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崢: 第五章 借勢黨爭,建成北洋班底 (2)

回答: 呂崢: 第五章借勢爭建成北洋班底1有空回憶22020-04-22 07:37:41

是自由之身(待業青年),隨時可供朝廷任使(請求上崗)。

  吹拉彈唱成功擊中了李鴻藻的軟肋,他給袁世凱下了“家世將才,嫻熟兵略”的評語,將他調到軍務處等候差遣。

  接著,大頭又使出求官六字訣裏的“空”——排除一切幹擾,四大皆空慢慢磨。

  他在嵩雲草堂(由袁甲三興建的河南會館)住下,召集一幫幕友撰寫兵書。

  當然,這些人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王修植。人家畢竟是成功案例,所寫的條陳助胡燏棻謀得了練兵大臣一職。

  而且,李鴻章倒台後,王修植被王文韶延攬至幕中,通過他正好也可以結識新任的直隸總督。

  但王修植不這麽想。

  雖然你袁世凱官銜大,但你不但沒文化,還是引發戰爭的罪魁禍首,我何必要與你同合汙?

  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誌甚遠也。

  ——蘇軾《留侯論》

  亡清之誌,豈是眼凡胎所能破識?

  袁世凱專程跑到天津,覥著臉巴結,狂使“鑽”字訣,三天一小請五天一大請,侯家後上檔次的院都逛了個遍,終於贏得王修植的信任,將練兵條陳的初稿交給了大頭。

  為了扭轉世人對他的誤解和不良觀感,袁世凱還經常好整以暇地到北洋群僚常去的茶館閑聊。

  據李鴻章的筆杆子於式枚回憶,每當袁世凱談論在朝鮮的往事時,大家全都湊過來仔細聆聽,被他神乎其神的經曆所折服,目為一世之雄。久而久之,隻要袁世凱一來,全都戲言“曹到了”他也漫不經心地答應大夥。

  功夫不負有心人,袁世凱終於博得了包括張之和晚清重臣劉坤一在內的朝臣的一致好感。

  此情可待成追憶,就是心裏過不去

  但凡了解光緒慘淡童年之人,都知道翁同龢才是攻略的重點。

  虎媽慈禧,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鐵石心腸,更不消說對光緒了。

  這直接造就了皇帝懦弱的性格,也將翁同龢推上了慈父的角色。隻需一場戲,盡在不言中:每當雨夜,空曠而孤寂的宮殿裏,師徒二人總是抵足相談。一陣響雷傳來,膽小的光緒“噌”地撲到了翁師傅的懷裏…

  為了拿下翁同龢,袁世凱不惜一切。他找到舊怨張謇,盡棄尊嚴,求他代為引見。張謇究竟是幹大事的,也不計較,當即答應。

  第一次會麵,大頭呈上了練兵條陳,百般遊說。可能因為急進,感覺並不好。果然,當晚翁同龢在記中寫道:此人開展,而欠誠實。

  當領導說你不誠實時,往往指的是你跟他還沒有完全心。袁世凱回去後輾轉反思,心想:求官六字訣隻剩下“送”字沒使了。

  是人,都有價碼。人心既是長的,就逃不被收買的命運。所不同者,有人一頓飯可以搞定,有人卻必須以重金砸之,抱負越大,心理價位越高。

  翁同龢是不收禮的,任你金山銀山,他自巋然不動。

  然而,滾滾長江,千帆競渡,終究不過兩艘船,一曰“名”一曰“利”

  名韁利鎖,名在利前。即使你能抵擋利的惑,也難保不墜入名的樊籠。名與利,實乃銅錢之兩麵。一麵寫著“乾隆通寶”一麵寫著“吉祥如意”但見“吉”字朝上,不見“寶”字在下,便不帶銅臭了嗎?

  說到底,名乃形而上之利,利乃形而下之名,如膠似漆,彼此彼此。

  如果大頭懂書法,送一幅名貴的字畫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連“嵩雲草堂”四個字都是翁同龢題寫的。而以翁的性格,必定會估價後給錢,但很可能就此引為知己。

  大頭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次拜訪,果然仍不見效,隻好找徐世昌問計。

  問題其實很簡單,無非站隊。大頭是李鴻章一手提拔起來的,在匪氣很重的官場,要轉變陣營,沒有投名狀,想都別想。

  徐世昌索挑明,四個字:打死老虎。

  袁世凱心裏一驚,旋即明白抉擇的時刻到了,要想贏得翁同龢的信任,必須出賣李鴻章,沒有中間路線可走。

  畫麵變成了黑白。

  十年前,李鴻章上奏慈禧,保舉大頭。

  伴隨著鏡頭中書寫的筆,畫外傳來李鴻章的聲音:“血忠誠,才識英;力持大局,獨為其難。”

  轉場。

  袁世凱捧著信含淚讀完,哽咽道:“如此知遇,更有何言。”

  然而此刻,他不得不做出一個艱難的決斷:是否要對自己的精神教父下手。

  背叛,黑幫電影經久不衰的主題。

  夕陽西下,悵然若失的袁世凱漫無目的地遊,不經意間竟踱到了賢良寺。這是李鴻章出國前下榻之處,門庭冷落。

  許久不見,李鴻章蒼老了許多。

  也難為他了,所有的職務撤得隻剩一個內閣大學士的虛銜。玩政治的人一旦沒得玩,其淒惶景象,堪比癮君子無毒可

  為打破尷尬的冷場,袁世凱小心道:“中堂是再造國家的元勳,立下了汗馬功勞。而現在待遇如此涼薄,以首輔的空名,上朝請安,形同寄宿於旅舍,未免太不合適。不如暫時告退,養望林下,一俟朝廷有事,聞鼙鼓而思將帥,則不能不倚重老臣。到時羽檄征馳,安車就道——”

  李鴻章厲聲打斷:“罷!罷!慰庭,你是來給翁叔平(翁同龢號)做說客的吧?他汲汲想得協辦大學士(大學士在清代雖是虛銜,但仍分為保和殿、文華殿、武英殿、體仁閣、文淵閣和東閣六級,常年隻設四人。另有協辦大學士二人,通常由尚書兼任,為晉升大學士的必經之路,競爭烈。有清一代,保和殿大學士隻有傅恒刷出來過,漢臣的最高成就則是李鴻章的文華殿大學士),我開了缺,以次推升,騰出個協辦,他即可頂補。你告訴他,教他休想!武侯說過,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兩句話我也還配說。隻要一息尚存,絕不奏請開缺,教他想死!”

