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水調歌頭·遊泳】毛澤東(1956.06)
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萬裏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餘。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風檣動,龜蛇靜,起宏圖。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斷巫山雲雨,高峽出平湖。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
“逝者如斯夫”, 出自《論語》《子罕》。“子在川上曰: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孔子站在河邊上說:“消逝的時光就像這河水一樣,不分晝夜的流去了。”孔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個背景,故後人多用來指時間像流水一樣不停的流逝,感慨人生世事變換之快,亦有惜時之意在其中。
通觀《毛選》五卷,引用中國古籍信手拈來,觸目即是。從四書五經、諸子百家、二十四史、《資治通鑒》到詩詞曲賦、曆史小說、各家筆記等,能找到幾百條成語典故。可以說,中國傳統文化是毛澤東一生的主要思想土壤。
這些成語典故來源於古籍的,三十條以上者有《左傳》,二十至三十條者有《論語》、《孟子》、《史記》、《漢書》、《朱子語類》等,其它十條左右者有《大學》、《中庸》、《戰國策》、《後漢書》、《三國誌》、《孫子兵法》、《詩經》、《晉書》、《尚書》、《老子》、《易經》、《國語》等。
和其它接受傳統教育的中國人一樣,毛澤東自幼便學習儒家經典。1936年他和斯諾談話時回憶說:
我八歲那年開始在本地一個小學裏讀書,一直在那裏讀到十三歲。清早和晚上我在地裏勞動。白天我讀儒家的《論語》等四書。我的國文教員是主張嚴格對待學生的。
1964年8月18日,他在《關於哲學問題的講話》中也說:
我過去讀過孔夫子的書,讀了“四書”、“五經”,讀了六年。背得,可是不懂。
“一師”的倫理學教員楊昌濟以自編的《論語類鈔》作為教材,對毛澤東言傳身教,使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毛澤東對斯諾回憶說:
給我印象最深的教員是楊昌濟,他是從英國回來的留學生,後來我同他的生活有密切的聯係。他講授倫理學,是一個唯心主義者 — 但是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他對自己的倫理學有強烈信仰,努力鼓勵學生立誌做一個公平正直、品德高尚和有益於社會的人。在他的影響之下,我讀了蔡元培翻譯的一本倫理學的書,而且在這本書的啟發下寫了一篇題為《心之力》的文章。我當時是一個唯心主義者,楊昌濟老師從他的唯心主義觀點出發,高度讚賞我那篇文章,給了我100分。
毛澤東雖然是《新青年》的熱心讀者,他並不盲目崇拜西方而否定中國傳統文化。 事實上,毛澤東是把孔子當聖人看待的。
1917年4月,毛澤東第一次在《新青年》發表文章,題為《體育之研究》,征引四書五經就有八處之多。他在文中稱孔子為聖人,認為他講文明重衛生。他說:“有聖人者出,於是乎有禮,飲食起居皆有節度。故“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此語出於《論語 述而》 “食饎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論語 鄉黨》);“射於矍相之圃,蓋觀者如牆堵焉”(《禮記 射義》)。 在批評“精神身體不能並完”的觀點時,毛澤東說:“孔子七十二而死,未聞其身體不健。”接著他又舉了釋迦和穆罕默德,稱“此皆古之所謂聖人,而最大之思想家也。” 在他看來,議會、憲法、軍事、實業、教育俱為枝節。他希望像孔子這樣的聖人一樣,改變天下的大本大源,以動天下人之心,所謂“大本大源”,就是“宇宙真理”,也就是“思想道德”。
他在給黎錦熙的信中說:
