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有恩於毛澤東的馮雪峰會被打成“叛徒”恩於毛澤東的馮雪峰會被打成“叛徒”
眾所周知,毛澤東兒子毛岸英、毛岸青幼年時流離失所,那是誰幫毛澤東找到他們的呢?是著名文學家、文藝理論家馮雪峰找到他們並送他們去蘇聯,馮雪峰還曾與毛澤東、魯迅皆是好友,且一度領導上海的左翼文化運動又是參加過長征不多的文化人,但他後來還是被打成了“右派”、“叛徒”。
馮雪峰1903年6月出生於浙江義烏神壇村,1921年秋考入浙江第一師範學校。在杭州浙江第一師範求學時,馮雪峰和汪靜之、潘漠華、應修人創辦湖畔詩社,出版《湖畔》詩集而蜚聲文壇,他們四人被稱為“湖畔詩人”。號稱不讀新詩的毛澤東對馮雪峰的新詩卻很欣賞,在1925年代理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時曾捎口信給馮雪峰,說很喜歡他的詩,希望他到廣州去工作。雖然馮雪峰沒有答應毛澤東,但這意味著他們交往的開始,也意味著毛澤東剛開始對馮雪峰非常欣賞。
後來,馮雪峰到北京半工半讀,1927年於革命低潮時加入中國共產黨,1928年和魯迅正式交往從此亦師亦友,1931年擔任“左聯”黨團書記,1933年年底因身份暴露而到蘇區瑞金工作,先後任中央黨校教務主任、副校長。1934年1月,馮雪峰出席中華蘇維埃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當選為中華蘇維埃政府中央委員會候補執行委員,並在會前與籌備此次會議的毛澤東正式相識。
這時的毛澤東雖然擔任中華蘇維埃政府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但被博古等人排斥在對黨中央及紅軍的實際領導權之外,因此時間比較充裕、心情也比較鬱悶。馮雪峰的到來讓毛澤東相見甚歡,兩人交往密切,經常一起散步、談心。他們談論最早的是魯迅,因為馮雪峰對魯迅非常了解,使得毛澤東對魯迅也有了比較全麵的了解。有一回,毛澤東和馮雪峰見麵後說:“今晚約法三章:一不談紅米南瓜,二不談地主惡霸,不談別的,隻談魯迅好不好?”馮雪峰曾告訴毛澤東:“有一個日本人說,全中國隻有兩個半人懂得中國,一個是蔣介石,一個是魯迅,半個是毛澤東”,毛澤東聽了哈哈大笑地說:“這個日本人還不簡單,他認為魯迅懂得中國,這是對的。”
毛澤東在與馮雪峰的談天中,還曾向馮雪峰打聽三個兒子的情況,因為傳說有人看到他們在上海街頭流浪。馮雪峰雖然在上海工作多年也不知道相關情況,但記下了這個事情。1936年4月,馮雪峰參加完長征重回上海擔任中央特派員,在忙碌其他工作時,也開始積極想法設法尋找毛澤東兒子。很快,在回上海的第二個月,馮雪峰就打聽到了毛澤東兒子的下落,原來他們被聖彼得堂牧師董健吾收養,先是住在董健吾開辦的大同幼稚園裏,後因幼稚園解散而住在董健吾家裏,隻是毛岸龍因病夭折了。馮雪峰找到毛澤東剩餘兩個兒子毛岸英、毛岸青後,迅速托人把他們安全送到了蘇聯,了卻了毛澤東的一樁心願,獲得毛澤東的讚揚。
馮雪峰重回上海後,也對魯迅多次談起毛澤東的情況,使魯迅對毛澤東對共產黨有了更多了解,因此可以說是馮雪峰為毛澤東與魯迅兩人牽線搭橋。馮雪峰還幫魯迅向毛澤東贈送過金華火腿及魯迅編的瞿秋白譯文集《海上述林》,魯迅去世後馮雪峰在治喪委員會名單上加上了毛澤東的名字,自己還用微薄的稿費買了紙煙送給毛澤東,“回報”毛澤東長征時經常送紙煙給馮雪峰“之恩”。
