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鳥 3 by 李西閩

來源: 玉珠 2012-06-01 03:12:48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38093 bytes)
回答: 死鳥 2 by 李西閩玉珠2012-06-01 03:10:09

衛生院外圍了許多人,石萍知道古求勝正在裏麵搶救。那個中年婦女顯然是古求勝的母親,她坐在衛生院的台階上,已經哭不出聲音了,她的雙眼像兩隻爛桃子
,又紅又腫,她的雙手抓著胸口。她脖子下麵露出來的地方被她自已抓出了一條一條醒目的血痕。有兩個婦女在安慰著她。                                        
在一個角落裏,李副鄉長和派出所所長王勇還有朱尚文幾個人圍成一個小圈在說著什麽,李副鄉長他們幾個人麵色顯得十分焦慮。  
石萍拍下了古求勝母親痛不欲生的情景,她也拍下了李副鄉長他們的情景。  
李副鄉長顯然發現了她,但他沒有和石萍打招呼,石萍也沒有搭理他們。石萍此時的心 情十分沉重,她沒有閑功夫去搭理他們。又一個學生出事了,這是誰之過?石萍看著李副鄉長對朱尚文校長說了些什麽,朱尚文連連點頭。  
朱尚文看了石萍一眼,然後朝石萍走了過來。  
他走到石萍麵前,尷尬地笑了笑,石記者,我能和你說幾句話麽?  
石萍點了點頭。  
朱尚文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他輕聲對石萍說,請跟我來。  
石萍和他來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朱尚文的額頭上冒著汗珠,石萍渾身發冷,她不明白朱尚文為什麽會出汗。朱尚文從褲袋裏掏出一條手絹,在額頭上擦了擦,然後說,石記者,你看這事……  
石萍說,朱校長,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這樣吞吞吐吐的幹什麽?  
朱尚文吞了一口口水說,鄉領導的意思是,你還是不要寫這個報道為好,現在事情也還沒調查清楚。  
石萍冷笑了一聲,你回去告訴李副鄉長,就說我暫時不會發稿的,我和派出所的同誌一起調查吧。  
朱尚文一反他儒雅的風度,點頭哈腰地對石萍說,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這時,衛生院裏傳來了呼天搶地的聲音。石萍和朱尚文趕過去,知道古求勝已經搶救無效死亡。古求勝的母親雲娣在那裏呼喊著,她趴在手術台上的古求勝屍體上,眼中都沒了淚水,隻是一個勁地幹嚎。  
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對李副鄉長說,沒辦法,我們盡了力。  
石萍趕緊又拍下了一組照片。  
古求勝那時屍體還沒有被白布蒙上,石萍拍完照站在他的屍體旁,眼中流下了兩行熱淚。這個少年就這樣走完了他短暫的人間路。她突然看到他的手腕 上有一行字。好像是黑色的墨水寫上去的,字很小,螞蟻一樣。石萍俯身一看,是一行拚音字母:xiaolili。這不是肖莉莉的拚音麽?  
石萍伸出手,用手指在那行拚音字母上使勁擦了擦。那拚音字母像是印刷在書上的字,怎麽也擦不掉,她這個動作被派出所所長王勇捕捉到了。石萍又 看了古求勝死灰的臉。古求勝的雙眼突然睜開,透出一股藍光,然後又閉上了。石萍的心像是被一顆冰冷的子彈擊中,喘不過氣來。石萍呆立在那裏,她弄不明白在 場的那些人有沒有看到古求勝睜開的雙眼和他眼中迸射出來的藍光。                                        
石萍沒料到已經哭喊得死去活來的古求勝的母親雲娣還有那麽大的力氣去肖莉莉家裏鬧事。古求勝的死在水曲柳鄉村掀起了軒然大波,水曲柳鄉村自肖莉莉死後表麵上的平靜被打破了,鄉村裏某些人的擔心得到了有效的證實。  
鄉村裏風傳著這樣一個說法,說古求勝的死和肖莉莉有關。按水曲柳鄉村的風俗,死去的未滿六十歲的人都是短命鬼,而18歲以下的死者是短命鬼中 的短命鬼,稱為少亡人。少亡 人死後應該馬上抬出鄉村的,不能停放在家裏;如果在鄉村外麵死亡,是不能再抬入鄉村的,因為少亡人煞氣重,陰魂不散禍害人。 學校和醫院都在鄉村的外麵。肖莉莉死後,在派出所調查的期間,都是放在醫院的停屍房。調查結束後,肖莉莉的奶奶烏雞婆不顧村裏某些人的阻撓,花錢雇人把肖 莉莉的屍體抬回了家裏,在家裏,烏雞婆為她守了一個晚上的靈,第二天早上裝進本來烏雞婆為自己預備的棺材出了殯。肖莉莉出殯的那天早上,所有水曲柳人家都 關上了自已的家門。鄉村裏的人說,肖莉莉陰魂不散,她要找伴走,現在,她把古求勝帶走了。  
雲娣在古求勝的屍體送去醫院的停屍房後,她停止了哭喊,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齒地說,都怪那老不死的烏雞婆!說著,她就風一樣朝村裏走去,她的身後跟著她的親戚朋友。  
有人說,雲娣要去找烏雞婆尋仇了,雲娣認定是肖莉莉的鬼魂把古求勝帶走了。  
石萍跟在了雲娣那群人的後麵,她十分擔心,要是雲娣對烏雞婆下手,那個手無縛雞之力七十多歲的烏雞婆還不是束手待斃?  
石萍走之前,她對派出所所長王勇說,你不去管管?  
王勇冷笑了一聲說,雲娣不會殺了烏雞婆的。  
石萍心想,這個派出所所長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沒理王勇,就跟著雲娣他們走了。  
王勇望著石萍的背景,若有所思。  
走出了一段路,石萍覺得後麵有人跟著她,她回了一下頭,什麽人也沒有。水曲柳鄉村裏的廁所都在戶外。雲娣回到家裏,挑了一擔尿桶出來,她來到 了自家的廁所,從茅坑裏用長把勺舀起了糞便放在尿桶裏。圍觀的人都用手捂住了鼻子,石萍聞到了一股惡臭,她也捂住了鼻子。雲娣把糞便盛滿兩個尿桶後,就挑 著尿桶來到了肖莉莉的家門口。  
肖莉莉的家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肖莉莉家的大門緊閉著,誰也不知道烏雞婆究竟在不在屋裏。  
雲娣開始了咒罵,她咒罵得十分惡毒,言語不堪入耳。  
她邊咒罵邊將一勺一勺的糞便從尿桶裏舀起來潑在肖莉莉的家門上,不一會工夫,肖莉莉家的新杉木門被澆滿了臭氣熏天的糞便。  
澆完糞便,有人就過去把滿口還在惡咒的雲娣拉走了。有一個中年婦女幫雲娣挑著那擔尿桶朝一口池塘走去,她要幫雲娣把尿桶洗幹淨,然後幫她挑回家。  
石萍看到這一幕,心裏一陣陣的惡心,她知道,雲娣的行為是鄉村裏最惡毒的報怨。  
雲娣走後,圍觀的人也散去了。  
人們的臉上灰沉沉的,像他們頭頂灰沉沉的天空。  
石萍沒走。她看著糞便橫流臭氣熏天的肖莉莉的家門,心裏像天空一般沉重。她不知道烏雞婆在不在裏麵,她更不知道烏雞婆知道這事後會怎麽樣。石萍站在那裏沉思了一會,正轉身要走,她聽到肖莉莉家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石萍看到烏雞婆走出了門。  
烏雞婆看到門口的一片汙跡,她鬆樹皮般的老臉顯得異常的平靜。烏雞婆在門口停頓了一會,然後進屋去了,她從房裏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塑料水管,水管的頭上冒著清水。烏雞婆默默地用水管中冒出的水衝洗著門扉,她的神情靜穆,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烏雞婆衝洗門扉的過程十分漫長。石萍目睹了這漫長的過程。石萍的心始終沉重著,她仿佛看到烏雞婆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人,和她一起衝洗門扉,那個 人若隱若現,臉上還帶著三月桃花的笑容,那人就是死去的肖莉莉。烏雞婆衝洗完門扉後就進屋去了,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把她和外麵的世界隔開。她關門之前,還 看了站在不遠處觀望的石萍一眼。石萍覺得那一眼十分的綿長而且銳利,刺痛了石萍的心。石萍仿佛看到那個帶著三月桃花般笑容的肖莉莉也被烏雞婆關在了門外, 肖莉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石萍看到兩行淚水順著她秀美的臉流淌下來。肖莉莉站在那裏,靜穆了一會,然後倏地消失 了。                                      
石萍心裏狂跳起來,她匆匆地離開了。  
石萍又看到了那個瘦不拉嘰的男青年,他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望著石萍。石萍心想,這個人究竟是誰?他為什麽老是注視她,難道他有什麽不可告 人的秘密,或者他對石萍有什麽企圖?石萍也看了他一會,也許他發現了石萍的警覺,馬上轉身走 了。                                    
水曲柳鄉村關於肖莉莉鬧鬼的事情在秋天的風中流傳著,在鄉村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有人神神秘秘地說著這件事。肖莉莉在人們的渲染中變成了一個美 麗的厲鬼。大人們都關照自己的孩子放學後趕緊回來,不要到偏僻的地方去,晚上也不要出門。學校裏也人心惶惶,操場裏空空蕩蕩的,學生們對肖莉莉和古求勝死 的桉樹底下的小塊地方心懷恐懼。學生們心裏都在想,水曲柳中學還會不會有人死去,如果有,那麽下一個人是誰?派出所和學校保衛科對古求勝的死展開了調查。 調查更讓學生們心裏忐忑不安,特別是那些和古求勝有過節的學 生。學校裏隻有一個人表麵上看上去無憂無慮,臉上還在帶著得意的笑容。同學們像是看怪物一樣 看著這個沒心沒肺的女孩子,弄不清她為什麽還能夠笑得那麽燦爛。這人就是肖莉莉的好朋友李小 芳。                                        
這天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後,和李小芳一個班的男同學被班主任郝瓊叫走了。那個男同學叫古鋒。古鋒垂頭喪氣地跟在郝瓊的後麵,他們朝教務處那個方向走去。  
同學們都用古怪的目光看著郝瓊和古鋒的背影。  
李小芳的臉上還是掛著一絲笑容,不過,那笑容看上去有點神秘。  
有一個女同學問李小芳,你為什麽要這樣笑呢!  
李小芳笑著反問她,我難道笑了麽?  
那個女同學吐了吐舌頭,閃到了一邊,對另外一個女同學說,李小芳有病。  
學校保衛科就在教務處的樓下,其實就是一間小房間,保衛科就一個科長和一個幹事,那個幹事老婆生孩子不在,保衛科就科長胡大龍一個人。保衛科的房間裏已經坐了三個人,一個是保衛科科長胡大龍,一個是派出所所長王勇,還有一個就是石萍。  
郝瓊把古鋒領進了房間,她對坐著的三人說,古鋒來了。  
接著,她把古鋒推到了三人麵前。古鋒低著頭,他個子高,長得還算英俊。郝瓊把古鋒推到他們麵前後就離開了保衛科的房間。郝瓊出去時瞄了石萍一 眼,石萍也看了她一眼,她就是那天在校長辦公室外麵告訴石萍校長不在的那個戴眼鏡的女教師。石萍覺得郝瓊看她的那一眼意味深長。  
古鋒站在那裏,兩腿有點發抖。  


胡大龍先對他發話,胡大龍的話語十分嚴厲,古鋒,你說說你和古求勝的關係!  
古鋒低著頭不吭氣。  
胡大龍的聲音高了八度,古鋒,你說話呀,啞巴了,你?  