  袁世凱怕把老頭氣出腦溢血,趕緊諾諾而退。

  能罵人說明精神狀態還不錯,大頭感到很欣慰。

  但馬上他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從張謇那兒聽說,光緒對胡燏棻很不滿意,為了合盡快雪的帝意,翁同龢建議全權委托漢納練兵。

  問題是漢納的方案比較進,主張聘請德國軍官七百多人,下派到各哨。在榮祿看來,這就是讓老外控製了連一級的單位,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光緒叛逆症發作,態度異常強硬,說必須讓漢納練兵十萬,不得阻攔,還當眾點了榮祿的名,叫他不要掣肘。

  榮祿一肚子委屈,向好友鹿傳霖抱怨:

  常(翁是江蘇常人)天生險狡猾,真是令人不可思議。其誤國之處,可以同合肥(李鴻章)相提並論。合肥甘心做小人,常則是偽君子。與其共事,幾乎沒有一天不發生爭執。

  榮祿的偶像是李鴻藻,三十年情下來,凡是李夫子打招呼的事,沒有不鞍前馬後的。

  因此,這場遊戲卡就卡在翁同龢那兒,而且由於光緒的發飆,還進入了倒計時。

  別無選擇的袁世凱開始整理黑材料,包括李鴻章當年如何壓製吳長慶,軍登陸朝鮮時如何貽誤戰機。既翔實又鮮活,一直熬到深夜。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月神不語,見證了世間多少善惡。

  袁世凱一臉倦意,來到中庭,仰望夜空,默然不語。

  個人的小我情誼,同蒼生大義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中堂大人,以你的懷,想必能諒解世凱的苦心吧!

  意氣風發時,高歌猛進,算半個英雄;頭破血後,飲血低,更是半個英雄。然而,為了亡清,滄海橫間榮辱不驚、心如死水,才是真正的英雄。

  黑材料對李鴻章影響不大,卻在翁同龢那兒產生了奇效。第三次把袁世凱送出家門後,翁在記中寫道:此人不滑,可任也。

  在練兵人選上,三個大佬第一次難得地達成了共識。李鴻藻叮囑榮祿,指定袁世凱編寫《練兵要則十三條》。再加上劉坤一的舉薦,一十八載亡清夢,總算來了曙光。

  奉旨練兵

  同樣看到曙光的還有康有為,1895年的夏天,他以二甲第四十八名考中進士,觀政工部。

  梁啟超卻成了炮灰。被康老師洗腦的他沒認識到國考的嚴肅,繼續耍筆杆子談改良,被主考官徐桐先入為主地誤認為是康有為的卷子,當場摒棄不錄。倒是副考官李文田慧眼識珠,在卷末惋惜地批了一句“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康聖人去工部報了個到就再也不想上班。他對蓋房修路沒有絲毫興趣,而是像堅持晨練一樣堅持上書,且語不驚人死不休,說皇上你要再不改革,則“求布衣而不可得”

  再簡單的事,重複做也會發生質變。康有為三個字終於上達天聽,光緒對左右道:“這個康某人何以不顧生死,竟敢以此言陳於朕前?”

  他的理解是忠君,並開始對疏中“富國、養民和社會改革”三策發生濃厚的興趣。

  由康有為主演的這幕腦殘誌堅的勵誌劇可謂中國版的《阿甘正傳》。據他回憶,自己早年時時哭笑無常,唐德剛在請教了心理醫生後說這是初期精神病的症狀。

  兩個風雲人物在嵩雲草堂會麵了。

  對大他一歲的康有為,袁世凱一口一個“大哥”對梁啟超這個後還要頻繁過招的對手,袁世凱則歎為奇才,稱其“少年英俊”

  大頭要借康的勢。

  當時,梁啟超作為《萬國公報》的主要撰稿人,在廣學會這塊經營了多年的輿論陣地上,用含深情的文筆呼籲變法,打動了許多上層人士,名動京城。而康有為則趁機聯合陳熾(戶部員外郎)、楊銳(內閣中書)、沈曾植(刑部員外郎)以及文廷式(翰林院侍讀學士)等中下級官員,謀劃成立強學會。

  這幫人不是翁同龢的門生就是李鴻藻的故吏,隱然清設在民間的進步團體。

  民間清進,不僅大談西學,而且謀求政改。由於後台很硬,連李提摩太都參與進來,因而又同外國使館搭上了關係,英美公使都表示願意無償提供圖書和儀器。

  嵩雲草堂,來者眾。曾國藩之孫曾廣鈞、張之長子張權都被忽悠入會,一幹人選舉陳熾為會長,梁啟超為書記員,準備大幹一場。

  工部尚書孫家鼐代為準備館舍,翁同龢則答應每年從戶部撥發經費。各省督撫也非常看好強學會,王文韶、張之和劉坤一慷慨解囊,各捐五千兩,甚至連宋慶、聶士成等武官都紛紛跟進。

  袁世凱早在草創階段就捐了五百兩,此後又陸續資助,還積極動員他人捐款,博得了康及眾人的好感。

  李鴻章自忖人老心不老,也想附庸風雅,捐他三千兩,可惜被翁同龢門下走狗陳熾冷冷地拒絕了,氣得老頭出國前念叨說:“這幫人與我過不去,我回來後看他們還做不做得成官。”

  事實上袁世凱也不單單是為了政治投機才混跡於維新派的陣營,他是真心想納那些進步的觀點與主張。而兼收並蓄的襟,正是大頭比康有為更有為的重要原因。

  《練兵要則十三條》上去有段日子了,不見回音,袁世凱頗感焦慮,喚來阮忠樞。

  阮忠樞中舉後投李鴻章幕府,曾任北洋水師學堂中文總教習,直至幕主失勢,跑到李蓮英的弟弟家當家庭教師。

  袁世凱通過這條線狠砸一筆,收買了李蓮英,在慈禧那兒也布下一顆棋子。

  後來證明這顆棋子發揮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每逢慈禧召見,袁世凱跪在地上看不到太後的表情,不利於察言觀時,就看李蓮英的腳。如果兩腳並攏,說明慈禧不愛聽,立刻打住不說;如果兩腳分開,則放心大膽地說。

  百試不

  沒過多久,大頭便蒙光緒接見。

  誰也無法預料,僅僅三年後,皇帝每天都將生活在對丹陛下的這個人的怨念之中。

  1895年12月8,督辦軍務處聯名會奏:查有軍務處差委浙江溫處道袁世凱,樸實勇敢,曉暢戎機,前駐朝鮮,頗有聲望,因令詳擬改練洋隊辦法。旋據擬呈聘請洋員合同及營製餉章,臣等複加詳核,甚屬周妥,相應請旨飭派袁世凱督練新建陸軍,假以事權,俾專責任。

  當,光緒明發上諭:

  此次所練,專仿德國章程,需款浩繁,若無實際,將成虛擲。溫處道袁世凱既經王大臣等奏派,著即令督率創辦,一切餉章照擬支發。該道當思籌餉甚難,變法匪易,嚴加訓練,事事核實,倘仍蹈勇營(淮軍)舊習,惟該道是問。懍之、慎之!欽此。

  消息一出,賀電紛至遝來。

  有鼓勵型:“刷振精神,以副中外之望”(劉坤一);有簡潔型:“為國家賀”(盛宣懷);

  有激動型:“中國轉弱為強之兆”(吳汝綸)。

  總之是眾望所歸,各方勢力都滿意。

  除了李鴻章。

  在同李鴻藻談及此事時,他說:“我是敗軍之將,等著袁大少爺練成新軍後打一仗看看。”

  玉壺光轉,物換星移。袁世凱的時代,到了。

  做人似水,行事如山

  小站。

  定武軍送走胡燏棻,來了它新的主人。

  鑒於糧餉充足,袁世凱上來就擴軍,在編製允許的範圍內募兵,使定武軍最大化到七千多人,並在原來步、炮、馬、工程的基礎上新添了輜重兵,正式命名為“新建陸軍”

