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隻綿羊勾起的回憶
蒙古國在我們疫情爆發的時候,不僅一把手親臨北京表示支持,還竭盡全力,給我們送來了大綿羊。真是“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啊!
恰好我在重讀有關內外蒙古的一些曆史,也就“順手牽羊”,跟各位網友分享。
眾所周知,13世紀,蒙古鐵騎踏遍歐亞大陸,成吉思汗將這個民族推向了輝煌的頂峰。之後便漸漸衰落了。元朝被滅後,蒙古人退守漠北草原,尚能與明朝對峙,直到清朝以聯姻、征服等手段將蒙古大漠收入治下。
然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在開疆拓土的大清皇帝手中的蒙古大漠,也在腐敗無能的後世皇帝手中成了日俄口中的肥肉。這塊土地在清朝末年、在北洋政府時期、在民國時期都是日俄爭奪的勢力範圍。
蒙古族高層多次謀求民族獨立自治,曾經3次宣布獨立,幾番折騰最終落入覬覦這塊水草豐美的地方的北極熊之掌。1921年成立了親蘇俄的君主立憲政府,,但是紅頂子沙皇並不滿足於此,1924年宣布廢除君主立憲製,成立蒙古人民共和國。當時從北洋政府到民國政府包括英美都沒有承認這個蘇俄的衛星國,直到1945年《雅爾塔協議》美英蘇瓜分戰後勢力範圍,逼蔣承認了外蒙古的獨立。當時的外交部長宋子文拒絕簽字,憤而辭職。正可謂弱國無外交,隻能任宰割啊。。。。
新中國成立前夕,毛曾經非正式地通過米高揚向蘇聯要求歸還外蒙古,但遭到斷然拒絕。這個說“秦皇漢武略輸文采”的偉人從此也不再提及此事,並於1949年與蒙古人民共和國建立了大使級外交關係。
蔣在台灣曾經以蘇聯首先不履行與中華民國的友好協議為理由,推翻了對外蒙古獨立的承認。1993年民進黨18名立委聯名要求承認蒙古國,還被視為“賣國賊”。直到2002年台灣政府終於承認蒙古國為獨立國家。
外蒙古的獨立在海峽兩岸整整心痛了一個世紀。與此同時,內蒙古的命運也幾經波折。
1925年,在五卅運動影響下,蒙古族精英分子成立了‘內蒙古人民革命黨’,和中國共產黨一樣受共產國際領導,但是,不久其領袖就在蘇聯的肅反運動中被槍決,繼而又被國民黨清剿,到1930年已經不複存在。
1933年,時任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盟長的德王分析形勢趁機聯合部分王爺通電南京政府要求自治,蔣為了防止西部蒙古倒向日本,同意成立在民國行政院治下的蒙古自治委員會。隨著日本大舉進攻東北、華北地區,蔣自顧不暇,到1939年,這個自治委員會最終演變為“蒙疆聯合自治政府”,首都從歸綏(今日呼和浩特)遷至張家口,1941年成為汪偽政權下的“蒙古自治邦”,(東部蒙古歸入偽滿洲國)。1945年,隨著日本戰敗,這個和偽滿洲國、汪偽南京政府一樣的傀儡政權也旋即土崩瓦解。
日本戰敗後,內蒙古的上層精英又燃起了民族自治的熱情。恢複了‘內蒙古人民革命黨’,發表了‘內蒙古人民解放宣言’,主張內外蒙合並獨立。並派人去烏蘭巴托。
作為蘇聯的衛星國,一把手喬巴山哪裏敢有自己想法?而斯大林在外蒙古得手後,仍然擔心內外蒙古合並會形成‘泛蒙古主義’,因此一方麵指示喬巴山拒絕合並獨立,另一方麵指示延安方麵關注內蒙古事務。
蒙古精英們合並不成,又派人到北京見熊式輝,準備去重慶政府請求允許東蒙自治,蔣介石正在為外蒙古被迫分出去而惱火,,這個東蒙自治被他認為是蘇俄跟蒙古國的又一個陰謀,因此斷然拒絕。
