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親曆者追憶 1949年接收中南海

摘自《百年潮》2010年第11期,夏傑(口述);龔喜躍(整理)

 

 

  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時,我曾參與了接收中南海的工作。我當時在華北人民政府交際處做統戰聯絡工作,隨齊燕銘、申伯純、金城、周子健等從西柏坡趕赴北平,為中央機關進駐北平打前站。到北平後,按照周恩來的指示,我們首先接收了中南海,並對中南海的一些建築作了初步勘查。這件事雖然過去了60多年,但畢竟是一段記憶猶新的親身經曆。現記述下來,以使後人了解這段曆史。

  趕赴北平

  1948年10月1日,在人民解放戰爭進入奪取全國勝利的戰略決戰時刻,在遼沈戰役的隆隆炮火中,我由河北平山縣的中共華北局黨校直屬班調至設在石家莊花園飯店的華北人民政府交際處做統戰聯絡工作。當時,交際處處長申伯純一直在位於西柏坡附近的李家莊中央統戰部工作,主持交際處日常工作的是副處長高鐵英。

  1949年1月中旬,隨著張家口、天津、塘沽等大中城市的相繼解放,北平和平解放的談判進程也臨近尾聲。高鐵英根據上級指示精神,要求交際處的所有同誌即時投入到接收北平的準備工作之中。他還讓大家清理個人衛生和物品,有條件的抓緊時間拆洗棉衣、棉被。他對大家說:“我們黨經過28年的浴血奮戰,終於走出了叢林山溝,要進城了,要去大城市接管舊政府建立新政權了,我們要給大城市的老百姓和舊政府的軍政人員留下個好印象,盡快改掉不講衛生和滿不在乎的遊擊習氣。”我那時還是個毛頭青年,拆洗衣被的事幹不來,隻好用毛巾沾肥皂水把棉衣棉褲上的汙跡擦了擦。

 

  1月31日,人民解放軍全麵接管北平城防,北平和平解放。這天晚上,周恩來副主席在西柏坡召見了中央統戰部秘書長齊燕銘和申伯純、金城、周子健三位處長,要他們即刻行動,連夜出發到北平,為中央機關進京打前站。周副主席選派齊燕銘等人去北平打前站,是經過再三考慮的。齊燕銘早年生活在北京,畢業於中國大學,抗戰時期曾是延安中央研究院研究員,是黨內不多的宏達博雅才子。1945年7月籌備解放區人民代表會議時擔任過副秘書長,抗戰勝利後任中央統戰部秘書長、新政協籌備會副秘書長。周子健是安徽人,1930年到北平讀書,1937年赴延安,先後入抗大、中央黨校學習。1940年起,先後任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科長、處長,中央統戰部秘書處副處長、處長。申伯純是北京人,早年參加了馮玉祥的西北軍,傾向革命後曾積極促成楊虎城聯共反蔣。1941年被推選為晉冀魯豫邊區參議會議長,解放戰爭初期曾在八路軍駐北平辦事處任處長。金城是浙江人,1937年到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結業後,留陝甘寧邊區政府工作。此後十年中任邊區政府交際科長、處長,長期從事統戰工作,是一位優秀的統戰工作者。

 

 當日,申伯純接受任務後趕回石家莊布置工作。2月1日上午,他率領我們首發小組乘坐一輛卡車趕赴北平,同車的小組成員有:郭西(人事秘書)、陳群海(保衛幹事)、鍾農、劉光、鄭亮和我。另外,申伯純和郭西夫婦的兩個孩子也和我們同車。交際處其他同誌則在高鐵英帶領下分批乘火車進京。車過河北正定,我們到華北大學帶上了沙裏、常捷、武治平、武再生、郭原等15位新參加工作的青年學生。他們一上車,就給車上帶來了青春的激情和活躍的氣氛,一路高唱革命歌曲,向著北平高歌猛進。當天夜宿保定。由於了解到前麵路況不好,次日隻好換乘三輛馬車繼續前進,深夜在北平豐台火車站休息。2月3日晨,北平軍管會派一輛卡車接我們進城。

 