古鋒還是不吭氣。  
這時,派出所所長王勇開口了,他的口氣十分溫和,不像胡大龍那樣粗魯。王勇說,小古同學,我們找你來,主要是和你了解一點古求勝的情況,沒有別的意思。你不用害怕,好好配合我們。  
古鋒抬起頭,看了一眼王勇,又看了一眼石萍,然後突然冒出一句,古求勝的死和我沒有關係,我沒有什麽好說的。  
胡大龍訓斥他,你這是什麽態度?王所長好好和你說,你也這樣。你到底想怎麽樣?  
王勇朝胡大龍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接著他對古鋒說,小古同學,我們沒有說古求勝的死和你有關係,我們隻是向你了解一些有關古求勝的情況,比如他和你的關係,他平常的表現等等。  
古鋒又抬起頭看了看王勇和石萍,他就是沒有把眼光往胡大龍的臉上瞟。古鋒坐了下來,他的心好像平靜了些,他開口說話後聲音卻還是微微顫抖。                                          
古求勝很古怪,他在學校裏也沒有朋友,這是同學們都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要像肖莉莉那樣吃老鼠藥自殺。古求勝喜歡肖莉莉,他還給肖莉莉寫 過求愛信,這是李小芳說的。李小芳去警告過他,他才沒有繼續寫。李小芳還說,古求勝是一隻狗,他老是跟著肖莉莉。肖莉莉不喜歡他,李小芳說,肖莉莉討厭死 古求勝了。古求勝是癩哈蟆想吃天鵝肉。  
肖莉莉自殺後,古求勝很反常,他有時會一個人跑到肖莉莉死的桉樹底下靜坐,上課鈴 響了他也沒有聽見。  
有一次上語文課,古求勝就在那桉樹底下坐過了頭。  
語文老師王剛看他的座位空空的,就問,古求勝怎麽沒來上課!  
李小芳就說,他還在大桉樹下發呆呢。  
王老師問李小芳,你怎麽知道他在大桉樹下?  
李小芳笑了笑說,這是連鬼都知道的事情。  
王老師就叫我的名字,古鋒,你去把古求勝叫回來上課。  
我心裏極不情願去叫他,但沒有辦法,我隻好去了。果然,古求勝就在那棵桉樹下,他坐在那裏發呆,兩眼還流著淚。他的手上捧著一隻死掉的麻雀,我叫他回去上課,他像沒有聽見我的聲音。  
我走過去推了他一把,大聲對他說,古求勝,王老師叫你回去上課了!  
他突然站起來,把手上的死麻雀往地上一扔,臉紅脖子粗地衝我吼道,我為什麽要去聽他的課!  
我說,你去不去和我沒有關係,反正我已經來叫過你了。我回去和王老師實話實說,就說你不願意聽他的課。  
說完我就走了。  
我回到教室,告訴王老師,古求勝不願意回來聽他的課。  
王老師臉沉沉的,讓我坐下後繼續講他的課。  
不一會,古求勝進來了,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王老師見他進來顯然很生氣。王老師對古求勝怒喝了一聲,你給我站起來!古求勝好像沒有聽見王老師的話,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王老師見古求勝根本就不聽他的話,氣壞了。他走到古求勝的旁邊,硬是把古求勝一把拎了起來,王老師大聲地說,你要聽我的課就給我站著聽,不聽我的課,你就滾出去!  
古求勝一聲不吭,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王老師拿他沒辦法,隻好繼續講課。  
我不明白,為什麽古求勝對王老師有一種抵觸的情緒。其實,古求勝對所有對肖莉莉好的人都抱著一種怨恨的態度。王老師對肖莉莉好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因為肖莉莉的作文寫得差,王老師經常給肖莉莉開小灶,單獨把她叫到房間裏輔導她寫作文。  
說實話,我們男同學裏麵,很多人都喜歡肖莉莉,我也喜歡,古求勝就把我們當成敵人。我承認,我和古求勝的關係不怎麽樣,我們還打過架。  
有一天傍晚,古求勝在我回家的路上堵住了我,他惡狠狠地對我說,要和我決鬥。我問他為什麽要這樣,他說出了原因,原來今天上體育課時,肖莉莉 跑步時摔倒,是我把她拉了起來,肖莉莉還和我說了幾句話。我笑了,我根本就不會怕古求勝。他那麽矮,打架肯定不是我的敵手。但我不想和他決鬥,一點意思都 沒有。  
我輕蔑地對他說,就你這個三寸釘還和我打架,你一邊去吧,看你就煩。我扭頭就走。沒想到古求勝瘋了一樣朝我撲過來,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氣 壞了。我擰開他捏住我脖子的手,把他放翻在地上。古求勝真是像李小芳說的一樣,他是一隻狗,而且是一隻癩皮狗。他又從地上撲過來,抱住我的腳,在我的小腿 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現在我小腿上還有被古求勝咬過留下的疤痕。我有點怕他了,這樣一個人,我惹不起,我一腳踢掉他,就忍著痛飛快地回家了。我害怕他追到我 家裏來,回家還把門給關上了。  
肖莉莉死後,古求勝就更加反常了。你們知道,肖莉莉死後,肖莉莉的奶奶每天晚上都要出來招魂。古求勝會像個遊魂一樣跟在烏雞婆的身後,烏雞婆 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這是我爸爸告訴我的。有一天晚上,我爸爸出去辦事時發現了這件事。我爸爸說,烏雞婆招魂時就像個鬼,而古求勝更像個鬼魂跟在烏雞 婆的後麵。我爸爸還對我說,你不要和古求勝一樣跟在招魂的烏雞婆後麵,那樣弄不好會中邪 的。                              
我想古求勝是中邪了。我和同學們說起了這件事,同學們都說古求勝中邪了。我和同學們都有點怕中邪了的古求勝。古求勝自從肖莉莉死後變得更加孤單了,還有些神秘的味道。我們都離他遠遠的,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他也不想和人說話。  
古求勝老是在那棵樹下發呆。有一個同學看見他在一個中午坐在樹下叫著肖莉莉的名字,他手裏拿著一張揉得皺巴巴的肖莉莉的照片,我們不知道他是 從那裏弄來的照片。那位同 學說,當時古求勝的樣子十分嚇人,我們沒想到他也會吃老鼠藥死掉,真的沒想到。我知道的就這些,你們要是不相信可以去問別的同 學,我說的全是實話,半點假都沒有。說實話,雖然說我們討厭古求勝,但我們也不願意他死掉,他死掉對我們沒有一點好 處。                                        
郝瓊找到了李小芳,她正在那裏吹泡泡糖,泡泡被她吹得很大,然後啪地一聲破了。郝瓊神情嚴肅地對李小芳說,小芳,你去校長辦公室一趟,朱校長找你。  
李小芳笑笑,她玻璃一樣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她說,郝老師,朱校長找我幹什麽?  
郝瓊說,你去了就知道了。  
李小芳就去了校長辦公室。校長辦公室在教務處的樓上,李小芳正要上樓,看到了古鋒從保衛科的房間裏走出來。李小芳對古鋒說,喂,古鋒,他們找你說什麽呢?  
古鋒盯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快步地跑了。  
李小芳輕蔑地衝他的背影說了一聲,膽小鬼!  
朱校長的門緊閉著,李小芳走到朱校長的門前,她臉上一貫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的目光有些迷離。她稍微站了一會,才伸出手去敲朱校長的門。李小芳不緊不慢地敲了三下門。  
裏麵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進來——  
李小芳遲疑了一下,然後推開了朱校長的房門。  
朱校長正襟而坐,他見李小芳推門進來輕輕地說了聲,你來了?好,把門關上吧。  
李小芳的臉上又恢複了笑容,不過,她此時的笑容有些詭秘。她說,為什麽要把門關上,光天白日的?  
朱校長一時語塞,呆呆地看著站在那裏的李小芳。朱校長回過神來時,李小芳已經坐在沙發上了。她笑著對朱校長說,這沙發的皮子很軟,是真皮的吧,比我們家裏的沙發還好。  
朱校長尷尬地笑了笑,他站起來,徑直走到門口,他把頭伸出門外,往兩邊看了看,然後就把門關上了。朱校長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把兩隻手放在了辦公桌上,對李小芳說,小芳,聽說你威脅過古求勝,有這麽一回事麽?  
李小芳回答得又快又直接,沒錯呀,那是以前的事了,他給肖莉莉寫求愛信。你也知道,肖莉莉是我的好朋友,她自己不好意思去對古求勝說,隻好我出馬了。我威脅他是為了讓他不要再騷擾肖莉莉了。  
朱校長哦了一聲,盯著李小芳看了一眼,他不解地說,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肖莉莉死後你一點也不感到悲傷和害怕?  
李小芳笑出了聲,朱校長,我不是和你說過了麽,肖莉莉沒死,她是上天堂了。我運氣不好,沒有和她一起上天堂。肖莉莉上天堂了,我應該替她高興才對,我有什麽好悲傷的呢?我又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朱校長的眼皮跳了跳,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十分的怪異,讓他捉摸不透,她說的話根本就和她的年齡和身份不相符。朱校長沉默了一會說,你能不能再和我講述一遍你和肖莉莉是怎麽自殺的,最好詳細一點。  
李小芳玻璃一樣的眼珠子一動不動,但是她痛快地說,好吧。                                    
都說多少遍了,真沒有意思。那天晚上,我和肖莉莉晚自習下課後,我就和她一起回家。說好了我今天陪她到她家裏,和她一起住。在回家的路上,肖 莉莉說,王老師正在輔導她寫作文,突然有人在窗外把王老師宿舍的窗玻璃砸了。我們一路上都在討論是誰把王老師的窗玻璃砸了,我們知道,討論這個問題一點意 義都沒有,因為王老師不準備追究那個砸玻璃的人了。  
肖莉莉說王老師是個好人,他的心胸十分寬廣。  
我驕傲地說,當然啦,王老師是我表哥,他人可好了,他雖然是城裏人,但從小就很疼愛我。  
我們在回家的路上,發現我們身後總有一個影子在跟著.我們都知道,那是古求勝在跟著我們,他是一條癩皮狗,我真想回轉身去修理他一頓。可莉莉說算了,不理他就可以了,我們倆在一起,他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我聽了莉莉的話,沒再理他。可是在夜裏行走,身後有一

個影子跟著,總不是舒服的事情。  
回到了莉莉的家裏,莉莉的奶奶烏雞婆要煮點心給我們吃。  
莉莉對她說,老是晚上吃東西,都長胖了。  
我也對烏雞婆說,婆婆,我不想吃,莉莉也不想吃,你睡覺去吧,不要管我們了。  
烏雞婆聽了我們的話,喃喃地說,這麽晚了,肚子一定餓了,不吃東西怎麽能行。  
莉莉有點生氣,我們不想吃就不想吃,你還羅嗦什麽,快去睡覺吧。  
烏雞婆見莉莉生氣,就說,好,好,不吃,不吃,我的小祖宗。  
說完,她就去睡覺了。烏雞婆的臥室在樓下,她進屋後就把電燈熄了。莉莉的房間在樓上,我們上了樓。莉莉的房間很大,床也很大,這間房是留給她 爸爸住的,他爸爸卻一直沒回來住,莉莉就把它占領了。這房間裏還有洗手間,這在水曲柳鄉的人家裏是不多見的。我們洗完澡後就在大床上打滾,鬧完後才並排躺 著睡覺。奇怪的是這個晚上我們怎麽也睡不著。  
躺下一會後,莉莉突然幽幽地說,古求勝不知回家了沒有?  
