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讀曆史,常說要“以史為鑒”。但比起那些今天被人“燉了千百遍雞湯”的各類“曆史智慧典故”來,更值得現代人回味思考的,卻應當是煌煌史冊上的一些“蠢事”。
比如下麵這幾樁,真實卻“蠢到讓人窒息”的神操作,足以讓後世的讀者們,在哭笑不得之後收獲充滿價值的體會。甚至,看懂相關王朝的興衰真相。
“神操作”一、郭勸充好人
1038年,大宋“西平王”兼遼國“西夏王”元昊腰杆子正壯,已經占有了夏州、鹽州、靈州、會州、沙州、肅州等十多個州,坐擁河西走廊與河套草原兩大戰略要地。這位野心勃勃的梟雄也憋起了壞,決心趁此機會扯旗自立,徹底擺脫“大宋藩臣”的角色。
可這決心,當時真難下,就連元昊身邊的臂膀們,都不是鐵板一塊。好些人過慣了受大宋賞賜的舒服日子,早就不想再惹事。大將山遇惟亮就是其中一位,這位執掌元昊“左右廂軍”,出名位高權重的悍將,為這事終於跟元昊撕破了臉。眼看元昊殺機畢露,山遇惟亮也幹脆把心一橫:此處不留爺,爺去投大宋。帶著全家二十多口人撒腿就跑,終於如願擺脫元昊追擊,投到了北宋延州知州郭勸處。
對於守土有責的郭勸大人來說,事情發展到這兒,那真是天上掉下個大餡餅。山遇惟亮何許人?那是為“西平王”征戰了一輩子的老將,元昊的軍隊裏到處有他“老部下”,西北的山川地理軍事部署,元昊的虛虛實實,全在他腦袋裏裝著。隻要大宋能用好這“大寶貝”,就牢牢捏住了梟雄元昊的底牌。甚至還能趁熱打鐵,一舉剪除這個西北大患。開創“不世之功”的大好機會,就這樣“白送”到郭勸大人手裏。
可問題是,郭大人不是這麽想。
話說這位郭勸,可是北宋仁宗年間出名的“大好人”,此人常年為官清廉,做人也標榜剛直不阿,動不動就懟得皇帝沒話說。這麽個又清廉又軸的人,偏偏還自詡胸有百萬雄兵,動不動就指點江山,放在北宋“重文輕武”的年月,自然也就扶搖直上,一屁股坐在“延州知州”的要職上。但身為守土有責的封疆大吏,郭勸的思路,卻比職業軍人們清奇得多:立什麽不世之功?哥還是要做好人。
在郭勸看來,元昊家再怎麽鬧,也是他家自家的事兒(山遇惟亮是元昊的叔叔),什麽不世之功什麽國防安全,郭勸大人別看手握重兵,這些事懂都不懂,就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做個好人算啦。然後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心向大宋的山遇惟亮全家,竟被郭勸全須全尾的禮送回了元昊。後果也可以想:山遇惟亮全家二十多口人,全被元昊綁樹上活活用箭射死,成了西夏“開國”前夜,一場觸目驚心的血案。
但這“神操作”的嚴重後果,可比一場血案大得多:有了山遇惟亮全家“現身說法”,元昊的部下們哪能還有別的想法?死心塌地跟著元昊幹吧。大宋王朝的虛弱,更叫元昊看了個滿眼。果然是年元昊高調“扯旗建國”,滿頭蒙圈的大宋,隨後被打了個滿臉花,最後還是“歲幣換和平”了事。高調崛起的西夏,也從此成了宋王朝的國防大患,活活消耗了北宋百年國力,一切,都是郭勸這“神操作”惹禍。
當然,郭勸大人也許不覺得自己是錯:我身為一介讀書人,凡事當然要做個好人。可問題是,這麽一個腦子裏沒半點“專業國防認識”的好人,竟放到了關乎國防安全的“延州知州”崗位上,辦下了如此蠢事。這“重文輕武”的蠢製度,才是大宋在一次次“蠢操作裏”,活活“蠢死”的病因。
“神操作”二、萬曆種水稻
自從明成祖遷都北京後,明朝的曆代皇帝雖說懶蟲不少,但有件事,卻是攤上哪位都急抓狂:北京缺糧食。要知道,遷都北京後,“天子戍邊”的明王朝,既要供養大批邊軍,也要養活各級衙門裏的文武百官。北京城的“體積”也不停膨脹,明朝建國時北京隻有一萬四千人,嘉靖年間時“常住人口”就突破一百萬。糧食供應的壓力,想想就知道有多大。
所以,為了喂飽北京城,大明漕運成了頭等大事,江南糧食的征收負擔,也是一代比一代重。但即使這樣,北京城的糧倉,也常見“見底”的時候。比如明穆宗剛登基時,太倉竟隻剩下了三個月的糧食。
好些有識之士也大聲疾呼:不能光指望著大運河運糧,北京周邊也得多種糧。可北方的水土條件原本就差,水稻等農作物產量不高,累死累活種半天,混個肚圓都難。所以,就算懶得出奇的萬曆,一聽“糧食”就打激靈。有關“征糧”“漕運”的奏折,總是第一時間批複。
而萬曆十二年(1584),明朝著名農業學家徐貞明,卻給萬曆君臣帶來了驚天喜訊:誰說在北京種水稻不靠譜?臣保證不但能種,而且絕對高產!
