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畔】之五:我走出校門後處理的頭兩個危重病例都是難產(下)
穀歌地圖上顯示的平地鎮和迤撒(沙)拉村(本集故事發生地):
迤撒拉是全國最大的彝族村,這是中新社介紹它的今貌:
這產婦還沒出院呢, 又來了一宗。那天所裏一位醫生到大約五六公裏遠的迤撒拉村巡回醫療,也可以說是方便農民看病。這種巡回醫療最受歡迎的就是賣解熱鎮痛散。這是一種白紙袋簡單包裝的粉劑,紙袋外麵有綠色印的一個用手按著前額(表示頭痛)的男人頭像和使用說明。農民叫它“何濟公”,5分錢兩包。農民在合作醫療站看病要交5分錢掛號費,不如自己買兩包“何濟公”更方便。前頭那大保哨赤腳醫生對我講過,合作醫療一開始不收掛號費的。後來發現有些人有病沒病都來看,有的幹脆就是為了拿兩包“何濟公”。時間長了大家有樣學樣,來看病的越來越多。他向大隊書記反映,書記說那就收點掛號費吧。那時一個勞動日(男人10分工,女人8分)也就值一兩毛錢。5分錢也是一大筆財產,一下子就把那股風煞住了。
這天也真巧(或者說真不巧),這村裏有個產婦剛剛生了小孩。分娩後個把鍾頭了,胎盤還沒出來。接生婆不知道怎麽辦,聽說衛生所的醫生來巡回醫療,便讓家屬去把醫生請來看。也不巧這醫生是當地的一個祖傳中醫,從來沒接過生。他在前兩天我處理那胎盤早剝病例中知道了注射麥角可以促進子宮收縮,而且也知道了胎兒娩出後,注射麥角是安全的。便依樣畫葫蘆班也給產婦注射了一支麥角。這下慘了。
本來在這種情況下,正確的做法是:隻要輕輕地牽引那連著胎盤的臍帶(臍帶的另一端連著胎兒的肚臍)往外拖。待到胎盤顯現,抓著它一邊朝右邊不斷慢慢旋轉,一邊繼續往外拖,兩三分鍾內胎盤就可完全娩出。這時再仔細檢查胎盤結構是否齊全,陰道是否還在出血就搞定了。隻要沒有較大出血,不用注射麥角或其它宮縮劑。
本來在這種情況下,正確的做法是:隻要輕輕地牽引那連著胎盤的臍帶(臍帶的另一端連著胎兒的肚臍)往外拖。待到胎盤顯現,抓著它一邊朝右邊不斷慢慢旋轉,一邊繼續往外拖,兩三分鍾內胎盤就可完全娩出。這時再仔細檢查胎盤結構是否齊全,陰道是否還在出血就搞定了。隻要沒有較大出血,不用注射麥角或其它宮縮劑。
這個病例恰恰和三天前的那個病例完全相反。那一例胎盤剝離太早,這一例胎盤卻剝離得太遲。待到注射的麥角發揮作用,子宮強烈收縮,子宮口也同時強烈收縮。胎盤即使已經完全剝離,也沒通路排出來了。那醫生傻眼了:本來正在強烈收縮的子宮因為腔內有這麽大的一塊異物,便不斷地陣縮。產婦一陣陣呻吟,淤血緩慢地從陰道不斷淌出。他本來就沒有這方麵的經驗,一下子慌了手腳,隻好讓快快紮擔架往衛生所送。他告訴家屬不用擔心,我們衛生所剛分來了個廣州的大學生,婦產科可厲害了。
我在門診被那中醫生叫到病房,路上他向我簡單介紹了病情和他處理的經過。還沒進病房我就知道出血不少:從衛生所大門到病房門口一路有鮮血滴出的痕跡,那是透過墊擔架的被子滲出來的。一摸產婦的脈搏,看看眼瞼結膜,估計少說也得出了一兩千毫升,而且是在這兩三小時內出的。我馬上安排給她靜脈輸液,首先滴前幾天剩下的那瓶右旋糖酐。一邊量血壓,還好,正常範圍。
接下來先在她的臀下墊一塊厚橡膠布,外陰消毒,鋪上產巾。再帶手套做陰道檢查。宮口已經收縮到僅能通過那條臍帶,瘀血慢慢地沿臍帶往外淌。牽牽臍帶,拖不動。怎麽辦?
我轉身對她男人說你婆娘這種情況很難辦,我們這裏條件差,又不能輸血。要不我們幫你打個電話讓縣醫院救護車來接去處理。他使勁搖頭:不行不行,我們沒那(經濟)能力。你就死馬就當活馬醫,醫不好我不怪誰。醫生,我給你跪下來救救我婆娘,求求你了。
製止了家屬下跪,我感覺隻好硬著頭皮幹下去了。可子宮口已收縮到這麽小,這胎盤怎麽才能取出來呢?我問張醫生,有沒有擴張宮口的器械。她答所裏有套擴宮器,從1號到10號。最大的10號也隻有食指這麽粗,她伸出她的食指給我看。
隻有食指這麽粗,那有什麽用?但張醫生這句話卻提醒了我:探進子宮腔的可以是食指。我彎下腰將自己的食指沿著臍帶伸進宮口,發現還有轉動的餘地。畢竟產後不久的宮口壁還不很厚,宮頸管遠未回複原狀。我將食指退出來,改成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伸進去。雖然有些阻力,但仍然進得去,再在裏邊轉轉,擴大空間。然後再退出來,改成食指、中指、無名指一起進去。又再退出來,加上小指進去擴張軟軟的宮口。最後五個手指並在一起,轉著轉著慢慢慢慢往裏鑽呀鑽呀,終於整隻手都進了子宮腔內,抓住大半個胎盤,一步一步轉著退出來。成功了!
我把胎盤反轉過來檢查:完整的。又再將手伸進宮腔,裏麵平整光滑,沒有殘留物體。退出手後我讓張醫生再給產婦注射一支麥角。以後的康複就是平平穩穩,水到渠成。
周所長(他是內科醫生)得意地把這兩例難產的處理經過寫成報告送到縣裏。總結說:全所革命職工遵照偉大領袖毛主席“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光輝教導,團結一致、群策群力、為貧下中農的健康努力奮鬥(他把那第一例產婦的富農成份給隱瞞了,實際上正是她的富農成份使我們沒有顧慮,果斷地采用及時措施,把她從千鈞一發中拉了回來)。再在這裏發揮一下:1973年周恩來患膀胱癌,假如他當時是楚雄州的一位普通職工,那就是 A piece of cake. 我敢保證馬上會給他做膀胱鏡檢查,確診後立即電燒或手術切除,再加一兩個療程的5FU灌注。他能再活二三十年。不幸他碰上現代武、來,一句“七老八十,開什麽刀?”便輕輕易易送他上了路。
縣衛生局的秦老當很滿意,專門下來接見表揚我們全體職工。他問我願意去州醫院進修不,我當然求之不得。這兩例難產也就這樣成了我一步步往外挪的第一塊敲門磚。請參閱《回憶49年前一次穿越橫斷山無人區搶救傷員的經曆》 和《國寶級外科專家冒險搶救受傷民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