投向重慶的請願團無奈中途返回,在沈陽受到中共熱情接待。成立東蒙古人民自治政府,中共代表胡秉權應邀出席。隨之成立的東蒙古人民自治軍,歸西滿軍區領導。
於此同時,烏蘭夫奉命從延安返回內蒙古,在張家口成立了內蒙古自治運動聯合會籌委會,領導內蒙古地區的民族自治運動。1945年底,派東蒙古工作團進入內蒙古東部。相對國民黨政府長期無視民族自治問題,共產黨的“尊重民族自治自決權”更能吸引這些東蒙古自治運動的領袖們,為此,1946年3月舉行內蒙古自治運動統一會議,史稱‘四三會議’。就此,結束了內蒙古東、西長期隔絕的狀態。四三會議標誌著共產黨實際掌控內蒙古民族自治運動,1947年五月一日又正式成立了內蒙古自治區。
應該說,烏蘭夫在這個曆史進程中是有功勞的,文革中被稱為“蒙古王”也得其所。後來他的兒子布赫、孫女布小林先後擔任內蒙古自治區主席,證明中央對他的肯定。
曆史的一頁本來就這麽翻過去了。但是文革當中,1968年全國搞清理階級隊伍,到了內蒙古就把當年已經壽終正寢的‘內蒙古人民革命黨’翻出來鞭屍,認為是進行民族分裂活動的現行反革命組織。從1968年到1969年,挖‘內人黨’成了內蒙古最恐怖血腥的事件,據統計有1萬6千多人死於各種酷刑拷打。直到忍無可忍的蒙古牧民騎著馬、扒火車,背著血衣、刑具進京喊冤。“萬人寡婦團”終於驚動了中南海,迫害才算罷休。
因為中央當時隻是認定“挖內人黨”為“清理階級隊伍擴大化”,並沒有完全否定,致使平反工作根本無法徹底推行,直到1978年,胡耀邦任中組部長時報請華國鋒批示,才徹底推翻、否定了所謂‘新內人黨’的存在。
內蒙古東西長約2400公裏,與蒙古、俄羅斯有著漫長的邊境線,習慣稱內蒙古西部,內蒙古東部。其中呼倫貝爾有一部分像楔子一樣插入蒙古國,加上兩國邊境沒有明顯地理障礙阻隔,蒙古族牧民也沒有那麽深刻那麽明確的國家概念,相互走來走去曆史上是常事,一直到中蘇關係破裂,蘇軍駐紮蒙古,在邊境與中國對峙,兩國交惡。但是牛羊不認國界,跑過來跑過去家常便飯。牧民放牧,也就隨著牛羊往返,內外蒙並沒有特別的隔絕。
這些情況在文革中統統成了民族分裂叛黨叛國的罪證,一大批少數民族,不僅僅蒙古族,還有相近的民族達斡爾、鄂溫克、鄂倫春族等等都不能幸免。
文革挖“內人黨”造成少數民族嚴重的對立情緒。口說無憑,摘引1980年中央32號文件: “十年浩劫,我們黨的民族政策受了很大摧殘,漢族和少數民族之間產生了相當的隔閡,必須用極大的努力才能恢複各民族間的互相信任和團結。”
“挖內人黨”造成的民族隔閡,地區混亂,加之中蘇摩擦不斷,使中央不得不決定。由北京軍區前線指揮部對內蒙古自治區這個“反修前哨”地區實行軍管,並將自治區砍成好幾段;東部分給黑吉遼。西部分給寧夏甘肅,隻剩中段三分之一不到的地盤。此事在國際社會引發多種議論,最終在1979年重新恢複原來歸屬。
蘇聯解體後,蒙古也爆發革命,宣布放棄社會主義,實行西方民主,國名由“蒙古人民共和國”改為“蒙古國”。
隨著國家的改革開放,中蒙兩國應該算重修舊好。三萬隻綿羊的援助,不在物質價值,而在於“關鍵時刻拉兄弟一把”的表示吧。
之所以不厭其煩介紹這麽一大段也許不少人不感興趣更談不上情感的曆史,是因為我的家庭、我的家族在這個曆史進程中不斷地被裹挾進來,請願或是不情願,自覺或是不自覺,我的父輩和他們的父輩的命運都由此被改變:被殺、被關押、被戴帽、被批鬥。。。。
這三萬隻綿羊勾起的回憶,是不是該畫一個句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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