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發 恐怖的習俗:報婚人

來源: 每天都是好晴天 2017-01-23 13:23:11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6904 bytes)

友情提示:下麵的故事有點兒瘮人……

報婚
馬伯庸 原創 2017-01-22 23:03:03 舉報
閱讀數:41萬+
這次來海南過年,我認識了一個隔壁家的老人,他給我講了個報婚的故事

這次來海南過年,我認識了一個隔壁家的老人,名字很罕見,居然姓“提”,雲南昭通人。提老爺子今年快七十了,精神卻健旺得很,說起話來聲如洪鍾,中氣十足。尤其是那一對圓眼,豁亮豁亮的,往你身上那麽一掃,你甚至能感覺到皮膚麻酥酥,跟過電似的。

老爺子好動不好靜,沒事就捏著倆核桃,圍著小島散步。我在島上窮極無聊,又不想趕稿,也經常出去沿著海灘轉,一來二去就跟他認識了。

提老爺子走路有兩個特點,一是雙腿邁動頻率不快,走得極穩當,雙肩始終保持一條線;二是始終保持勻速,甭管是鬆軟的沙灘、水泥堤壩、碎石子路還是滿是雜草藤蔓的小丘陵,他都能保持一個速度,不快不慢,絲毫不為地形所拖累。往往我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人家還悠然自得地朝前走著,大聲奚落說你個年輕人還不如我老頭子?

走路不累的訣竅,是跟人聊天。提老爺子很健談,我又最喜歡聽人擺龍門陣,於是我們一老一中,就這麽一邊走路一邊聊天。原來提老爺子當年是在地質隊,常年在野外勘探,腿腳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提老爺子還挺得意地說:“我這個提姓,起源是漢代在昭通地區的一個縣城,叫朱提縣——漢代你知道不?(我聽到這裏,臉有點綠,又不敢抗議),那地方有座朱提山,盛產金銀,所以當地人就以朱提為姓,有姓朱的,也有姓提的,都靠開礦為生。後來朱元璋登基,他們不敢姓朱,就都改姓提了。所以我們老提家,祖傳就是跟礦產打交道。”

幹地質是個極辛苦的活,按他自己的話說,那些年淨鑽山裏了,繁華富貴沒享受過,稀奇古怪的事倒見識了不少。

有一次,那時候提老爺子還被人稱為老提,去某一處偏僻山區考察(我問具體是哪,老爺子不肯說,),不知不覺就跟大部隊分散開來。老提用的是河流碎屑法,先從河床附近提取粗砂岩粒,分析成分,如果發現有礦礫,說明上遊肯定有礦脈,所以會有碎屑被水衝刷下來,沉積在下遊。勘探人員必須得一路沿水係上溯,每隔一段檢測一次,直到確定出具體礦床的位置。

這種方法原理很簡單,就是累。因為河流經常分岔、拐彎或者改道,礦脈說不準藏在哪一條小支流或暗流的盡頭。勘探的人往往得搜山檢水,把周圍的地址情況摸個通透,十分辛苦。

老提就這麽一路沿河上溯,連過了好幾處河汊子,不知不覺就偏進一條小溪流,深入到莽莽大山之中。眼看太陽即將落山,老提一看來不及跟其他人匯合,就尋思著就地紮營,次日再走。幹地質的風餐露宿,他早就習慣了,身上幹糧、火柴和簡易帳篷等裝備也都齊全。

紮營之地,最好是靠近河流淺灘。老提找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一處水淺之處。他一靠近就發現,在溪中間立著幾塊黑黝黝的石頭,石縫之間擱著幾個扁長的魚簍子。這個魚簍子是拿藤蔓編的,形狀像個狹長的喇叭,一頭開口,一頭封死,裏麵還特意留出很多倒豎的藤鉤藤刺。

這是當地人捉魚用的工具,魚不懂後退,鑽進簍子就出不來了,就算是體型小的,調頭也會被藤刺鉤住。頭天晚上放下去,次日一早來拿,一覺醒來就有大收獲。老提一看到這裏下了個簍子,就知道附近肯定有村落。

