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但它至少不剝奪你自由表達的權利。讓觀點在言論市場上接受大眾和時間的檢驗,總比以公權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愚民眾、打真理強。
在京大員裏,還有不少沒逃走的。肅親王善耆(川島芳子之父)被趕去挑大糞、搬石頭;禮部尚書懷塔布被叫來拉洋車,挨洋人。他一邊小跑拉車,一邊回頭笑道:“老爺別打了,這條路小人一天跑好幾趟,不會拉錯地方。”
由於慈禧跑得急,沒做布置,留守京官全都茫然不知所措,更不敢同洋人接洽。
聯軍搶累了,想談判,找到總理衙門保管大印的司員舒齡,示以議和之意。
舒齡把七八個高級官員召集到自己家,商量著一起去見洋人。
結果這些平裏的衣冠禽獸因為被搶全成了衣冠不整,舒齡不得不拿出自己的長衫給他們穿上,一同步行前往。
洋人開門見山,指明讓奕劻和李鴻章來京議和。
武漢。
張之連夜致電各國駐上海領事,替慈禧開,說東南互保其實是各督撫按慈禧的旨意辦的。
這麽講有兩層深意:
一、慈禧最怕被洋人列為“禍首”嚴懲,絕不敢否認張之的說法,隻會抱著他扔過來的救生圈感激涕零;二、既然慈禧默認了東南互保是奉旨辦理,也就斷絕了秋後算賬的可能,給“抗旨”披上了合法的外衣。
西貫市村是昌平最大的回族聚集區,也是慈禧亡命天涯的第一站。
村裏有一座建於明朝弘治年間的清真寺,即以此為行宮。
太監找來兩三個管事的到慈禧跟前回話,誰知幾人隻跪不拜。
旁人催他們磕頭,慈禧道:“回回的教規我是知道的,除了真主,誰都不叩拜,你們不要強人所難。”
到了飯點,禦膳是小米粥加炒白菜,饑不擇食的慈禧覺得比宮裏的漢全席還美味。
用完膳,又傳見寺裏年紀最大的李某問話。
慈禧:“東光裕和西光裕這兩家字號(商店招牌)還在嗎?”
李某:“在。”
慈禧:“我十三歲那年跟先父去北邊赴任,途經此地,坐的就是光裕的轎子。”
正追古撫今,院子裏的夥夫大喊道:“娘娘們要是喝水呀,鍋子裏有開水,千萬別喝涼水啊!”李某的臉嚇得刷白,趕緊出去喝阻。慈禧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勸止道:“他本是人,哪懂得這些個禮數?不必怪他。”
待了幾天,傳召昌平知州三次,始終未見其來,估計聽到京城失守,已攜帶家眷潛逃。
慈禧歎息不已,說了一句黃口小兒都懂的廢話:“食俸祿的官員反不如老百姓有良心。”
又叫李某預備些大車和馱轎,準備第二天便走。
當晚,慈禧對李某道:“我們出宮時分文未帶,今已派人往京西取盤了,但不知取不取得來。你們要是有銀子,可先借用幾百兩。”
李某爽快應允。
來清晨,兩宮起駕。清真寺湊了白銀九百兩,大車二十輛,騾馬三十匹。慈禧又要了一百枚雞蛋,以備路上食用。
此去西安,長路漫漫,不知尚有多少磨難。臨行前,西太後哭著對恭送她的回民道:“甲午之戰,隻有左寶貴效死疆場。想不到你們回教中倒出了個好人(左是回民)。”
又命太監取紙筆來,將接駕寺眾的姓名一一登記,動情道:“我們若是到了西安,不論旨意不旨意的,非寫個信來叫你們。你們可千萬去啊!”眾人謝恩。
緩步走到大殿階下時,慈禧又四顧道:“以後但有大清的天下,必發內帑(皇室小金庫)給你們重建此寺。”
暮靄沉沉,慈禧灑淚上轎,一路西去。
宿命的棋子,搖晃著悲涼
局逐漸發酵。
汪康年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反動文章,稱:“八國之兵,毀一國之都,已造成‘國亡而政權倒’的既定事實。國民不能無主,七省督撫當成立公共政府,頒定憲法。”
不久,議會在上海成立,以不記名投票推舉容閎為議長,嚴複為副議長。汪康年、唐才常等十人為幹事。
議會還有一大堆秘密宗旨,歸納起來無非十個字:反對現政權,建立新政府。
亡清,真的觸手可及了?