  招兵也不是招,年齡必須在二十到二十五歲,身高一米七以上,能托起一百斤重物,步速每小時二十裏者方能入圍。而且還有才藝表演,身懷一技之長特別是通文墨的,將優先錄取。

  緊接著仿照德國營製改革弱智的清軍軍製,將“營”一級單位擴張到一千人,相當於後來的標(團),長官稱“統帶”副手稱“幫統”;每營轄四隊(連),長官稱“隊官”;每隊轄三哨(排),長官稱“哨官”;每哨轄六棚(班),長官稱“正目”

  新建陸軍分左右兩翼,左翼兩營,右翼三營。左翼翼長是擔任過銘軍統領的薑桂題(1843—1922),右翼翼長是淮軍舊將龔友元。

  此外還有炮兵營、炮兵學堂、騎兵營、騎兵學堂、步兵學堂以及德文學堂,都歸督練處直轄。督練處督練即袁世凱本人。

  作為新建陸軍的總指揮部,督練處下設三個重要辦事機構:參謀營務處、執法營務處和督營務處。另外還有糧餉局、軍械局以及轉運局等部門。

  十幾個德國教習分布於督營務處四個學堂,全部按德法練。學堂為兩年製,畢業時成績優異者赴德國深造,其餘留在軍中擔任下級軍官。

  新建陸軍走的是高薪養兵的路線,步兵每月能拿四兩半銀子,而綠營隻有一兩半。騎兵差異更大,前者是九兩,後者隻有二兩。

  而且,從電台手表到帳篷雨衣,所有裝備一水兒的德國進口。各級軍官除佩刀外,每人一支六發的左輪手

  給完蘿卜,祭出大,袁世凱組織編寫了《勸兵歌》。

  作為近代第一首軍歌,淺顯之中透著幽默,比如“一年吃穿百十兩,六品官俸一般同。如再不為國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二要打仗真奮勇,命不該死自然生。如果退縮幹軍令,一刀兩斷落劣名”

  同時,頒布《簡明軍律》二十條,十八斬兩處罰,相當嚴厲。

  問題是當兵在晚清早就退化成跟過家家一樣嘻嘻哈哈的事,你就是來個百人斬,也一樣不缺以身試法的。

  士兵甲拉練回營途中,背著離隊,跑到河邊柳蔭下買了個甜瓜,邊走邊吃,被執法營務處的巡查逮了現行。對此人的處分是罰站示眾,所在哨的哨官則被打了二百軍,所在營的統帶更是就地免職。

  由此可見袁世凱賞罰分明的風格:士兵有錯,軍官要負管束不嚴之責,且層層加碼,上級遭受的懲處遠重於下級。

  但當你違反了十八斬時,無論是誰,都難逃一斬。

  有個士兵偏不信,在軍營偷鴉片,讓毒大使袁世凱撞了個正著。煙鬼但見眼前白光一閃,人頭落得比古龍小說裏的高手對決還利索,頓成刀下亡魂。

  接著,便是整頓克扣軍餉的痼疾。

  大頭采取的辦法是一竿子到底,不許營員經手。發餉時,令餉局按名冊分包數千份,派巡查前往各營監視,確保直接發到每個士兵手上。

  當然你會說:這有什麽稀奇的?除非實現電腦全自動化發餉,不然再牛的手段也擋不住國人掌權後洶湧澎湃的腐敗熱情和妙絕倫的貪汙技術。

  其實是有的,隻需要高超的記憶和強大的耐心。

  袁世凱經常搞突然襲擊,親自發餉,對各級軍官,甚至最小的正目,都能一一點出姓名,並說出其性格愛好。

  這就比較駭人聽聞了,因為你會時刻提醒自己,領導的法眼正燭照著一切。

  更隱秘的是,通過這種觀感告訴每一個士兵,誰才是賞飯的人。

  眼看步入正軌,怪力神出現了。

  天津附近有個大仙,自詡隻要作法在身,即可彈不入。軍中上下,多有嘖嘖稱奇者,也不好好訓練了,一天到晚跟家庭婦女似的湊到一塊兒談論偽科學。

  大頭一拍桌子,怒道:“這樣的人才,怎麽能放到民間,不為朝廷所用?”

  當場要聘其為教習。

  一個神誌正常的軍官勸阻道:“老大你不是開玩笑吧?憑此兒戲,何能臨大敵?”

  袁世凱毅然決然,益堅其請。

  神秘大師來營後,大頭立刻召集軍中諸將,目睹他施展符咒法力。

  待其立定,袁世凱命人以手擊之,果然毫發無損。眾人愕然不語,驚以為神。

  大頭將之奉為上賓,並許諾過幾天再安排一場大的“演出”

  這,晴空萬裏,小站的操場上圍了官兵。

  一軍官出麵請大師立下手狀:設或身死,與人無尤。

  準備就緒後,三十個士兵出列,持奧地利產的曼利夏步(步兵標配,1888年造,速每分鍾二十二發,彈倉五發裝填,最大程兩千米)齊瞄。

  一聲令下,聲大作,大師砰然倒地。在場之人無不驚呆,袁世凱卻平靜道:“此詐耳,絕無妨。”

  遂命人檢視,回報稱:“目尚未閉,有笑容。”

  大頭笑道:“怎麽樣。”

  等眾人散去後,再次檢查的情況則是“口角血,有七

  原來,第一次用手打時,袁世凱暗中囑咐持者不要瞄準“大師”但在第二次表演時卻不作此安排。

  於是,成功地用江湖騙子的血,祭了新建陸軍的旗。

  德先生、賽先生,無須五四青年抬大轎,袁世凱早已為之。

  小站班底

  西法練非常辛苦,夏秋每月放假四天,冬隻有兩天,其中一天還是發餉。對於訓練認真,考核成績突出的官兵,均予以記名獎勵,遇缺即補,在晉級上有優先權。

  為了提高新軍士兵的社會地位,大頭上奏朝廷,獲準減免軍屬的賦役。這是秀才以上功名者才配享有的特權。此外,他還從自己的月俸中拿出三分之一,專門獎掖學堂裏成績優異者。

  各級部門,是個領導就愛標榜自己求才若渴、任人唯賢,可真正做到袁世凱十分之一者又有幾人?一個單位做不到公平,則人浮於事、效率低下,終將被市場淘汰;一個國家做不到公平,則人心渙散,法度淩夷,終將陷於狼奔豕突的叢林世界。

  不了解大頭的誌向,便不可能理解他“事無巨細,靡不躬親”的狂熱勁頭。這確乎是袁世凱步入仕途以來所爭取到的最大的機會,但若僅僅為了投機做官,犯不著如此玩命。

  新建陸軍是一張難得的白紙,沒有舊軍隊裏盤錯節的人事關係,所有人都從零開始,做起事來相對簡單。

  第一次擁有了可供自己盡情揮灑的舞台,大頭激動的心情不亞於曹孟德收編了青州兵。

  古之成大事者必先得人,而一談到籠絡人心,三頂帽子立刻就扣到了袁大頭的腦袋上:結之以恩義,厚之以爵祿,威之以刑殺。

  最早神經質般搞批鬥的當屬梁啟超。

  在他看來,曾國藩用人尚且要考察品行,李鴻章則純以功名驅使。到了袁世凱就更等而下之,重才輕德,底下人賣命的唯一動機似乎隻是為了利祿。

  天天都有人感歎世風下,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話居然從梁啟超嘴裏蹦出來。

  作為文化圈的實用主義者,梁啟超並不諱言自己“以今之我戰昨之我”的多變,甚至以此為榮。他從不固守某一主義,明知康有為抄襲了廖平的觀點,還說廖“其人不足道”

  這樣的人,何苦要戴上麵具假裝道學先生?