老提挺高興,這回不用露宿了。他沒費多大力氣,就在附近密林中找到一條小路,草皮倒伏,高低不一,估計是抓魚的人踩出來的。老提背著裝備,沿小路上走了約摸有十來分鍾,很快就走上一條還算平整的山路上。

土路麵做了簡易的硬化,上頭有許多車轍印,多是摩托和拖拉機的,還有牲畜糞便,但不多。

從山路的寬度和平整程度,老提大致能判斷出來,這應該是個位於山中的自然村,居民應該不多,不值得專門修條柏油路。

他走著走著,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鞭炮聲,在山裏隆隆回響了很久。等到鞭炮聲稍歇,又有隱隱的嗩呐聲傳來,聽那曲調似乎是在辦喜事。老提挺納悶,這都快天黑了,哪有這時候辦喜事的?

(我插嘴道:古人的婚就是昏,指的就是黃昏辦事。提老爺子白了我一眼:就你懂。)

不過既然有人辦喜事,說明村子一定是那邊。老提抖擻精神,大步流星地循著嗩呐聲走去。山路轉過幾道彎,又越過兩道山梁,地勢開始走低。老提站在高梁上舉目一望,一股寒氣不期然地從背心升起。

眼前是一處三麵環山的山坳:一條厚實如牆的山脈橫在後案,兩側延伸出兩條粗臂,向內側彎攏合圍,隻在西邊留出一條極細小的縫隙,正對麵是一座孤拔而起的高丘。此時夕陽斜照過來,把那座高丘的影子拉得極長,影子投進縫隙之中,就好像一個孩童一頭紮進大人懷裏似的。

說是山坳,其實平地隻有那麽一小塊,也就幾百平米而已。周遭一圈皆是傾斜緩坡,坡麵上密密麻麻鋪滿了墓碑墳塚,有新有舊,土墳水泥墳都有,高高低低簇擁在一起——就跟佛爺腦袋上的那一層層鼓包似的。(我插嘴道:那叫螺髻。提老爺子白了我一眼,什麽都沒說)

真正讓老提心驚的是,那塊逼仄的平地之上,此時居然全都是人。遠遠可以看到擺了幾十張圓桌酒席,每桌都坐滿一圈人,吹拉彈唱,和普通農村結婚場麵一樣喧鬧。在最中間,幾串彩燈繞在一座大紅棚子周圍,不停閃爍,棚子後頭還傳來騰騰的聲音,估計是特意接過來的柴油發電機。不過燈的亮度不過,從遠處俯瞰灰蒙蒙的一片,人影模糊。

在群墓環伺之下,這熱熱鬧鬧的氣氛顯得極為別扭。老提常跑山裏,知道這種山村多與外麵隔絕,來往少,經常會形成隻在本村通行的民俗,所謂“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不過他想了一圈,可從來沒聽過,哪兒的風俗把紅事辦在這種地方?

老提有點猶豫,不知該是湊過去還是走開。這時他忽然聽到身後有嘎啦嘎啦的腳步聲,悚然一回頭,看到兩個男人站在身後。一老一青壯,都是典型的山民麵相,穿著普通,唯一紮眼的是,腰間都纏著一條簇新簇新的紅綢帶。

老提趕緊從口袋裏掏出介紹信,表明身份,表示希望在村裏借宿一晚。年長那位特別熱情,說現在村裏沒人,你還沒吃飯?跟我們去吃喜酒吧。老提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向那個喧鬧的山坳。年長那位說對,就是那兒,村裏人都去了,很近。

老提一聽是喜酒,覺得更納悶了。不過他不好意思直問為啥喜酒非要在墳地裏吃,隻推辭說不認識主人,貿然過去蹭吃蹭喝不好,怕有什麽忌諱。年長的村民一把抓過老提的背包,交給年輕的那位,熱情地說我們這裏,外客都是貴客,主人高興還來不及呢,走吧走吧。青年人有點猶豫,不過一看老人,沒說什麽,沉默地接過背包。

山民交通封閉,外來的客人往往都是貨郎,他們會帶來鹽巴、絲線、布匹、小鐵器等生活必需品,久而久之,遂演化成“外客上門是吉兆”的風俗。地質隊的工作原則是尊重當地傳統,所以老提不敢生硬拒絕,隻得點頭同意。