袁世凱不這麽看。
以當前形勢,決定未來中國政治走向的是列強。各國雖因在華利益的衝突明爭暗鬥久矣,但此番針對拳卻達成了難得的共識:懲辦禍首,歸政光緒。
顯然,洋人對推翻清廷不感興趣。後任八國聯軍統帥的瓦德西就指出:“無論歐美還是日本,皆無此腦力與兵力,能統治占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這片土地。”
因此,把慈禧和一幹主戰派辦了,推沒有民族偏見、思想較為開明的光緒上台,維持一個和平穩定的中國,符合列強持續漁利的訴求。
至於這樣的中國是否腐敗叢生、貧富懸殊,就不是西方政客關心的事了。
對袁世凱來說,光緒上台等於判他死刑。
戊戌政變才過去兩年,在皇帝眼中,袁世凱就是個告密求榮的小人。
據瀛台附近的太監反映,百無聊賴的光緒平裏最熱愛的娛樂活動便是將“袁世凱”三個字寫在紙上打靶。
大頭聽到這個消息時想必心情是很複雜的。
於是,當他從自己的兒女親家、陝西巡撫端方的電報中得知兩宮逃難團已抵達山西時,立刻有了主意。
即便有以喬致庸為首的晉商,山西在那個時代還是素號窮省。逃難團扈從又多,需用浩繁,顛沛流離的慈禧,難處顯而易見。
袁世凱大手一揮,著人押運三十萬兩白銀、二百匹綢緞、四十桶水果以及恩縣龍須麵等特產,火速趕往太原。
兩周後,逃難團收到貢物。慈禧久旱逢甘霖,感動之情自不待言。
隨扈的王文韶死裏逃生,對押運官感慨道:“各省餉銀未到,山東首先送來,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真正的燃眉之急來自北方。
每當中國陷入危殆,總能看到俄國垂涎滴的身影。
二十萬俄軍從海蘭泡開進中國,把在此地做邊貿的六千多中國人押解到黑龍江,強行驅趕入水。
跑得慢的全部用斧頭砍殺,跑得快的多被淹死,遊過江者僅八十餘人。
同時,在江北的華人聚集區製造“江東六十四屯”慘案,殺害七千多中國平民,殘忍至極。
東三省相繼淪陷,黑龍江將軍壽山自殺,盛京(沈)將軍增祺被迫同俄國簽訂《增阿暫章》。
袁世凱和張之當即反對,慈禧也不予承認。
貪婪的沙皇對這個由地方總督阿萊謝耶夫簽下的暫章亦覺不。他同意廢約,並醞釀更苛刻的索求。
俄軍已打到山海關,大清分崩在即。
惶恐的慈禧急命李鴻章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赴京議和。
守舊派基本上都在跡天涯,視他為漢的義和團也偃旗息鼓。北上,已無性命之憂。
李鴻章閉目養神,想起前幾秘密拍給駐美公使伍廷芳的電報。
他指示伍廷芳偽造了一封由光緒具名的國書,令其親遞美國總統,內稱“時局失控,舉世責,至屬不幸。望貴總統作一臂之援,號召各國恢複舊好”
有亡國者,有亡天下者。對朝廷,他已不抱任何希望;但對生於斯長於斯且正在沉淪的這片大陸,他又豈能坐視不理?
登船離粵前,李鴻章屏退了所有送行官員,隻召安徽同鄉、南海知縣裴景福入見。
炎天酷暑,李鴻章身穿藍布短衫,靠著一架小藤躺椅歇息。
裴景福恭賀道:“公調補北洋,各國駐廣州領事今早已得知電報,全都額手相慶。”
李鴻章頗為得意,捋須道:“當今之世,舍我其誰?”