在此之前,徐貞明為了“種水稻”的事,幾乎嘔心瀝血半輩子。除了培植試驗了各種稻種,他還走遍了京畿周圍乃至河北各地的山山水水,把每一處水源土壤都精心規劃。就連已經退休的大英雄戚繼光都為他的執著感動,派老部下來幫忙。終於在永平府開出了三萬九千畝水稻田,並在萬曆十二年奪取大豐收——“北京種水稻”這事兒,靠譜!
如果這件“靠譜”的事兒,接下來真順風順水推動下去,對大明朝來說,這不止是“多收三五鬥”的事兒。如果京畿周邊能提供充足糧食,大明漕運成本將大大降低,國家治理成本和百姓民生負擔都會大大下降。明王朝更可以因此儲備充足的糧食,哪怕麵對接下來的內憂外患,也絕對有抗風險的底氣。不誇張說,這是一件關乎大明國運的大事兒。
可身為科學家的徐貞明,把所有一切都規劃到了,卻唯獨漏了一個事實:他攤上的,是大明王朝曆史上無比奇葩的年代——萬曆年間。
於是,當徐貞明“水稻實驗成功”的喜訊送上去後,大明朝堂上的反應非但不是狂喜,反而立刻吵成一團:各位拉幫結派成習慣的大臣們,習慣性的互相吵架。很簡單的“種不種水稻問題”,就變成了大臣之間互罵,罵著罵著就跑偏,彼此間的祖宗十八代都翻了出來。“種水稻”反而成了小事。眼看吵得頭大,萬曆最後也就草草下旨:“近開水田,人情甚稱不便”。這麽一件大事兒,竟就草草收場了。
反而是提出這事兒的徐貞明,事後受不了鋪天蓋地的攻擊,淒然辭官回家,不解決正事,卻解決辦正事的人,整個愚蠢的“神操作”,很萬曆。
反而是此事一個多世紀後,經曆“九子奪嫡”登上皇位的清朝雍正皇帝,麵對此時清王朝“內外府庫無不虧空”的慘狀,憤然決定從北京周邊找糧食——種水稻!然後在怡親王允祥的主持下,清王朝設立“水利營田府”,就靠著“抄徐貞明的作業”,一板一眼在直隸地區推廣水稻種植,不到兩年時間,直隸地區就成功大麵積推廣水稻,且“歲以屢豐,穗秸積於場圃,粳稻溢於市廛”,公認雍正治國的一大成就。
如此成就,不但給開局窮掉渣的“雍正王朝”大補血,更給乾隆一係列“文治武功”打了底。但說到底,卻還是習慣扯皮的萬曆君臣,給後來人做嫁衣。
再看看明朝末年天災人禍,北方大地餓殍遍野,缺糧食缺到眼紅的景象,就更不難理解“明朝亡於萬曆”的真諦——現成的徐貞明的“作業本”都無視,水稻都種不好,這低效懶政成常態的大明朝,又有誰能救得了?
參考資料:梅毅《刀鋒上的文明:遼宋夏金的另類曆史》、高天流雲《如果這是宋史》、鄭克晟《明代政爭探源》、高奇《走進中國科技殿堂》、高福美《清代直隸地區的營田水利與水稻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