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最盼望的節日就是過年。
在那物質極度貧乏的年代,隻有過年才能吃上平日吃不上的花樣眾多的好飯,能有機會換新衣新帽新鞋,還可以放鞭炮,學騎自行車,玩火柴槍,到處串門拜年,拜年時主人也經常給兜裏塞些糖,花生,瓜子等好吃的東西,也能從大人那裏收到數目不等的壓歲錢。
過年是兒時最幸福,最快樂,最最什麽的節日。
進了臘月門,那顆盼望過年的心就開始騷動起來了,掰著手指頭數日子,那時候覺得時間過得可是真慢啊,恨不得一下子就飛到年三十去。但是,在年三十之前,還必須有一道難關要過,那就是:忙年!
過年期間是一年中各家各戶中最忙碌的時刻。首先是大掃除,屋裏屋外高處地處都要打掃幹淨。一般從高處開始,房頂出的蜘蛛網和灰塵要掃掉,有時候還需要粉刷牆壁,那工作量就又多了幾倍。木頭窗欞上貼的舊紙要掛掉,打上漿糊貼上新的,家裏的牆壁和頂棚有時也需要貼上新的報紙和年畫。玻璃門窗需要拿一塊濕抹布裏外擦的錚明瓦亮,這在寒冷的冬天是件不太容易的活,濕手很容易在寒風中皸裂開來,那時候家裏沒有什麽暖氣,房子門窗都透風,早晨起來水缸裏有時都有冰淩。
廚房打掃起來尤其費勁。記得有一次擦一個廚房裏的電燈泡,一根電線從上麵吊下來,我沒有先把燈關掉,結果燈口處漏電,電的我手指噗噗直跳。那時家裏似乎有永遠洗刷不完的東西,大部分都在冰冷的水裏幹的,有時在水盆邊蹲的太久,凍得鼻涕哈啦,兩手通紅,腿腰發麻,起來時要彎著腰呆一會,然後才能慢慢直起來。有時候我也攀比撂挑子不幹,但是被一通數落還是乖乖的低頭繼續幹活,委屈的淚水從紅紅的眼眶裏不斷滴落下來。
那年代好多東西都是供應憑票購買,例如每人會多供應幾兩油,幾斤大米或精粉,多點紅糖,肉,魚,花生米等等。所有這些東西都得到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時間去排隊購買,晚了就賣光了。油鹽醬醋也得購買足因為過年後半個月以內好多商店都要關門的。買這些東西都要馬不停蹄的四處跑,生怕晚了買不著,忙的是腳打後腦勺。
準備過年吃的也是非常費時費力的,肉餡沒有提前絞好的,要親手切和剁。那時買一兩隻活雞殺了過年是很正常的,活雞宰殺後,基本由我來處理。先燒開一壺滾燙的水,把雞放在鐵盆裏,熱水先集中澆在雞爪和雞頭上,這樣容易把皮一下子擼去。然後把雞在水裏翻幾個個,這樣容易拔毛,拔光毛後,再開膛破肚,這時千萬小心別把腸子給切破,以免雞屎漏出來。冷水洗幹淨,剁成一寸大小的塊,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有時過年家裏會分到豬頭和豬蹄,這玩意收拾起來很費時間。先燒化鬆香或瀝青澆在豬頭上,等冷凝後扒下來,這樣就把大部分的豬毛給拔了出來。豬耳朵裏麵的毛就用燒紅的煤鉤子給烙掉。剩下的毛就用鑷子一根一根的拔,我爸爸特仔細,我也常常會和他幹到晚上一兩點鍾,上床時已經是又困又累了。有一次鄰居的小女孩到我家看我們收拾豬頭,她問我們在幹嗎,我爸說是在給豬洗洗臉。還有一次我爸在收拾豬大腸,用粗玉米麵翻來覆去的搓,鄰居的小夥子看了說:“別洗的太幹淨了,(帶點屎)味道更香”。那豬大腸我是永遠吃不慣,也不吃。
過年還要油炸好多東西:炸魚,炸肉,炸麻花,炸丸子,炸年糕等等。因為我管拉風箱做飯,因此總能近水樓台先吃一口,算是對自己的犒賞。過年期間吃的飯是一年中最豐盛最多樣的美食,就連要飯的也能討到比平日更好吃的東西。但是這些好吃的必須要留到過年的時候才能享用的,你必須耐心再等一等。
忙年期間正值北方寒冷的季節,那是一個應該抄著手圍著火爐取暖的時節。但我和家人在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哆哆嗦嗦的忙著年,幹著幹著就慢慢感覺不到冷了,或許已經適應了,或許已經麻木了。年三十那天最後的項目是貼對聯,寒風凜凜中,在外麵的門上和家裏的牆上都刷上漿糊貼上紅彤彤的對聯和福字,節日喜慶的氣氛一下子給烘托出來了。
年夜飯是在鞭炮聲中吃的,當時就有這樣的幻想,要是每天過年該會多好啊? 為了這頓美味,前麵再多的艱難困頓,再多的委屈痛苦也都一掃而光了,雖然手上的裂口還在作痛。因為我知道,後麵的幾天裏,我可以天天吃好飯,再也不用那樣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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