聖人,既得大本者也;賢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聖人通達天地,明貫過去現在未來,洞悉三界現象,如孔子之“百世可知”,孟子之“聖人複起,不易吾言”。孔孟對答弟子之問,曾不能難,愚者或震之為神奇,不知並無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雖然他後來接受“唯物史觀是吾黨哲學的根據,這是事實。不似唯理觀之不能證實而容易被人搖動”,但毛澤東希望以個人力量動天下之心的思想,直到他的晚年仍然沒有放棄。在生活作風上,毛澤東也十分推崇孔子。孔子曾稱讚顏回說:“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雍也》)。毛澤東也曾設想“擬效顏子之簞瓢與範公之畫粥”。毛澤東雖然“身無分文”,但“心憂天下”。他盡量節省生活開支來興辦學校。他反對奢侈,崇尚節儉,不屑和追求生活享受的人交朋友。
1920年4月,毛澤東為驅逐張敬堯事從北京往上海活動,雖然他一貧如洗,還是不避艱辛,繞道去曲阜和鄒縣拜謁孔孟的故居和陵墓。他後來在與斯諾的談話中回憶說:
在前往南京途中,我在曲阜下車,去看了孔子的墓。我看到了孔子的弟子濯足的那條小溪,看到了聖人幼年所住的小鎮。在曆史性的孔廟附近那棵有名的樹,相傳是孔子栽種的,我也看到了。我還在孔子的一個有名弟子顏回住過的河邊停留了一下,並且看到了孟子的出生地。
從這段追敘中,可以看出,青年毛澤東對孔孟故鄉那裏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懷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1918年夏,毛澤東在湖南第一師範學校畢業。8月,他因組織新民學會會員赴法勤工儉學事宜到北京。經楊昌濟介紹,毛澤東在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李大釗手下當一名助理員。北京大學是新文化運動的中心,各種西方思潮在校園競相傳播。毛澤東在李大釗指導下,開始接觸到馬克思主義。他參加哲學會和新聞學會,盡量了解各種新學說。從長沙到北京,他又一次開拓了視野,使其思想日趨激進。1919年4月,五四運動爆發後,他回到長沙。全力參與並領導學生運動,再也無暇去讀經、史、子、集。
代表毛澤東主席對孔子態度的,恐怕是他給兩個孩子用《論語》當中“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的名言,分別起名叫“李敏”和“李訥”。
195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通過之後,其發表的講話明確指出,自己讚成郭沫若《十批判書》等著作中的觀點,認為孔子是一個革命家,決不能“簡單的打倒孔家店”:
我個人是比較相信郭沫若副總理的在春秋戰國時代產生封建製的主張的。郭沫若曾經用很多材料證明,孔夫子所以成為聖人,是因為他是革命黨,到處參加造反。說孔夫子著春秋“而亂臣賊子懼”,那是孟子講的。其實當時孔夫子周遊列國,就是哪裏造反他就到哪裏去,哪裏想革命他就到哪裏去。所以此人不可一筆抹煞,不能簡單地就是“打倒孔家店”。
“今天的中國是曆史的中國的一個發展;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曆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曆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對自己,“學而不厭”,對人家,“誨人不倦”,我們應取這種態度”(毛澤東:《中國共產黨在民族戰爭中的地位》)
1974年“批林批孔”是政治,不是學術。毛澤東主席從“尊孔”到“反孔”的變化,是根據社會現實的變化支持不同的學術觀點來進行輿論引導。
就孔子的評價問題而言,不管是新中國成立以前,還是新中國成立初期麵臨的最大敵人都是帝國主義及其代理人,文化界當中最大的問題都是胡適為代表的西化分子全盤否定傳統文化,認為中華民族是個劣等民族的曆史虛無主義和民族虛無主義觀點泛濫。在這種情況之下,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主席自然要多講一些孔子的好處,以反對文化界當中盛行的全盤否定傳統的民族虛無主義思潮。
到了70年代形勢發生了變化, 毛澤東主席通過支持批判孔子的觀點來進行輿論引導,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在他看來,以孔子為代表的傳統文化規範,是中國走向現代化的重要障礙,隻有打破傳統規範的束縛,才能使中國擺脫貧窮落後的局麵。
今天應該怎樣評價孔子呢? 還是應該學習毛澤東主席的態度。毛澤東批判繼承孔子,繼承孔子實事求是精神和教育思想,批判其道德論。他既尊過孔,也批過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