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近日,我常常想:如果時光倒流, 我有無勇氣重新走一遍人生之路?
編劇畢汝諧戰勝黨委書記劉幼雪(楊尚昆外甥女) 畢汝諧(紐約 作家)
出國前,我是文化部直屬中央歌劇院編劇,恃才傲物,目空一切。
僅舉一例:
一次,編導室主任道: 畢汝諧,你的女朋友太多,群眾很有意見。
我給出一個舉世無雙、空前絕後的畢汝諧式的回答: 國家實行統購統銷,發放糧票油票布票,限製購買; 沒聽說國家發放女朋友票,限製交女朋友。
編導室主任歎息: 畢汝諧,你和這個社會格格不入,你和同誌們格格不入。
畢汝諧置若罔聞,依然我行我素。
不是冤家不聚頭;其時,中央歌劇院黨委書記是劉幼雪( 楊尚昆外甥女),其父是雲南省副省長劉披雲; 劉幼雪在延安窯洞長大,進城後人稱“小老革命” 。
當時,首都文藝界有兩個眾所周知的高貴小姐: 一是葉劍英之女葉向真,一是楊尚昆外甥女劉幼雪。
編劇畢汝諧與黨委書記劉幼雪(楊尚昆外甥女)相互看不起, 順理成章地暗暗結了梁子。
1984年,我收到作為訪問學者赴美進修的正式邀請, 我與劉幼雪的衝突終於爆發了!
劉幼雪居高臨下地對我道: 畢汝諧,隻要我在這個位置上,你就別想出國!
我心裏長牙,恨不能咬她一口:劉幼雪,你把我當成農奴強巴了( 強巴是電影“農奴”的主人公,屢屢逃跑屢屢失敗)!
後來,劉幼雪指派中央歌劇院人事處長宏岩與我談話, 畢汝諧反客為主,教訓對方;
畢汝諧出口成章,口若懸河,其中不乏舉世無雙、 空前絕後的畢汝諧式的奇言妙語:
一,
當初,你們入黨的時候,有一個最高綱領和一個最低綱領; 最高綱領是實現共產主義,最低綱領是推翻三座大山; 整畢汝諧也應當有最高綱領和最低綱領,最高綱領是整死畢汝諧, 最低綱領是懲前毖後治病救人。
現在,你們隻設了最高綱領,卻沒有設最低綱領,這怎麽行呢?
二,
你們總說畢汝諧生活作風不檢點,須知, 如果沒有畢汝諧這些不檢點分子,你們這些檢點分子又從何談起呢, 就像沒有黑也就無所謂白一樣, 你們又如何保持自己在性道德方麵的優越感,挺直腰杆, 在各自配偶麵前,驕傲地說:瞧,我很檢點( 畢汝諧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三,
諸葛亮一輩子唱一次空城計,你們倒好,一年365天, 天天唱空城計!你們的很多想法和做法, 很明顯是從國產反特故事影片裏學來的,因此格外不切實際! 問話是一門專門的學問,建議你們看一看公安局內部編印的“ 預審技巧”的小冊子,提高問話水平;你們現在問話的方法, 是胡傳魁問阿慶嫂的方法:你是共產黨嗎?你們用以想事的方法, 根本不是成年人的方法,而是小孩子的方法!
四,
你們最大的一張王牌是開除公職——你們有院辦工廠, 卻沒有院辦監獄呀!你們的做法不符合法律不符合政策, 而且破壞了我們中國人幾千年來形成的那種不撕破麵皮的傳統習慣; 麵皮這東西跟窗戶紙不一樣,窗戶紙撕破了還可以糊上, 麵皮撕破了就再也糊不上了!
五,
你們雖然積極地參加紀念毛主席誕生90周年的演出活動,但是, 你們對於毛澤東思想特別是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學習,那是很不夠的; 毛主席說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重視敵人;你們倒好, 戰略上戰術上一律藐視敵人( 畢汝諧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北京有九百萬人口,但是畢汝諧隻有一個; 畢汝諧是任何人在其一生之中隻能見到一次的那樣一個人, 絕對沒有第二次機會!如果你問我,全北京你最佩服的人是誰, 是陳希同市長嗎,我將毫不猶豫地告訴你:不是! 全北京我最佩服的人是 畢汝諧!是我自己!
人事處長挑逗道:畢汝諧,你好像對組織懷有仇恨。
我無比勇敢亦是無比莽撞地話趕話地道:我不是對組織懷有仇恨, 而是對你宏岩個人懷有刻骨的仇恨!
----------1985年底,家母應邀赴哈佛講學(其時, 我和家母是全美唯一的來自中國大陸的母子訪問學者,人人稱羨), 我把刻骨仇恨一節告訴她,家母大驚失色:汝諧呀,你太狂了! 你真以為你爸爸媽媽是國家主席呀?!
我洋洋得意地笑道:尼克鬆說過,上帝造了邱吉爾以後, 就把模具毀了,再也不可能有另一個邱吉爾了;我說: 上帝造了畢汝諧以後,就把模具毀了, 再也不可能有另一個畢汝諧了。
人事處長宏岩驚呆了,半晌,指著坐在一邊的編導室黨支書道: 畢汝諧,你說的這些話他都聽到了!
我獰笑道;聽見?你以為簡單的恨一恨就完事了?我將對你個人—— 進行報複!
人事處長宏岩呆若木雞,半晌,道:好呀,你去告我們吧, 去部裏告吧,去紀委告吧!
我繼續獰笑道;我不想采取楊三姐告狀( 這是當時廣受歡迎的一出評劇)的辦法解決問題,雖然我很清楚, 如果 畢汝諧去告狀,肯定比一個15歲的鄉下丫頭厲害得多!
談話徹底崩了。
劉幼雪聞言笑道:好吧,我們看一看,畢汝諧怎麽個厲害法!
至此,告狀成了我絕無僅有的出路。
一個非黨非團的普通編劇,狀告黨委書記劉幼雪(楊尚昆外甥女!) 等於孤注一擲,我一時舉棋不定,家父拍板道:這一戰不可避免, 告她!
於是乎,我在台前,家父母在幕後,狀告黨委書記劉幼雪( 楊尚昆外甥女!), 從文化部藝術局告到文化部長朱穆之再告到中央整黨指導委員會( 胡耀邦為主任,簡稱中指委);中指委委員郭健阿姨批示“ 立即給畢汝諧辦理出國手續”, 中指委駐文化部的整黨特派員在文化部常委會上宣讀了這一批示, 我的問題在幾個小時之後便解決了!
所謂群眾,無非是極具勢利眼的牆頭草;一開始對我落井下石, 後來則大拍我的馬屁。
出國後, 我在大使館贈送的人民日報海外版看到楊尚昆夫人李伯釗的訃告, 做出一件舉世無雙、空前絕後的畢汝諧式的驚人之舉:
我複印了一份控告劉幼雪的狀子封入信封,寫上:中華人民共和國 北京市 八寶山革命公墓 楊尚昆夫人李伯釗之亡靈雅啟
國際掛號郵件就這樣寄出去了!
我的老哥們著名詩人食指(郭路生)說過: 畢汝諧善於把日常生活戲劇化;非虛言也。
出國後,主賓之勢易位,我每隔一段時間便對劉幼雪( 楊尚昆外甥女)發動攻擊(毛澤東講話:七八年來一次), 陰招損招迭出不窮,不贅。
2017年,我在網上看到劉幼雪(楊尚昆外甥女)病故的消息, 喟然長歎:編劇畢汝諧與黨委書記劉幼雪(楊尚昆外甥女) 長達三十三年(三分之一世紀!)的恩恩怨怨,終於劃上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