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帶魚
離家不遠有一家海鷗超市,這麽多年我不知為什麽一直沒有去過。周末住校的兒子回來, 說要吃火鍋。我於是在LD的指示下第一次邁入這間有點象Wholesale的超市,買涮鍋子的豬牛羊肉。然後,一轉身,我發現了冷凍的舟山帶魚,窄窄的那種,正是記憶中的模樣。
小的時候我家周日的食譜是固定的:中午帶魚加青菜, 晚上素餃子,從我記事起十幾年不變,好像高中以後帶魚有時會變成各種河魚。那時候北京的帶魚是五毛四一斤,應該還有更好的,但爸爸好像永遠隻買這一種。我至今還記得爸爸坐在小凳子上,身後是院中那棵大大的杜梨樹,身前是那個粉色的專門洗魚的大塑料盆,他一邊把帶魚上白色的那層油膩的皮刮得幹幹淨淨的,一邊和鄰居們聊天。
我小時候住的雖然是爸爸單位的宿舍,但卻是一個很大的四合院,有影壁,有月亮門,大門前左右還有兩個上馬石,應該是某個大官兒的宅子。院子裏十四五戶人家,大多是和我爸媽同齡的小夫妻帶一兩個孩子。那時候可能是因為各家孩子還小,不需要更大的空間,院子裏還沒那麽多自己加建的房子,所以顯得很大。冬天的時候,每家的房簷下都會有排得整整齊齊的蜂窩煤和大白菜,有時候大白菜堆上還會蓋上舊棉被或是破的軍大衣。
我家裏從來不做肉菜,因為媽媽是不吃肉的,她也不會做肉。爸爸中午在單位食堂吃,晚上也和我們一起食素。每周的帶魚是我、哥哥和媽媽除雞蛋以外唯一的蛋白質來源,所以每次爸爸都早早起來去菜市場,有時候要跑好幾家才能拎回五六斤帶魚,回到家他還要一條條拾掇幹淨。北方的冬天那麽冷,爸爸也還是坐在院子裏幹活,因為他說怕把屋子熏腥了。洗好魚,交給媽媽,爸爸就會開始剝蒜,至少兩頭,因為我和哥哥都愛吃媽媽做紅燒魚時放在魚裏的蒜,每次都搶。我哥連蔥和薑也會吃掉,我隻吃蒜。 於是爸爸會準備出一小碗蔥薑,一大碗蒜,讓媽媽燉魚的時候放鍋裏。
其實爸爸很挑食,他隨自己奶奶長大,是長房長孫。爸爸不吃蔥薑蒜,不吃韭菜、芹菜、茴香、苦瓜,不吃柿子椒,好像有點味道的青菜他都不吃。別人家炒菜是放蔥蒜熗鍋,我家是放花椒。但是爸爸可以忍受紅燒帶魚裏的蔥蒜味道,雖然他每次隻吃兩三塊魚,還每每隻挑魚尾巴。周日中午吃剩的魚我晚上會再吃一點點, 因為我不愛吃餃子,每次隻被逼吃三個。然後周一帶到學校的午飯,永遠是我和媽媽吃剩魚, 哥哥吃剩餃子。(我媽是老師)。
我和哥哥隻差十九個月。從小我們家是爸爸帶著哥哥, 媽媽帶著我,直到上初中。我剛上初中的時候,爸爸單位新建好幾棟高樓,我們搬出了四合院。同院的鄰居也好象大換血似的,都陸陸續續搬進了不同的樓裏,有更年輕的職工搬進我們的院子。那個時候院子已經顯得擠了,月亮門被堵上磚,當作了某個加建房的一扇牆;幾乎每一家的屋簷下都延伸出一個房間;原先可以跳皮筋兒踢毽子的地方變成了過道。
搬家以後,爸爸還是每周日早晨騎著車去買魚。漸漸地,魚的種類有所變化,但收拾魚的總是爸爸,剝蒜的也總是他, 從來不讓我們沾手,可是每次爸爸還是隻吃幾口魚。我和哥哥離家後,爸媽也還吃魚,尤其是帶魚。他們還是一次買五斤,先收拾好凍起來,然後媽媽一個人吃很久。聽媽媽說,爸爸討厭腥味兒,結婚前極少碰海鮮河鮮。隻是以前,從沒人告訴過我和哥哥。
謹以此文祝爸爸父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