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白花丁香樹
-懷念媽媽的文字
於小紅 2013
***** *****
看到白花,我常常想到永遠年輕的媽媽,還有我的姥姥。
丁香樹,我告訴身邊的人去買來種,一定要白花的,
在一個動蕩的歲月裏,媽媽像蝴蝶一樣地飛離了。
蝴蝶 ***** *****
買到了最後幾張飛機票,最後幾張,
爸爸於光遠(7/5/1915–9/26/2013)
媽媽孫曆生(5/28/1934–7/12/1968)
(小絨線胡同鄰居是當了文化部部長的王蒙,
(9/30/2013)
小黨員大眼睛 ***** *****
媽媽是家裏老四,姥爺曾是北京三中校長,
解放後,大舅在天津當教授,大姨和小舅留在東北,
爸爸來校宣傳講話時(1952),一眼就喜歡上了媽媽的大眼睛。
媽媽跟著爸爸住進了中南海,在那裏懷了我,為了有人能照顧,
(我,媽媽,1953)
丁香樹下梳頭 ***** *****
我人生最享受的記憶是被媽媽梳頭發,院子丁香樹下,她輕柔地梳、
媽媽被保送到中央黨校(1956)。在“大鳴大放”期間,
在那之前,家裏有保姆,我不喜歡保姆給我梳頭,
我最近60大壽,頭發有白的了。媽媽一生沒有半根白頭發,
(爸爸,我,媽媽,1954)
我和妹妹的到來讓小院子裏充滿了快樂,
白花丁香樹下,一群孩子小桌上分批吃飯。爸爸的《政治經濟學》
好日子不長久,23歲的妻子被劃右派(12/1957),
媽媽被送勞改(1/1958),去紅星農場和“天堂河”農場。 媽媽生病回京治療,而且爸爸當時還沒有真正太倒黴,
好日子不長久,妹妹小康(1/1956)就隻有兩年的好日子,
(媽媽陪爸爸去考察,1956)
蝴蝶結 ***** *****
爸爸有了自己的家,在沙灘中宣部裏。和妹妹們不同的是,
有時我也會在爸爸那兒住幾天,爸爸會找遠房表姐放學後來陪我。
大屋子裏巨大的書架間,四處張望的,還有瘦巴巴、
有一次,平常來陪我的表姐沒來,天黑了,房子裏什麽吃的也沒有,
(我五歲生日,1958)
石榴樹 ***** *****
四合院裏那棵盆栽石榴樹,是媽媽喜愛和掛念的。
我猜:這棵石榴樹是姥姥和姥爺在媽媽小時候種下的,
小康和我站在石榴樹前,這張相片看來是媽媽把我們裝扮好了後,
那石榴樹的影子,就是媽媽的影子。
(小康,我, 約1960)
無奈離婚 ***** *****
不放心懷孕的妻子勞改,爸爸會甩掉司機,
不聽勸阻的探望,以爸爸的地位,勞改農場不得不讓相見,
(合法婚姻中懷孕的三妹在檔案中消失,
媽媽臨盆,全家在院子裏等消息。上氣不接下氣,
三年饑荒,哀鴻遍野,牛奶不夠,媽媽在勞改農場,
樹影前,三個小孩,我們當時想些什麽? 我隻能說現在的中國小孩們比我們幸福。
(我,小康,小蓓,約1965)
媽媽產後沒有休養,又開始了勞改的強體力勞動,
我很久沒有見媽媽了,姥姥說她病了,病了為什麽不回家、