  事實上人與人之間很多時候就是一種功利的結合。你能為他人提供施展和成功的機會,就不怕沒有人才追隨;你的事業和局麵越大,所能提供的機會越多,凝聚人才的能力也就越強。

  然而,想把蛋糕做大,說到底還是要超越功利,因為這個世界既不是有錢人的,也不是有權人的,而屬於有心之人。

  懷大誌者往往見真情,對袁世凱這樣的梟雄,金錢不能搖其心,美女無法墮其誌,所圖既大,結納人才反倒出於拳拳之心。畢竟,誠能動人。

  為了人盡其用,大頭苦思冥想,總結出四類必須用好的人才:現用型、備用型、儲用型和培用型,並做了不同的說明。

  一輩子能遇到一回這樣的領導,你就偷著樂吧。

  先天下之樂而樂的是阮忠樞。按理說這樣一個老煙,在比《義海豪情》裏的鄭九妹還痛恨鴉片的袁世凱手下當差早就該掉腦袋了,可因為情和才華,大頭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阮忠樞得隴望蜀,在天津愛上了一個院裏的紅牌小玉姑娘,非要納她為妾不可。

  拋開國法不論,也丟不起這個人。你就是擱以浪漫著稱的法國,其戲劇衝突亦足夠拍《茶花女》了。

  軍隊是個嚴肅的地方,袁世凱當場駁斥了阮忠樞的荒誕請求,明確告訴他:萬不能從。

  心灰意懶的阮才子從此無心愛良夜,一邊灌著黃湯,一邊細細咀嚼相思之苦。

  過了段時間,袁世凱讓阮忠樞陪自己去天津看望一個朋友。剛跨進大門,阮便注意到院子裏紅燭高照,酒宴豐盛。待進至裏屋,隻見一個新娘裝扮的佳人款款而立,竟是小玉。

  原來一切都是袁世凱暗中持的,把驚喜加的阮忠樞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練兵的過程,也是後來左右了民國十多年曆史走向的小站班底成型的過程。究其來源,除了袁世凱的故舊親朋,就是李鴻章的政治遺產:淮軍老人和武備學堂。

  老人裏,以剿撚起家、綽號“羅鍋”的薑桂題,資曆無人能及。甲午前就官至提督,因旅順失守而“革職留營”

  他和袁保恒是把兄弟,私下裏稱袁世凱為“老四”大頭則叫他“老叔”兩人關係很好。

  薑羅鍋是個大老,對年輕軍官張口閉口“小鳥孩”時不時還搞些重口味的畫麵,比如當著袁世凱的麵端起痰盂小便。

  也許你覺得他腦子不正常,但官場上大淘沙篩出來的絕不是省油的燈,必有一門看家絕活。

  薑桂題的絕活知易行難——在暗無天的晚清官場浸了幾十年還能保持一顆樂觀陽光的心,最終享年八十歲,比起那些苦一輩子,壽命卻不長,死後還要被禦用文人挫骨揚灰的大人物來,實在幸運太多。

  最窮無非討飯,不死終會出頭。如此人生信條,使薑桂題的一言一行看起來就像在拍《鐵齒銅牙紀曉嵐》。

  守旅順時正值夏天,他經常把辮子盤在頭上,光腳趿拉著鞋,袒腹,手執大蒲扇,在街上溜達。走累了就闖入人家,遭到主人嗬斥時卻反問人家:“我是薑老漢,難道你不認識嗎?”

  之所以這麽自戀蓋因他看到街的店招。

  幡布上寫著“掛麵”二字,他誤認為“桂題”(“麵”字繁體同“題”字很像),以為旅順人民盼他蒞臨若大旱之望雲霓,還專門找來屬下批評教育,說搞什麽形式主義…

  一天,薑老漢又把自己當成了康熙,跑到菜市場微服私訪。正巧碰到一個士兵買魚不給錢,還毆打賣魚的。薑桂題非常興奮——看看,深入基層,很有必要!

  他衝上去就了士兵一嘴巴,誰知此人是個新兵,不知道眼前的糟老頭是薑桂題,立刻還手,兩人當街廝打起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個頭目從旁路過,嚇得大叫道:“這是大帥啊!”士兵聞言,魂飛魄散,疾奔而逃,薑桂題也回到軍營。沒過多久,該兵的營官將他綁縛到轅門,請求軍法處置,並自請失察之罪。薑桂題盯著兩人看了許久,道:“我扇他嘴巴,他用拳還擊,都是打,治的哪門子罪嘛。”一句話便打發了,惹得眾人相視而笑。

  袁世凱之所以重用薑老漢,將其放到中軸的位置,除去顧念舊情,也是看中他沒有架子、愛惜士卒的長者風範,想借此籠絡淮係老人(比如張勳、倪嗣衝),增強全軍的凝聚力。

  而薑桂題也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隨大頭,直至民國被授予陸軍上將。

  場麵撐起來,還得指望幹事的。和北洋水師學堂齊名的北洋武備學堂曾像造血幹細胞一樣為淮軍輸送了許多接受過德式教育的軍事人才。可惜老將們不珍惜,說“功名自馬上得”年輕軍官雖有一整套數學物理、天文測繪等現代知識,仍受輕慢和訕笑。

  甲午兵敗,樹倒猢猻散,袁世凱像考古挖掘一樣鄭重其事地將這些青年才俊打撈進新建陸軍。

  於是,北洋三傑段祺瑞(1865—1936)、馮國璋(1859—1919)和王士珍(1861—1930)穎而出。

  眾所周知,三人被分別冠以“虎”“豹”“龍”的稱號。和西部片《虎豹小霸王》所不同的是,北洋之虎與北洋之豹曆來不和;北洋之龍則一直很低調,清廉自守。

  三傑在武備學堂時就以成績優異而著稱。

  段祺瑞畢業後被派往德國深造炮兵;馮國璋兩不誤,考取了秀才功名,出來後一直跟聶士成混,編過兵法典;王士珍揣著學位證跑到山海關當炮隊教習,被葉誌超看重,跟著上了前線,參加平壤保衛戰。