  周恩來的電報

  我們進城那天,正值人民解放軍在前門大街舉行入城式。接我們進城的卡車在前門大街打磨廠胡同一家小旅館停下,下車後我們與部分乘火車先到的交際處人員會合。在申伯純處長批準後,大家稍加洗漱就趕著上街觀看入城式。

 

  一出打磨廠胡同就是前門箭樓,此時的箭樓已簡單布置成閱兵台,城樓周圍和前門大街兩側擠滿了歡迎的群眾。參加入城式的解放軍部隊從永定門方向源源不斷地湧向市區,走在前麵的是裝甲車、坦克車、汽車和騾馬拉的各種火炮,接著是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兵部隊,再後邊是一隊隊扛著各種槍械的步兵。受閱部隊入城後,從前門箭樓右側通過,隨即拐進東交民巷。東交民巷曾是一些外國列強的駐華使館區,平津前線指揮部有意安排解放軍在東交民巷走一走,用意深刻。北平舉行的解放軍入城式,不但震撼了全中國,也震撼了全世界。這激動人心的場麵就像是一道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動員令,深深地激勵著我們,更加堅定了我們為新中國、新政權的建設竭盡全力努力工作的理想、信念和決心。

 

  2月3日淩晨,齊燕銘、周子健、金城連同隨行的十幾位民主人士也從西柏坡趕到北平。他們剛一下車喘息未定,周恩來的電報便追到了北平。在北平市軍管會,葉劍英一見齊燕銘就把周副主席的指示轉達給他,周恩來要求齊燕銘先把中南海和北京飯店接收下來。中南海後來成為新政協籌備會議和正式會議的會址;而北京飯店則是參加會議的代表們下榻之地。

 

 齊燕銘接到周恩來指示後,立即與軍管會及北平糾察總隊接洽,準備接收中南海。當時北平剛剛解放,新舊政權交替很不穩定,我方入城的地方單位和部隊很多,隸屬關係複雜,進城後鋪攤子占房占地的現象極其普遍。為防止意外發生,齊燕銘得知申伯純帶交際處的人已到北平後,馬上通知申伯純到六國飯店接受任務並立刻安排當天下午到中南海辦理交接手續。

  中南海裏第一夜

  2月3日下午3點,我們觀看完解放軍入城式後,正在前門大街牌樓西側的華北飯莊吃飯,從齊燕銘處回來的申伯純對我和陳群海說:“你們倆馬上去旅館取行李,隨我一同進中南海。”我和陳群海隨即取來行李,上了申伯純從軍管會帶來的吉普車,向中南海駛去。

 

  車到新華門,見大門敞開並無軍警守衛。我們沿南海西岸向北,徑直駛達豐澤園大門口。下車後,見豐澤園門廊柱上掛著“中南海公園管理處”的牌子。我們隨申伯純直接走進豐澤園的頤年堂大廳。這時齊燕銘已經先到了,大家見麵後,齊燕銘讓申伯純立即找公園負責人談話。申伯純出去不大會兒,帶進一位50歲上下的先生,他進來後畢恭畢敬地向屋裏的人點頭施禮。申伯純高聲向他宣布:“我們是北平軍管會派來接收中南海的軍管小組,我叫申伯純,是軍代表,這兩位是陳群海和夏傑同誌,其他同誌隨後就來。他們兩人今天就不走了,請你給他們找兩副床板,他們就睡在這裏。”說完申伯純將蓋有北平軍管會大紅印信的公文交給了那人。那人靜靜地聽完申伯純的宣布後立即點頭稱是,並到屋外叫人去找床板,隨後邀申伯純到裏屋談話並辦理交接手續。不一會兒,就有人為我們搬來床板和長凳,我和陳群海在大廳靠西牆處架起兩張床,隨即打開了各自的行李。接收手續很快辦完了,申伯純和齊燕銘將要離去。臨走時申伯純對我們說:“今晚辛苦你們了,明天會派郭西、郭原等同誌來。你們是中央機關入住中南海的第一人,責任重大,意義重大。住下後先初步摸一下中南海的情況,院裏情況複雜,晚上注意安全!”說完他看了一眼保衛幹事陳群海斜挎在腰間的手槍。