年長村民見老提答應,更高興了,臉上都快笑開了花。他把年輕人叫過來,解下他腰間的紅綢帶,給老提係上,說這是貴客的標誌。老提是搞探礦的,眼神細致,他發現那個老村民自己的紅帶子,和給自己係的方式不太一樣。老村民的紅綢,結打在前頭,而自己係的,是在身後打成一個結。不過老提也沒多想,以為他們是隨手而為。

係完了紅綢,他跟著兩位村民朝那山坳裏走去。老提隨口問是誰家辦事?村民說了兩個名字,他自然也不認識。

等到他們三個人走進山坳裏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四周的山勢看起來更加陰森,隻剩下山坳中間的一點光亮,勉強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墳頭半隱沒在霧中。

年長村民一進山坳,就大聲吆喝起來。邊吆喝邊走,口音很重,還加入了地方戲曲特有的甩腔,老提聽不懂,隻揣度著大意是“貴客上門”之類的意思。

沒過多久,對麵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是兩對夫妻,年紀都在五十歲上下,披紅掛綠,都收拾得特別精神。年長的村民介紹說,他們是兩邊新人的父母。他們一看老提,跟看見了多年不見的親戚似的,特別熱情,挽著胳膊往裏走。老提注意到,他們的腰間也係著紅帶子,結都在身後。

酒席上擺滿了菜,但還沒開席,賓客嗡嗡地聊著天。嗩呐聲一直不斷,還有幾個小孩子滿地跑著撿炮仗,一隻小狗汪汪地叫著。如果沒有周圍墳地的話,這場麵再普通不過。老提目測了一下,現場村民得有三、四百人,老老少少都有,差不多是整個村子全出動。

老提跟著兩邊新人父母穿過一排排酒桌,一路上不停有村民湊過來道喜。有的人腰間是空的,有的腰間也係紅帶,老提猜測大概是跟兩家有親戚的,才能係帶子。不過每一條紅帶的結,都紮在身後,隻有老提自己是紮在前頭。

一路道著喜,他們把老提引導位於大紅棚子旁的主桌上,桌上的飯菜還沒動,正中的位置空著一把破舊的太師椅,桌前一副筷子橫擺在空碗之上,旁邊擱著個空玻璃杯。老提知道這是給自己預備的,便局促地坐了上去。很快旁邊有人過來,給他殷勤地倒上滿滿一杯白酒。

其他人很快也紛紛落座,老提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婚席現場的照明實在太糟糕,隻靠大紅棚子上掛著的兩圈彩燈,隻夠照亮主桌附近,離得稍微遠點的其他桌,賓客的麵目就看不太清了。發電機的電壓也不太穩,燈泡忽明忽暗,主桌上的人臉也跟著反複變顏色。

其實老提這會兒已經饑腸轆轆,可是不知這裏的規矩,不敢貿然提筷子吃飯。他想客氣幾句,兩對新人父母隻是憨憨笑著點頭,沒法說下去。正在尷尬的時候,一個司儀模樣的老頭過來,搖頭晃腦地嘟囔了一通,問老提是否願意做報婚人?

報婚人?

這名詞頭一回聽說,老提以為是什麽民俗的說法,大概是證婚人的一種?沒深想。不過這一句話,倒提醒老提了。他原來就覺得似乎哪兒不對勁,現在終於想起來了——那對新人呢?新娘子也就算了,新郎怎麽沒見出來招呼客人?

這時司儀老頭又問了一遍願意不願意,老提隻得說好,又半開玩笑地提醒了一句,說:“我這個報婚人可不具備法律效力,你們還得去民政局扯證才行。” 這也是實情,很多邊遠山區的村子,沒有結婚登記的意識,有時候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夫妻倆還沒去領過證。

桌子上的人聽老提說完,“轟”地都笑了,老提挺得意,可又覺得他們笑的不是這個點,又不好去問。司儀很高興,端來一碗酒,說新人父母敬酒!四個人連忙起身,給老提敬酒。老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主桌上同聲叫好,新人父母更是高興。

