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會忘記的小事, 他使我曾經滄海。
1 自小就幾乎對任何事情都感興趣,即使在猴皮的年齡,見了喜歡的書,那就什麽都不能讓我挪窩了。進了新華書店,就會把小夥伴們甩在一邊,不待上 4~5個小時一般是不出來的。到了大學時,同學們管我叫‘七十三行’,自己也頗為得意。
2 大學畢業的第二年,單位做臨床科研課題,那是我參加的第一個科研工作,當時覺得很神秘,是頭兒寫的文章,在文章寄出去之前他讓我閱後再轉給另一位老師。當晚我以仔細認真地閱讀和分析頭兒的手稿之後,我忐忑地、但是以一種對科學如敬待神聖的心情,毫不客氣地一連寫了8條建議,都是從科研的角度、參考了引用的文獻後,提出的不同於頭兒的專業見解,第二天交還給頭兒。可是後來頭兒和另一位老師最後都沒有同意我的意見,還是原樣寄出。大約六周後頭兒收到雜誌社的回函,三位專家對文章一共提出了9條意見:前8條是專業的意見,與我提出的意見完全一樣!甚至是意見的順序也是一樣。在第9條,隻是建議是敘述討論的段落希望改動一下。那是我初識自己的某些能力。
3 出國前我曾換過幾個科研組;其中一位教授同事的先生(也是教授)對一個當時爭論不休的免疫細胞被激活現象提出了一個解釋,該解釋使得同是做免疫研究的我的教授,一收平時的雌威,改為對‘當家的’俯首帖耳。學校也準備上報並準備參加全國的有關科技大會。沒曾想當我的這位教授同事在我麵前炫耀她那老當家的為科學界作出的‘貢獻’時,被我的一句話把她說愣在超淨台前:“這根本不可能;如果你們家的XXX教授的解釋是真對的話,那生物肌體將不會產生抗體,我們的試驗也將沒有可能得到現在的結果” ,也把他老公的科學‘貢獻’打回了地麵。這句話讓她老公最後沒在全國專業會議上出醜,但也讓她在家重振平時的雌威(可能是類似的話:‘我手下的小年輕一句話就能把你駁倒,你還能什麽能?)。‘逢人便說:猴頭這小年輕就是聰明。此事後來大概也讓我付出了些許的代價:出國探親前受到她的刁難:“所裏、組裏的工作將會因此而受影響,至少,猴頭得花半年時間幫我把接手的人給帶出來”… …。
4 出國後通過地毯式‘轟炸’般地尋找進修的機會,我接觸的第一個洋教授是一個某研究所的主席教授兼所長。我告訴他:我的經曆使我有充分的自信能完成他交給我的任何科研課題;我認為他接觸到的每一個研究生都會有這樣的信心的。他讓我先讀幾本分子生物學的書和一些綜述,以熟息當時學術界的專業前沿和熱點, 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文章-----一個全新的細胞受激 反應的生物學模型。幾個月後,當我用我那臭得不能再臭的英語結結巴巴地解釋和反駁他那為之驕傲的模型,並且拿出我連自己看起來都羞於拿出的----雖然經過反複改過的----示意圖來解釋我的觀點時,老天!那位研究所主席教授的他竟然同意我否定了他那一個全新的細胞受激 反應模型/理論的意見!並且告訴我:我對該模型的分析方法和意見與他在美、日訪問時同領域的專家們的分析和意見完全一致!在此之前他與許多的專家們討論過有關的模型,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向他提出過任何的疑問,更不要說是在他看來是一個沒有任何研究頭銜的學生會提出反對意見。
5 後來,我在卡羅林斯卡諾貝爾醫學研究所找到了一個攻讀博士研究生的位子。當我的研究遇到一個比較麻煩的‘瓶頸’時,我的老板勸我放棄,他的理由是樓上的T教授(我們是部分的競爭關係)不僅他各個研究小組的‘攻關’都沒做出與理論相應的結果,而且他為此專門請了一位研究領域很活潑的博士後來專門對付同樣的難關,幹了近一年也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但是我不同意放棄,拍桌子打板凳地和他爭得麵紅耳赤。半年後,當我建立了自己的試驗體係而取得了預測的結果後,老板吃驚不小。以後他也逢人便說中國人的科研素質是非常紮實的,找著猴頭使他感到幸運。
6 有如上經曆的人,可能大家都會認為那是應當是值得驕傲的;
