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去上海外灘,正好是傍晚。依黃埔江畔矮矮的水泥護牆相擁在一起談戀愛的男女,一對緊挨著一對,依江延綿而去,一眼望不到盡頭。場麵令我震撼,深深的嵌在我的記憶之中。感謝後人將這一場景,用文字載入人文字典之中---“情人牆”。
這張照片,並不是記憶中的情人牆。感歎當時照相機的稀缺,網上居然沒有一張更為貼切一點的照片。
情人牆據上海朋友講,與當時住房緊張,“螺絲殼裏做道場”有關。1950年後上海城市建設長期處於停滯狀態。一間十平米房間三代同堂乃至四代同堂,在上海浦西地區屬於常見現象,至於兩代人一房就更是平常。在這種情況下,夫妻行房事都已經困難,需要找家人外出後的機會,不然就必須要不顧倫理、臉皮了。青年戀愛,自然就更不容易。
那時候外去外灘交通也比較方便。外灘是上海最重要的公交樞紐區,與火車站、人民廣場有所不同,這裏是東部、浦東與中部、滬南、滬西、滬北之間的人流瓶頸,尤其對於東部的虹口、楊浦這兩個人口大區來說,是進出咽喉。
情人牆的的位置本身也是個是個因素。就像買房子一樣,背對公眾,兩邊是利益共同體,麵對的是借著月光向你眨眼的黃浦江。隱私的保護不言而喻。
社會心理學很重視人的的從眾心理。人的心理是奇妙的,當人一蜂擁,隨眾的本能也便發揮了起來。盡管那時候男女多是靦腆,但見有大膽的情侶相擁著,這渾身發抖的情侶也便有了突破“底線”相擁的勇氣。相擁的男女越多,原不敢相擁的便越有了慚愧,從慚愧中猛生出突破的膽量來。因此,戀愛的“質變”,外灘實在是個學習、實現的好去處,這又成了吸引試圖實現突破的情侶們前來的一種隱秘緣由。
有人喜歡用情欲去描繪情人牆現象。我覺得上海人文相擁的,不僅僅是情欲。
我小時候,會和小夥伴一起到西湖邊談戀愛的情侶旁惡作劇。我們對情侶間的動手動腳不理解,以為是打架。文革裏有個“地,富,反,壞,右”稱謂。壞,就是壞分子,和男女關係有關。在一個主體媒體不談愛情的社會裏,上海情人牆大膽的渲泄了人類美好情愛的向往,勇敢表達了人類最本能的情懷。上海人的接地氣,腳踏實地,對生活本身的關切,對幸福的孜孜不倦,一直令我崇尚。
情人牆這麽多對男女相處,男友不小心碰到別人女友的事時常發生,但對和對之間吵架的很少。上海人不打架,喜歡講理,講到一分錢也要明算賬的地步。上海人argue有個特點,偶哪能哪能,然後還不就此打住,下麵是儂哪能哪能。不像有的文化裏,一天到晚的 ME,ME. 在情人牆裏,我擁著我的女人,你擁你的女人,大家互相關照核心利益,就好了嘛。
沒親眼見過情人牆,是不會知道上海人發明的肢體搭配工程的奇妙的。情人牆裏男女站姿都是完全一樣,從背後能看到手肢的上臂,全然看不到小臂和手腕的動作。男女的臉緊緊貼在一起,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們是在呢喃還是在嗬護對方的氣息。幾年前,老鄉的女兒去了香港,上海,北京和家鄉,回來說上海最好。前妻的小姐妹搞國際旅遊,千裏中國大地隻推崇上海一家。好多年沒去上海了,我相信上海的城市建設一定是最人性化的。
上海的情人牆,我心裏永遠的一屏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