  在那個發足狂奔的雨夜,要不是細心的王士珍帶著一張朝鮮地圖,葉誌超就是長跑冠軍也跑不回中國。

  在武備學堂總辦蔭昌的力薦下,段祺瑞當了新建陸軍炮兵營統帶兼炮兵學堂監督,馮國璋任督營務處總辦,王士珍任右翼第三營幫統兼步兵學堂監督。

  袁世凱的特點是爽快、公正、認實力。隻要你是塊金子,哪怕不是足金,在他手下幹事,永遠都不怕被埋沒。

  新建陸軍逢升(提拔)必考,段祺瑞是炮兵專家,卻不擅長經史。為了助他上位,大頭事先私下向段祺瑞漏了題,在不破壞程序的同時保證了唯才是舉。

  武備學堂投奔小站的傑出代表還有曹錕、段芝貴、張懷芝、陸建章、靳雲鵬、田中玉和王占元。再加上故裏的張錫鑾、雷震、江朝宗以及言敦源,足蹬馬靴、斜掛佩刀的袁世凱揚揚得意地望著冉冉升起的朝陽,突然放聲大笑。

  餘音繞梁中,鏡頭切到了紫城東北角的箭樓。

  晴不定,黑雲城。

  再微弱的光,也是對黑暗的拒絕

  廣東。

  孫文領導的廣州起義因叛徒告密,一未發便宣告失敗。陸皓東被捕處死,陳少白、楊衢雲、鄭士良等亡命海外,全成了職業革命家。

  橫濱。

  看到日本報紙上有以“支那革命首領孫逸仙抵”為題的報道,孫文對陳少白道:“‘革命’二字,出自《易經》之‘湯武革命,應天順人’。人稱吾為革命,意義甚佳,吾以後即稱革命。”

  自此,四方勢力(清廷、康、孫文和袁世凱)活躍於棋盤之上,一切都像布朗運動一樣充了不確定

  大頭首當其衝,挨了一記悶

  小站附近有許多商販,經常跑到軍營裏同官兵做生意,時間久了,不僅擾訓練、破壞軍紀,還產生經濟糾紛,麻煩不斷。

  袁世凱三令五申皆不見效,畢竟老油條們又不是第一天在這開店了,類似的官樣文章以前盛軍統領發過不知凡幾,卻從來沒有執行到位過,這愈發助長了商販們明知故犯的氣焰。

  誰知大頭下定決心要鬥硬,抓住一個跑得最勤的當場砍了,兵營秩序從此井然。

  問題是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人民子弟兵把人民給殺了,絕對是聳動的新聞頭條。再加上這幫商人並非你想象中的弱勢群體,一番活動下,禦史胡景桂參了袁世凱一本,說他“營私蝕餉,擾害一方”

  半年不到,就出了問題,光緒高度重視,責成榮祿赴天津徹查。

  新建陸軍由督辦軍務處直轄,榮祿又是兵部尚書兼慈禧門下走狗,派他去看個究竟,各方麵都放心。

  隨行的還有兵部員外郎陳夔龍。

  鑒於我國官員應付檢查時登峰造極的表演藝術,聖旨嚴厲道:“斷不準徒飾外觀,毫無實際。”

  這事在東方基本算痼疾。俄皇葉卡捷琳娜二世的情夫波將金公爵戰功卓著、聰穎過人,一次,女皇沿第聶伯河巡視,波將金幹了一件獨出心裁的事:下令把自己治下貧困肮髒的村子裝裱一新,打扮成一片繁榮的模範村。西方人少見多怪,後來就把各種虛作假的樣板工程統稱為“波將金村”

  深諳此道的榮祿當然不會上當,他決定搞突然襲擊。

  到了天津,跟直督王文韶照了個麵,旋即輕車簡行趕赴小站。

  事實證明,在實力麵前,關係和權謀都是浮雲。整齊劃一的身高,氣宇軒昂的士兵,法嫻熟,聲震雲霄,看得榮祿頷首讚許。

  他忽道:“你覺得新軍與舊軍比,如何?”

  陳夔龍:“卑職不懂軍事,何敢妄加評論?但看表麵,舊軍不免有暮氣,新軍參用西法,倒是別開生麵。”

  榮祿:“你說對了,此人必須保,以策後效。”

  問題是胡景桂的參劾雖多屬空來風,但“誅戮無辜”這條卻不假。如果據實複奏,大頭必然吏部議處,最輕也是撤去督練一職,到時候翁同龢順水推舟又整一個洋人練兵,剛有起的國防事業就中道崩殂了。

  於是,榮祿大膽回奏光緒,說查無實據,請從寬議處,以鼓勵將來。

  大頭雖僥幸過關,卻頹廢了許多,將近一個月沒緩過勁來,在給徐世昌的信中幻滅道:“所有夙誌,竟至一冷如水。”

  與此同時,康有為卻來了他人生中最囂張的時刻。

  強學會的成功促使他南下遊說張之,希望能拉到一筆讚助創辦上海分會。張之答應得很爽快,但有一個附帶條件:康有為必須放棄孔子改製的學說。如此,則一定竭力供養。

  康有為偏執症發作,道:“孔子改製,乃是大道。我豈能為了一個區區兩江總督的供養而放棄自己的學說!”

  於是,還沒步入正軌,張之就撤資了,理由是上海強學會的機關刊物《強學報》拋棄“光緒紀年”而采用“孔子紀年”有敵視現政權的嫌疑。

  不久,北京強學會也因禦史楊崇伊的彈劾被慈禧查封。

  可能你會覺得康有為很有氣節,但隻要對比一下公開出版的《孔子改製考》和戊戌年進呈光緒的版本,光環立刻然無存。

  給皇帝看的版本作了大幅刪改,原版中“議院”“民權”等字眼統統消失,而代以“孔子立法,以天統君,以君統民,正五位,立三綱,而人人知君臣父子之義”之類麻的吹捧。

  氣節?氣死豪傑罷了。

  紐約。

  下野的李鴻章乘坐“聖路易斯”號郵輪抵達美國。為了接他的到來,正在海濱度假的克利夫蘭總統特地趕回。

  儀式被《紐約時報》稱為“史無前例的禮遇”賓彩船和幾十艘裝飾一新的白色軍艦在港口列陣相,當聖·路易斯駛入時,艦隊發出了十九響禮炮。

  二十層的高樓,李鴻章從未見過,但更吸引他的還是樓上樓下的美國青年。那一張張沒受過欺負的臉,時刻洋溢著自信和歡笑,衝李鴻章拚命揮動星條旗、黃龍旗,又跳又叫。

  在記者招待會上,李鴻章回答了一個令人唏噓的提問。

  美國記者:“閣下,您讚成將美國或歐洲的報紙介紹到貴國嗎?”

