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眼睛”
作者:薩蘇
章照止先生是老一輩數學家,然而,在數學圈子以外,他的名字並不太響亮。因為他的研究方向帶有一絲神秘。
20世紀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國際上一直認為,中國有一個神秘的人物,在他的麵前,設計多麽巧妙的密碼都如同草芥。他們把他叫做“中國的眼睛”。
中美建交的時候,雙方曾經互贈禮物。
美國贈送給中國的,是日本“寶船”阿波丸號的沉沒地點,中國後來組織力量打撈,獲得大量戰略物資。
中國贈送給美國的,是一本小小的冊子。
那就是中國方麵破譯的蘇軍最新軍區級軍用密碼。
這套密碼之準確,幾乎讓美軍的情報人員吐血,他們馬上就意識到了,這肯定來自“中國的眼睛”。
其實,中國的眼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小組,如果一定要把它聚焦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章照止先生。中國科學院係統所研究員章照止先生,是我國最出色的密碼算法專家。
大家一定認為中國最出色的密碼算法專家,一定有非常隱蔽的住所,強力的保安吧。然而,章先生就住在數學所平房,上班來,下班走,和一個普通研究人員毫無二致,他的門前和每家一樣搭起一個油氈的小棚,那裏麵放的是他家過冬燒得蜂窩煤。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章先生隻根據截獲的密碼提供算法,至於解出來的東西是蘇軍的摩托化師駐紮地點還是三個月的菜譜,他根本就不知道。
解放軍軍事科學院的的一個寫作班子準備寫中蘇密碼戰。提到一個情節:他們去蘇聯查資料,有個原阿穆爾軍區情報軍官很配合幫忙,他說到了一件事。
珍寶島戰鬥後一年多,這個軍官調到阿穆爾軍區,他所在的師在黑龍江以北,是前線部隊,和中國軍隊隔江對峙,一有風吹草動雙方都很緊張。他上任第二天,有一個蘇軍團長請假外出失蹤,蘇軍擔心被人劫持,出動直升機和軍車搜索。這時候,該軍官還在熟悉工作,情報部門利用掌握的一條中國有線電話截獲了中國前線一個步兵連和後方的通信。他們聽到大致下麵內容的對話:
前線連:“×部×部,對麵直升機飛我頭頂了,是不是進入陣地?”
後方:“不要不要,沒事。”
前線連:“是不是有情況?”
後方:“沒有沒有,休息。”
……
最後,後方突然補充了一句:“沒事,他們丟了一個團長,已經找到了,死了。沒事了。”正在這時,蘇軍這邊拿到了搜索部隊的密碼電報——那個失蹤團長已經找到,翻車掉到了溝裏,因為下大雪被埋住,所以開始沒有發現,人已經死了。
這個軍官當時就倒抽了一口冷氣——中國人比我們還先知道啊!這是什麽樣的對手啊!
因為他剛剛到遠東前線,這件事讓他印象極深。他說以後每次有重要的事情發密碼電報,都有一種被脫光了在人麵前走的感覺。
那時候,中國有專門的破譯中心,這件事蘇聯人已經知道。他們工作的辦公室牆上就貼著標語——“警惕中國的眼睛”。
有一次一個美國海軍的專家訪問中國,一定要見一見“中國的眼睛”。
當時章先生住的是一間半的房子,房子並不好,紅磚牆的一排房子而已,頂上是水泥瓦。
麵對美國專家的要求,中國方麵十分為難。最後,所裏提出一個無奈的方案,請一位院領導暫時搬家,讓章先生住進去,先應付了客人再說。就這樣章先生和美國人見了麵。
見麵十分愉快,美國專家驚訝地發現章先生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密碼專家,他不是軍人,是個普通的儒雅的中國知識分子,雙方的交流融洽而和諧。惟一讓美國專家覺得有些別扭的是,在場有一個翻譯無所事事卻不肯走。章先生能夠講流利的英語,根本用不著他,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幫章先生把論文拿來,或者扶章先生坐到椅子上之類的事情。
於是,美國人就用英語問章先生,我們能不能單獨談呢?我們不需要翻譯。
章先生說不行,他不是翻譯,他是我的朋友,而且,我新搬來這裏,他不幫我,我找不到論文在哪裏,也找不到椅子。美國專家不解,問:為什麽呢?
章先生說:因為我看不見。“您……看不見?”“是的,”章先生慢慢地說,“我天生就幾乎是個瞎子。”美國人想不到,“中國的眼睛”章照止先生,是一個先天視力障礙的半盲人。
章先生送走了美國人,還是回到自己的一間半房,他也沒有什麽意見,覺得挺正常。
但這件事後來被新華社的一位記者寫成了內參,引起相當大的震動。因為這件事,胡耀邦在全國科技工作會議上談到知識分子待遇的時候,說:“我很慚愧。”
不久,胡耀邦就派人到科學院,把新建的一批樓封了。胡耀邦越級下令——“行政幹部一個也不許住進來,全部分給科技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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