 

  送走了兩位領導,我和陳群海回到屋裏。晚上睡覺前我們決定到外麵走走。出了豐澤園大門,對麵是瀛台小島,北平的二月夜幕來得快,才下午5點天色已是一團暗黑,影影綽綽地隻能看見島上參天的古樹和古建樓閣的輪廓。豐澤園門前不遠處有條帶花格高護牆的引水溝,我們沿護牆下的一條窄路向西漫步,邊走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既生疏又神秘的房宅院落。突然,前麵不遠處的一座房頂上發出一陣響聲,抬頭隻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陳群海迅速拔出腰間的手槍頂上了膛火,一手舉槍一手打亮手電,厲聲高喝:“什麽人?站住!”房上的黑影見狀驚慌失措地沿著屋脊奔跑,飛身翻出不遠處的圍牆。後來我們了解到圍牆外是“四存中學”的校址(1957年中南海改建時這裏成為中辦機要局的辦公區)。*****跑了,我們不便追趕,立即走進那處房門大開的屋中察看。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隻見屋裏雜亂無章地堆放著許多書籍,仔細翻看才知道是些國民黨當局查抄的進步刊物。我無意中從地上撿起一本石印的小冊子,《毛澤東論辯證法》幾個醒目大字赫然映入眼簾,革命戰爭年代像我這樣的基層幹部很難讀到這樣珍貴的著作,驚喜之餘已經愛不釋手。我征得陳群海的同意,將此書帶回閱讀。後來,這本書在交際處中傳看,可惜不知傳到誰手中再也沒有歸還。

 

回到住所,由於屋裏沒有生火,數九寒冬隻能和衣而臥。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到三天來從石家莊到中南海的經曆;想到上午觀看解放軍入城式的宏大場麵;也想到了眼前身處的中南海。據史料記載,曆史上這裏曾是明清兩朝皇帝的禦花園,史稱西苑。1885年,50歲的慈禧太後授意光緒帝重修西苑,作為她撤簾還政後的頤養之所。1898年戊戌變法百日後,慈禧發動政變,把光緒帝召到中南海的儀鑾殿,剝奪了皇權並將他軟禁於瀛台島上。1915年袁世凱複辟稱帝把中南海作為他的行宮;抗戰勝利後李宗仁在這裏成立“北平行轅”;傅作義進北平主政後又把“行轅”改成“剿匪總部”。飽經滄桑的中南海,在內憂外患的摧殘中已是滿目瘡痍,破敗不堪。眼下這處曆史上的軍政要地竟是城門洞開無人設防,難怪*****橫行。看來我們的接收任務將麵臨許多困難。就這樣,我和陳群海滿懷思緒地在既寒冷又陌生的中南海裏度過了進京的第一夜。

  初探中南海

  2月4日早晨,交際處因故未派郭西、郭原同誌來,隻派了從石家莊帶來的兩位廚師,他們在豐澤園東配院的南小院裏暫住並架鍋做飯,這所東配院就是後來毛主席長期居住的院子。吃飯時我留意察看了這幢宅院,它有一個十分儒雅的宅稱——菊香書屋。這是一所標準的老北京四合院,它配有東西廂房和南房。南房鬆壽齋亦是南小院的北房,周恩來初進中南海曾住在這裏。走進菊香書屋院子,沿向北的甬道走20餘步就到了院子的北房。北房雙門對開,上方橫掛一塊木匾,雕刻、彩塗著“紫雲軒”三個大字。紫雲軒共5間正房,是曆代皇帝棲身西苑時讀書閱覽之處,其中有較寬敞的藏書室。後來,博覽群書的毛澤東久居此處,也算是居有所歸了。菊香書屋的紫雲軒匾下有副楹聯“庭鬆不改青蔥色,盆菊仍靠清淨香”,由此可推知當年其宅稱所示的繁花似錦,是用盆栽菊花擺放出來的。院內還有幾棵蒼勁挺拔的鬆柏分布在甬道兩側,它們給這所凝重的老宅平添了幾分曆史的滄桑。雖說此宅因久疏修葺,其建築的漆飾已剝落,隱露淒愴,但幽靜雅致、古樸淳厚的遺韻猶存,故當林伯渠進入中南海時首選此宅作為辦公棲息之處。當毛澤東入住紫雲軒時,已經是繼周恩來之後的第三位主人了。