  李鴻章:“中國辦有報紙,但遺憾的是中國的編輯不願將真相告訴讀者。他們不像你們那樣敢講真話,也沒有你們這麽大的發行量。由於不能誠實地說明真相,我們的報紙失去了新聞本身的高貴價值,也未能成為廣泛傳播文明的方式。”

  李鴻章跑到牆外顯然不是為了體驗言論自由,事實上他肩負著朝廷授予的一項秘密任務——聯俄製

  光緒已經數不清第幾次被同一場噩夢驚醒。

  夢裏,軍用刺刀穿透婦女的膛,將不兩歲的嬰兒串起來,故意舉向高空,讓人觀看。一男子失足跌倒,被兵擒住。一個美國記者走上前示以臂上的紅十字帶,救之。兵不理,以刺刀連男子頸項後揚長而去,任其在地上延待死。

  這是旅順大屠殺的殘酷景象,幸免於難的,全城僅三十六人——任務是留下來收屍。

  光緒的眼眶潤了,昏黃的燈光下,他寫道:奉旨。環球之大,惟俄國與中國為三百年舊好。

  熊的盛宴

  這是對俄國拋出的橄欖枝的回應。

  1896年9月,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舉行加冕典禮。俄方提出,為表示對俄國的感謝(幫清廷討回遼東),中國應派重臣親臨致賀。

  項莊舞劍,意不在此。

  沙俄的遠東政策和日本的大陸政策都是擴張的,彼此水火不容。現在朝鮮已是日本的囊中之物,俄國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它要趁戰後彌漫在中國上空的仇情緒尚未衰退之際拉攏清廷,以締結軍事同盟的形式,名正言順地進入東北,並在時機成時據為己有。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光緒聖旨裏的“三百年舊好”都像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作為中國的頭號威脅,俄國最擅長“兼弱攻昧,取侮亡”總是在清廷被列強打蒙時從天而降,威,趁火打劫。

  第二次鴉片戰爭時,俄國不廢一兵一卒,就憑《璦琿條約》和《中俄北京條約》割走了半個東北,刷新了世界曆史上土地割讓的紀錄。

  近代史上,被俄國巧取豪奪分出去的土地,占中國國土麵積的三分之一。

  雖然嚴複和黃遵憲早就指出包藏禍心的俄國才是中國之大患,但清廷已無路可走。鴉片戰爭以來,由“師夷長技以製夷”到“以夷製夷”再到“結強鄰以自保”可供轉圜的外餘地已然不多。

  從光緒到李鴻章,從張之到劉坤一,都被俄國的“仗義執言”和主動示好所蒙蔽,以為可以托庇,危機時不致孤立無援。

  抵達聖彼得堡後,沙皇對李鴻章優禮有加,除隆重接待外,還授之以勳章,許之以重賄,一切能足清廷麵子的排場,無不做到極致。

  於是,《中俄密約》簽訂。

  其他條款倒無所謂,致命的一條是:中國允許俄國修築一條橫貫東三省的鐵路,直達海參崴。

  李鴻章說,中國境內的鐵路應由中國自己修。

  俄方以中國財力不足,恐怕十年都修不好為由,威脅說“若堅拒俄國好意,則不再相助”李鴻章隻好服軟。

  開門揖盜的聯俄使東北淪為俄角力的戰場,是李鴻章終身無法彌補的大錯。

  甲午戰爭後,日本短期內並無再次進攻中國的企圖,反倒想結好清廷,對抗俄國。而中俄同盟,迫英國不得不在亞洲大力扶持日本,使其借此東風奠定了世界五強的地位。

  李鴻章一著不慎、盤皆輸的失誤實在令人費解。

  有人說,這是因為《馬關條約》對他刺太大,使之決心壓製日本,不惜一切代價;有人說,這是賭徒心態,死馬當成活馬醫,孤注一擲。

  其實原因很簡單,三個字:沒,得,選。

  為專製國賣命,怎麽賣都是錯。因此,與其將錯就錯,不如亡清改製。

  回國時,美輪抵達日本橫濱港,需要換船。當初離開馬關,李鴻章曾表示“終生不履地”但此番換船必須先上碼頭。

  為了不讓自己同日本國土發生一絲一毫的聯係,李鴻章說什麽也不上岸。侍從無奈,隻好在美輪和招商局的輪船間搭起一塊跳板,冒著掉進海裏的危險,將他扶上船。

  不久,德國跟風,也索要“還遼”報償,被李鴻章拒絕。年底,又提出租借山東半島膠州灣的要求,再次遭拒。

  於是,曹州教案爆發了。

  如果不是人為安排,那一定是墨菲定律(越擔心出錯的,終將會出錯)。

  山東省曹州府巨野縣的兩個盜賊跑到教堂行竊,殺死了兩名德國傳教士。清廷非常緊張,責令山東巡撫李秉衡限期破案,並派大員親赴巨野督辦。

  兩名案犯迅速落網,被判死刑,清政府也答應賠償一切損失。可德國又豈會放棄大做文章的好機會?

  1897年11月,德軍出動兵艦強行登陸,占領了膠州灣和青島港。

  英國馬上跟進,要求在長江域的特權;法國盯上了廣西、雲南;日本則看中福建;連意大利都想分一杯羹,要租浙江的三門灣。

  瓜分狂風起雲湧,《時務報》轉載了日本的新聞,《中俄密約》昭然天下,一時間輿論大嘩。按照康的說法,《時務報》是由康有為指揮創辦的,與夭折的上海強學會具有血脈上的繼承關係。

  這又是不知所謂的夢囈。

  《時務報》的創始人是進士出身的著名報人汪康年(1860—1911)。在張之的幕僚梁鼎芬的幫助下,他拉到了原本打算資助上海強學會的餘款。

  梁鼎芬和康有為是至。但康南海這人吧,你不跟他共事,是看不清其真麵目的。從《時務報》開始,梁鼎芬對康的態度逐漸發生改變,直至成為康的反對者,明言“長素執政,不五天下”可謂一針見血。

  本來,汪康年邀請妙筆生花的梁啟超擔任主筆是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由他撰寫的社論最受讀者,成為報紙的品牌欄目。據後來的鴛鴦蝴蝶派作家包天笑回憶,當時蘇州一帶的青年學子爭讀《時務報》,對梁啟超奉若神明。

  其結果就是,又讓康有為盯上了。

  他想讓《時務報》變成康的輿論陣地,宣揚自己那套“尊孔維新”的怪論,梁啟超的存在則是滲透報館的重要棋子。

  在他的運作下,麥孟華、徐勤等康門弟子陸續進入報館,大有鳩占鵲巢之勢。

  不久,梁啟超在康有為的指使下向汪康年提出:報紙應當采用孔子紀年。

  汪康年怒了:拜托成一點好不好!剛搞垮了上海強學會,又來這套?

  在報館高層的一致反對下,康有為沒能得逞。於是,梁啟超有情緒了,開始玩忽職守,以探親為名跑回了廣東。

  本來約定四十返回,並答應文章寄回上海,不誤報期。結果汪康年一篇文章都沒收到,返期也一推再推。

  不僅如此,梁啟超還兩次致電汪康年,訴說自己強烈的出洋願望,請他轉告《時務報》投資人之一、剛被任命為駐德公使的黃遵憲。

  沒過多久又有梁啟超隨伍廷芳出使美國的傳言,汪康年幾近崩潰。

  梁啟超最終未能成行。回到上海後,他加緊了奪權的步伐,組織康門弟子群毆了汪康年高薪聘請的新任主筆章太炎(1869—1936)。

  成功,隻需像壞人一樣勤奮

  其實,康有為早就想揍主治古文經的章太炎了。

  學術上,兩人方枘圓鑿。章太炎一再宣稱經書是客觀的曆史,並非神秘的宗教預言。而且還經常跟人揶揄康,說:“大賢”們以長素為教皇,又目為南海聖人,謂不及十年,當有符命(帝王之兆)。

  趕走了章太炎,人事糾紛頓時公開化。外界紛傳《時務報》將“盡逐浙人而用粵人”