我說,莉莉,管他幹什麽呢,不要去想他。  
莉莉從床上下了地,她來到窗戶邊上,撩起了窗簾的一角,往外看,她看了一會就叫我,小芳,你過來。  
我也下了床,走到了窗邊,我順著莉莉撩起的窗簾往外看。我一看,嚇了一跳。那天晚上有月光,我看見古求勝灰蒙蒙地站在窗下不遠的一棵樹下,往我們這邊眺望。  
我說,古求勝一定是有病了。  
肖莉莉把窗簾放了下來,重新躺在了床上。  
我也上了床,肖莉莉趴在我的肩上說,其實古求勝也挺可憐的。  
我說,他可憐什麽呀,都是他自找的。  
莉莉歎了一口氣說,有時候我真想幫助他,可又怕他想歪了,以為我喜歡上他了。  
我說,天下窮人多著呢,你幫得過來麽,不要理他了,好麽?  
肖莉莉沒有說話,其實肖莉莉是個心腸很軟的人,她在學校裏裝出高傲的樣子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柔軟的手說,莉莉,你和我說實話,你喜歡誰?  
莉莉用勁捏了一下我的手說,除了你和奶奶,我還能喜歡誰呀?  
我不相信她的話,她心中一定有一個她喜歡的男孩子,她不願意和我說,心裏一定有什麽顧忌。  
她既然不願意說,我也沒有再追問她了,我們是好朋友,我不會逼她說什麽的。我沒說話了,躺在那裏,望著黑乎乎的天花板。莉莉還是趴在我的肩膀 上,我可以聞到她呼出的鼻息,有一種淡淡的清甜的幽香在屋子裏彌漫,我心裏清楚,這種幽香是從莉莉體內呼吸出來的,我一直很羨慕莉莉的漂亮,能夠和她在一 起,我不自卑,反而也有一種滿足。我聽過一些男同學在背後的議論,說隻要能和莉莉在一起,死了也甘願。我覺得我的心態有些像那些男同學,我不知道這樣好不 好。  
莉莉仿佛在自言自語,活著真沒意思,要麵對那麽多事情。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我說,莉莉,你怎麽了?  
莉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還是幽幽地說,活著真的沒有意思。奶奶說了,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問過奶奶,人死後會到哪裏去?奶奶說,人死了會 上天堂,也會下地獄,我又問奶奶,如果我死了,會上天堂呢,還是下地獄?奶奶說,你這個傻孩子,問這樣的問題,你不會死的。我堅持問她,我死了是上天堂呢 還是下地獄。奶奶經不起我的追問,她撫摸著 我的頭發說,我的心肝寶貝,像你這樣好的人,死後一定會上天堂的。小芳,你說,我死了真的能上天堂麽?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我說,莉莉,我們還年輕,怎麽老想到死呀。  
莉莉又歎了一口氣說,活著真的沒有意思,我想上天堂。奶奶說,天堂是一個大花園,在那個大花園裏生活的人都很友善。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我當時真的不相信莉莉會想死。緊接著莉莉在我的耳邊說,小芳你能和我一起上天堂麽?  
我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是輕輕地對她說,莉莉,別胡思亂想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莉莉不依不饒地說,小芳,我再問你一句,我要上天堂,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麽?  
我隻好說,我當然願意和你一起去。  
莉莉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小芳,你真好,我沒有看錯人,我知道隻有你才願意陪我上天堂的。  
然後,莉莉就和我商量著怎麽上天堂,一直到深夜。莉莉拿出了上天堂的方案後,她就沉沉地睡去了。我睡不著,我的眼睛無法閉上,我聽著莉莉均勻 的呼吸聲,我想像著和莉莉一起上天堂是什麽樣的情景。天堂離我們遠不遠呢?我不知道。天堂究竟是不是一個大花園?我也不知道。天堂裏有沒有人來人往?我同 樣不知道。  
房間裏濃重的黑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內心有些激動又有些惶恐。突然,我感覺到有一隻冰涼的手朝我的腳底摸了過來。我悚然一驚,坐起來,喝了一聲,誰?  
黑暗中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是我。  
我聽出來了,是烏雞婆的聲音。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摸進我們的房間的。  
烏雞婆站在黑暗中說,我來看看你們被子蓋好沒有。入秋了,容易著涼。  
說完,烏雞婆就出門去了。可我沒有聽到她出去的腳步聲,整個晚上,我感覺烏雞婆在黑暗中一直站立著,一動不動地站立著。  
第二天早上,莉莉趁烏雞婆沒注意,把一包老鼠藥放進了自己的褲兜裏。我們吃完早飯就去上學校。一個上午,我們都沒有說話,我看莉莉的表情十分 平靜。剛開始,我有些緊張,我還萌生過把我們要上天堂的事情告訴我尊敬的表哥王剛老師的念頭。漸漸地,我也變得和肖莉莉一樣平靜了,能和肖莉莉一起上天 堂,應該是我的幸福。  
上午放學後,我和莉莉都沒有回家。我們在校園裏走來走去,我們要找一個好地方去天堂。最後我們找到了那棵大桉樹下。  
莉莉說,這地方不錯。我也覺得這個地方不錯。  
於是,我們就坐下來了。中午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  
莉莉從褲兜裏拿出了那包老鼠藥,她對我說,我們一人分一半吃了吧。  
我看著那白色的粉末,說,莉莉,這老鼠藥苦吧?  
莉莉搖了搖頭說,我沒有吃過,我不知道。  
我說,我怕苦。  
莉莉說,那怎麽辦呢?  
我說,我去買兩瓶椰子汁回來吧,我們把藥放在椰子汁裏麵,這樣喝就不苦了,好麽?  
莉莉笑,說,好吧,快去快回。  
我就飛快地走了。  
過了十多分鍾,我才回來。  
莉莉說,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我說,怎麽會呢,我們那麽好的朋友,我們要一起上天堂了。  
接著,我們就把藥分成兩份,放到了椰子汁裏麵。這時,操場上來了幾個打球的同學。這幾個同學每天吃完飯都要來打球的。                                    
我說,如果讓他們發現了我們的事情怎麽辦?  
莉莉說,他們發現不了的,等他們發現,我們已經上天堂了。  
我想也是。但我又提出了一個問題,聽說吃毒藥會斷腸的,斷腸的人會很痛苦,樣子會很難看的。  
莉莉就說,那我們就背對著背坐著喝吧。  
我想這個辦法很好,就背對背坐著。在喝之前,我又說,莉莉,我們還是快樂一點上天堂吧。我們唱歌去天堂吧。莉莉說,好呀,我們唱什麽歌呢?我說,我們就唱我們小時候經常唱的那首山歌吧。  
莉莉答應了。  
於是,我們就唱起了那支山歌,我們麵帶微笑,邊唱歌邊喝下了那瓶椰子汁。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不知道古求勝會躲在另外一棵樹後麵偷看我 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醒來,不能和莉莉一起上天堂。我要是能夠和莉莉一起上天堂多好呀!古求勝死了,他不知能不能上天堂,他要是能上天堂,他會不會和 莉莉在一起?  
都說了那麽多遍了,真沒有意思。朱校長,以後不要再讓我說了,好嗎?                                        
石萍走出了保衛科房間的門。天還是陰沉著。王勇他們在古鋒離開後又叫了一個同學進來問古求勝的情況,那個同學說的和古鋒說的差不多。石萍和王 勇他們的想法不太一樣,王勇他們認為古求勝的死還是自殺,不是他殺,這當然要有更充分的調查來證實。古求勝和肖莉莉的死都是一樣的,喝老鼠藥自殺。王勇還 提出來,要讓水曲柳鄉村的人家都把老鼠藥上交到派出所。石萍不認同說古求勝是因為暗戀肖莉莉,肖莉莉死後,他承受不了打擊,然後效仿肖莉莉自殺。從古鋒還 有古求勝生前和她說的情況來分析,肖莉莉和古求勝的死都似乎 和那個叫王剛的語文老師有關係。在沒有證據之前,石萍是不會亂說的,她必須私下裏去調查那個 一直沒出現的語文老師王剛。王勇騎著摩托車走了,他要帶石萍回鄉政府招待所,但石萍擔絕了他,她還想在學校裏走走,看能不能挖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這時,學校放學了,石萍看了看手表,已經下午5點半了。石萍突然看到離教務處樓不遠的牆報欄底下圍滿了學生。石萍來了興趣,馬上走了過去。她看到李小芳在那裏往牆報欄上貼一張布告。  
有一個同學問李小芳,李小芳,這布告是誰讓你貼的?  
李小芳滿臉笑容地說,是朱校長讓我貼的。大家幫我看看,貼正了沒有。  
沒有人告訴李小芳她貼的告示是貼正還是貼歪了。  
李小芳貼的告示的內容是讓廣大同學不要相信古求勝是被肖莉莉的鬼魂迷惑了才去死的,要求大家不要相信鬼神,不要引起恐慌,用正常的心態去對待學習和生活。告示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同學們看得一個一個神情肅穆,仿佛肖莉莉的鬼魂就在校園裏遊蕩。  
李小芳貼完告示,她擠出了圍觀的人群,一蹦一跳地走了,她嘴巴裏哼著一支當地的民謠: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朵黑雲壓了山, 

 
天上的鳥兒摔下地,  
地上的人兒升上天。  
跳,跳,翅膀掉,天堂到,  
跳,跳,眉毛掉,嘴巴笑!  
石萍聽見了她哼的民謠,但她不能確定那是李小芳和肖莉莉在那個午後喝完老鼠藥時唱的民謠。石萍不明白,整個學校的學生都沉浸在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之中,為什麽偏偏李小芳就那麽快樂,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學校放學不一會功夫,同學們很快就離開了學校,學校變得空空蕩蕩的,石萍還站在那裏,她覺得有點冷。秋風四起,石萍還是分辨不清風是從哪個方 向吹來的。石萍突然想起了那個叫王剛的語文老師,他此刻在幹什麽?石萍朝教師宿舍那棟平房望過去,戶外一個人也沒有。石萍想走過去,然後敲開了王剛的門, 直截了當地問他,王老師,肖莉莉和古求勝的死和你有關係麽,你照直說了。但她邁不動腳步,石萍不知道假如她那樣問王剛後,王剛會不會惱羞成怒地朝她撲過 來,掐住她的脖子,對她凶狠地說,我讓你多管閑事!我要你和肖莉莉古求勝他們一起下地獄!  
想到這裏,石萍的脊梁骨也透出了一股涼氣,她不能保證自已如果進入了王剛的房間後會安全。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張從門縫裏塞進招待所房間的紙 條,那張紙條會不會就是王剛寫的?石萍不能證實這一點,她越是感到可疑,心裏就越冷。天越來越陰沉了,鉛雲壓得很低,一場秋雨即將來臨。石萍希望下一場秋 雨,讓痛快淋漓的秋雨把這世界的汙濁衝刷幹淨。  
石萍正在沉思,她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陰森森的聲音,石記者,你還沒走哇!石萍悚然一驚,她回轉身,看到了肥胖的戴眼鏡的女老師郝瓊。郝瓊的臉 色十分難看,她的眼鏡片後的雙眼閃動著莫測的光芒。這時,一陣大風吹過,李小芳貼的告示被風卷起來,在空中飄浮了一陣後落在地上。然後又被風卷起來,一會 就無影無蹤了。石萍心想,風中是不是真的有肖莉莉的魂魄在飄?                                        
一碟青椒炒牛肉,還有一碗排骨湯,外加一碗白生生的大米飯放在桌子上。石萍看著秀秀送來的這些食物,一點食欲都沒有。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秋 雨還沒落下,但天氣卻越來越涼了,風拍打著窗欞,發出古怪的聲響。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裏,水曲柳鄉村會發生什麽讓人預想不到的事情?石萍不敢往下想。石萍 想起傍晚時分,郝瓊和她講的事情,她心裏更加對王剛表示懷疑了。  
郝瓊把石萍引進了她的宿舍,她就住在王剛的旁邊。水曲柳中學有一部分老師是城裏人。他們都住在教師宿舍裏,本地的老師一般都回家去住。這天剛好是星期五,許多老師回城去了,郝瓊沒有回去,她一般都在星期六早上回去。  
石萍不知道王剛回去了沒有,她沒有問郝瓊。  
郝瓊把石萍領進房間後,就要給石萍泡茶。  
石萍製止了她,石萍說,不用忙乎了,下午喝的水太多,現在什麽也不想喝。  
她倆就麵對麵地坐著。  
石萍臉上沒有笑容,郝瓊的臉上也沒有笑容。  
她們不可能在兩個學生死後有李小芳那種心情。  
郝瓊說,石記者,你來我們這裏就是為了了解肖莉莉死亡的真相麽?  