停了片刻,又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京師遭難,根本雖已動搖,但慰庭支撐著山東,香濤、峴莊(劉坤一)全都有定見,必會聯絡保全,不至於一蹶不振。”
可一談到俄國,又無語了。
裴景福告辭出,李鴻章道:“船還沒來,先不用忙。”
於是喝著牛,並以荷蘭汽水待客。
裴景福又問:“公進京後打算怎麽辦?”
李鴻章:“洋人必會以‘剿拳匪’和‘懲罪魁’要挾我,而後注重兵費賠償。至於數目多少,尚不能預料,唯有極力研磨,不知做不做得到?我已垂垂老矣,還能活幾年?總之,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鍾不響,和尚也就死了。”
言訖,淚比司馬青衫多。
裴景福亦愴然涕下,辭別而出。
途經上海,李鴻章特意下船去了盛家花園,同盛宣懷徹夜長談。
燈火明滅,月光黯淡。此情此景,竟比三十年前曾國藩和趙烈文的那場夜談更顯淒切。
臨別之際,李鴻章給盛宣懷留下六個字。
和議成,我必死。
一國且不好談,況八國乎?
更悲催的是,此番俄國鐵了心要並東北。瓜分之禍,迫在眉睫。
感謝美帝
若非門戶開放政策,二人轉已失傳一百年。
這套由赫德提出、美國力推的政策主旨有三條:一、各國彼此承認在中國取得的既得利益(如租界和通商口岸);二、中國關稅自主,對運至諸通商口岸的各國貨物征收統一關稅;三、對自己勢力範圍內的他國船隻,各國不得收取高於本國的港口稅。
門戶開放並非曆史教科書所寫的那樣罪不可恕,至少在當時的絕境下拉了清廷一把,使之保全領土,免於分裂。
比如俄國想獨東北,勢必侵犯日本在這一區域取得的既得權益,遵循政策的列國便會起而反對,使之作罷。
當然,國與國的交往中,從來沒有善男信女一說。維護中國的主權獨立不是美國的義務,而是手段,其目標非常純粹:商業利益。
在美國看來,覬覦中國的領土完全是不成的表現——占了又不好管,還成為眾矢之的。而隻要大清臣民每人多穿一條洋布子,就能保證本國的紡織工人不失業。
可惜,美國到晚了。麵對這塊快被分得差不多的蛋糕,山姆大叔焉能坐懷不?
因此,門戶開放就是幫遲到的美國享受利益均沾的政策。不管先來的人開了多少埠,占了多少租界,隻要在這些區域能保證我自由貿易、公平易即可。
歸結到底,戰爭的背後是政治,政治的本質是利益分配。
第一個表態支持門戶開放的是英國。
作為老牌帝國主義,英國的在華利益最多,最擔心後到的土鱉因為沒談攏,在英商遍布的神州大地上火拚,導致幾十年來胼手胝足積累的贓款喪失殆盡。
對日本來說,百年大計,防俄第一。隻要能綁住俄國到處摸的鹹豬手,自己哪怕少得點也認了。
當然,再明白無誤的事也需要人去推動。李鴻章指示駐外使節四處活動:對俄秘密涉,對美請求調解,對德國道歉,對日本動之以種族感情,對英國許諾保護長江域的商業利益…
離間的結果是:除了俄國,列強均對門戶開放政策表示同意。
孤立的俄國把希望寄托到李鴻章身上,畢竟簽過《中俄密約》,時論都以為老李是親俄派。
打定主意後,俄國開始演戲,向各國遞了一份照會,宣稱解救使館的任務已經完成,俄軍及其公使將撤退到天津,恭候清廷派出的談判代表。
擺明了拆列強的台。
並向慈禧拋去橄欖枝,搶先承認其統治的合法。
然而,放棄東北,意味著放棄清廷列祖列宗的陵寢之所在。慈禧再自私,也不敢行此不忠不孝之舉。
李鴻章一到天津,就被俄兵保護起來,關著門不知搞什麽暗箱易。
等重新亮相時,列強都很緊張,以為他同俄國達成了“慕尼黑協定”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誰讓大清國實力不濟,隻能玩以夷製夷的把戲?