 

飯後我們又對豐澤園的其他宅院進行了勘查。豐澤園的主建築是頤年堂和春耦齋,它們那種宮苑書齋式的建築風格顯得格外素雅渾厚。尤其是春耦齋,單簷四角攢尖屋頂,灰筒掛瓦灰外牆,地上鋪著紫綠石,整個建築麵闊5間,進深3間,室內雖雕梁紅柱,彩繪飾頂,但因年久失修,漆彩斑駁,已經褪去了當年的富麗。黨中央入駐中南海後,這裏一度成為首長們和機關幹部休閑跳舞的場所,而頤年堂則是中央政治局和小範圍領導開會的地方。頤年堂的北麵還有一座叫含合堂的宅院,初進中南海的朱德總司令最先入住這裏,院裏有座小樓,後來曾作為中辦機要室的辦公場所。豐澤園裏西北角有個叫純一齋的宅院,我和交際處的幾名同誌後來曾住過這裏。中央統戰部部長李維漢進城後就住在純一齋。一天,院裏施工,一個地井蓋沒蓋好,晚上李維漢出來上廁所不慎落入井中摔壞了腿。原本由他負責的新政協籌備工作隻好交給了林柏渠。

  從春耦齋往西,就是素有園中之園美譽的“靜穀”。走進靜穀,門前有株根基兩處、柔幹交合的“連理柏”,此柏為靜穀園中草木之一絕,其生死相纏、盤根錯節的形態給人印象極深。園內到處是山石、古木、卉草相依相偎,軒廡、亭台、樓閣俯仰遙迓。乾隆曾為此園題聯:“月地雲階,別向華林開靜境;屏山鏡水,時從芳徑探幽蹤”,形象地描繪出此園佛宇梵境的建構和超凡脫俗的意韻。院內散落的房宅很多,但大多破損陳舊,黨中央進駐中南海後,這裏曾作為機關幹部、警衛部隊的宿舍,毛澤東的秘書胡喬木、田家英也曾暫住此處。

  過了靜穀再往西就是“?字廊”,這是一組典型的水上建築,其間有幾條回廊勾聯著水榭亭台,像“?”字一樣曲曲折折。每逢夏季來臨,回廊下的水中,有悠然自得的魚群遊弋,荷葉萋萋,蓮花吐蕊,清香四溢,是中南海內嫻雅而秀媚的一處景致。黨中央入城後,劉少奇一家及楊尚昆曾先後住在這裏。

  豐澤園的東麵就是勤政殿,這是南海裏一處最高最大的建築,在它向南敞開的大門上,懸掛有康熙題寫的“德昌門”三個大字。它的建築結構與豐澤園差不多,進門有過院,入二道門是主殿。主殿比頤年堂大很多,進去後有高而寬敞的過廳,過廳裏鋪著紅地毯,兩側有玻璃櫥櫃,陳列著古瓷、古銅等文物。過廳盡頭是正廳,正廳很大,旁邊還有幾個小廳。我們去時殿門緊閉,北平糾察總隊已派人駐守(該總隊由華北步兵學校的學員組成)。勤政殿後來成為新政協籌備會開會的重要場所,而連接勤政殿東側的一棟叫政事堂的平房,成了新政協辦事機構所在地。

 

 過勤政殿向北就看到了中海。我們沿海邊沒走多遠來到一處叫居仁堂的地方,看見路邊和門前停放著幾輛軍用卡車,許多起義的國民黨軍官兵正在忙亂地向外搬東西,原來這裏是傅作義的總部所在地。居仁堂是中南海裏具有西洋風格的最龐大的一棟兩層樓建築,它的整個樓體結構、外部裝飾與其周圍的古建群落有著明顯差異,極不協調。由於其外表的卓爾不群,內部陳設的歐化雍容,堪稱是西苑裏最華貴漂亮的建築。我後來得知,若不是一段民族屈辱的曆史,這棟建築根本不會出現在中南海裏。