我們最終走到一個像是倉庫、又像是廟的大房子,裏麵黑洞洞的,
媽媽看到了我,愣了一下,抱我可能是抱不動,把我摟在懷裏。
整整一年,我不記得媽媽回過家。
(勞改農場,媽:右起第4,1960)
小妹妹叫媽媽 ***** *****
三妹小蓓出生之後一直由姥姥撫養,已經會走路說話了,
媽媽從勞改農場回來,一進門,小蓓和媽媽兩人第一次眼光相對,
丁香樹下聽故事 ***** *****
1960年春天景山學校成立,爸爸給我報了名,六歲的我上學了。
同學們多是大院的孩子, 但是我每天要從姥姥家坐公共汽車去學校。
兒時大家愛聽故事,每天傍晚,
十三妹她們武藝高強,姥姥一定是希望我們將來有很好的本事,
善良而不勇敢是沒有意義的。
(我,小蓓,姥姥,小康,約1961)
二次姻緣 ***** *****
離婚時媽媽隻有二十四歲,她單純、善良、樂於助人,
同一個法庭,一年半之前,媽媽遮掩著隆起的腹部,被迫離了婚。
媽媽懷孕了,饑荒時期在勞改農場生孩子,必須有極大的勇氣。
半個小窗透著一點兒光,潮濕陰冷、黑漆漆的地下室裏,
我在景山學校念書,中午有時會被爸爸接去吃午飯,放學回姥姥家。
媽媽在資料室工作後,放學路上我們經常能遇到媽媽,
蒙住媽媽的眼睛,要她猜是誰,我們一天天長大,長高了。
見麵任務 ***** *****
作為最大的孩子頭,我第一個任務:從爸爸那兒取來生活費給姥姥。
大約是1962年秋天,爸爸也結婚了。爸爸中宣部裏麵的家中,
爸爸不來姥姥家了,我多了第二個任務:帶小蓓去見爸爸。
中宣部大食堂裏開出了個小套間:小灶,領導們可以吃到炒菜,
冬天有時很冷,長安街上風很大,腳指頭耳朵都快凍掉了,
我那時還不懂為什麽我們見麵得這麽秘密。 爸爸從來不會先到車站等我們,我們得等著他,他有時遲到,
(長安街,1983)
媽媽偷偷回家 ***** *****
媽媽在女三中從1966年開始就挨鬥,
這一次她偷偷回來看我們,也在姥姥梳妝台上放了錢。(離婚後,
媽媽通常隻穿白襯衫,沒有斑斑點點的襯衫,
她身上總是看到大塊的瘀青,我們看了心疼,
來了小板車 ***** *****
1966年8月某天下午,戴著紅袖章的大媽們來了,
人生一切都是不可預料的命運,街坊大媽派發麵粉的時候,
表姐她比我大一歲,穿著軍裝、軍帽、袖章、胸章、紮著皮帶。
我們拿了三個盆子接了麵粉。看到表姐風塵仆仆的樣子,
(日後感想:如果表姐沒在那關鍵時刻出現,
菜肉包子惹麻煩 ***** *****
第二天一早,我幫姥姥和小姨剁了一大盆白菜拌了一些肉進去,
聽說有包子吃,更多紅衛兵從別人家跑過來。因為我們包了包子,
這幫學生沒穿軍裝,算不上正牌老子英雄的紅衛兵,
姥爺當時已經在工業學院被審查,家裏隻有姥姥、小姨、
看熱鬧的人說我媽媽是右派,就在附近的女三中,
我們被命令罰站,家裏一切被打碎之後,他們挑破了房子的頂棚,
(現場示意圖)
從早上打到晚上,紅衛兵們累了,撤走了,媽媽也被拉走了,
