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症“肺癆”是如何成為曆史的?

【文/ 李柯】

時值新春,大疫當前。

筆者身居歐洲,無以助力奉獻,但與其空憂愁,不如尋訪故跡以增廣見聞,在這非常時期的除夕,匆匆探訪了歐洲20世紀最大的醫院。

說是醫院,其實是柏林境內的一座醫院“鎮”,在著名建築師Ludwig Hoffmann長期主持下,到1929年,它發展成為擁有5500張床位的龐然大物。

而自19世紀末籌辦起,一直到20世紀中期,這座醫院的主要任務都是收治結核(俗稱“肺癆”)病人,患者數目之眾,我們今天斷難以想象。對比一下數據會令人更加驚訝:我國現行省辦及以上綜合性醫院床位數原則上不超過1500張;小湯山的床位也隻有1000張。

由於“肺癆”的強傳染性,所以醫院設在遠郊,到今天仍被自然保護區三麵環繞。沿著東德時期敷設的巨大水暖管道前行,遭遇疾馳而過的兩隻麅子和三隻野豬,霎時間自然生態、科幻、工業、曆史感都湧上前來。

德意誌第二帝國末期和魏瑪時期的德國,除了必須麵對政治經濟上的亂局,還遭受著肺結核疫情經年累月的威脅。據統計,1933年死於肺結核的德國人有約5萬,另有結核病患者約20萬。

但在今天看來驚人的絕對數字背後,卻是死亡率的逐年降低。這要歸功於德國針對結核病組建起來的防疫體係。與“治療”(Behandlung)一般疾病的提法不同,德國人用專有名詞來命名這套防疫體係——“抗擊結核”(Tuberkulosebekämpfung)。筆者到訪的位於Berlin-Buch的醫院,便是體係中的一個環節。

(德國1892-1933,結核病每萬人死亡數)

由於結核病在當時尚屬不治之症,抗擊結核的重心就在於阻斷傳播和加強護理,具體表現為一些重要立法的出台,比如1911年《帝國保險規章》、1923年《普魯士抗擊結核法》等,以及大規模舉辦專門醫院和療養院。根據法律,患者的所有病理和社會信息都要登記報告,以便根據不同情境采取隔離措施。1924年時,全國共建成約400座結核專科醫院、170個成人療養院、189個兒童療養院、28個森林康複學校和29個康複所。1926年,政府與醫療保險業協會達成一致,決定將上報義務延伸至一切疑似患者,並宣布結核療養院免費開放。

(根據《普魯士抗擊結核法》製作的患者情況登記表格)

此外,隨著1940年代鏈黴素的發明和臨床推廣,結核病最終得到遏製,柏林的這所醫院也就轉型成為綜合性公衛設施。到了1989年,東德陷入混亂,醫院雖有4000人員編製,全年也隻收治了3500病人。第二年,東德並入西德,醫院同時解體。自2012年起,原院區被逐漸改造為住宅,結核病的痕跡也完全看不到了。

因此,雖然結核病曾經是世界性絕症,肖邦、契訶夫、卡夫卡、梭羅,都是受害者——這一長長的名單上,還有魯迅——但這些痛苦都過去了,和結核病同為乙類傳染病的SARS也過去了,甚至柏林的這所醫院,以及小湯山,都似乎不重要了。

基於這些經驗,我們甚至可以樂觀地預言,人類終將克服一切疫病的威脅。當然前提首先是,要正視它,如魯迅先生的名言:“必須敢於正視,這才可望敢想、敢說、敢做、敢當”。

國內有人批評,當前國內的疫情擴大是當地主政者一開始“不敢做、不敢當、不讓別人說、權當看不見”造成的?筆者暫時無以深究,但是希望主政者要明白:研究怎麽治病,非常重要,研究為什麽技術條件到了,卻還治不了病、不能快速治病,同樣非常重要。

有效應對大疫大災,是檢疫一切製度和措施、一切人事和法治、一切修辭和宣傳的最終根據,中華民族在大疫大災中綿延了幾千年,然而中國的現代化治理水平與發達社會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法律與政策,公共應急機製,公共廉價的醫療保障,都是戰勝疫情的重要措施,所有這些方麵,“中國製度”的完善和加強尚任重道遠。

魯迅先生所處的舊時代,技術和國家治理水平都還很低下,因此不幸殞命於肺結核這樣的時代“絕症”,但是他總是會給千千萬萬彷徨的國人和我們這些後來者指出希望,他說“我們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這就是中國的脊梁”。

他還說:“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隻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魯迅就是這樣的脊梁,共和國的締造者們也是這樣的脊梁,千千萬萬的戰士,千千萬萬的科學家、勞動者,都是這樣的脊梁。

無論如何,筆者心中的“新中國”就該有“新”中國的樣子,“新時代”更要有“新”時代的氣象,在新的一年,在今後的年歲裏,無論什麽形勢、無論什麽挫折,讓我們一起勉勵,做中國的脊梁。

向國內所有為應對疫情而奔忙轉戰、接受隔離、放棄走親訪友以及千千萬萬萬沉默的兄弟姐妹們致以節日的問候!你們都是中國的脊梁!給你們拜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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