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妹 52

小 妹

 

羅老師給我來信了。她在信中講了她目前的生活,很懷念在隊裏的日子,也祝願我能早日被招工出去。信裏流露出對尚留在掇刀的小妹非常惦記和擔心。是啊,自己的四個孩子,不管工作好不好,好歹已經解決了兩個。秋恩還小,剩下讓人揪心的就是丟在掇刀的小妹了。

於是,我給小妹寫了一封信。寫什麽呢?我撓了半天頭,把她媽媽的情況轉告了她。其實羅老師肯定已經給她寫信了。再把這裏的情況也說了說,告訴她,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不要客氣。一個星期後——雖然從馮廟到掇刀走路隻要四個小時,但寄信一個來回卻要一個星期——她回信了。她對隊裏有些人趁著我們不在把零碎東西拿跑了感到很生氣,還叫我有空來玩。來玩?是啊!為什麽不呢?周圍除了我和幾個留下來的同學外,就沒有可以串門的地方了。於是,我打算到掇刀去看看她。這也許是羅老師所希望的,至少有個人在附近能關心關心,會讓人放心些吧?

三月十七日,隊裏放假一天。我早上起來就往掇刀走去。掇刀,傳說是關公走麥城的地方。關公在那裏丟了他的青龍偃月刀。據說在文化大革命前,那裏有個關帝廟,裏麵有手拿一把大刀的關公泥塑。最神奇的是,那把刀插在一個石頭裏麵,連小孩子都能把它輕輕搖動,但幾個年輕人卻無法把刀從石頭裏拔出來。所以當地就有“關公廟裏的大刀,搖得動,拔不出來”的說法。直到文革“破四舊”,人們砸爛了關公像,也砸爛了那塊大石頭。這才發現那石頭居然是空心的,裏麵安了一個銷子。大刀在裏麵的部分被打了一個洞,插銷穿過大刀。所以刀能輕易搖動,但絕對不可能拔出來了。此事被作為笑料廣為流傳。

來到響鈴大隊,老遠就看到一群婦女們在地裏勞動,小妹也在其中。這才發現她們隊裏今天不是休息日。我不聲不響地走到她住的地方。農村裏家家戶戶的大門一般都是不鎖,反正也沒有什麽可偷的。我進去找了個地方,坐在那裏靜靜地看書。一會兒,小妹扛著鋤頭收工回來了。她一進門看見我,驚奇地說:“你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不去叫我回來?”我不好意思地說:“怕給你影響不好啊。”小妹搖搖頭:“這個時候了,還考慮什麽影響?我們隊裏對我很好,他們不管我的。”我點點頭。

小妹對我的到來顯然感到很高興。她站到桌子上,割了一點掛在屋梁上的肉,炒了兩個菜。我們一邊吃,一邊談。她其實也是一個人住在一間小屋子裏,隻不過隔壁有個人家,同一個大門裏還有個老太婆住在另外一間屋子裏,好歹有點照應罷了。因此也很想有人說說話。她說到前年中暑昏倒了,是隊裏一個老中醫給她紮針才醒過來的。我奇怪地問:“那你平時生病了怎麽辦?”小妹搖搖頭:“我很少病。”我不由得擔心起來。要是像我這樣:喉嚨發炎化膿、黃疸性肝炎、腸梗阻、打擺子……,隨便拿一種擱到她身上都夠嗆啊!

下午離開後,我趕快跑到十裏牌那裏的油田職工醫院。那是專門為油田職工服務的,一般不對外看病,除非是周圍農村的人有急診,但對職工及其家屬還是很鬆的。那裏很多人見過我,知道我大姐姐在醫院工作。所以我就到掛號處要了一本病曆本,在上麵填了小妹的名字,趕快把它給寄到掇刀去了。我想,萬一她生病了,可以拿這個病曆本到油田醫院看病。

幾天後,小妹又來信了,她謝謝我寄給她的病曆本。不過心裏不踏實,不知道醫生會不會給她看病。希望我能有空陪她一起去一次醫院,但信裏沒有說有什麽病。我拿著信看了又看,怎麽也猜不到她會有什麽病。

第二天,三月二十七號,我請假去了掇刀。她這幾天好像都沒有上工,就呆在家裏。我擔心地問:“你怎麽啦?”她小聲說:“肚子痛。”我“很有經驗”地告訴她:不要緊,看個內科就行。小妹低著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含含糊糊地說:“我們先吃飯吧。”

下午,我們去十裏牌醫院。那裏離掇刀隻有十裏地,而且有從荊門到掇刀的往返汽車,挺方便的。一到醫院,我就帶她直奔內科門診的候診室。我先進去看看,看到有兩個醫生正坐在那裏聊天,就連忙出來對她說:“趕快進去吧,裏麵沒有病人!”誰知小妹突然臉紅了。她眼睛望著別處,小聲說:“我要看……婦科。”說完就徑直向掛有“婦產科”牌子的房間走過去了。我大吃一驚,呆呆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做什麽才好,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好坐在在遠處的椅子裏,看著她看病拿藥。等她把這一切都辦完了,再把她帶到大姐姐那裏吃晚飯。

大姐姐從食堂打飯回來,她的同事潘玲也和我們一起吃飯。潘玲關心地問我:“她怎麽不好了?”我吞吞吐吐地說:“我也不知道,她看的是婦科。”潘玲立刻瞪大了眼睛,看著小妹說:“你的病曆呢?拿我看看。”小妹老老實實地把病曆本遞了過去。潘玲掃了一眼,鬆了一口氣,把病曆還回小妹:“喔,是痛經啊。沒有關係,慢慢就會好的。”小妹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潘玲又對她說:“不要緊,有什麽事就來這裏。有我們在,不要怕。”小妹感激地說:“好的,謝謝你!” 我也鬆了一口氣。

四月十八日,又到隊裏放假的日子了。我一早就去了掇刀。一到那裏,就看到沙恩也在那裏。她是請假過來看望小妹的,還帶來了一大籃子雞蛋。沙恩見到我也很高興,連忙招呼我,並趕快燒水給我打荷包蛋。我看見她打了一個又一個,打了六個了,還要往裏麵打。我奇怪地問她:“你煮這麽多給誰吃呀?”“給你啊。”沙恩笑著說。我大吃一驚,趕快攔住她:“哪能這種吃法?一人吃兩個蛋就夠多了,再打就要漲死人的!”那天,我們每個人都很高興。臨走時,沙恩再三叫我有空過來玩。我看到她們還是把我當自家人一樣,還是看得起我,心裏得到很大的安慰。好久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我似乎不再感到孤獨。

就這樣,每到隊裏休息時,我就跑到掇刀去看看小妹,日子也感到充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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