那天晚上,姥姥趴在坑上的板子上,我們睡在屋簷下的廊子上。
姥姥臥床不起了。從那天起,我成了整個家庭的頂梁柱,
爸爸能給姥姥的錢也隻有幾十塊了,幸虧姥姥藏了一些錢,
第一次縫衣 ***** *****
爸爸家的小妹妹小慶這時候快出世了,
爸爸的稿費大多用於買書,他當時有幾萬冊藏書,
(爸爸的書架從來都是滿滿的,1993)
遭殃的胡同 ***** *****
我從早到晚忙,沒有告訴姥姥我看到了些什麽,
(街道示意圖,2013)
老雲南白藥 ***** *****
媽媽又一次被放出來回家,應該是拿換洗衣服的,
媽媽僵硬地慢慢地把衣服脫下來,趴在板子上的姥姥指揮著我,
我洗了很久,衣服上的血跡怎麽也洗不掉。
因為媽媽停留的時間長了些,
“不管別人說什麽,你們的媽媽是最好的人,你們長大必須幫助她”
糧票的牽掛 ***** *****
媽媽每個月都會回家拿糧票,如果過了一段時間沒取,
我們常用的白塔寺公車站就在女三中附近,我們想進去探探消息,
(姥爺和姥姥,約1955)
石榴花落 ***** *****
牛棚中曆盡折磨的媽媽走了(7/12/1968)。
媽媽死的前一晚,小蓓跟著姥姥睡,偷聽了媽媽和姥姥的談話,
女三中革委會來人時,小蓓一個人拿小鏟子正在院子裏挖土,
不出一個月,八月某一天,
姥姥愛我們,她關心身邊所有的人,自己卻從來一無所求。
(媽媽,約1954)
寧夏與陝北 ***** *****
後來我去陝北安塞插隊(1969),爸爸蹲五七幹校,
爸爸送我他“四清”穿過的大棉襖和一些植物種子,
媽媽的經曆無疑地影響了我,姥姥的告誡“防人之心不可無”,
(陝北插隊,我:右起第二,1971)
合影缺一人 ***** *****
爸爸晚年告訴我媽媽死前幾個星期,他們見過麵,
我有時覺得爸爸對不起媽媽,但又常常覺得他實際很可憐,
爸爸八十多歲第一次腦血栓之後,悄悄問過我幾次媽媽的生日,
這幾天清理老照片時意外地發現了一張我們姊妹三人和爸爸的一張合
(1968)
結語 ***** *****
作為於光遠五個女兒中最年長的一個,我講了我們家的故事。 每個人知道的隻是極小的曆史片斷和表麵看去不好解釋的現象,
之二
董光苔是什麽人?她的父親是紅軍第一方麵軍紅五軍團總指揮董振堂(當時紅一軍團總指揮是林彪,紅三軍團總指揮是彭德懷),後為紅五軍軍長。經曆過多次血戰。在西路軍打通河西走廊時,血戰高台、寡不敵眾而陣亡。馬家軍將他的頭顱割下來,掛在高台縣城東城樓上示眾
董振堂死後,毛澤東、徐向前、鄧小平、葉劍英等領導人用各種方式表示悼念,塑像樹碑,建立陵園、紀念堂和紀念亭。1958年,周恩來指示,把董振堂的遺孀賈明玉接到北京,在北京展覽館路分給兩套住房給她和女兒董光苔。
董振堂與國民黨、馬家軍殊死拚殺流盡最後一滴血,但他的“紅二代”女兒董光苔,雖然在1966年“紅八月”時也受到衝擊,卻又扮演了另一角色,怎能不令人深思、再思、三思!