石萍點了點頭,是的,現在又死了一個古求勝,同樣的,我也要了解他死亡的真相。  
郝瓊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講了一些石萍未曾了解的事情。                                          
我沒想到肖莉莉會死,更沒想到古求勝也會死。死是多麽困難的事情,比活著艱難多了,他們都還是孩子,他們怎麽會想到去死呢?這裏麵一定有蹊蹺的,但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現在,都說肖莉莉的死是自殺,但她為什麽要自殺,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這讓我十分鬱悶。肖莉莉是我們班裏的學生,她死了,和古求勝的死一樣,讓我難 過。  
古求勝也死了,他的死會不會也會說成自殺呢,這個問題已經十分明顯了,就是說,調查的結果,還會把他定性為自殺。他為什麽自殺,這個問題似乎有了一個很好的答案,那就是因為他愛肖莉莉。肖莉莉的死讓他承受不了才選擇輕生的。可是我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和你說實話吧,石記者,我對朱校長他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做法不滿,我們這裏有相當一部分教師都對此不滿,但是,我們不滿又有什麽用呢!我們的不滿對他們產生不了什麽影響,他們有權有勢,是一個複雜而又有力量的圈子。我們當老師的,性格都磨得沒有棱角了。  
唉,想想,兩個同學這樣莫名奇妙地死了,我心裏難過呀。我們真希望你能夠了解真相,把事情揭露出去,這樣對死者也有個交待,對他們的家長也有 個交待。其實,肖莉莉死的第二天,古求勝就來找過我。我對古求勝也是有看法的,這個孩子孤僻不合群,原來學習不錯,但自從聽說他給肖莉莉寫過求愛信之後, 他學習成績就下來了。我找他談過話,他也表示要好好讀書,否則在水曲柳鄉村是沒有出路的。道理他都懂,可是做起來是那麽的艱難。那天晚上,我正在批改作 業,古求勝來了。他的臉色很難看,眼睛紅腫。他說他要向我反映情況,我讓他坐下來說。他一坐下來,就顯得激動,他的胸膛起伏著,說話有點喘。  
他說,肖莉莉死了他很難過。他說肖莉莉本不該死的,該死的是語文老師王剛,是語文老師王剛串通李小芳害死了肖莉莉。  
他這樣的話一說出口,我感到十分驚訝。這怎麽可能呢,盡管我對王剛沒什麽好印象,但他也不可能去害死肖莉莉呀!  
我對古求勝說,你不要亂說,說話要負責任的!  
他臉憋得很紅,那塊******變得更難看,古求勝的雙目透出一股子冷漠而又仇恨的光芒。他一口咬定肖莉莉的死和王剛有關。他說他親眼看見了王剛對肖莉莉企圖不軌。他還說王剛的窗玻璃就是被他砸碎的。  
我很吃驚,我麵對這個固執的孩子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問他這事有沒有告訴其他人。他說沒有,他不相信其他人。我知道,後來,他連我也不相信了, 因為,他和我說了這事之後,我並沒有作出什麽反應。那幾天,上課時,他總是用仇恨的目光盯我,他一定認為我和他們是一路貨色了。無論古求勝說的是不是事 實,我總覺得對他心懷愧疚。或許,他的死是一種無聲的憤怒和示威。  
我的確不喜歡王剛。我和他都住在縣城裏,起初,我們關係還算融洽,有時還一起來水曲柳鄉,一起回縣城裏去,可是有一天晚上,王剛敲開了我的門。那天也是星期五,其他老師一放學就回城去了,這裏就剩我和王剛。那時已經是晚上11點多了,我以為王剛也回城去了。  
我一開門,一股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我一陣惡心,我平常很討厭醉酒的男人,但王剛是我同事,我沒有馬上就關上門拒絕他。  
我問他,王老師,你沒回去呀?到哪裏喝了那麽多酒呀?  
他歪歪斜斜地靠在門框上,醉眼惺鬆地說,我……我回去?回去幹什麽呀?我在李副鄉長家喝的酒。  
我又說,你喝多了,現在也太晚了,你還是回去吧。  
我忍受著他口裏呼出的酒臭,真希望他立馬在我的麵前消失。  
誰知,他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  
他結結巴巴地對我說,郝老師,你能……能……讓……讓我進去麽?我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說。                                    
我本可以關上門拒絕他進入的,就在我猶豫了一下,想怎麽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進了我的房間,我攔也攔不住。他一進我房間,就坐在了我的 床沿上。我心裏十分的不舒服,但礙於麵子,我沒有趕他走,就讓他坐在那裏,還倒了一杯茶給他喝。他喝了一口茶,手一抖,杯子就從他的手上掉落在地上。茶水 灑了一地,那杯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竟然沒有摔碎。  
他說,對……對不起。  
我拾起了杯子說,沒關係,我看你還是回去睡覺吧。  
他說,不,不睡,我有……有一肚子的話要和你說。  
我十分無奈,隻好聽他說了。他說了半天,我聽明白了,原來他失戀了。我知道他的對象是縣城旅遊公司的一個導遊,人長得很漂亮。他說他女朋友在為一個深圳來旅遊的老板導遊時和那個老板勾搭上了,然後,沒有和他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西縣去深圳了。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他的哭聲很大,接著就哭嚎開了。  
我看他可憐的樣子,就拿了毛巾讓他擦眼淚,還勸慰他。我沒想到他哭著哭著,一把抱住了我,強行把我摁在了床上,他的嘴巴在我臉上亂舔起來,邊舔邊說,郝老師,還……還是你好。我想……想……要……要你!  
我氣壞了,我覺得胸口有一團怒火在燃燒,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把他推下了床。他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了地上,他沒有再爬起來,他喝得太多了。我沒想 到他癱在地上會說出那麽多汙言穢語,說他早就想和我上床了諸如此類的話。酒後吐真言,我被他的話羞得無地自容,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把他拖出了我的房間, 然後用力地關上門。我背靠在門上流下了淚水,我有一種受到淩辱的感覺,盡管我和我丈夫關係不太好,但我也不可能和他做那樣的事情,我不是*****。  
從那以後,我對王剛敬而遠之。他也許發現了我對他有看法了,幾次想接近我,都被我拒絕。除了工作上來往,我不想和他走得太近。我即使在那晚事 情發生後,也沒有真正的厭惡他。讓我真正厭惡他的是,他竟然在同事間散布謠言,說我想勾引他,被他拒絕了。為此,我還大罵過他一次。  
王剛喜歡讓一些女同學到他房間裏去,美其名曰是輔導作文,但真正的目的是什麽,鬼知道。沒有什麽證據,我也不好說他什麽。古求勝和我說了那件 事後,我沒有張揚,但我沉思了,我更願意相信古求勝的話。可是我不敢和任何人說,我怕受到打擊報複。我揪心地痛呀,我真的覺得對不起古求勝!如果我敢說出 去,或者古求勝不會死。我恨自己的懦弱和無能!                                          

石萍回味著郝瓊的話,她覺得古求勝對自己說的話有了幾分可信。王剛是解開肖莉莉和古求勝死亡的一個謎,他一下子在石萍的心中變得那麽的神秘和可怕。她覺得 自己來水曲柳鄉采訪也有了一種潛在的危險,現在人與人的關係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可怖,這一切是誰造成的?石萍不想吃東西,但她的肚子不聽大腦的指揮, 鬧起了空城計。  
她本能地端起了那碗米飯,夾了一塊青椒在碗裏,胡亂地扒了幾口。她嚼著米飯時,聽 到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的手機鈴聲是《愛在西元前》的樂 曲,這樂曲還是她丈夫史未來給她選的,當時她和史未來的感情尚好,她一直想換一種手機的鈴聲,但一直沒有換。她拿過手機,瞄了一眼手機的彩屏,上麵顯示的 是史未來的電話。她想拒接,但考慮了片刻,還是接通了史未來的電話。  
史未來在電話那頭顯得十分的焦慮,他一個勁地問石萍在哪裏。  
石萍說,你問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  
史未來近乎哀求的聲音,石萍,我一定要知道你在哪裏,你這樣出走對我不公平!  
石萍冷笑了一聲說,我想很公平,你在外麵有另外的女人,我也可以有另外的男人。我告訴你吧,我在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正和一個小白臉在床上,你現在可以放電話了吧?  
史未來聽了她的話,喘著粗氣。  
石萍可以想像他在電話那端氣急敗壞的樣子,她對他這樣自己在外麵有女人,又不讓自己老婆出軌的男人十分的輕蔑。石萍沒等史未來再說什麽話,就 掛斷了電話,然後把手機關了。石萍冷笑了一下,她覺得這樣報複一下史未來也未嚐不可。但是她內心深處又有些不忍,如果她誤解了史未來,史未來不就十分無辜 了嗎?  
打完電話,她肚子反而不餓了,這讓她有點奇怪,這世上奇怪的事的確太多。正像現在,她在房間裏感覺到了沉悶,石萍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來到了窗前,窗外的秋風嗚咽著,像是有許多冤魂在疾走。  
她伸出手打開了窗戶,一股冷風灌進來,石萍不禁打了個寒噤。突然,一小團黑乎乎的東西快疾地從窗外飛進來。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擦著石萍的頭發飛 掠過去,她感覺到了那團東西飛行的速度和力量。石萍快速地回轉身,目光企圖抓住那團黑影。那團黑影猛力地衝撞在房間的牆壁上,然後噗地掉落在地上。  
石萍走近前一看,原來是一隻麻雀,那隻麻雀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就一命嗚呼了。石萍的眼中流露出了恐懼,這些接連不斷出現在她麵前的死鳥意味著什麽呢?難道是一種危險的征兆?  
她來不及想更多的東西,房間的門突然開了。她叫了聲,誰?  
她的話音未落,秀秀就木然走了進來。她今天的臉色陰沉,似乎對石萍不那麽熱情了。  
秀秀陰冷的目光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那些飯菜已經像她的目光一樣冰涼了。  
秀秀淡淡地對石萍說,你又沒吃飯,你不是神仙,不吃飯會餓死的。  
石萍不知怎樣和她說話,秀秀今晚沒有敲門就進來,已經嚇了她一跳,秀秀又說出這樣冷漠的話,她有些無所適從。  
秀秀的目光在房間裏掃瞄著,她似乎看到了地上那隻慢慢僵硬的死鳥,又好像沒有看到。她走到窗戶邊上,伸出頭,看了看窗外黑暗的世界,然後把頭縮回來,順手關起了窗門,她說,晚上最好別開窗!  
這時,石萍的緊張有所緩解,她問道,為什麽?  
秀秀的聲音還是那麽陰冷,現在不幹淨的東西很多,你就不怕那些不幹淨的東西進來麽?  