7 如果不是一件小事的借鑒,我的自傲就要使我的眼睛長上了頭頂了。
8 我們係裏的大頭兒就是當時的諾貝爾醫學研究委員會的主席,我能得到當時的位子,是由於他的簽字同意。他規定了係裏的每個人都必須要作學術輪值講座,輪值講座的時間是在每個周一的早晨。而我經常找借口缺席。這引起了他的不滿:特意讓我的導師傳話讓我必須參加。無論是對於係裏還是在整個研究所的學生,至少對於我們國外來的研究生來說,他的話就是戰場的紀律、就是聖旨。何況僅僅就我們時常見到的那些個衣裝楚楚、滿麵威嚴、各國來的著名教授們在他麵前從來都是彬彬有禮、必恭必敬的樣子,更何況他那在我們看來高聳入雲的、重要的地位……都使我清楚地知道無論自己的學術知識和學術地位在他麵前都猶如路邊的塵土。如果在他那裏留下什麽不好的印像的話,對我來說決不是什麽好事。
9 一個周一的早晨,剛上二層樓梯口的轉彎處,碰上了從左邊走來的他。互道早安後我掌心向上地伸出右手,他也伸出左手,我們同時都向對方禮貌地說:“Please”。
10 在國內的禮貌常識告訴我:隻有領導和長輩才是應當走在前麵的!我不能因領導和長輩的謙虛就順勢而上;那顯得多沒有教養。更何況他已曾對我有所注意和不滿,我要讓他對我的印像有所改變,這是一個機會!所以,在他又禮貌地說了“Please, go ahead”之後,我忙向他跨進一步,用東方民族對待領導和長輩標準的禮貌姿勢:左手輕扶他的右肘,頭稍稍前傾,同時右手伸得更直、更加、非常標準的紳士般地說:“請,您先走。(Please, you go ahead).”
11 “GO AHEAD!!!”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喝,把我的溫文爾雅炸出九霄雲外,他那滿臉的怒容把我震開了一步, 帶著滿腦的茫然與驚慌,跌跌幢幢地快步進入了會議室。我忽然想起在西方民族禮儀中,領導和長輩的身體是‘untouchable’的,我犯了大忌!何況是對在各方麵舉止都極其嚴格自律的日耳曼民族的成員,何況是對一個‘教皇’!講座的內容已經不重要了,也根本聽不進去;我想,我將會因無理貌教養而聞名於各係,更糟糕的是可能因此牽連於對整體中國留學生的印像。平時我對老板拍桌子打板凳地爭執,雖然是為學術問題,肯定會傳些到他那裏,加上他以往對我的不滿,也加上這次他親身體會到了我的粗魯無理,等待我的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12 講座結束了,掌聲打斷但決不是打消了我的憂慮。當我正要溜出會議室時,他從後座站了起來對大家說:“Just minutes, please! ” 我雖然想到了等待我的不會是什麽好事,但絕無想到事情來得會這樣地塊;我不禁站了起來,等待著他的宣判。
13 在眾人一片等待的眼光中他向前傾了傾身體,衝著站在前座的我說:HT, “I am formally apologize!”。
14 淚水霎那間湧上了我的眼睛,我強力控製著不讓它流出。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大家用異常驚異的眼光來回掃視著我們:沒人知道曾經發生過了什麽,我也絕沒想到他會這樣快、這樣公開地當著幾乎全係下屬的麵向我道歉。以他的地位,他不需要做什麽,或者,隻要讓我個人留下來,對我說聲‘抱歉’,我就會受寵若驚了。慌亂中不知所措的我,隻向他茫然地點了一下頭就連忙‘串’出了會議室。
15 自那以後,不知不覺中我發現我的導師、我的朋友、同事們身上原來有許多我原來沒有看見的優點,並且,當我天性中那傲氣衝天的苗頭出現,特別是在進行科研探討中,自己真理拳拳在握時,雖然不是每次,但我大多會告誡自己要自信而不要自傲。這不僅僅是因人的性格會隨年齡的增加而會變得越加地溫和的緣故,更是因為那件事使我實在受益匪淺;這樣的事往往隻要經曆一次,就會使人有一種曆練了的、曾經滄海般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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