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支“左”
由於到達沈陽車站時正是半夜,四周不時地有槍炮聲。為安全起見,我們在候車室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走到東北工學院,找到了東方紅大隊和廣播站的戰友們。大家高興極了,都想看看我的胳膊怎樣了。其實那時候還是有些痛,特別是用力了以後,手也不能抬得很高。不過已經可以生活自理了。
上午休息了一下,了解了東北的情況。這裏的武鬥和武漢完全不一樣,都是用槍炮炸彈打來打去的。所以大家都隨時把槍帶在身邊。下午到靶場去試了一下我的槍。像我們這樣從沒用過手槍的人根本沒法打準。能把子彈送到靶子上就不錯了,根本就談不上打幾環。沈陽的戰鬥非常激烈。在樓頂上架著小炮,有的樓上甚至有小火箭。一幢樓房經不起一枚火箭的攻擊,立馬就塌下去一大塊。在來之前聽說小娘娘在東北製藥總廠工作,還打算抽空去看看她。可是第三天就看到戰報,說那裏經過幾天的激戰,被當地的保皇派“省無聯”,也被造反派稱之為“無賴站”攻下。所有的造反派都從下水道裏逃走。我也就不再想找小娘娘的事情了。
我們在那裏就像“救世主”一樣,專門做些當地造反派不好做的事情。如:和省委和軍區談判,要求放人等,居然也很有效果。談了一次,第二天就把抓的人放了。
後來,大家分析了形勢,東北的造反派希望我們能到縣城去支持那裏的造反派。於是我們就一起到遼寧大學去分配任務。本來要我們去鳳城的,但那裏造反派力量太弱,很難找到他們。於是就改去營口縣。
遼寧省有兩個營口:一個是營口市,另一個是營口縣。我們中午上了火車,沿途都是槍炮聲。所以我們不敢直接去營口,而是到分水下車,然後走到營口。那裏完全是保皇派的天下。我們幹脆就找沈陽軍區接待站,由他們安排住處,這樣他們也有責任。第二天我們到軍區和縣革委會了解情況,然後找當地的造反派,就是“七一六總部”。他們真的很可憐,被保皇派趕得到處跑。我們了解情況時都要轉移幾次。不過那些人倒不敢把我們怎麽樣。幾天後,半夜零點,幾個老工人把我們送上去大連的火車。臨走前,他們表露出很希望我們能把手槍留給他們的願望。我也很想給他們。但這畢竟是武器,不能隨便給人,想了半天還是自己帶走了。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否則在將來清理階級隊伍時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事。
路上我和張崇武一起走。在半路上突然停車,上來一群全副武裝的人,他們挨個搜查,我們坐在過道裏,手槍坐在屁股下麵,心裏緊張極了。那些人突然問一個人:“你的行李在哪裏?”那人說在行李架上,於是那些人就一窩蜂地往那邊去了,我才鬆了一口氣。算是平安到達大連。
大連真的很美,老虎灘是那裏最好玩的地方。那裏有出海歸來的漁民,在船上花幾毛錢就讓你自己挑一個很大的螃蟹,然後拿到餐館去,再給他們幾毛錢,就可以幫忙蒸熟了。我和張崇武正在餐館裏吃大螃蟹,突然又衝進來一幫全副武裝的人,在那裏喳喳呼呼地搜查,然後抓了兩個人走了。外麵又在到處放槍,真的很煞風景。我們不想玩了,晚上乘火車返回了沈陽。
大家都感到很累,想回家。一部分人想直接回武漢,我和幾個人想再去北京看看。而且大姐姐還交給我一個任務:她在去北京時,路過安陽被查出帶有手槍。由於不準帶槍上北京,就被解放軍收走了。他們給她開了一張收條。大姐姐要我順便去把手槍換回來。所以還得去安陽一趟。
九月九日,我們這一群東方紅大隊的戰友高高興興地開始往回走,第二天清早就到了山海關。大家下車玩了半天。這裏是長城的起點,要爬上去非常困難。而且在亂石頭堆裏麵散發出一陣惡臭。後來才聽人說那裏麵有死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死的。下午又乘車到了秦皇島。我們在海水裏遊泳,還在礁石上抓了幾隻小螃蟹,裝在搪瓷缸裏。不過晚上在候車室裏等車時,大家都睡著了,連茶缸帶螃蟹都被小偷拿走了。
六七年從東北返回時和東方紅大隊的戰友們在北京合影
接著我們到了天津,住在南開大學。在買飯票時,賣票的老頭說:“百分之六十的細糧票,百分之四十的粗糧票!”我們大吃一驚,頓時回憶起“三年困難時期”吃苞穀麵和高粱麵的情景。我小心地問道:“粗糧是什麽?”“粗糧是大米,細糧是麵粉”老頭頭也不抬地回答。啊,原來北方人把大米是當作粗糧的。我高興極了,就說:“那我就都要粗糧吧。”
在天津看了幾天大字報後,大家就分成兩撥:一部分回武漢,我們幾個去北京。我把槍交給張崇武帶回武漢。我知道,北京是絕對不容許有人帶槍去的。在北京玩了兩天,我覺得沒什麽意思,就想回去了。但有幾個人想在那裏堅持到國慶,想看看國慶遊行。那得在北京呆半個月。太長了!於是我就乘上了南下的火車。
第二天到了安陽,我下了車,找到車站的軍代表。軍代表很不情願把槍給我,但當時開的證明就是這樣寫的:返回時一定歸還。所以隻好還給我,還招待我在安陽玩了一天。剛好他是上夜班,我就睡在他的床上。我到處逛逛,覺得很沒意思,就跑到車站的貨場去玩。那裏的火車司機聽說我是從武漢來的造反派,非常熱情。他問我:“想不想坐火車頭玩玩?”我當然想。於是他們帶著我,把火車頭開到新鄉,然後再開回來。火車頭跑得好快呀!我感到整個車身都在顫抖。怎麽坐火車時沒有這種感覺?
等我回到軍代表的房間,門關著,我又沒有鑰匙。也不知道他跑到那裏去了。我很累,想休息一下。看到門上方的兩扇小窗戶沒有關,就從那裏翻進去。剛翻到一半,被腰間的手槍別住了,於是拔出手槍,扔到床上,再翻進去。等我進去後再打開門出來喘口氣時,才看到旁邊有兩個人瞪大了眼睛正看著我。大概很驚訝誰那麽大的膽子,居然敢提著手槍翻到軍代表的房子裏去。我把手槍別回腰裏,站在那裏看著他們。他們一看形勢不對頭,趕快離開了。我就呆在房間裏睡覺,一直到軍代表送我上車。曆時近一個月的東北“支左”就這樣結束了。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