孫曆生和害死她的董光苔
於小康
孫曆生
(一)孫曆生的悲劇始於她14歲
小時候我曾抱怨媽媽孫曆生亂說話成了右派。姐姐小紅在《白花丁香樹》裏回憶媽媽,記得爸爸於光遠後悔讓媽媽去黨校。而我責怪爸爸1957年時流連東歐不回來保護媽媽。這些說法看法,其實都是童稚之言,不得要領。
孫曆生是個熱情的北平進步學生,14歲加入共產黨,也許對北京和平解放有微不足道的貢獻,說不上功績。那時北京市民心向共產黨的很多,連我毫無政治傾向的姥姥、姥爺都曾為被警察追捕的進步學生開過門打掩護。
像孫曆生這樣的進步知識分子,她和黨的短短緣分,是她在反右和文革中的遭遇的根源。因為毛澤東對地下黨員在建國後的既定方針是:“降級安排,控製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如果你是被逐步淘汰的對象,反右時人在不在黨校,說什麽不說什麽話,丈夫在不在身邊,有什麽大關係?而文革說到底,是“人民的幸福”來源於專政對象的痛苦。沒有專政對象還得造出幾個來,何況有過記錄的右派,既使是錯劃的。
為什麽他們要被淘汰?我沒研究過黨史,不會解釋毛澤東的宏圖大略。我隻知道母親孫曆生所以是進步學生,是因為她有文化會獨立思考,勇敢直率,向往自由。也許這些特性恰恰是她注定要被淘汰的原因。
(二)董光苔害死孫曆生
孫曆生的死,直接的責任人是董光苔。1967年初解放軍“支左”部隊由馬營長領導進駐北京女三中,“三結合”的“革命委員會”負責人是原女三中副書記董光苔。董光苔領導的女三中,繼續了該校從紅八月開始的整人打人的惡行,使女三中最終成了北京學校裏的文革重災區。
在母親非正常死亡的文革中期,女三中還逼死了另一個女老師方婷之,逼瘋了一個男老師盛荃生。董光苔迫害了大批教職員,有名的故事是體育教員孫瑞英被她打成“反革命”,僅僅因為她做針線活時把針插在毛主席像外的白紙邊上。董也要間接地為一些老師家屬的死亡負責。這樣的人在文革後一直沒失去權力,在清理“三種人”時安然無恙。隻是由於她在女三中民怨太大,被調換了個地方後繼續做領導。
董光苔已經死了。董光苔對我母親之死的個人責任是不難推定的,即使不提及母親有被“他殺”的巨大嫌疑。完全可以歸責到董光苔的有非法關押、誣陷、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甚至有人見證說孫曆生當時解下來時尚有氣息而董不許救治。可惜因為我們沒有及時收集控告董光苔的人證物證,追訴期過了。即使中國以後放寬對“反人類”罪行的追訴期,我們手裏有再多證據也不能把董光苔拉進法庭當堂對質令她伏法了。
董光苔以“文革受害者”自居,以“紅八月”受過迫害為由拒絕承認她害人的事實。在我看來,受過迫害並不能洗白一個人踐踏他人生命的罪過;害過人,也不能成為被別人摧殘淩辱的借口。這是一種“兩不互相否定”吧。文革中發生的殘酷迫害事件,隻能一個事件一個事件地分析。在法律的基準上,聚焦在被害人的基本人權被侵犯,聚焦在害人者反人類的行為。不要東拉西扯,混淆是非。
從反右到文革之前,媽媽的生活是痛苦的。即便不再被勞改,她也天天受精神折磨,寫不完的檢查交待不完的錯誤。那些直接間接明裏暗裏迫害她的人,在文革中也自己受到迫害。即使對這些人,我依然為他們悲慘的下場萬分悲哀。無論如何,文明社會應該有一個“不能無法無天地踐踏人的基本權利”的底線。
(三)董光苔是特權時代的產物
董光苔害人時已年過35歲,不是頭腦衝昏的未成年人。和那時大多數中學老師校長不同,她不是普通家庭出來的知識青年,而有幸是她那個年齡段不多見的紅二代,頂有烈士子女的光環。她的青少年經曆據說很坎坷,曾在困窘中度過一段時間。1958年,周恩來安排她母親來京和她團聚,確認了她母親是董振堂遺孀,給了她們住房。董在文革前已經是校長沙坪之下的女三中第二領導。