  此處原本佇立著一組原汁原味的中國傳統風格宮殿群落,是慈禧太後常駐蹕的儀鑾殿。八國聯軍進北京後,聯軍統帥部就駐紮在儀鑾殿內,後因聯軍廚房失火,將儀鑾殿燒毀。慈禧回京後,接受列強建議,在儀鑾殿舊址新建了一座西式洋樓,專門用來接待、宴請外國女賓,以示和列強修好。洋樓分南前北後兩個樓體,中間用雙層走廊相連。洋樓的頂部、窗框處,均有歐化的雕花裝飾。窗欞或鑲以彩色玻璃,或飾以西式花卉圖案。1904年該樓竣工後,慈禧為之定名“海晏堂”。幾年後袁世凱當政,把海晏堂作為自己的辦公會客場所並更名為“居仁堂”。後來,傅作義總部撤走,中央軍委搬進中南海後就在此辦公。

  我們沿海邊馬路繼續向北,在不遠處發現有幾排平房,房頂上架滿了各種天線,一看就知道是一處電台工作室,那裏仍有傅作義部的軍政人員在工作。此地後來改建成室內外遊泳池,毛澤東晚年曾居住於此地。

  從寶光門往西就是中南海院中麵積最大的一處建築懷仁堂。它那雙重飛簷的門樓,紅漆大門、紅漆立柱、紅漆門檻,加上它的大門南麵有麵很大的灰色磚雕大影壁,無處不顯現出這座建築的莊重和威嚴。我們接收中南海後,重點修繕的除勤政殿就是懷仁堂了。新政協第一次全體會議就是在這裏召開的,解放後一些重要的全國性會議也都在這裏舉行。

  在懷仁堂附近,還有許多以堂命名的院落,如後來中央統戰部入駐的迎春堂,李富春、譚震林、鄧小平、陳毅等中央領導住過的慶雲堂(大宅院可分住四戶首長),彭德懷住過的永福堂,任弼時住過的錫福堂,董必武住過的益年堂,還有其他首長住的來福堂、增福堂以及後來作為中南海業餘文化學校校址的喜福堂等。這些宅院我們察看時,多是雜草叢生,陳舊不堪。因人地生疏,又沒向導,我們隻能隨處漫遊,見房屋就看,見門開著就進,最後轉到中南海最北麵的紫光閣附近。當時我們見到的紫光閣,古建上方的重簷有的地方已經塌陷,房簷上長滿了雜草,門窗破損嚴重,後院的北門敞開著,一眼看到洞開的中南海北牆的一處小門,出了這座門可直通北海公園。此處行人可自由出入無人防守。我們把這些情況都一一記錄下來。

 

清理中南海的“老住戶”

  我們剛進中南海時每天開兩頓飯,早上時間長。2月5日,我利用晨練的機會獨自跑到南海的新華門。在新華門內東側圍牆下,發現有一排平房,房前空地上停放著許多輛汽車。一問才知道這裏是傅作義總部直屬的一個汽車隊,司機們為了生活大都離散,隻有少數不願離開的司機仍在車隊守候。整個車隊尚有各種車輛32部,由一個叫高鴻基的副隊長負責守攤。解放軍進城5天了,尚無任何單位接收他們,許多司機迫切希望新生的人民政府能給他們工作和生活的出路。發現這個車隊三四天後,我受上級領導的委派接收了這個車隊,該車隊的接收為我們開展整治中南海、籌備新政協、成立政務院提供了便利的工作條件。