石萍知道她話裏的含義,可她又不知怎麽回答這個女孩子了。秀秀又在房間裏掃瞄了一遍,她走到了死鳥的麵前,彎下腰,撿起了那隻死鳥,神色淒清 地離開了石萍的房間。她臨走時想和石萍說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石萍覺得秀秀十分反常,她想問秀秀些問題,也沒有開得了口。秀秀出去時把門帶上了。石 萍沒有聽到腳步聲,聽到的隻是窗外風的嗚咽。石萍茫然地坐在床沿上,水曲柳鄉村的夜寂寞而又詭秘,她不知道自己身居何處,對於這個夜裏將會發生什麽也一無 所知。                                        
李美鳳像往常一樣晚上11點鍾就準備睡覺,該看的電視連續劇她都看完了。她丈夫李洪球還沒有回家。她明白,學校又死人了,丈夫一定有許多事情 要處理。李洪球在家裏是十分霸道的,是個男權主義者,李美鳳拿他沒辦法。他在外麵幹什麽,什麽時候回來都不容許李美鳳過問,李美鳳也從不過問。她嫁給李洪 球,過上了在水曲柳鄉村人眼中是天堂的日子,她還有什麽好說的。李洪球沒回來,她把臥室的門關上了,然後拿起了電話,給一個人撥通了電話。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看樣子是生怕讓別人聽見,女兒李小芳就在旁邊的房間裏,她還沒有睡。李美鳳顯然不是給丈夫打電話,她說話的樣子十分曖昧, 臉部的表情也很豐富,那兩眼也發出嫵媚的光芒,她的另一隻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撫摸著,然後慢慢地滑到胸前,摸進了睡衣裏鼓鼓囊囊、呼之欲出的大奶子上。  
她的臉色緋紅,說著說著,就輕聲呻吟起來。  
李美鳳正在發情,突然聽到房間外麵傳來一聲清脆的笑聲。李美鳳慌忙地說了句什麽,馬上把電話放了回去。她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站起來,扣好睡衣的紐扣,走到了門邊,打開了門。  
門外什麽也沒有。她剛才分明聽到了一聲脆笑,她以為是自己的女兒李小芳站在門外偷聽她說話發出的笑聲,結果不是。李美鳳正覺得怪異,她又聽到了一聲清脆的笑聲。  
李美鳳心裏咯噔了一下,笑聲是從女兒李小芳的房間裏傳出來的。  
她站在了李小芳房間的門口,耳朵貼在了門上,她不知道李小芳在房間裏幹什麽。  
接著,又傳出了兩聲脆笑。  
李美鳳仔細辨認了一下笑聲,她悚然發現,笑聲不是李小芳的。對於女兒的一切,她再熟悉不過的了,這分明不是女兒李小芳的笑聲。那麽,是誰在李小芳房間裏呢?  
一個晚上李美鳳都沒有出門,女兒回家她是知道的,吃完飯就進了房間做作業。晚上根本就沒有人來過,況且,以前除了肖莉莉經常來之外,沒有一個女同學晚上到李小芳房間裏和她一起過夜的。  
李美鳳以為自己聽錯了,不一會,她又聽到了脆笑,她認定這笑聲一定不是李小芳發出來的。她的手放在門把手上推了一下,門是反鎖的。李美鳳的心急了起來。  
自從肖莉莉死了之後,晚上她不準李小芳出門,她知道李小芳這條命是撿回來的,她不想讓李小芳出什麽問題了。李小芳和肖莉莉一起自殺,害得李美 鳳飽飽地挨了李洪球的一頓暴打,她認為這頓暴打一點也不冤枉,她認了,誰讓她沒有看住女兒呢!好在女兒在肖莉莉死後還算正常,沒有發現什麽反常的情況。現 在,李小芳房間裏的笑聲引起了李美鳳的警惕。  
李美鳳見門反鎖上了,就敲起了門。她邊敲門邊說,小芳,開門!  
裏麵沒有聲音了。李美鳳從門縫裏也沒有看到燈光透出來。她頓時提心吊膽起來,她加重了敲門的聲音,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小芳,快開門!  
裏麵還是沒有人應答,小芳是不是睡著了?這不可能。她睡得再沉,她那麽用力的敲門聲也把她鬧醒了。是不是發生什麽問題了?  
李美鳳有些氣喘了。她必須把門打開才知道李小芳究竟怎麽回事。她還有一把小芳房間的鑰匙。奇怪的是,李美鳳一下子想不起來那把鑰匙放在哪裏了。她站在李小芳的房門外,大腦開始了艱難的搜索,那把鑰匙會放在哪裏呢?  
李美鳳在用大腦搜索鑰匙的時候,又聽到了房間裏傳來的笑聲。  
李美鳳渾身充滿了涼意,她又用力敲了敲門,裏麵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李美鳳心裏一下子恐懼起來,她馬上回到了房間裏,撥通了丈夫李洪球的電話,她聽到電話裏麵很吵,好像有很多人在唱歌。她大聲地對李洪球說,洪球,你在哪裏!  
李洪球在電話裏也大聲說,什麽事?快說,我在招待客人。  
李美鳳的哭音都出來了,繼續大聲說,洪球,你快回來吧,家裏出事了!                                        
李洪球罵了一聲什麽,然後焦急地問,出什麽事了?  
李美鳳說,小芳又出事了,現在她把房間門反鎖了,我打不開。她在裏麵一點動靜也沒有,我怎麽敲門,裏麵都沒有反應。  
她說話時,把李小芳房間裏傳出的笑聲給省略掉了。  
李洪球又狠狠地罵了一聲,你這個傻屄,小芳房間的鑰匙就在你梳妝台右邊的小抽屜裏。你趕快打開房間,看有什麽問題。我馬上趕回來。  
李美鳳放下電話,趕緊從梳妝台的右邊的小抽屜裏找出了李小芳房間的鑰匙,來到了李小芳房間的門口。她在開門時心裏一閃念,李洪球怎麽知道這鑰匙放在她梳妝台右邊的小抽屜裏呢?  
她正開著鎖,門卻突然開了,李小芳穿著一襲白色的連衣長裙,站在門裏。她披頭散發,冷冷地對李美鳳說,你鬼叫什麽呀,人家都睡著了。  
李美鳳見李小芳的確是被她吵醒的樣子,她想起從李小芳房間裏傳來的笑聲心裏就極不舒服。李小芳房間裏的燈亮了,李美鳳一眼望進去,李小芳的房 間裏沒有什麽異樣,裏麵也沒有別的女孩子。李美鳳想,可能是李小芳在夢中發出的笑聲吧,夢中發出的笑聲和清醒時發出的笑聲或許不太一樣。想到這裏,李美鳳 的心裏就釋然了。  
李小芳砰地把門關上了,她對她母親罵了聲,討厭!  
李美鳳的眼皮跳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李小芳從來沒有穿過白色的連衣長裙的。有一次,在城裏,李美鳳帶李小芳去服裝店買衣服,李小芳站在一件白色的連衣長裙麵前呆立著。  
李美鳳對她說,小芳,你要是喜歡就買吧。  
李小芳說,我身材不好,穿這樣的裙子不好看。  
李美鳳笑著說,你沒試怎麽知道不好看,我看你身材也不錯的。  
李小芳白了母親一眼說,好,你是在嘲笑我呀。我告訴你說不好看就是不好看,我在肖莉莉家試過了,肖莉莉也說不好看,這樣的裙子隻有肖莉莉穿了才好看。  
然後,李小芳沉著臉走開

了。想起這件事,李美鳳心裏有些害怕,李小芳為什麽在睡覺時穿著那件白色的連衣長裙,那件白色的連衣長裙從何而來?自從肖莉莉死後,李小芳沒有什麽反常,但今夜的確不一樣了。  
李美鳳想再次敲開李小芳的房門,但她沒有這個勇氣,她隻有等自己的丈夫回來,可李洪球什麽時候回來她一無所知,她知道李洪球一定不在水曲柳鄉 的,他也許在離水曲柳鄉一個多小時路程的白蓮鎮,白蓮鎮在西縣是個花花世界,那裏有溫泉度假村,有娛樂城,據說還有許多小姐,李洪球陪人也經常陪到那個地 方去。想到這裏,李美鳳罵了聲,該死的李洪球,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會在家裏待著了。她也有自己隱秘的生 活。                                          
這場秋雨遲遲地不落下來,窗外的風還在嗚咽著。石萍無法入眠,遠處傳來了幾聲驚心的狗吠聲,是什麽東西驚動了那些在黑夜中沉默的狗。石萍躺在 床上,她想像著那個叫王剛的人鬼魂一樣在水曲柳鄉村的原野上遊蕩。或許,他就站在她的窗下,隨時準備爬上來,從窗口跳進來侵犯她。  
失眠讓石萍孤獨無援,當初和史未來結婚後,她就認為自己孤獨的生活結束了,沒想到 ,那是一個錯誤。她是從一種孤獨走向了另外一種孤獨,從一 種失望走向了另外一種失望。結婚是愛情的墳墓,她以前不相信這種說法,現在卻相信了。她現在就仿佛置身於陰冷絕望的墳墓之中,黑暗的潮水將她無情地淹 沒。  
就在這時,門外的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一點一點地臨近,很有節奏感。石萍警覺起來。  
是誰?她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石萍忽地從床上坐起來。腳步聲在她的門口停了下來。此時,窗外嗚咽的風也似乎停止了,她隻能聽到自己心髒強烈的搏動。過了不一會,腳步聲又很 有節奏地遠去了。石萍從床上跳了下來,她看到門邊的地上有一個信封。石萍提心吊膽地走過去,她真害怕有人會突然從門外破門而入,一雙冰涼的手會卡住她的脖 子。  
石萍用顫抖的手撿起了那個信封,她從信封裏抽出了一張白紙,白紙上還是潦草地寫著一行字:滾回你的赤板去吧,水曲柳鄉不需要你!  
看了這行潦草的字,石萍倔強的另一麵被激發出來了,一股熱血在她的體內衝撞,她十分憤怒,這行潦草的字無論出自於誰的手筆,都證明肖莉莉和古求勝的死存在著問題!  
石萍把那張紙撕了個粉碎,她突然拉開門,用力地把撕碎的紙扔向空蕩蕩的走廊,大聲地叫道,有種的給我回來,想讓我離開沒那麽容易!  
紙片隨同她的聲音紛紛地飄落,石萍的心在流著血。  
她呆立在那裏,企圖看到那個人的出現,那個將信封塞進她房間的神秘的人沒有出現,秀秀卻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在昏暗的燈光下,秀秀穿著一身黑 色的衣服,她木然地朝石萍走過來。秀秀的腳步輕飄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秀秀向她移動的過程顯得十分漫長,有種讓人窒息的感覺。  
石萍剛才的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消失得幹幹淨淨,此時她感覺到的隻是寒氣逼人。石萍想把門重新關上,但她沒有力量拒絕秀秀的臨近。秀秀身上也充滿了神秘感。秀秀終於來到了她的麵前,秀秀開始用冷漠的目光看看石萍。石萍被她的目光擊中,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他們對視了一會,還是石萍打破了沉默,秀秀,你沒睡,你有事找我?  
秀秀說,我聽見你的大叫,以為你發生了什麽事,就上來看看。  
石萍說,你進屋來吧。  
秀秀就飄進了石萍的房間。石萍側身讓秀秀進入房間後就把門關上了。她們坐了下來。  
石萍問秀秀,秀秀,你剛才睡了麽?  
秀秀說,沒睡,我在看電視,聽到你的大叫我就上來了。李所長交待過的,讓我要照顧好你。她還說了,你要在招待所裏出了什麽問題,就惟我是問。  
石萍吞了口口水說,那你聽到有人上樓來麽?  
秀秀茫然搖了搖頭,沒有聽到,這地方就你和我兩個人,還有誰會來呀!  