在文革中,董光苔得到了平民百姓沒有的“可以活命”的私授特權。這個黨和領袖特別開恩賜予她的特權,後來演變成她對別人生殺予奪的實際權力。她無節製地濫用她的權力向平民施虐,對施恩於她的權勢表示忠誠,把一個小小的女三中搞成了人間地獄。她的烈士子女光環也使得她逃脫了文革後被追究手上平民鮮血的罪責。
孫曆生不是董光苔唯一加害的人,但她和孫曆生的恩怨反映了她的人品。女三中老教師們記得,母親早年對董光苔多方照料,董受到孫曆生的恩惠,舉止就像她的跟班。母親懷姐姐和我時,上下台階董光苔都會主動地攙扶她。可是,1958年她們的地位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母親變成了“右派”,而董光苔的烈士子女身份卻得到了確認。
董光苔的身份改變以後,不僅仇視孫曆生,也仇視其他知道她根底的老師。這種怨恨來源於一點:這些人知道她沒有發達之前的窘態,因此他們都罪該萬死。董光苔這樣的人品在任何時代都不會是好人,而文革把對權力的所有製約取消,董光苔毫無顧忌地整人報複,給她治下的教師學生帶來了夢魘。
我不放過董光苔,不接受她也有被迫害過因而是受害者可以不擔責的開脫,不接受“人性本惡從來如此”的是非不分解釋,不接受要受害人和施害者共同承擔責任的胡言。董光苔害死孫曆生有罪。給她無製約的權力來害人的權威有罪。
(四)我逃脫了董光苔的魔掌
一個月前,我給北京市第77中學寫了封感謝信,原因也和董光苔有關。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時,我在北京景山學校四年級,那時才10歲。1967年底“複課鬧革命”時,我應該上初中。因為父親於光遠被整,我沒有回景山學校。女三中離姥姥家最近,也是孫家女兒們一向去的中學。按道理,我應該在那裏上初一。那麽,我就會在女三中裏親眼看著母親被鬥爭批判罰跪關押毒打。在董光苔的控製下,我很難想象我的遭遇是什麽。幸運的是,有人幫助我去了離家很遠的77中學而不是女三中。
我至今不知道我是如何逃脫董光苔的魔掌的。我寫信給77中學,也是想揭開這個謎,找到當年救了我的人。
於光遠與孫曆生的三個女兒。
(五)毛主席下旨,董光苔放生
在腥風血雨的紅八月裏,母親孫曆生和董光苔有短短時間共同被關在牛棚。和母親這種庶民右派不同,董光苔有著特別的機遇。故事的很多細節是董光苔自己告訴文革研究者王友琴教授,後來被其他女三中老師們證實。我是小時候聽我姥姥講的,而她是從我媽媽處聽說的。甚至有董光苔的遠房親戚發貼說過此事。細節雖有出入,故事梗概一樣:
在紅八月裏,董光苔和女三中十幾個教職員一起被關押在學校多日。沙坪校長被打死以後,董光苔的母親,烈士董振堂的遺孀賈玉明給毛主席寫了信,通過解放軍總政治部的關係,把信遞了上去。由於這種特殊途徑,毛澤東收到了信,並作了批示。批示是總政治部來人向女三中紅衛兵開會傳達的。董光苔因此從勞改隊釋放,並且很快被三結合了。
一個細節我沒有搞清楚:放生董光苔具體是在紅八月的哪一天。賈玉明找毛主席是在沙坪8月20日被打死之後。董家親戚另外說是在董被關押在校七天之後。為什麽我在意一個日期?因為我想知道在董光苔被放生之後,還有多少北京學校的教職員傷殘死去。因為政府對這些人的死傷有無法脫逃責任,受害人和親屬有權要求政府賠償。
董光苔的故事說明了三件事:第一,最高權力在那時知道有一批學校教職員在紅衛兵手裏,生命危在旦夕。第二,那時並不存在紅衛兵“失控”的現象:解放軍來個人開個會,人就放了。第三,放生董光苔,不放生其他人。不是不能救,是不想救。
想一想:成千上萬的平民生命有危險,什麽人在什麽地方是政府知道的,有能力有辦法解救而刻意不救。這樣的政府是什麽政府?政府領導人要負什麽樣的責任?這樣的政府行為今天的人們能接受嗎?如果47年前這樣的行為今天不被批判而是被歌頌,是不是默許同樣的行為再發生?