  那天我還獨自闖進了位於中南海東北角一處三麵臨水半島上的萬善殿。萬善殿是座紅牆金瓦式的古建庭院,院內鬆柏蒼翠,有幾棵巨大的銀杏參天而立,殿宇樓閣極像一座皇家的寺院。萬善殿的後麵,臨水還建有一座千聖殿,大殿裏十分昏暗,借著破窗紙透進的光線,勉強看清裏麵坐著一尊尊怪臉佛像,其中一尊還長著八隻手。萬善殿院落的西門,順台階而下是個碼頭,隔水對麵有座水中小亭叫水雲榭,內有一塊乾隆所題“燕京八景”之一的“太液秋風”碑刻。我在萬善殿高大寬敞的正殿裏發現有許多人居住,一問才知道是傅作義總部直屬的一個軍樂隊,也在等待人民政府的接收。有意思的是1954年中南海成立了一個文工團,其駐地又設在了萬善殿。

  那天,我回到駐地吃過早飯已是10點多鍾,齊燕銘和申伯純來到豐澤園聽匯報。我們把昨天和當天早上發現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齊燕銘聽後急切地問:“現在有沒有咱們的部隊駐防?”我說:“到現在沒有見到一名解放軍戰士,隻是不時地能看見幾個身著黑製服的舊警察在四處流動。”齊燕銘聽後揺搖頭:“解放前的舊警察,不經過審查能相信嗎?中南海我們要派大用場,這麽重要的地方不能留下空白,一定要由我們自己的部隊駐防。”隨後他指示申伯純:(1)今天把收集的情況整理成文,盡快向軍管會報告;(2)要求軍管會派人督促傅作義總部人員限期搬出中南海並同時要求他們停止電訊工作上交電台;(3)立即聯係我們的文化部門去萬善殿接收傅作義的軍樂隊並及時撤離中南海;(4)傅作義的汽車隊由交際處派人接收管理;(5)要求軍管會盡快派我們自己的部隊駐防中南海;(6)交際處的工作人員近日全部進入中南海,即時展開各項工作。
  再勘中南海

  2月6日,我們繼續對中南海進行勘查。我們先後查看了東花廳、西花廳和瀛台島上的房屋情況。東花廳和西花廳處在中南海的西北角,這裏曾是清末攝政王府的舊址。後來,北洋政府時期的國務院、抗戰後的國民黨北平市政府也在此辦公。新中國成立後,以周恩來為總理的政務院又將辦公地設在這裏。1949年10月,周恩來從豐澤園搬入西花廳,其緣由之一是在此之前的4月中旬,他曾到西花廳看望一位生病住在此處的同誌,進得院來看到滿院葉茂花繁、芬芳吐蕊的海棠花,潔白而又淡含清香的海棠花給他留下深刻印象。政務院在攝政王府辦公後,他就把家搬進西花廳並一直居住在這裏。

  與西花廳對襯的是後來李先念入住的東花廳,其建築格局和西花廳差不多,也分前後兩進院子,房子也有雕龍繪畫,隻是正房坐南朝北,前院沒有假山、水榭,卻同樣長著多棵海棠樹,這裏的海棠樹是中南海裏最大的幾棵了。

  在對中南海的勘查過程中,最值得描繪的要數位於南海中心的瀛台了。瀛台是個四周皆被碧水環繞的小島,島上的建築設計完全是按照“蓬萊仙境”臆幻模式打造的。明朝時,此地稱為南台,島上林木深茂,隻在最南端的地方建了一殿曰昭和殿,殿前臨水有一小亭名澄淵。自清順治年間始,島上宮室漸次營造成為帝後避暑納涼之所。“瀛台”之名,即為順治帝禦筆所題。康熙以後工程更盛,建成後的樓台亭閣相聯相望,並在水邊堆疊奇石,種植花木。

  進瀛台需過一座漢白玉拱橋,此橋曆史上曾是座能拉動的吊橋。過橋順一漫坡台階拾階而上,迎麵便是翔鸞閣,此為入瀛台之正門。翔鸞閣背南而麵朝北,高兩層,寬7間,左右兩邊展延出雙層回抱樓,各有19間,實際上是兩座架在半空中的走廊。翔鸞閣後麵是涵元門,入門院正中是涵元殿、香扆殿,其兩側還建有藻韻樓和綺思樓,這四座建築環拱中心是個大院落,當年康、乾二帝經常在這裏賞宴王公宗室。我們接收中南海時,許多同誌都曾住過瀛台並在此辦公。交際處有幾位同誌曾住在島上的補桐書屋和東北邊的待月軒,據說乾隆當太子時曾在這裏讀書。院中原有兩株老桐樹,一株枯死後又補種了一株,所以此處為“補桐書屋”。待月軒是賞月的地方,乾隆閑來無事時,常來此等候東升之月。從這個院落向北,有個六角形的亭子,立在山岩之上、草木之中,名為鏡光亭。