石萍覺得自己和秀秀說話後,心理變得正常了。秀秀畢竟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她沒有什麽好怕的了。有秀秀陪她說話,石萍的孤獨感頓時得到了有效的緩解。  
石萍尋找著話題和秀秀說話,她問道,秀秀,你為什麽不去上學呀!  
秀秀聽她的問話後低下頭,她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腳尖,她穿著一雙很舊的紅色塑料涼鞋,黑乎乎的腳趾頭一動一動的。石萍注意到了她的腳趾頭,這麽一個女孩子的腳趾頭顯得粗糙,讓石萍的心抖動了兩下,她覺得自己有些心酸。  
秀秀沉默了一會才說,家裏窮,沒有錢怎麽上學?                                      
石萍看著還是低著頭的秀秀說,那麽你想上學麽?  
秀秀還是看著自己的腳趾頭說,當然想,要是有書讀,讓我幹什麽我都願意。每次看到小芳背著書包來招待所,我就會想,如果我能像小芳那樣上學,那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石萍吸了一口氣,如果有人資助你上學,你會去麽?  
秀秀抬起了頭,她的眼睛裏帶著一層水霧,以前有一個住在這裏的人說要資助我上學,我沒有答應。  
石萍看著她的眼睛問道,為什麽呢?  
秀秀說,我不能去上學,我要上學了,我弟弟就上不了學了,除非他連我弟弟也一起資助了。  
石萍說,你還有弟弟?秀秀點了點頭,嗯,他現在上小學二年級。  
石萍說,那人難道不同意資助你和你弟弟?  
秀秀說,我沒和他提弟弟的事情,我隻是拒絕了他的好意。  
石萍明白了,秀秀在這裏幹,是為了她弟弟能夠上學。石萍覺得眼前的女孩子一下子變得崇高起來,同時,內心產生了一種悲哀。石萍突然產生了一種念頭,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助秀秀。  
石萍歎了一口氣對秀秀說,假如我資助你和你弟弟上學,你會答應麽?  
秀秀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趾頭說,我有那麽好的福氣麽?  
石萍笑著說,我一定會幫助你的!  
秀秀的頭抬起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火苗,那絲火苗很快就熄滅了。秀秀說,石記者,謝謝你的好心!我奶奶說過了,我這個人命不好,這輩子是注定讀不上書了。就是你資助我,讓我去上學,學校也不會收我了,因為我讀書的年齡已經過了。  
石萍說,隻要你願意讀,會有辦法的!  
秀秀搖了搖頭,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秀秀的聲音中透出一種絕望,石萍頓時無言。  
就在這時,窗外原野上又傳來了淒厲沙啞的叫聲,莉莉,回來——  
秀秀發現石萍臉上出現了恐懼的色彩,她反而平靜地對石萍說,石記者,不用怕,那是烏雞婆在招魂。自從肖莉莉死了之後,烏雞婆每天晚上都要到外麵去招魂。  
因為秀秀在場,石萍聽了烏雞婆的招魂聲後,雖說有些毛骨悚然,但也不那麽害怕了。刹那間,石萍產生了去原野上看烏雞婆招魂的念頭。  
石萍對秀秀說,我想去看看烏雞婆招魂,你願意陪我去麽?  
秀秀表情木然,招魂有什麽好看的?不過,你想去看,我陪你去好了。  
石萍說,那我們去吧。  
秀秀點了點頭。                                          
水曲柳鄉村的原野上一片漆黑,秀秀手上的電筒好像電力不足,照出的光柱是暗紅色的。遠處河灘上有一盞燈籠在遊動,那是烏雞婆打的燈籠,因為今夜風大,烏雞婆沒有點火把,而改成點燈籠了。烏雞婆的招魂聲隨風飄散,在暗夜中顯得詭秘而可怖。  
秀秀走在前麵,石萍跟在後麵。秀秀走得很快,石萍跟在她身後簡直是在小跑。走這樣的夜路,石萍顯然是不習慣的。  
石萍說,秀秀,你能走慢點麽?  
秀秀說,走慢了就追不上烏雞婆了。  
石萍沒有辦法,隻有跟在秀秀後麵小跑。烏雞婆的燈籠鬼火般在水曲柳鄉村的河灘上移動。因為風大,燈籠十分飄忽,要不是烏雞婆提著那燈籠,那燈籠或許會飄到半空。很快,秀秀和石萍離烏雞婆很近了,也就是二三十步遠的距離。這時,秀秀放慢了腳步。  
石萍問,怎麽不走快啦?  
秀秀說,不能靠得太近,否則對我們不好的,叫魂的人身上有煞氣。秀秀的話在風中飄著,讓石萍身上涼颼颼的。烏雞婆好像沒有發現身後不遠處跟著的秀秀和石萍。  
她自顧自地走著,邊走邊喊,莉莉,回來——  
烏雞婆在黑夜裏走路的樣子十分輕靈,這讓石萍很驚訝。  
秀秀見慣不怪的樣子,她嘟噥道,晚上這麽冷,石記者,還是回去吧。我看天馬上就要下雨了,我們沒帶雨傘。  
石萍說,秀秀,你就陪我一會,好麽?就一會,我們很快就回去。  
秀秀答應了她。  
烏雞婆在河灘的一棵烏桕樹下停了下來,石萍不知道她要幹什麽。烏雞婆停止了招魂。烏雞婆把一顆顆河灘上的鵝卵石堆在樹下,樹下很快就出現了一 個鵝卵石的小石堆。石萍和秀秀躲在不遠處的茅草叢中,觀望著烏雞婆的舉動。烏雞婆在那小石堆前盤腿坐下了,燈籠被她用繩子固定在一根樹枝上。烏雞婆雙手合 什,喃喃地說著什麽。石萍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她說的是當地很怪異的土語,好像不是這個世界上的語言。  
石萍小聲問秀秀,你能聽清烏雞婆在說什麽麽?  
秀秀說,當然能。  
石萍又說,那你能告訴我她在說什麽麽?  
秀秀說,她在詛咒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肖莉莉的媽媽。  
石萍問,她為什麽要詛咒肖莉莉的媽呢?  
秀秀說,因為肖莉莉的媽和別人私奔了。  
石萍就沒有再問下去。烏雞婆的聲音在秋風中飄來蕩去的,異常的古怪和詭秘,石萍覺得烏雞婆的詛咒就像一條冰冷的蛇在石萍的皮膚上遊動。石萍皮膚上的雞皮疙瘩冒了出來,她此時的確不想看下去了,她有一種逃離的欲望,這種現場陰森極了,讓人會產生無望的幻覺。  
石萍對秀秀說,我們回去吧。  
秀秀沒有答應她。 

 
石萍覺得瞪著的雙眼有點酸,她想站起來,可兩腿軟軟的。  
石萍又對秀秀說,秀秀,我們還是回去吧。  
秀秀還是沒有回答她。  
秀秀是不是著魔了?在黑暗中,石萍看不到秀秀的臉,手電筒也在秀秀的手上,她想用手電筒照照秀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石萍伸出手,想推一下秀秀。她剛要伸出手,就覺得有人在後麵伸出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下,她可以感覺到那是一隻粗糙的手,她的細嫩的皮膚被磨痛了。  
石萍驚悚地回頭喊了一聲,誰?  
隻有風在吹,她身後黑乎乎一片,她什麽也看不見。就在這時,那棵烏桕樹上的燈籠也不見了,烏雞婆也不見了,烏雞婆的聲音也無影無蹤了。原野上 一片黑暗,死一樣的黑暗。石萍身上像是結上了一層冰,她大聲尖叫起來。昏紅的手電的光柱朝她射了過來,她聽到秀秀說,石記者,你怎麽啦?你看看我,在這裏 蹲一會就睡著了。  
石萍急促地對她說,秀秀,快回去吧!  
秀秀一定不知道她被嚇壞了。                                        
這場秋雨終於落下來了。秋雨是在天將破曉時落下來的。剛開始時,雨下得猛烈,約摸下了一個多小時猛雨,雨水才緩緩地小下來,變成了一場綿綿的 秋雨。石萍就是被那場猛雨吵醒的。當她睜開迷離的雙眼,聽著嘩嘩的雨聲,感覺天光漸漸明亮起來的時候,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身邊摸了一下。石萍的頭側向了那 一邊,她沒有發現秀秀。  
她叫了聲,秀秀。  
沒有人回答她。  
石萍發現這個房間裏已經沒有了秀秀的蹤影。秀秀什麽時候離開這個房間的,石萍一無所知,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沉沉睡去的。記憶告訴石萍,昨 天夜裏,她和秀秀跟在招魂的烏雞婆後麵,然後躲在一叢茅草後麵,蹲在那裏,看著烏雞婆在詛咒。後來烏雞婆不見了,石萍感覺有人伸出粗糙的手在她嫩滑的脖子 上摸了一下,然後就尖叫起來,她的尖叫吵醒了秀秀。  
石萍就和秀秀往回走。  
石萍讓秀秀把手電筒給了自己。  
秀秀還是走在前麵,她打著手電跟在秀秀的後麵。  
石萍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跟著自己,她往後看了看,用手電的光柱在後麵來回掃射,她什麽也沒有看見。幾次下來,她就不敢往回看了,隻是加快 了腳步。石萍還讓秀秀快點走,本來就走得快的秀秀跑了起來,石萍也飛快地跑起來,她跑得越快,就越感到身後有人跟著,而且那人也跑了起來。  
回到招待所裏,上氣不接下氣的石萍對秀秀說,秀秀,你晚上和我一起睡好麽?  
秀秀答應了她。  
當時秀秀就睡在她的邊上,她還說秀秀睡得那麽直,睡在那裏一點也不占位置。  
她們躺下來後,石萍還問秀秀,為什麽烏雞婆不見了。  
秀秀說她也不知道。  
秀秀看上去很困了,不一會,她就睡著了。石萍老是想著烏雞婆詭秘地盤腿坐在那小堆石子前詛咒的樣子和那隻黑暗中摸她脖子的手,越想心裏就越害 怕,真想馬上就離開水曲柳鄉村,回到赤板去。石萍真的不知自己是什麽時候沉沉睡去的。按道理說,她在那種心情下根本就無法沉睡,難道是一種什麽神秘的力量 讓她在恐懼中沉睡?  
天完全大亮後,石萍從床上爬了起來。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石萍拉開了白色的窗簾,她心裏陡地抖了一下,在窗外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一個撐著黑布傘的人正在朝她這裏凝視,她看清楚了,那人就是和她一起坐農用車到水曲柳鄉的幹瘦青年。  
難道昨夜在黑夜中就是他伸出粗糙的手摸自己脖子的,那麽他究竟是誰?石萍的心狂跳著,她刷地拉上窗簾,此時她不想看到那個人,那個人老是用奇怪的目光追蹤她,她受不了了。  
石萍端起了臉盆,把毛巾和裝著牙膏和牙刷的杯子放進了臉盆,打開了門,穿過長長的昏暗的走廊,朝樓下的盥洗室走去。她把臉盆放在了洗涮台上, 她從盥洗室的窗戶上看出去,那人還站在樹下朝這邊張望,石萍心裏突然想,她要去問問他是誰,為什麽要用目光追蹤自己。石萍一陣小跑出去,她剛走到招待所的 門口,就發現那人消失了。  
她站立在那裏,心情一下子變得十分複雜。李美鳳朝她走過來了。  
李美鳳撐著一把花哨的紅布傘,扭著肥碩的屁股走過來。她見石萍呆立在那裏,就笑吟吟地對石萍說,石記者,起那麽早呀,怎麽不多睡一會?  