(六)向前看
雖然董光苔已死,我對清查沒有水落石出的文革冤案和追究文革時的個人責任的態度並沒有變。如果這僅僅是一家一戶的恩怨,我可以放下。放不下是因為我認為反右和文革的謊言不被揭穿,可怕的根依然活著,不知道哪天又會發出邪惡的幼芽。反思反右和文革,就是為了往前走向前看,這是造福後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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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
於光遠的五個女兒
於小紅
今年十月間我在北京參加了兩個父親的追思會。在會議上我決定把我們姊妹五個,特別是三妹介紹給大家。
首先由衷地感謝各位追思父親的同誌們。父親對各個領域所做的貢獻能被大家認可,在地下也能得到安慰了。我是學工程的,對他的學術工作不了解,就從父親如何教育我們,使我們學業事業有成說起吧。
我是學工的,也曾被丁肇中點名到他的實驗室學習工作過。從小父親就著重培養我們的好奇心。好奇心驅使我從一個學科跳到另一個學科。最終一千美元白手起家,在美國成了光纖技術的早期創業者。我在廚房做出的產品讓美國電報電話公司成了我的第一個客戶。現在經過二十幾年的努力,我的團隊擁有了一些國際領先的技術和專利,參加了在人民大會堂開的中國科學家論壇。上大學前我隻讀了初中。高中數學物理是我在寧夏幹校在父親指導之下用三個月時間速成的。自己動手,開動腦筋,克服困難,從中得到的創造的樂趣是無窮的。我對父親說,我創辦公司更像是有獎智力競賽。立足中國的小公司如果在某些技術上能贏過美國的大公司,是很過癮的事。我見他時,他從來都很有興趣聽我談科技進展。
在大數據時代中國必須掌握別人也沒有的關鍵核心技術。不能受製於人,否則又會再次落後。高速數據網絡涉及經濟領域的各個方麵。我想向各位經濟學家呼籲一下,建議國家建立一套綜合評估體係,重視發展小型民營科技創新型企業。
二妹小康是學數學的,專業是計算複雜性,介於數學和計算機科學之間。在她初中畢業失學的年代裏,家裏的藏書使她自學了數學物理哲學歐美文學。父親的科學家朋友提供了幫助,中科院的胡世華先生,楊東屏先生,黃且圓先生(楊樂夫人)都是她的恩師。跳過高中和大學,她成為78年文革後科技大學為中科院代培的第一屆驗究生,後來赴美取得博士,在兩所美國大學先後取得終身教職。
大家沒有聽說過的三妹小蓓是學醫的,很早去深圳參與創辦公司。她最終還是回歸本行,經營醫院,推廣開發微創手術的技術和設備,同時做救濟山區學校的慈善事業和綠化。
小東妹妹是學經濟的,在北大任教多年,帶研究生,同時編輯經濟學術雜誌。她也是對父親晚年的工作幫助最大的,姐妹們對她為父親的付出都很感激。小慶妹妹在美國取得經濟學博士以後,進入世界銀行,主要從事教育、健康與社會保障方麵的經濟政策研究。
父親教育我們關懷我們的故事很多,今天就不一一講了。
父親一生經曆坎坷,多次受到政治運動的衝擊。我的母親孫曆生也是反右和文革的受害者的代表人物之一。那個特殊年代造成許多人間悲劇。在追思會上說這麽多家事,也是想告慰父親,我們姐妹五個都很和睦,而且繼承了父親樂觀的人生態度,最終都活得好好的。我們的再下一代,有學社會科學的,也有學自然科學和工程,醫學法律金融的。我們都會為保存父親的精神財富繼承發揚父親的思想盡一份能盡的力量。
再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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