  黨中央剛進中南海時,好一點的大房子,略加修繕分配給中央首長居住或開會辦公用,工作人員及家屬就四處找些犄角旮旯的破舊房子棲身,隻要有間房子能支副床板睡覺就行,其他無從講究。

 

  成立中南海辦事處

  2月7日上午,首先來到豐澤園的是華北人民政府社會部的李富坤同誌(他奉黨中央委派參與羅瑞卿組建中央公安縱隊,開展警衛工作)。他來這裏一是了解中南海的現狀,二是勘察警衛部隊進駐的營房和警衛點的分布設置。此時的中南海,除攝政王府仍有北平市舊政府和民政局因需在此滯留辦公外,其他閑散人員已基本清出,上述兩個部門也於4月初全部撤離中南海。李富坤走後不久,由新成立的中央公安縱隊警衛一師一團正式駐防中南海,團長是何有興。

  同日上午,齊燕銘與金城、周子健及高鐵英帶領的交際處其他工作人員一並進入中南海,一時間豐澤園裏人氣旺盛一片笑聲,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安頓下來,大家隨齊燕銘一齊察看了豐澤園和瀛台。隨後齊燕銘召集開會作出幾項決定:(1)申伯純、金城去北京飯店主持工作,周子健在中南海主持工作;(2)交際處工作人員日漸增多,不能都擠占豐澤園,應盡快清理瀛台的部分房屋,將大部分工作人員的宿舍和廚房設在瀛台;(3)交際處的值班室設在豐澤園後院含合堂的一座二層小樓內;(4)進入中南海的工作人員馬上進行職能設置和分工,盡快開展有效工作。

  後經周子健與幾位主要幹部研究決定,將由石家莊、正定等地來的同誌與從西柏坡、李家莊來的同誌統一編組開展工作。當時擬定的主要工作有:(1)清查中南海內所有房產的位置、麵積、家具設備等並登記造冊繪圖列表;(2)勘查所有房屋的破損程度,製定修複計劃,聯係修繕單位(年底前共修繕房屋2000餘間);(3)聯係北平市有關部門勘查修複中南海的電路、道路、上下水及安裝電話等;(4)聯係有關單位清運各處垃圾並適時組織清理中南海水中的雜草淤泥(解放初中南海裏到處是露出水麵的淤泥、雜草和垃圾,後經組織部隊清出海底淤泥達16萬立方。沿海邊用石塊砌起了護岸,雜草、垃圾也被徹底清運幹淨);(5)加強與北平市軍管會及警衛部隊的聯係,配合開展整治中南海的各項工作。

  周子健在全體幹部大會上宣布工作職能和各組人員名單後說:“我們這一攤子,現在由我負責,我們主要是搞好中南海院內的工作,但也難免與外界打交道,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我們總得有個名稱才好,我的意見暫時叫‘中南海辦事處’如何?”大家聽後一致鼓掌通過。周子健原本就是中央統戰部的處長,中南海辦事處成立後我們仍稱他為周處長。就這樣,我們最先進駐中南海的人自行設置機構,自己起了單位的名稱。散會後有人跑到豐澤園的大門口,摘掉那塊“中南海公園管理處”的舊招牌。從此,我們以中南海辦事處的名義開展了對中南海的全麵整治工作。

  中南海辦事處的成立,為黨中央順利進城、為新政協的勝利召開、為中央人民政府的及時成立,作出了重要貢獻。

  中南海辦事處成立後不久,我於2月21日奉命調離辦事處,隨申伯純進駐北京飯店,開始了籌備新政協會議、接待民主人士、管理北京飯店的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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