石萍也笑了笑,說,沒什麽,我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如果那人還站在那裏,石萍一定會問她,那人是誰。遺憾的是,那人仿佛有先見之明,在石萍要搞清楚什麽的時候消失了。  
石萍重新回到了盥洗室。她刷完牙,把清水潑打在臉上,她把毛巾放在臉盆裏洗了洗,然後擰幹,在臉上脖子上擦了擦。擦完,石萍覺得脖子上有點痛,她把身子歪過來,在鏡子上照了照。  
石萍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脖子紅了一塊,那紅的地方像一塊******,她輕輕地用手指頭摸上去,有種火辣辣的感覺。石萍頓時想起來了,這正是 昨天夜裏被那隻粗糙的手摸過的地方。石萍覺得事情變得不可思議了,難道水曲柳鄉村裏真的有鬼魂在飄蕩?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 來。                                      
這時,秀秀表情木然地走進來,她的手上拿著拖把,她一起床就要開始打掃衛生,拖樓道上的木地板。石萍看著秀秀,秀秀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  
石萍對秀秀說,秀秀,你是什麽時候離開我房間的?  
秀秀抬起頭,看了看石萍,仿佛她不知道石萍在說什麽。  
見她如此迷惑的樣子,石萍又問,秀秀,難道你忘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們一起去看烏雞婆招魂的?  
秀秀還是木然望著她,好像石萍說的是天方夜譚。秀秀說,石記者,你說什麽?昨晚我和你去看烏雞婆招魂了?  
石萍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難道是得了健忘症?石萍說,秀秀,你不會忘得那麽快吧,你和我一起去的,在河灘的那棵烏桕樹下,烏雞婆在詛 咒肖莉莉的媽媽,然後我們一起跑回家的,你還答應和我一起睡,當時你的確躺在我身邊的,你睡得很直,我還說你睡覺一點都不占地方。  
秀秀用古怪的目光看著石萍,然後說,石記者,昨天夜裏我很早就睡了,怎麽會和你去幹什麽事呢,也不可能和你一起睡的呀,我們招待所是有規定的,不能和客人一起睡覺的。  
石萍迷惘了,頓時,她覺得自已陷進了一場迷霧之中。  
石萍不死心,她壓低了聲音問秀秀,你是不是怕李所長聽到你昨晚和我在一起,所以才不敢承認的,是不是?  
秀秀說,石記者,你好奇怪呀,我真的沒有和你去幹什麽事情。  
石萍正要說什麽,李美鳳站在了門口,她凶巴巴地對秀秀說,秀秀,還不快幹活去!成天拖泥帶水的,就知道磨洋工。  
秀秀拿著洗好的拖把,匆匆而去。  
石萍端著臉盆回到了房間,在關上門前,她又看了看在走廊裏拖地的秀秀,她想,秀秀為什麽要否認昨夜的事情呢?難道昨天夜裏的事情真的沒有發 生,是一場噩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石萍突然想起了那棵烏桕樹下用鵝卵石堆起的小石堆。如果那小石堆還在,那麽證明昨夜的事情真的發生過,如果沒有了 那個小石堆,那麽石萍情願那是一場噩夢。石萍迫不急待地下了樓,她向李美鳳借了一把傘,匆匆地朝河灘走去。李美鳳見石萍心急火燎的樣子,不知道她發生了什 麽事情,在石萍走出門後,她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她和那人說著什麽,臉上的表情異常的焦 慮。                                        
石萍憑著記憶找到了那棵河灘上的烏桕樹。她一直認為自己的記憶力十分的驚人,她甚至可以記起幾年前和史未來第一次約會時史未來穿的什麽顏色的 襪子。石萍在這個秋雨綿綿的清晨準確地找到了那棵烏桕樹,她還記得當時烏雞婆的燈籠是綁在哪一根樹枝上的,那根樹枝上還存留著那根纏繞著的繩子,樹下,那 小石堆果然還在。  
小石堆像一個墳墓,不知是誰的墳墓。  
石萍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這墳墓是她自己的。冥冥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告誡她,讓她趕快離開水曲柳鄉村,否則,她有可能會死在水曲柳鄉村。水曲柳鄉村彌漫的死亡氣息讓在這裏的每一個活著的人都心存恐懼,不知道死亡何時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石萍真的就產生了離開水曲柳村的念頭,她撐著那把紅布傘,走在河灘上,落雨的聲音增加了肅殺的氣氛,也讓水曲柳鄉村變得更加的迷茫,讓她的心也變得更加迷茫。  
石萍走著走著,她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她,石記者,你站住!  
那聲音是渾厚的男中音,夾帶著一種沙啞,和那個夜裏打來的電話十分相似,石萍聽到那聲音,心裏像是抓住了一點希望的光亮。她沒有回轉身,心裏 想,這個人終於出現了。如果是打電話的那個人,他一定知道很多真相,他或許會解開水曲柳中學死亡的疑團。石萍滿懷希望地轉過了身,可就在刹那間,她的心又 沉入了黑暗,她看到的就是那個打著黑布傘的瘦高個青年。  
石萍有些恍惚,又有些不安,此時,沒有別的人的野河灘上,她獨自麵對這個神秘的男人時,她根本就沒有勇氣大聲地質問他是誰,為什麽老用怪異的目光追蹤她了。  
那人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來,石萍往後倒退著。  
那人說,石記者,你後退什麽呢?  
石萍沒有和他搭話。  
那人前進一步,石萍就後退一步。  
那人說,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害怕,你真的很害怕。  
石萍突然停住了後退的腳步,她厲聲說,你別過來!  
那人冷笑了一聲說,石記者,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膽大心細的人,看來我錯了,你的膽子原來是這麽小,還不如一隻老鼠,現在老鼠的膽子也比人大了, 至少比你大了。喏,你看到沒有,就在你左邊不到三步遠的草叢裏,就有一隻膽大的老鼠,它正在看著你呢,你看它的目光是那麽的鎮靜,一點也不驚慌,難道你說 它膽小麽?  
石萍

的目光往那人說的地方瞟了過去,她看到了一隻老鼠,那隻老鼠果然像那人說的一樣,坦然地看著她。石萍壯了壯膽,她對那人質問道,你是誰?  
那人冷笑了一聲,我是誰重要麽?  
石萍又說,你是誰?為什麽要跟著我?  
那人臉上的一絲冷笑消失了,他說,我是王剛,我沒有跟著你,我隻是想對你說,你還是回赤板去吧,看來你不適合來這裏采訪肖莉莉的死亡事件,不,是肖莉莉和古求勝的死亡事件。  
石萍沒料到他就是水曲柳中學的語文老師王剛,這個神秘的人物在這個時候出場意味著什麽呢?這下輪到石萍冷笑了,她冷笑著說,是你給我打電話讓我來這裏的麽?  
王剛搖了搖頭,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似乎銳利中有點邪惡。  
石萍又問,是你在我房間裏塞的紙條,讓我離開水曲柳鄉,回赤板去的?  
王剛又搖了搖頭。  
石萍無語了。  
她心裏在想,如果肖莉莉和古求勝的死和他有關,此時,他會不會構成對自己生命的威脅?  
王剛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說,石記者,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盡管放心,我找你,隻是想和你說明一些情況,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說比較合適,我不想和別人說。  
石萍對他的話將信將疑。  
王剛又朝她走近了一步。石萍沒有後退,她隻是說,王剛,你別過來,你有什麽話,站在那裏也可以說,沒必要靠近我。                                      
王剛說,那好吧,我就站在這裏說,這種情景倒是很有意思,如果是一對戀人這樣站在雨中相隔一段距離說話,那倒是很富有詩意的,可惜的是,你不是我的戀人。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也許這個秘密會對你的采訪有所幫助。這個秘密有關我的舅母李美鳳。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會認為我舅母李美鳳是幸福的,她嫁了一個像我舅舅李洪球這樣在水曲柳鄉有地位的人。當然,我舅母李美鳳的生活是比水曲柳鄉村的女人們強,但她不幸福。  
我說這話也許你會對我表示懷疑,我怎麽能指摘我的親舅舅李洪球呢?可我還是要說, 我舅舅李洪球是一個混蛋,他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盡管他對我 很好。他在水曲柳鄉所做的事情是令人不齒的,他利用職權貪汙公款,吃喝玩樂。根本就沒有了一顆良心!我這樣說他是有事實依據的,但我不想說太多,我隻想告 訴你一個秘密,有關我舅母李美鳳的一個秘密。我舅母李美鳳年輕時是水曲柳鄉村的一個美人,就像死去的肖莉莉在水曲柳鄉村是一個美人一樣。當初李美鳳嫁給李 洪球時,李洪球還沒有當官,他像我一樣隻是個水曲柳中學的一個普通的教師,我相信他們有過一段真實的愛情,我不知道愛情的保質期有多長,我也不知道從什麽 時候開始,他們的愛情就開始變質了。反正,李洪球當官後就變了一個人。  
李美鳳知道他在外麵也有女人。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又要多說一些李洪球的事情。就我知道的,李洪球就和我們學校的女教師郝瓊有染。按理說,郝瓊 長得還不如李美鳳,可他們就不知怎麽就勾搭上了。郝瓊和她丈夫不和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李洪球和郝瓊的事情或許隻有我知道。我後來才明白為什麽郝瓊星期 五放學後不和其他在城裏住家的老師一樣回家,非要等到星期六上午才回去,她就是要在星期五晚上留下來和我舅舅李洪球幽會。  
有一個星期五晚上,我剛好有事沒有回城,到了晚上12點左右,我就聽到了郝瓊房間裏傳來的聲音,那是一對男女做愛時發出的聲音。男的粗重的喘 息,女的淫蕩的叫床,還有床板嘎吱嘎吱的響聲。我以為是郝瓊的丈夫來了,我沒想到和郝瓊做愛的竟然是我的舅舅李洪球。你或許不知道,我們學校教師宿舍的隔 音效果是那麽的差。我聽到了女人喊我舅舅的名字,我還不相信。天蒙蒙亮時,李洪球離開她房間時,我偷偷地開了一點點門縫,看清了那男人就是我舅舅李洪球, 當時我有些迷惑,為什麽我舅舅就和她搞上了呢?她有什麽讓李洪球迷戀的地方?說了這麽多郝瓊和李洪球的事情,我都覺得惡心。  
話題還是回到那個秘密上來吧,那個秘密的確和我舅媽李美鳳有關,知道這個秘密還和肖莉莉有關係。這個秘密是肖莉莉告訴我的,她連李小芳都沒有告訴就告訴我了,你想想肖莉莉對我是多麽的信任,她的死讓我難過,她是一個多麽美好的女孩呀!  