1937年7月,馮雪峰因為國共第二次合作問題與博古發生激烈爭執,一氣之下不告而別擅自回家鄉寫有關長征的小說去了。這樣的“無組織無紀律”無疑犯了“大忌”,1943年周恩來還就此對馮雪峰說過:“當時你的觀點是對的,但是你的態度是錯誤的”。這件事是馮雪峰命運的轉折點,馮雪峰因此與共產黨組織失去聯係兩年多,1941年起又不幸被關在上饒集中營兩年多。而毛澤東也曾很關心馮雪峰的情況,曾在1942年初歡迎一批作家到延安時問起馮雪峰情況,得知他被關進集中營時要求一定要想辦法把馮雪峰營救出來,在重慶的董必武等人因此找關係想保釋馮雪峰可惜沒有成功。
1942年11月,馮雪峰終於被保釋出獄,休養一段時間後來到重慶但並未得到重用,隻能寫些文章賣文為生,以個人名義做些統戰工作。1945年8月重慶會談時,來到重慶的毛澤東見到了老朋友馮雪峰,對馮雪峰說:“好幾年來還沒有看到過像《鄉風與市風》、《真實之歌》這樣的好作品”。可見,直到此時,毛澤東對馮雪峰總體還是持欣賞態度得,馮雪峰對此向友人湯遜安說:“我想不到主席在雙方談判那樣緊張的關鍵時刻,還想到我這個和他分別了十年的小兵。”
1949年新政權成立後,馮雪峰擔任了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及《文藝報》主編,而很多他當年的下屬如周揚都成了他的上級。馮雪峰在埋頭工作之餘,創作了電影劇本《上饒集中營》,被毛澤東稱讚為“一部深刻的影片”。這是最後一次毛澤東對馮雪峰的讚揚了,馮雪峰的厄運很快開始了,起因貌似隻是因為馮雪峰為《文藝報》寫的僅兩百字的編者按。1954年,剛畢業的大學生李希凡、藍翎在山大《文史哲》雜誌上發表了批評俞平伯研究《紅樓夢》的文章《<紅樓夢>簡論及其他》,毛澤東看到後要求《人民日報》轉載。但周揚等人沒讓《人民日報》轉載而是讓馮雪峰主編的《文藝報》轉載,《文藝報》在轉載時加了一則由馮雪峰起草、中宣部審閱過的編者按。毛澤東卻對這則編者按很不滿意,認為這是對“唯心論觀點的容忍”、是“資產階級貴族老爺態度”,隨後他親自修改了《人民日報》副刊主編袁水拍所寫的《質問<文藝報>編者》的文章在《人民日報》發表,由此引發了對馮雪峰的激勵批判。
迫於壓力,馮雪峰寫了篇《檢討我在<文藝報>所犯的錯誤》在《人民日報》發表。但毛澤東並沒有就此放過馮雪峰,而是在這篇檢討書上做了很多批注。馮雪峰在這篇自我檢討的文章中說:“檢查起來,在我的作風和思想的根柢上確實是有與資產階級思想的深刻聯係的。我感染有資產階級作家的某些庸俗作風,缺乏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戰鬥精神,平日安於無鬥爭狀態,也就甘於在思想戰線上與資產階級唯心論‘和平共處’。”毛澤東批道:“不是‘某些’,而是浸入資產階級泥潭裏了。不是‘缺乏’的問題,是反馬克思主義的問題。”馮雪峰在文中還說:“在這次錯誤上,我深深地感到我有負於黨和人民。這是立場上的錯誤,是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錯誤,是不可容忍的。”毛澤東在“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錯誤”幾個字旁邊畫了豎線,旁批道:“應以此句為主題去批判馮雪峰”。
