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及時雨宋江的親信馬仔,小李廣花榮落草為寇前的職務是“清風寨武知寨”,在文知寨劉高沒來之前,清風寨由花榮一手遮天。那麽花榮這個清風寨知寨是個什麽官?能管多少人?讀者諸君看完《宋史》《武經總要》《宋會要》等史料之後請別笑:花知寨可能連品級都沒有,他手下士兵也就在一百到五百之間,要是按照軍銜換算,可能也就是一個上尉甚至中尉少尉。
按照《宋史職官誌》記載,一個縣的主要負責人有四個,分別叫縣令、縣丞、主簿、縣尉,戶口不足五千的縣,連四個負責人都沒有,縣令經常兼任縣丞、縣尉兼任主簿。而在《職官誌》介紹完縣令縣丞主簿縣尉之後,最後才提到鎮寨(砦)官:“諸鎮置於管下人煙繁盛處,設監官,管火禁或兼酒稅之事。砦(寨)置於險扼控禦去處,設砦(寨)官,招收土軍,閱習武藝,以防盜賊。凡杖罪以上並解本縣,餘聽決遣。”
?這就是說,所謂的鎮寨官,也不是每個縣都有的,而花榮當武知寨也就是副知寨的清風寨,正好符合設立鎮寨的要求:“清風寨卻在青州三岔路口,地名清風鎮。因為這三岔路上,通三處惡山,因此特設這清風寨在這清風鎮上。”
這樣看來,按照宋朝的規定,知寨劉高痛打宋江屬於越權,因為打板子這種事情,清風鎮也沒權利,是要交給當地縣衙來辦理的。劉高尚且如此,也就是說,花榮這個所謂的知寨,連打板子的權力都沒有,其級別要遠遜於縣令縣尉,可能也就是個上尉級別的底層軍官,落草為寇前,有人稱之為“將軍”,花榮也不敢答應——隔著十萬八千裏呢。
?按照宋軍的編製,像花榮這樣的“知寨”有多少呢?
據《武經總要》記載,北宋有一百五十七個府(含十一個軍民府)、二百三十九個州、一千一百四十九個縣、四百九十三個衛、二千九百一十個所、一千三百二十五個巡檢司。在這些編製之外,才是級別相同的“鎮”“堡”“寨”“鋪”,他們甚至不算正規軍,兩廂軍都不算,而叫“鎮兵”“堡兵”“寨兵”“鋪兵”“土丁”,“置都指揮使以下戎校,分戍城壘”。
宋朝有多少像清風寨這樣的鎮堡寨鋪呢?參照《宋會要》和《武經總要》,數到一千,還沒數完一半頁碼,隻好不數了,讀者諸君知道一個概念就行了:交通要道圍個木頭柵欄,就叫軍寨,某些地方建一個帶圍牆的敵樓(類似炮樓),就是一個堡。宋高宗趙構建炎南渡之後,地盤小了一半,“寨兵”才納入正規軍序列,統計在冊的軍寨是一百九十九個(數了兩遍,未必準確),臨時設置的鎮、堡、鋪,還是無法數清。直到今天,很多村子的名字叫“鋪”“堡”“寨”,就是原先花榮那一級別的軍官駐守甚至建造之後才得名的。
接下來我們再看花榮手下有多少部隊。
?花榮與劉高起爭執之前,正趕上清風鎮元宵節鬧花燈,所以花榮派了數百個士兵去鎮上幫助維持秩序,但是這數百個士兵還真不完全歸他管——鎮三山黃信擺鴻門宴拿下花榮往青州城裏送,負責押解的,居然就是他原來的“部下”:“當時黃信與劉高都上了馬,監押著兩輛囚車,並帶三五十軍士,一百寨兵,簇擁著車子,取路奔青州府來。”
清風山強盜劫囚車搶了宋江花榮跑掉,“都監黃信一騎馬奔回清風鎮上大寨內,便點寨兵人馬,緊守四邊柵門。”由此可見,花榮隻是一個臨時任命的駐軍軍官,手下人馬還是要聽青州城來的兵馬都監黃信調遣。而這些人堅守清風寨,清風山上的盜賊,包括小李廣花榮在內,也不敢強攻。
據《宋會要輯稿壕塹》記載,一個水軍軍寨定員是四百人,與清風寨處境相似的沐川寨,“包三山為一大城,周圍總三百一十五丈”,在增兵三百四十四名之後,滿員才五百五十名。其他鎮寨兵源有六十的,有一百二十的,嘉定十五年,有大臣上奏說:“(有的軍寨)官兵雖以六十人為額,然皆無正兵。”這就是說,花榮的部隊,少則一個連,多則一個加強營。所以花榮這個“將門之家”,已經沒落到無人肯出麵幫忙的地步了——軍官花榮見了宋江小雞啄米一樣磕頭,除了對宋江莫名其妙的敬畏,可能還有級別上的差距——宋江雖為押司,也沒有品級,但是權力似乎已經跟主簿差不多了。
?說起花榮的官職品級,就更搞笑了,他最大也就是個真正的九品芝麻官,甚至可能連真正的官員品級都沒有。像花榮這樣的知寨(這個級別還有個不恰當的代名詞,武俠小說裏常見:城主、堡主、寨主、鋪頭),北宋得有一兩千,所以有關宋朝職官的史料連提都不提,我們隻能用鎮三山黃信的品級來比較——青州指揮司總管本州兵馬統製(統製官統轄一鎮軍隊,就是後來的師長)霹靂火秦明比花榮品級高太多,就不拿來比較了。
小李廣花榮雖然自吹“這清風寨是青州緊要去處,若還是小弟獨自在這裏守把時,遠近強人,怎敢把青州攪得粉碎!”但是他見了被清風山一山之力打跑的鎮三山黃信,也得客客氣氣:“都監相公,有何公幹到此?”“深謝都監過愛。”
雖然被花榮奉承為“都監相公”,但黃信也是個芝麻綠豆官。按照《宋會要輯稿·職官》的記載,鎮三山黃信這一州兵馬都監,“以武臣閤門祗侯從八品以上、文臣朝官正八品以上的知州、通判、知縣兼任或者任命”,黃信不是上述官員兼職,所以再高也高不過八品,那麽花榮的品級就可想而知了。
?看到這裏,讀者諸君想必已經明白了:花榮根本就不是什麽將軍,他祖上的功勞,已經被他躺著啃完了,隻好憋屈在鳥兒不拉屎的清風寨作威作福。所以他殺起青州城外的老百姓,才毫不手軟,落草為寇也不覺得可惜,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什麽可丟的:祖上的臉早就丟光了,現在的官職又小得幾乎看不見,即使他父親嗓子好當了將軍,即使他這個“小李廣”真姓李,也已經沒有什麽特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