李鴻章的腹案是:把中國從戰國打造為受害國。
故事梗概如下:拳匪是叛賊,兩宮被劫持,宣戰詔書是矯詔,八國聯軍來助剿。
按此邏輯,聯軍將領全成了李中堂的戈登將軍(李鴻章早年打太平軍時雇傭的洋隊隊長),而中國對“國際維和部隊”固然有賠償軍費的義務,卻不再承擔其他責任。
跟洋人打了幾十年交道的李鴻章,一在談判桌上坐下,便拿出一本《摩西十誡》,諷刺洋使道:“我建議,應該把第八條戒律修改為‘不可偷竊,但可以搶劫’…”
縱橫捭闔下,議和條件還算溫和,無非謝罪懲凶、改革總理衙門等,既無割地之虞,慈禧也無歸政之憂。
當然,賠款純屬漫天要價,四億五千萬對應當時中國的人口,一人一兩白銀。
這麽損的賠法確實有辱國門。
張之強烈反對,搞得李鴻章很被動。在給朝廷的電報中,他諷刺道:“香濤做官數十年,猶是書生之見耳。”張之反相譏:“少荃(李鴻章)議和三兩次,遂以前輩自居乎?”
渾然一副絕對。
李鴻章正道:珍惜銀兩,從我做起。電報昂貴,四錢一字,不要動輒發表空的長篇大論了。
英美怕中國破產,曾主張把賠款問題移海牙國際仲裁法庭仲裁核算,因各國烈反對而作罷。
至於懲辦禍首,洋人開列的黑名單第一位原本是慈禧,在李鴻章的力爭下總算一筆勾銷。
餘下諸公,也就沒有興趣保了,甚至巴不得列強多殺幾個這樣顢頇愚蠢的始作俑者,以警示後人。
載漪及其子溥儁充軍,載勳、趙舒翹賜自盡,毓賢處斬,剛毅在西逃途中憂懼而死,端王團夥的其他成員或削爵或圈。
西太後的保守派班子凋零殆盡。
雖如此,當全權議和大臣李鴻章與奕劻將條約內容電奏西安時,慈禧還是大悅——竟然不用歸政,竟然寸土未失。
逢凶化吉,蓋有兩端:英美為了自身利益幫清廷看家護院;東南互保替中國解除了戰國的身份。
因此,國際上並沒有“辛醜條約”這麽一說,正式名稱翻譯成中文很長:中國就1900年的動事件與十一國最後的議定書。
白骨於野,千裏無鳴
庚子之變給每個大清臣民的心頭都打上了難以磨滅的烙印。
北京街頭的“義和昌”“義和泰”等店麵招牌一夜之間杳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德占區的“德興”“德長勝”等字號。
平民冒充教民、日本人的奇聞怪事數見不鮮。俄國占領東北後,一些文人士子對“全歸俄製”高興至極,甚至公然宣稱“有錢就好,無論俄華”
1903年,齊白石初遊北京,記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洋人往來,各持鞭坐於車上。買賣小商讓他車路,稍慢即以鞭施之。官員車馬見洋人來,亦早早避讓,庶不受打。幾個國人側立於大清門側,手執馬,保護洋人…
1905年,周作人遊北京。濃重的霾仍然籠罩在京城上空,不肯散去:初來乍到,我們好奇,向客棧的夥計打聽拳匪的事。他急忙分辯說自己不是拳匪,不知其事。我們不過是問他當時的情形罷了,豈料他卻如驚弓之鳥,諱莫如深…
民國初年,錢玄同在北京做教員,雇了一個包車。車夫承認自己以前當過拳民,但其時已是一個熱心的天主教徒,家裏供奉著聖母瑪利亞像,早晚禱告很是虔誠。
錢玄同問他何以改信宗教,車夫的回答穿透了曆史的塵埃:因為他們的菩薩靈,我們的菩薩不靈。
我們的菩薩從來不關心信眾的死活,倒是熱衷於將他們綁架到權力鬥爭的戰車上,樂此不疲。
拜毓賢所賜,山西曾是義和團的天堂,傳教士的地獄。而庚子之後,則走向另一個極端。
地方官將辦理教案當做第一要務,以教民之意為聖旨,隨意捉拿“拳民”更惡劣的是,辛醜年山西鬧災荒,地方政府隻賑濟教民,無視平民,坐看其自生自滅。
結果,連曾經的反洋急先鋒義和團的團頭們,也紛紛入了教,理由非常諷刺:不受辱,不受氣。
晚清最後十年,中國的天主教徒增了一倍,達到一百三十萬之眾。
不知上帝在雲端作何感想?