於是,對馮雪峰的批判開始上綱上線。1957年馮雪峰被定為“右派分子”,次年被開除黨籍且被撤銷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作協副主席等職務,1967年被打成“叛徒”,1970年被下放“五七幹校”勞動, 1971年回北京在魯迅著作編輯室工作,1976年1月31日病逝。臨終前,他有三個遺憾:“我沒有能活著回到黨的隊伍裏來,我沒有能寫一本新的關於魯迅比較完整的書,我也沒有能寫完關於太平天國的長篇……我心裏難過”,直到他去世三年後的1979年2月5日才獲得平反。
馮雪峰這樣一個“老革命”又曾是毛澤東好友,為何會落得如此“下場”呢?有馮雪峰性格的原因,馮雪峰耿直、硬氣,魯迅雖然與他性情相投但也擔心過這種性格會吃虧;有宗派因素,馮雪峰在上海時是“魯迅”派與周揚、夏衍等“四條漢子”相對,因此在五十年代被後者落井下石,強加上“勾結胡風,欺騙和利用魯迅打擊和陷害周揚等人、進行分裂活動”的罪名;更主要地則的確是因為“路線”問題。與胡風強調獨立性、周揚強調政治性不同,馮雪峰一生試圖兼顧獨立性與政治性,包括“追尋著政治與文學的平衡狀態”,而這與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提出的“政治標準第一,藝術標準第二”顯然不符。1946年馮雪峰在文章《題外的話》中寫道:“什麽是先生所說的政治性?隻要一連反問三次,恐怕說的人也會不知所答的罷”,當時就有人說這是針對毛澤東觀點的;他在隨後出版的專著《論民主革命的文藝運動》中把“民主”和“文藝”聯係起來,指出了文藝服從政治的一些弊端,也被人認為“這是反對毛主席的”;毛澤東還曾對丁玲說過,馮雪峰的雜文集《跨的日子》有些教條。1949年之後馮雪峰不知悔改,仍然堅持文學創作要從生活出發要符合文學規律,反對為政策而寫作,反對文藝簡單地服從政治,反對文藝領導部門行政命令式領導方式,如他批評過老舍作品《春華秋實》“是奉命寫的東西”和劉白羽作品《人民戰士》公式化、概念化。因而,身為“最高領袖”的毛澤東豈能容許異議又豈肯“徇私”,對馮雪峰態度有變也便“合情合理”,周揚就說過毛澤東不喜歡馮雪峰寫的文藝理論文章。1955年,周揚在向毛澤東匯報批判馮雪峰計劃時說:“雪峰通知因《文藝報》的錯誤受了批評,心裏很痛苦”,毛澤東回答道:“我就是要他痛苦!”
而馮雪峰對毛澤東一直充滿敬仰,早年曾公開說過他最佩服的人就是毛澤東和魯迅,還曾在1939年對駱賓基說:“我就是‘毛派’”。晚年,馮雪峰對毛澤東雖有不同看法,認為毛澤東陷入了主觀唯心主義、違背了群眾路線,甚至在“牛棚”中和牛漢說過“講話的基本精神與五四精神和魯迅的基本精神恰恰是相反的”,但總體上他還是繼續敬仰毛澤東。直到癌症晚期,馮雪峰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時,還充滿感情地向人說過:“我不行了,希望毛主席能多活幾年。”?
同樣,馮雪峰對共產黨的感情也是真摯的。在1958年開除自己黨籍的會上,他也舉了手,但說:“決議上說的不符合事實。我從來不反黨反社會主義。但我服從決議。我希望,今後有一天,事實證明是這樣,我再回到黨內來”,並為此痛苦得想自殺。此後,他多次請求重新入黨都未能如願,直到去世三年後的1979年4月4日才重獲黨籍,補開的追悼會上他的骨灰盒上覆蓋著黨旗。
馮雪峰的命運是否早就注定了呢?1936年重回上海時,魯迅曾對馮雪峰說:“你們來到時,我要逃亡,因首先要殺的恐怕是我。”馮雪峰連忙搖頭擺手:“那弗會,那弗會!”當時的馮雪峰恐怕不會料到自己之後的厄運吧,不會料到自己和毛澤東關係良好甚至有恩於毛澤東卻還是被打倒吧。即使料到,他可能也不會後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