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留 園7號,原來是黨內元老董必武居住的別墅,1973年12月之後,它的主人是許世友。除了開會外出之外,許世友大部分時間工作、生活在這裏,並且要求身邊的所有工作人員也全部生活工作於此。
因為全體工作人員都是黨員,部隊政治機關出身的秘書孫洪憲建議成立一個黨小組,把組織生活規範起來。1974年3月的一天下午,當得知許司令員不必外出的消息後,大家決定趁人員齊整趕緊開會,開始醞釀黨小組長人選,發言也相當熱烈。突然,許世友推門而入,大家趕緊起立:“請首長指示!”隨後,滿場鴉雀無聲。“什麽指示?不懂規矩,黨內一律平等嘛!”許世友聽說工作人員中要選黨小組長,便順手拉過一張硬板凳坐下,說:“既然開黨小組會,我也得發發言!”大家當然說好。他的目光如炬,不停地在所有工作人員身上掃來掃去:“黨小組長是個很重要的角色,一定要選一個有能力,負責任的。”他口中喃喃自語:“選誰合適呢?”
很快,他的目光定在了孫洪憲和另外一位秘書身上:“你們兩個秘書大人,有文化、有知識、戴眼鏡、夾皮包、能總結、會提高,講思想一團糟,打起仗來往後跑。(諷刺張春橋的話),你們說,當組長合適嗎?”很多人都忍俊不禁,許世友依然是一臉嚴肅,陡然又把目光停在笑得尤其燦爛的兩個警衛幹事身上:“瞧你們兩個還笑!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每次出去呼天搶地,鳴鑼開道,狐假虎威,回去保衛你老婆還差不多。你們當黨小組長合不合適?”
這一下,大家實在憋不住,屋內響起斷斷續續的笑聲。接著,許世友又不動聲色地把目光對準司機:“你們這兩位司機大人,可真是了不起,駕駛技術相當過硬,加足了油門,那車跑得比牛車還快,那車也很聽你們的話,不是上樹,就是掉溝裏。你們自己說,是不是幹組長的材料?”
兩個保健醫生剛想把頭低下,許世友的調侃已經直接向他們射去:“你們兩個可是絕對的醫術精湛,號稱蒙古大夫。給人看病,一蒙二估,肚子痛擦碘酒,頭痛貼膏藥。我看你們就不錯嘛!”
“還有你們兩個大師傅,不僅烹飪技術好,而且廚房的衛生搞得尤其出色,把裏麵的蒼蠅抓起來,充其量也就五六斤吧,你們當小組長怎麽樣?”
大家的笑聲還沒出口,許世友“呼”地站了起來,大家頓時安靜,靜候指示,他卻撂下一句:“你們開會吧,我走了。”說完,推門飄然而出。
工作人員們麵麵相覷,爾後哄堂大笑,邊笑邊回味著許世友的話。笑累了,回味夠了,會議才進入選黨小組長的正題。
直到今天,孫洪憲仍然佩服並且感激許世友在不知不覺間上的一堂做人之課:“盡管覺得非常好笑,但是大家心裏都明白,首長並不是在尋開心,而是在給每個人打預防針,提出善意的批評。幹工作,不能陷於事務主義,不能仗勢狐假虎威,不能采取應付主義,不能降低工作標準,這是首長的言外之意!”
許世友調到廣州後,按照毛澤東的指示,開始靜下心來閱讀《紅樓夢》、《天體運行論》(在南京軍區時,毛澤東曾托他給紫金山天文台捎過一冊合譯本的書,包括哥白尼的《天體運行論》等,並囑咐許世友:"你也要認真看一看這類自然科學書籍")以及《漢書·周勃傳》。當時,毛澤東給他帶了30本《天體運行論》,他發給了軍區常委,還發給身邊的工作人員人手一本。無論會上會下,許世友總是頗為自豪地強調:"讀這些書是毛主席交給我的任務,你們也得看一看。"
那一段時間,許世友散步的時間明顯比在南京軍區時減少,也很少去打獵了,沒事就坐在屋裏認真習讀《紅樓夢》。許世友看書也顯得極其耐心和投入,左手拿著放大鏡,右手握著紅藍鉛筆,每天看完以後,就把精彩的詩詞背下來,在大家麵前"賣弄"一番。在開常委會的時候,許世友也會時不時宣布:"我已經看了第一遍了。""我已經看了第二遍了。"
一開始,許世友讀的是一種小本子的《紅樓夢》,後來中央寄來了線裝本《石頭記》。許世友年齡大了,眼神有些不太好使,看了一段時間後,他把秘書孫洪憲喊到麵前,把書往他麵前一推:"小孫,你先看,把精彩的地方給我抄下來。"接下來的日子,孫洪憲除了日常工作之外,就是夜以繼日地讀《紅樓夢》,抄《紅樓夢》。為此,他還專門設計了一種稿紙——16開大,每頁隻可容納120字,字體明顯大多了,許世友對此相當滿意。到孫洪憲離開許世友,他抄書的稿紙堆起來足有半尺多厚,每次看完一部分,許世友都會在稿紙空白處簽上一個大大的"許"字。就這樣,孫洪憲陪伴著許世友完成了毛澤東交給他的讀書任務。當時,有人"揭發":許世友不服從毛澤東指示,看書還要秘書幫忙!許世友引用毛澤東名言反擊:"盲目地表麵上完全無異議地執行上級的指示,這不是真正在執行上級的指示,這是反對上級指示或者對上級指示怠工的最妙方法。"
公允地說,許世友學文的效果還是有的,連詩都能做了。1976年春天,在"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中,對"四人幫"不屑一顧的許世友寫了《莫猖狂》一詩。矛頭直指江青反黨集團,形象地把三落三起的鄧小平比喻成諸葛亮,表示了堅決要保護鄧小平的決心。
20世紀50年代初,許世友將軍的家鄉地處大別山腹地,山高坡陡,原始林木參天,道路不通,幾乎與世隔絕。家鄉需要公路,但苦於無錢維修,而部隊需要木材,無路也難運出。這時,將軍做了牽線"紅娘",派出一個工兵團,首先修起了公路,運出了部隊伐下的100畝紅鬆。這樣,部隊和家鄉各有所得。1976年,許世友的七十大壽在廣州度過。七十大壽後,許世友的大兒子、專程從河南新縣老家南下拜壽的許光在廣州多住了兩天。許光童年在奶奶膝前長大,許世友囑托兒子如有紅鬆,要買兩棵。
並告訴兒子:"你工資不高,也不富裕嘛,錢我得出,事情你去辦。"但掏了半天錢,隻掏出10元3角,於是隻得讓兒子先回去,隨後將錢寄回家。
許光接到父親寄來的50元錢後,認真地籌辦父親交給的"任務",又請來了特級木匠,精心設計,精心製作,精心雕刻,很快為父親定製了一口棺木。許光一封信發到廣州,報告父親,棺木做好了,請他回來驗收。許世友看了家信很高興,寫信告訴許光說,等他打完了對越自衛反擊這一仗,隻要不死就回來。若是戰死了就用這口棺材,不需要再驗收了。對越自衛反擊戰結束後,許世友由廣州到南京紫金山"稻香村"安家。
但春來秋去,花開花落。許世友幾度許願幾度落空。直到他在南京軍區總醫院逝世的時候,也沒有見到他花50元買的棺木是個什麽樣子?這不能不成為他一生中又一大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