  整個1897年,報館內不斷。梁啟超動不動就揚言要率康門弟子離館“去西湖讀書”或者以另立山頭、組建《新時務報》相要挾,迫股東趕汪康年下台。

  問題是江南士紳裏,反感康梁的人實在是燦若繁星。

  汪大燮(xiè):“(康梁)終賣人,必為人賣。”

  鄒代鈞:“其詭不可不防。”

  即便是中立派,也對梁啟超挑起的戰端深感厭煩。時任報館校對的王國維悲觀道:大抵近世士大夫,言合群而終不能合群。

  康失道寡助,梁啟超一點便宜沒撈著。正好譚嗣同(1865—1898)在湖南混得不錯,受巡撫陳寶箴之托,邀請梁啟超擔任新成立的時務學堂總教習,梁遂率韓文舉等康門弟子集體入湘。

  作為湖北巡撫譚繼洵之子,譚嗣同不缺吃不短穿,政治主張反倒比康、梁堅定多了——矢誌不移地排革命。

  他是墨家最後的信徒、弓馬嫻熟的夕陽武士,奔走於這片墮落的土地,像堂吉訶德一樣格格不入、有心無力。

  江湖上傳著他和大刀王五的友誼,會(以反清複明為宗旨的民間團體)中遍布著他急公好義的事跡。

  更重要的是,繼黃宗羲之後,他將批判君主專製上升到了新的境界:愛新覺羅諸類異種,憑借蠻野凶殺之氣以竊中國;(清廷)存猜忌之心,百端以製其民;

  中國之兵,固不足以禦外侮,而自屠其民則有餘;中國惟恐民之知兵,民間售藏械謂之犯法;二千年來之政,秦政也,皆大盜也。

  看看清朝官二代的覺悟。

  因為過於痛恨清政府,譚嗣同還得了失心瘋,在甲午年清軍一潰千裏時擊節叫好,稱讚軍是無敵於天下“神武不殺”的仁義之師。在談及改革路徑,具體到如何籌措經費時,甚至主張“盡賣新疆於俄羅斯,盡賣西藏於英吉利。費如不足,則洲、蒙古邊地亦皆可賣”

  當然,作為高幹子弟,譚嗣同也想移民。但他希求綠卡不是為了給發達國家貢獻GDP,而是出於對清廷的絕望(“求去中國,如敗舟之求出風濤,但有一隙可乘,無所不至”)。

  早在1886年,他聽說上海的英國領事館搞了一個“貢捐”捐者可得保護,免受中國官吏的擾和冤殺。於是立即致信汪康年求證此事,並表示“甚願自捐,兼為勸捐,此可救人不少”

  就是這樣一個有誌青年,又被康有為給利用了。

  第一次見麵是在上海。俗話說得好“一見南海誤終生”官康有為上來就勸譚嗣同棄官。

  所謂的官是指譚繼洵給他兒子捐的南京候補知府。以譚嗣同的政治立場,當然不喜歡,但畢竟是老人的一番苦心,權當撐了一頂保護傘。

  結果就讓康有為給說沒了。

  康長素這麽“毀人”不倦其實也有他的苦衷,強學會鑼鼓喧天拔地而起,又迅速灰飛煙滅,無異於一頭冷水澆下來,寒徹骨髓。

  而且,京城內外,對康有為和他那套“野叟曝言”認可的人少之又少。

  高層不關心,同僚不熱心,天天坐冷板凳,眼看天就要塌了(列強瓜分),康有為猛然起身,決定背水一戰。

  腹地自立。

  雖說康有為後來時以維新派招搖,時以保皇撞騙,但在那一刻,卻是徹頭徹尾的革命

  證據就是康門弟子何樹齡寫給康有為的信。信中用“大濁國”代替感詞“大清國”說“大濁國必將大,為人瓜分,獨夫之家產何足惜?所難堪者,我之親戚兄弟耳”並和老師探討建立大同國的事宜。

  康有為將策動革命的根據地選在湖南,皆因湘人敢為天下先,環顧宇內找不到比陳寶箴思想更右的巡撫。而譚嗣同,則是他的馬前卒。

  梁啟超入湘後,獨立計劃進入快車道。在《上陳寶箴書》中,他明言“必有腹地一二省自立,然後中國有一線生機”

  舉例也舉得匠心獨運——鄭成功。

  鄭氏台灣妙就妙在不聽命於清,而清政府亦不宣布其為叛逆,可謂清朝版“一中各表”

  陳寶箴的開明也絕非作秀。姑息縱容之下,梁啟超反清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公然在時務學堂上咒罵韃子(“屠城皆後世民賊之所為,讀《揚州十記》尤令人發指眥裂”)。

  學生們也很興奮,忠實記錄了梁老師的反動言論。

  再加上平時基本都住校,不與外界交流,課堂上的氣氛烈。直到年關放假,家長們才看到課堂筆記上充斥著諸如“求變法,必自天子降尊始”等大逆不道的言論,不慌了,紛紛找到時務學堂總辦熊希齡(1870—1937),要求給個說法。

  問題是熊希齡向來跟梁啟超一個鼻孔出氣。由於對鄉紳代表葉德輝孜孜不倦地帶頭鬧事嚴重不,他不惜無中生有地汙蔑對方“倒梁”是為了謀取時務學堂總教習這一薪資豐厚的職位。

  事實上葉德輝家境富裕,張之屢次聘請都不應,人“倒梁”完全是吃了沒事幹,一心一意為信仰而戰——保守的信仰,也是信仰。

  梁啟超並不足於把湖南攪得飛狗跳,而是進一步挑戰清廷的底線,點校私印黃宗羲的著名書《明夷待訪錄》,還在《湘報》上為這本號稱“中國的人權宣言”大作廣告。

  譚嗣同則發揮其特長,聯絡會,把湖南搞成了一座火藥桶。雖然沒爆炸,但為後唐才常的自立軍埋下了種子。興奮的梁啟超寫信給康有為,稱讚譚嗣同“才識明達,破例絕倫”選總統的話非他莫屬。

  康的活動引起了湖南士紳的一致反感。沒過多久,梁啟超就在葉德輝、王先謙等學界領袖的施下被迫離湘。

  平心而論,這幫所謂的頑固派態度很明確:支持講西學,但不支持講康學;支持搞維新,但不支持排革命。

  這似乎是戊戌年悲劇的預言:當大多數人都對變法達成了共識時,他們反對的其實隻是由康有為來當主持人。

  昏聵的老翁

  做人,還是要像大頭一樣穩紮穩打。

  之前,周馥見幕主失勢,已辭去了直隸按察使一職。光緒為鼓勵袁世凱練兵,將此銜授予了他。

  這就導致了尷尬的一幕。

  李鴻章出使回國,駐節天津,王文韶命全體直隸官員前去拜見。布政使之下就是按察使,大頭跑都跑不掉。

  入座後,李鴻章雄風猶在,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和眾人寒暄了幾句,就輪到袁世凱匯報工作了。

  自然是說練兵的事。誰知剛剛講完“聘請德國教員,簽訂了合同”李鴻章就變,舉起手杖,用力敲地,砰砰作響,厲聲道:呸!小孩子,你懂什麽練兵,訂什麽合同!我治兵數十年,現在尚不敢自信有何等把握。兵是這樣容易練的?雇幾個洋人,扛一杆洋,念幾聲“橫土福斯”(“One Two Forth”即“一、二、向前”),便算是西式軍隊麽?