馬上又有人把他的酒杯倒滿,司儀又喊:“新人敬酒!”老提心想,這回可算能見到新人了,他端著酒杯,等著新人過來。

可他沒看到新人,反而看到四個小夥子鑽進主桌旁的那個紅棚子裏。倒騰了一陣,裏頭忽然簾子一掀,四個人扛著一個轎子不像轎子、椅子不像椅子的古怪東西出來。

這個東西是用十來根粗毛竹紮成,底座的形狀是個長框子,框子上麵,還架著前後兩排橫竹竿。四角都有竿頭伸出來,正好適合四個人抬。

框子裏站著兩個人。看裝束是一男一女,男的穿著一套髒兮兮的青綠色官服,頭戴瓜皮帽,腰纏紅綢帶;女的頭戴鳳冠,肩有霞帔,遮著一個紅蓋頭,一套紅腰帶、紅裙、紅褲、繡花鞋。不過脖子上沒有天官鎖,臂上也沒挎子孫袋。兩人的穿著做工很粗糙,就像哪個鄉下小劇團的行頭——這應該就是那一對新人了。

這對新人站在框子裏,一動不動。竹框的上緣,恰好卡在兩人膝蓋處,高架的兩排橫竹竿,一前一後,恰好卡住胸口。於是他們兩個就在緊緊地夾在框子裏,根本動彈不得,好似前清衙門前的站籠似的。

老提覺得蹊蹺,還沒等發問,四個人已經哼哧哼哧把竹框抬到主桌旁。老提就著燈光一看,寒毛“嗖”地豎起來了。那位新郎的臉已經腐爛了一大半,幾乎分辨不出五官的輪廓。灰紅與黑褐色糾葛在一起,在彩色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既滑稽,又恐怖。

這是一張死人的臉。

新娘蓋著蓋頭,什麽長相不知道,但每次竹框一晃動,她的頭就有節奏地前後擺動,可見也已經死去多時。蓋頭的頂端伸出一條線來,係在旁邊的竹杆上,這樣可以保持新娘的頭顱始終抬起,不致耷拉下去。說不定新娘死得比新郎早很久,脆弱的頸椎骨已不足以支撐整個頭顱。

這個竹框子顯然是專門為這種場合準備的,兩排橫杆正好卡住膝蓋、胸口,讓死者能保持直立狀態,就像一對活著的新人一樣出來迎送賓客。

老提腦子裏炸出兩個字:

“冥婚?”

冥婚這事,在各地都有類似的風俗。雖然政府明令禁止,可民間一直有人偷偷摸摸搞這一套。老提也見過幾次,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一次冥婚的報婚人。

難怪喜宴要在墳地裏辦,還要搞一個大紅棚子。搞不好兩人的棺材就擱在裏頭,方便一會兒合葬。這時老提才明白,為啥他說去民政局扯證時,周圍的人笑得那麽曖昧。是啊,死人還領什麽結婚證啊。

老提的臉色登時不自在起來,自己這個座位,恰好正對著棚子。也就是說,從一落座開始,他就與那兩具屍體相鄰。它們就這麽站在棚子裏,等著給報婚人敬酒,這場麵可太詭異了。

這個特製的竹框,恐怕是特意為這次冥婚準備的古怪風俗。

這時司儀朝他一拱手,喊了一句行禮。一個人拿了兩個酒盅,倒了點酒,塞在新人手裏——當然,它們不可能端得住,是事先在雙手指尖放了一個小凹木座,正好能固定酒盅。

四個年輕人一起發力,竹框又一次拔地而起,兩位新人晃晃悠悠地朝著老提靠過來,新郎那具腐爛麵孔幾乎與他麵對麵。這時站在後排的兩個人把竹框抬高一點,又迅速放下。這麽猛然一顛,四條胳膊因為慣性,擺動了一下,好似是在舉杯致意似的。一對新人的腦袋,也跟著晃動一下,發出蛤喇蛤喇的骨朽聲響。

老提走慣了山林,沒嚇暈過去,可也絕不好受。他強笑了笑,這杯酒卻喝不下去了。司儀走過來,連聲說客人莫怪,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庚貼,遞給了老提。