列強陸續撤軍,俄國賴在東北既不合情理,也麵臨各國施加的外壓力。
1901年10月,俄使向李鴻章提出以道勝銀行的名義辦約,掩人耳目,遭到拒絕。
俄人不斷催,七十八歲的李鴻章內外煎,連月發燒吐血,臥不起,西醫診斷為“胃血管破裂”
直隸布政使周馥在病榻前悉心照料,曾聽到探訪之人勸李鴻章保薦直隸總督的人選。
李鴻章默然半晌,道:“繼任有人在,我不想保舉罷了。”
周馥清楚地記得,老頭說話時,愣愣地望著窗外。
那分明是山東的方向。
1901年11月7“內悅昏君,外禦列強”了大半輩子的李鴻章撒手人寰。
身高一米八三的他,與伊藤博文、俾斯麥一道,被西方人並稱為“當世三傑”一生寫了兩千六百萬字,堪稱勞模的他,卻在中國這個動輒得咎的老大帝國,刷新了被人彈劾的紀錄(八百多次)。
他是第一個拍X光片的中國人,也是第一個撰文介紹蒸汽機的科普作家。
臨死前,俄使仍佇立前,他畫押,遭到拒絕。
子喪氣而去,看樣子不會善罷甘休。
李鴻章一邊哀歎“毓賢誤國”一邊讓於式枚代擬遺疏,鼓勵慈禧振作發奮:多難興邦,殷憂啟聖。舉行新政,力圖自強。
恍惚中,他憶起二十歲上京應試時的情景。
彼時的大清,剛在鴉片戰爭中敗給英國。但在文人士子看來,這不過是一段小小的曲,天朝仍然具備萬國來朝的實力。
李鴻章亦作此想,連寫了十首《入都》,其中一句“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裏外封侯”廣為傳頌。
誰知,災難一開始便收不住腳,曲竟是序曲,悲歌一放六十載,直至曲終人散。
一個甲子宛若一道輪回,在生命的盡頭,李鴻章帶著無盡的遺憾,口占一詩: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
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裏外吊民殘。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旌旗大將壇。
海外塵氛猶未息,請君莫作等閑看。
賢良寺,落葉秋風,寒鴉聒噪。
周馥發現李鴻章斷氣時,隻見他“雙目猶炯炯不瞑”
慈禧在行宮收到周馥的電報,震驚痛悼得失去了常態。少了這樣一個“安危係之,存亡係之”的中興名臣,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統治還能維持多久。
黃花晚節,重見芬芳。李鴻章身後哀榮無限,追贈太傅、晉一等侯、諡文忠、入祭賢良寺。
能給的都給了。
直到1908年,李鴻章去世的七周年祭,《紐約時報》還出專刊紀念道:“李鴻章和他同時代其他清國高官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擁有更寬闊的視野,遠遠走在時代的前麵,並且預見到他的國家在即將到來的數年裏會需要那些具有前瞻眼光和進步思想的人。”
也許,隻有他的老對手伊藤博文的評價最為擲地有聲:大清帝國中唯一有能耐和世界列強一爭長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