  袁世凱麵紅耳赤,大氣不敢出一口,眾人也都低垂著腦袋。

  恍惚間,他考慮的倒不是個人榮辱,而是一場更大的屈辱:德國人都欺負到家門口了,卻仍然不得不聘請德籍教員。

  也許,這才是李鴻章火冒三丈的原因。

  不能再等了。

  否則,清廷還沒亡,中國就又要亡天下了。

  於是,在新任的參謀營務處總辦徐世昌的襄助下,半個月內,兩封字字泣血的變法說帖接連出爐,呈交給了翁同龢。

  袁世凱開宗明義:在強權即公理的時代,除了變法自強,別無他路可走。

  他明確指出,中國落後於西方國家的根本原因是製度的落後。比之現在猶不承認的袞袞諸公,早了一百多年。

  改革的矛頭則直指地方。

  相比於康有為在中央搞核試驗,地方卻一點共振都沒有,袁世凱的方案顯然技高一籌。

  首先,地方督撫有實權,容易在小範圍內試點。其次,封疆大吏多有基層工作經驗和同洋人打交道的經曆,看問題比較客觀,傾向改良。

  問題是一旦涉及到自身和小團體的利益,再開明的人翻臉也會比翻書還快。因此,在裁汰冗員一事上,袁世凱主張妥善安排。

  “厚祿以養之,崇秩以榮之”成為無可奈何的權宜之計。

  緊接著就拿科舉開刀。廢除的時機還不到,但可以改變空的考試內容,並開設西律、技藝和軍務三門特科。

  最重要的還是七項理財措施,它集中體現了袁世凱的經濟思想。

  一、籌銀錢、設銀行、造紙幣;

  二、振興商業,設立商會;

  三、廣集商股,舉借外債,修築鐵路;

  四、開發礦藏,鼓勵商辦,保護礦主;

  五、扶助民營企業。在簡化審批的基礎上,對於財力不足者,國家酌情籌借資本;六、發展郵政;

  七、借鑒海關的管理辦法清理內地關卡。

  其中第五條和第七條,至今仍具借鑒意義。

  中小企業貢獻了百分之八十的就業崗位,貸款之難,卻舉世罕見。

  同時,物成本推高了物價,星羅密布的收費站比之清末的厘卡,堪稱敢教月換新天。

  袁世凱的超前和針對,由此可見一斑。

  帖中還附有一幅後來傳頗廣的《時局圖》,在“不言而喻”和“一目了然”兩列字的中間,中國版圖上密布了北極熊、老鷹等代表著西方列強的飛禽走獸,危如累卵之勢,躍然紙上。

  然而,你要把這理解為袁世凱開始忠君愛清那就大錯特錯了。

  實情在翁同龢的記中:

  袁世凱來,深談時局,慷慨自誓,意辭三千添募之兵,而以籌大局為亟。

  所謂的籌大局即謀求封疆。

  這都是讓王文韶給的。在他手下當臬司非常痛苦,因其有“玻璃球”之稱,打細算,混功了得。

  史載王文韶“重聽”(聽覺遲鈍),在官場,這可真是一個求之不得的好毛病。

  每當不得不回答那些不好回答的感問題時,王大人便會適時地犯病,不是裝聾作啞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總之讓你無跡可尋。

  袁世凱本來有添兵三千的機會,光緒也批準了,下旨給王文韶,讓他從直隸的綠營中淘汰一部分老弱殘兵,省出的糧餉供大頭招募新兵之用。

  將自己飯碗裏的飯(哪怕是冷飯)主動舀給別人吃,王文韶還沒那麽高的覺悟。

  於是,擴兵至一萬的宏願就此成為泡影。

  袁世凱痛定思痛,深感僅有練兵之權還遠遠不夠。擴軍和攬才二事,非錢不辦,隻有兼管軍民的督撫才能不受製約地把局麵做大。

  可惜,在張蔭桓的影響下,翁同龢屬意的是康有為。

  膠州灣被德國強占時,康有為曾通過張向翁同龢提出一個休克療法:與其坐視列強在中國你爭我奪,不知伊於胡底,不如主動把口岸城市開放給各國通商,如此既可借諸國之力保住邊境,又能夠開啟民智。

  這同後來美國拋出的“門戶開放政策”不謀而合,雖然屈辱,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好比一夥強盜跑到你家,因分贓不均打了起來,這個摔鍋砸碗,那個撬保險櫃,就差殺人放火了。你正哭無淚,其中一個搶得最少的發話說:算了,生在中國都不容易,一人拿一點見好就收吧。

  德國的蠻不講理和俄國的背信棄義讓翁同龢舉步維艱,他第一次對李鴻章產生了相惜之感(時事之艱難,惟有李相悉)。

  在外,無兵可戰、無理可講;而在內,和慈禧的過招已使他筋疲力盡。

  兩位老同誌的衝突可以上溯到1894年。

  彼時,慈禧借口“幹預政事”要把珍妃貶為“貴人”翁同龢再三要求緩辦,並當麵詢問“上知之否”一副忠臣不事二主的表情。

  年底,禦史安維峻上奏請殺對妥協的李鴻章,順帶刺了慈禧一句:“皇太後歸政已久,若遇事牽製,何以對祖宗天下?”

  太後震怒,翁同龢卻勝似閑庭信步,說“究係言官嘛”主張從輕發落。最後在光緒的回護和奕訢的調和下,安維峻得免死罪,革職充軍了事。

  當然,慈禧也不是吃齋念佛敲木魚的。之所以暫時陷於被動,皆因倚為股肱的孫毓汶和徐用儀因長期對妥協,在《馬關條約》簽訂後被全國人民的唾沫給淹了,不得不以罷官平息輿論。

  但反擊非常迅猛。半年之內,吏部侍郎汪鳴鑾、珍妃之師文廷式相繼被罷。聯係到兩者是翁門六子裏的傑出人才,翁同龢的心情可想而知。

  最猛的打擊還在後麵——裁撤上書房,免去翁同龢毓慶宮行走的差事。

  毓慶宮是皇帝打小讀書的地方。督辦軍務處成立後,光緒往往先在此宮就重要政務征詢翁同龢的意見,定下調子後再召見諸位大佬。

  這引起了榮祿的強烈不,在他的煽動下,慈禧開始敲打光緒:“咱們的天下是自己坐呢,還是叫姓翁的坐?”

  現在姓翁的被慈禧的組合拳打蒙了。麵對袁世凱和康有為的主動投誠,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首先,康有為作為中國傳播學的理論奠基人,社會影響力無人能及;其次,狀元出身的翁同龢很看重學曆。

  兩條一綜合,袁世凱出局也在情理之中。

  但翁失馬焉知非福。翁同龢已如風中之燭,自身難保,與其被他拉入帝的圈子同後死磕,還不如安安心心地把新軍事業做大做強,兩邊得利。

  畢竟,當時各國的世界地圖上,中國的直隸省隻標注了三個地區:北京、天津和小站。

  而直到今天,小站人說話還遺留著當年練兵時的影子,稱發工資為“關餉”改善夥食為“吃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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