老提一看,上頭寫著兩人的忌辰,男方是最近新死,年紀隻有二十歲,女的年紀不知,但已經死了一年多了。他不由得又抬頭看了一眼那紅蓋頭,這一身紅妝裏頭,藏的隻是一具骸骨,難怪這身花紅袍到處都塌,實在是撐不起來。他這也才明白,為啥新娘身上沒掛天官鎖和子孫袋,鎖是辟邪用的,子孫袋是繁衍之用,擱死人身上都是要出大事的。

司儀見他看完了庚帖,解釋說這是本地風俗,冥婚婚配,須有外鄉一人證婚,否則不能合巹入葬。可這山鄉荒僻之地,外鄉人來得太少,所以他們隻好擺開宴席,再派村民在四周巡視,若見到路過的,就強拉過來入席。不過這事終究不吉利,為怕人家不願意,隻有敬酒之後才會說明。

老提覺得這風俗古怪,而且強人所難。不過那位司儀言詞懇切,還說事後兩家會出一大筆酬勞給報婚人,請他體諒一下兩對父母的心情。老提人很厚道,這事雖然惡心,畢竟無害,人家這麽一懇求,也不好翻臉,就說那你們接下來還有什麽儀式,早點弄完,我明天一早還得走呢。

司儀連聲說沒啥了,沒啥了,然後回頭揮揮手,吩咐四個小夥子把兩位新人抬回棚子裏去,然後宣布開席。其他席上的村民歡聲雷動,盤盞亂響,估計都等餓了。司儀捧著酒說,我們這風俗雖然怪點,但是講理。您這是受了大委屈,我們知道,所以事辦完了,禮數不能缺,得向您賠罪。

老提擺擺手剛要推辭,司儀已經把酒杯遞了過來,他卻不過,隻得一飲而盡。其他人也紛紛過來,先是新人父母,然後是七大姑八大姨,排著隊輪番向老提敬酒賠罪。

地質隊的人,喝酒都是海量。可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這一杯一杯地勸。十來個人的賠罪酒喝下來,老提有點暈了。

這時在山路遇見的那一老一小兩個村民也湊過來,各自捧著一碗酒。老的敬完,那個年輕人也過來敬。老提醉眼朦朧間,看到那年輕人的腰間重新係上紅帶,因為原來那條正係在自己身上。

年輕人有點猶豫,喝酒喝的也不痛快,眼神老往棚子那瞟。老提看著他,突然一個激靈,想起一個毛骨悚然的細節。

這場冥婚的婚宴上,凡是兩家親屬,都是腰係紅帶,結扣在後,包括那兩個村民都是如此。可是那個老村民給自己係的時候,結扣卻在前。整個席間除了老提,隻有兩個人的紅腰帶是結扣在前的——那對新娘新郎。

剛才“敬酒”的時候,兩具屍體同時朝老提倒過來,所以老提看到了,他們倆腰間也纏著紅帶,在前麵係了個大大的扣。

當時老提受到的驚嚇過甚,沒留意,現在看到年輕人,這個細節一下子浮現心頭。

他之前聽一位老勘探前輩講過。在這片山區有個講究,叫做“係後為生,係前為死”。因為山地崎嶇,棺槨轉運不易,所以人死之後,往往不是抬進棺材,而是吊進棺材。棺主壽衣上會拴條腰帶,前方係扣。這樣在入棺時,可以用鉤子直接鉤住平躺的屍身,方便吊運。因此當地人從來不把腰帶前係,不吉利,就連現代款式的皮帶,扣帶處都要轉到身後去。

如今全場隻有那一對新人和自己是腰帶前係,難道在他們眼裏,我也已經是個死人了?

想到這裏,老提的酒登時就嚇醒了一半。周圍的村民還是不斷湧來,人人臉上帶著笑意,灌酒的意圖越來越明顯。小孩子也跑來跑去,笑聲在空曠的山坳裏特別詭異,他們臉上都塗著白粉,彩燈照耀下有點滲人。

可是老提此時腳已經軟了,他知道這時就算要離開,也是斷然走不出去的。

情急之下,老提想到一個辦法。他撥開人群,掏出自己的工作證給旁邊一桌的司儀看,說不能光我一個人喝,如今大部隊就在附近紮營,不如把他們叫過來,一起喝個痛快。

司儀聽到這裏,明顯猶豫了一下,訕笑說這天黑路險,怕你們同事趕過來太危險了吧?老提說沒事,他們就在那條小溪下遊,十幾裏地的路程而已。司儀眉頭皺得緊了,又說席間沒備那麽多酒,怕是招待不周。老提“哦”了一聲,壓低聲音跟司儀說:“那你明天見到他們,可別說今晚請我喝酒的事。那些家夥最饞,要是知道我喝酒不帶他們,肯定會鬧。”

“啊?明天他們也來這裏?”

