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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韻和@zhu0588
中央專案組舊聞一則
部隊作家鄭彥英在一篇題為《與劉少奇專案組副組長同行》的回憶文章裏,提到70年代末一個春天,在廣州偶遇曾任劉少奇專案組副組長的一位軍級首長--廣空政治部劉副主任,同住一個招待所,經常一起吃飯,一起散步。
有一天散步時,他問我是什麽文化程度,我說是高中,他噢了一聲。 他沒有吭氣,過了一會兒他說,你這個文化程度,是到不了劉少奇專案組的。我連忙說,那當然,起碼得是大學生。劉副主任搖搖頭,說恰恰相反,當時中央為什麽讓他當劉少奇專案組副組長,就是按著框框套下來的。我問什麽框框,他說第一,必須是軍級幹部,第二,必須是五代紅,第三,必須是高小五年級以上,初中三年級以下文化程度。
既然說開了,劉副主任一邊散步一邊接著說,我去北京是周總理跟我談的話,說這個專案是江青最關心的一個專案,包括我來,都是江青圈定的。周總理讓我負責日常工作,並建立各省劉少奇專案組,專案組成員選擇條件,和中央專案組一樣。之後他講了一些省份的專案組情況。我聽著,心裏邊翻江倒海的。
下麵鄭彥英轉述了劉副主任另一天跟他說起的,當時為了找證據要抄劉少奇的家,家裏一直有人,隻好讓紅衛兵把劉少奇、王光美拉出去批鬥,這邊專案組的人立即進去抄家,雲雲,不具引。
原來如此。人們長期以來,隻看過劉少奇在中南海裏邊受批鬥的照片,鬧不清誰是組織者,照這個說法,意不在批鬥,不過“調虎離山”罷了。但,按照當時以至後來社會上運動的常理,既然有權批鬥,自然有權抄家,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有何不可”?整個“文革”中,無法無天(連假裝的法律程序也不講),沒有什麽搜查證、逮捕證這一套,都是當著被批鬥者或其家人的麵,抄他們的家,誰也不敢說個不字。對劉少奇還有什麽避忌--需要做成似乎紅衛兵批鬥是自發行動,可以針對國家主席無禮,而專案組雖幹著非法抄家,卻隻能偷偷摸摸,怕給劉少奇留什麽口實嗎?設想不可謂不細,但仍然令人疑竇叢生:難道專案組及其領導,潛意識中也自覺理虧,因而才遮遮掩掩,反不如“無知-無畏”的紅衛兵們之理直氣壯嗎?
我想起過去所知,有些機要部門,或也包括外事部門,政審特別嚴格的單位,接納年輕人時,除講究階級出身外,成文或不成文地要求盡量來自邊遠地區,或通常所說的窮鄉僻壤。這固然有“越窮越革命”的觀念支配,也還因為相對於城市人口,他們社會關係單純。你用北京人,一上班他就跟外邊電話聯係上了,麻煩不麻煩?由此想到,當時的某些主管,作出第三條的規定,也是可以理解的;初中三年級以下,又在封閉的社會環境中,其知識結構有限,眼界閱曆也有限,更易於約束管理吧。
以上雲雲,是讀鄭文後的一些聯想。因關於特定時期的專案組,當事人很少有人詳細陳說,而回顧曆史,又往往繞不開,人們對專案組是如何組成的,如何運作的,不免感到神秘,而生好奇之心。像鄭彥英這篇略窺一角的短文,也因而讓人想起很多事情。
---作者:邵燕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