“對呀,我是打前站的,他們隨後就到,在這匯合。”

司儀沒再追問,又聊了幾句就離開了。他一走,後頭勸酒的人明顯少了,老提酩酊大醉,終於一頭栽倒在地,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起來,老提發現自己躺在村裏的一戶村民家裏,戶主正是那個年輕村民。他背包什麽都在,就是那條紅腰帶沒了。年輕村民看見他醒了,刻意回避躲了出去。他放下住宿費,什麽也沒說,趕緊離開。

走出去一段路程,他回頭去看,發現這個村子是建在了半山腰的向陽之處,而山根底下,就是那片辦過宴會的墳地,被附近山勢籠罩在一片陰影裏,遠遠看去無比陰森。

後來老提找到大部隊,把這件事說了。那位當地的老勘探臉都綠了,連聲說幸虧你機警,否則麻煩可大了。

原來這個村子的冥婚風俗,可不止是找外鄉人證婚這麽簡單。按照一些老人的說法,因為冥婚是陽間的人做主安排,沒經過閻王爺,小兩口就算合葬了,在陰間也不得安寧。怎麽辦呢?必須得有人做見證,然後去陰間跟閻王爺說明一下,兩鬼確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禮不缺。有了這一番手續,這才算合巹——這個人,就叫做報婚人。

這個報婚人必須是活人,才能給冥婚做見證,可要想跟閻王爺說明,那得去陰間,那怎麽辦?很簡單,婚禮後把報婚人弄死就是了。

對於這個奇葩風俗,本鄉的人都知根知底,誰也不願意來當報婚。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個不知情的外鄉路人。

婚宴開始前,司儀會讓村民散在周圍道路上,專找獨行的外地人,見到以後就連哄帶騙,請到宴席上。兩位新人站的那個竹框子,叫做”殤床”,專門用於給報婚人敬酒。這個見證的儀式一完,村民們就會輪番勸酒,把外鄉人灌醉。

那個棚子裏麵,已經準備好了兩具棺材,一具合葬新浪新娘,一具用來盛放報婚人。酒宴一結束,兩具棺材先後入土,新人在上,報婚人壓在下麵,這樣可以先一步到黃泉,先行報婚。

之前有好幾個外鄉人,就是這麽失蹤的。上頭明知有問題,可也不能一個一個墳刨開檢查,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老勘探說,若不是老提機警,詐唬這些人勘探隊在附近,讓他們不敢動手,隻怕這會兒他剛在棺材裏醒來,正絕望地撓著棺材板。就算他僥幸掀開了棺材板,上頭還壓著一具,還是逃不掉。他唯一能做的,隻能是望著頭頂黑暗中的那兩具係著紅腰帶的屍骸,徒然等死。

“太精彩了。”我聽完以後,喘著粗氣感歎。

“哈哈哈哈,其實這是我編的。”提老爺子笑著說,又補了一句,“至少其中一段是編的。”

”哪段?”

“其實司儀沒上當。”

提老爺子哈哈大笑,拽了拽腰間的鱷魚皮帶,健步如飛地離開,一如他當年穿梭於山間一樣。


後記:在朱提郡、朱提縣、朱提山一帶的原住民中,多有以地名“朱提”為姓氏者,稱朱提氏,後在明朝初期朱元璋嚴詔禁胡姓時期分改為單姓朱氏、提氏,後由於朱氏無賜不得用,多歸於提氏,但該支提氏的正確讀音作shí(ㄕˊ)。
真相就埋在“提”姓的讀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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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ary. -womaninhome- 給 womaninhome 發送悄悄話 womaninhom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28/2017 postreply 23:2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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