我說話羅嗦,這一點錯都沒有。大凡語文老師說話都喜歡羅嗦、東拉西扯,而我在語文老師裏又是一個最羅嗦的人。你聽我說話一定要有耐心,本來我想請你到我宿舍去說話的,我那裏還有上好的茶葉,可是你不相信我,隻好在這雨中站著給你講了。  
那是一個星期一的晚上,肖莉莉來到我的宿舍,我知道她來又要讓我給她輔導作文了,肖莉莉讓我給她輔導作文在學校裏有一種謠傳,說我對肖莉莉有 什麽非份之想,我可以理解這種謠傳,誰讓肖莉莉是學校裏最漂亮的女學生呢。她來我房間,不單老師對我表示懷疑,就連有些學生也在吃醋。有一個晚上,我的窗 玻璃還被一個學生用石頭砸破了,當時肖莉莉正在我的房間裏。對這些,我都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歪嘛。  
回到那個星期一的晚上,我給肖莉莉輔導完一篇作文後,肖莉莉突然小聲地對我說,王老師,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就鼓勵她把事情說出來。在我的鼓勵下,肖莉莉說出了那個秘密。  
就在那個星期天,肖莉莉到李小芳家去找李小芳玩,李小芳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她不知道李小芳和我一起去城裏玩了。那麽巧的是,恰好李小芳那天沒 有和肖莉莉說她去城裏了,平常她倆的行蹤對方都有通報的。肖莉莉想,李小芳會到哪裏去呢?她想,也許李小芳在鄉政府招待所。肖莉莉就來到了鄉政府招待所。 招待所裏沒有客人住,你想想,那麽破的一個招待所有誰住呢?就連上麵來工作的人也住在私人的招待所 裏。                                    
肖莉莉走了進去,她大聲地喊叫李小芳的名字,沒有人回答她。她來到招待所的接待室裏,發現電視機還開著,但裏麵沒有人,那個叫秀秀的女孩子也 恰好回家去了。肖莉莉不喜歡那個叫秀秀的女孩子,她說秀秀身上有一股子邪氣。說著我又岔開了,你看我這羅嗦勁。肖莉莉覺得如果李小芳在的話一定不會走遠。 她聽李小芳說過,李小芳的母親李美鳳經常糾集一些鄉政府裏的閑婦在招待所的樓上打麻將。  
肖莉莉就踩著嘎吱嘎吱響的樓梯上了樓。樓上房間的門都緊閉著,肖莉莉沒有叫喊,她隻是來到一個門前,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一會,如果裏麵有動 靜,她就叫一聲李小芳的名字,沒有動靜的,就來到另外一扇門上聽。她來到一間房間外麵時,突然聽到了一種聲音,或許這種聲音在現實中她從未聽過,她站在那 個門口,心裏充滿了好奇。我想那種聲音就是像我聽到的郝瓊和李洪球做愛時一樣的聲音。我不知道肖莉莉聽到那種聲音時的表情怎麽樣,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使勁地推了一下門。那門竟然開了,這是讓人十分不解的事情,那門怎麽就開了呢!  
肖莉莉看到一男一女赤身裸體地纏在那裏,像兩條蛇。肖莉莉發出了一聲驚叫,那聲驚叫讓那一男一女清醒過來,他們迅速地分開,女人趕緊拉過被子,遮住了自己赤裸的身子。  
肖莉莉的臉紅了,她什麽也沒說,轉身就跑了,她一口氣跑回了家,心裏還撲騰撲騰地跳,她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景,那情景讓她一連好幾天心跳都在加速。後來,她就告訴了我。她說,那個男的是我們學校的保衛科長胡大龍,女的就是我的舅母李美鳳。  
李美鳳在事後就讓李小芳把肖莉莉叫到了家裏,單獨和肖莉莉談了許久。肖莉莉說,李美鳳在和她談話時,一直在流著淚水,李美鳳讓肖莉莉要為她保守秘密,否則,她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李美鳳還說,肖莉莉和她女兒李小芳是好朋友,更應該給她保守秘密,否則,她要是死了,李小芳就難過了。  
肖莉莉答應了她,替她保守這個秘密。  
我問肖莉莉,那為什麽要失信呢,為什麽要把那個秘密告訴我?  
肖莉莉說,她老想起她的母親,她不知道她的母親離開她就是為了和另外的男人,像胡大龍和李美鳳一樣上床,她隻是想問我是不是這樣。如果是,她是不會為李美鳳保守這個秘密的;如果不是,她就再不會向別人說起來了。  
我不知怎麽回答她,這是個難題,我知道肖莉莉沒有母愛,她恨她母親,她恨一切和她母親一樣的女人。我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她十分難過地走了, 有好幾天沒來找過我。我知道她的內心在經曆著一種曠日持久的折磨,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情願她為我舅母保守這個秘密,我理解她,如果我舅舅對她多一份愛, 或許她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但我又不願意看到李美鳳和胡大龍繼續發展下去。我如果不知道這事,就算了,既然我知道了,我也就不能袖手旁觀,可正因為我沒袖 手旁觀,肖莉莉死了。  
這些日子以來,我內心一直在經曆著難於言狀的折磨,我潛意識裏一直認為,肖莉莉的死和那個秘密有關。肖莉莉把那個秘密告訴我之後,我去找過胡 大龍。在水曲柳鄉村,胡大龍是一條真正的狗,他不是人。我舅舅把他弄到學校,讓他當了學校的保衛科長,他卻給了一頂綠帽子我舅舅戴,他連狗都不如。我把他 叫到學校一個偏僻的地方,我義正辭嚴地對他說,胡大龍,我勸告你不要再幹豬狗不如的事情了!  
胡大龍嘴很硬,他反問我,王剛,你給我說清楚,我幹了什麽豬狗不如的事情!  
我很氣憤,我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頓,我用手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和李美鳳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是不趁早罷手,你會死得很難看的!  
我以為我這樣的威脅會讓他老實,沒想到他非但沒有老實,反而氣急敗壞,他反過來指摘我,你這個人真不是玩意,連自己的舅媽也誣蔑。                                    
他說完就怒氣衝衝地走了。  
我站在那裏氣得發抖。他走出一段路,還回過頭冷笑地對我說,你不要聽信一個黃毛丫頭的胡說八道,我看她是活膩了!  
他的確說過這樣的話,真的。不久,肖莉莉就死了。我懷疑肖莉莉的死和胡大龍有關, 可我找不到胡大龍殺害肖莉莉的證據,肖莉莉的死看上去無論怎樣也不像是一場謀殺。                                  
王剛說完話,他就轉身走了。他的身影在雨中淡化了。石萍還是站在那裏,她的雙腳站得都發麻了。如果王剛朝她撲過來,她是怎麽也逃脫不掉的。可 是王剛走了,王剛的故事講得羅嗦,但還算精彩,石萍覺得事情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古求勝的話,郝瓊的話,李小芳的話,王剛的話,似乎都有道理,又似乎都在 編故事。千絲萬縷的頭緒,石萍無法一下子理清。王剛消失在綿綿的秋雨中後,石萍站在野河灘上又一次感到了巨大的孤獨和人生的不確定性。石萍覺得王剛還知道 很多東西,但他沒有講出來;相反,他講出來的,不一定是真相 ,也許是一種假相,迷惑石萍雙眼的假相。石萍覺得水曲柳鄉村一下子變得險惡起 來。                                
石萍回到水曲柳鄉政府招待所,她正要進接待室把傘還給李美鳳,她聽見了秀秀嚶嚶的哭聲。李美鳳不在接待室,石萍走進去時,秀秀正在哭泣。石萍見她哭紅了雙眼。  
石萍心疼秀秀,她問秀秀,秀秀,你為什麽哭?  
秀秀沒有回答她,看她哭的樣子,一定很委屈。  
秀秀不哭了,她用毛巾擦自己的眼睛和臉,擦完後,她對石萍說,石記者,李所長有事走了,她說傘留給你用。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的。  
石萍說,嗯,秀秀,你有什麽傷心的事和我說,說出來就好了。  
秀秀說,沒什麽,沒什麽,石記者。早飯給你打好了,放你房間了,快去吃吧。  
石萍知道她不會對自己說什麽了,就安慰了幾句上樓去。她打開門,一股潮氣撲麵而來。她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打開手提電腦,在上麵打起了字,她必 須把一些東西記錄下來,然後從中理出一些線索,為這次采訪理出一些頭緒,找出一些可挖掘的東西。她又一次打消了離開水曲柳鄉村的念頭。  
石萍正在寫著東西,她聽到樓下有人在叫她,石記者——石萍聽出了是派出所所長王勇的聲音。王勇找自己幹什麽呢?她打開門,答應了一聲。  
王勇在樓下說,石記者,我們要去了解古求勝的情況,你去不去?  
石萍趕緊說,我去,我去。你稍等,我馬上下來。  
石萍本以為王勇昨天下午走個形式讓她參與一下調查就不再管她了,她沒料到王勇又來叫她了。肖莉莉死後,王勇隻是派了一個民警去調查,這回,他親自出馬了,也許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石萍背起采訪包,拿起雨傘,下了樓。王勇和胡大龍在說著什麽,他們一見石萍下來,就往門外走。  
王勇邊走邊對石萍說,我們先去古求勝的鄰居家了解情況。  
石萍說,你們怎麽安排都行,反正我跟著你們就是了。  
王勇和胡大龍一人騎一輛摩托車。  
胡大龍臉上沒有表情,鐵板一塊。  
他對石萍說,石記者,你坐我的摩托車吧?  
石萍想起了王剛的話,她是個愛憎感很強烈的人,她沒理胡大龍。  
王勇就笑了笑說,石記者,那就坐我的吧。  
石萍點了點頭,王勇扔給石萍一件雨衣,讓她穿上。石萍明白坐摩托車打傘不合適,她就把傘放回了接待室,穿上了雨衣,坐在了王勇的摩托車後座上。  
王勇問石萍,石記者,坐好嘍!  
石萍答應了一聲,好了!  
王勇就啟動了摩托車。摩托車怪叫著衝了出去,石萍趕緊摟住了王勇的腰。王勇的摩托車開得飛快,石萍要是不摟緊他的腰,不小心就會從摩托車上掉 落。胡大龍在另一輛摩托車上衝王勇說了一句不鹹不淡的話,然後大笑起來。王勇沒有理他。石萍的臉一下子滾燙起來。她想鬆開摟住王勇腰的手.但她沒那樣做, 可她心裏對胡大龍的厭惡感又加深了許多。他們來到了古求勝的鄰居古可凡的家裏。  
古可凡是個年輕的農民,滿臉的絡腮胡子,看上去卻還算忠厚,在水曲柳鄉村,年輕人幾乎都外出打工去了,像古可凡在家守著一畝三分地的年輕人卻不多見。可能是王勇和古可凡說好了要來了解情況的,古可凡一聽到摩托車響就出門相迎了。  
他們一進到古可凡家的廳堂裏,石萍就發現古可凡已經泡好了一壺茶,桌子上還有一大盤子的花生,他們圍著桌子坐了下來,邊喝茶,邊吃著花生聊了 起來。這樣子看上去是準備談一件好事,根本就不像在了解一個孩子死的情況。石萍沒有喝茶,也沒有剝花生吃,倒是胡大龍吃得很起勁,他剝花生弄出的聲響在石 萍的耳裏是超級的噪音。  
王勇很快地切入了正題。他說,可凡,我們今天來幹什麽,你應該知道了,古求勝那孩子死了,他為什麽死,現在還是一個謎。我想你應該配合我們解 開這個謎,你和古求勝是鄰居,他家的情況你應該了解得很清楚,近來,他們家有什麽反常的事情,你也很清楚,我們想聽聽你的說法。你隨便說,知道多少說多 少,不要有什麽顧忌。                                      
古可凡的臉色沉重起來,他的嘴唇有些蒼白,看上去十分寡淡,營養不良的樣子。石萍拿出采訪機準備錄音時,她奇怪地想,如果古可凡的絡腮胡子經 常剃掉,或許他的嘴唇會有些血色,絡腮胡子把他本來就缺少的營養給侵占了。他邊說話邊咳 嗽。                                      
咳咳……說起來古求勝家和我們家是比較近的,未出五服,清明時同掃一個祖宗的墓。他們家的運氣不太好,古求勝的父親古能都做過好多事情都不成 功。燒窯燒出的都是廢磚子,養魚魚都死光光,沒有辦法,隻好外出去打工。你們知道,我們農民要養家糊口不容易,古能都上有老,下有小,他老婆雲娣不是一個 好管家婆,也不會掙錢。古能都肩上的擔子就重了。咳咳……古能都是個心性很高的人,他小時候希望自己能念書,長大後出人頭地,但因為家境實在太窮,沒有如 願。到了古求勝這一代,古能都就發了毒誓,一定要供古求勝讀 書,負擔再重也要把古求勝培養成為一個大學生。咳咳……  
咳咳……古求勝這孩子說來也爭氣,學習成績不錯。以前,古能都每年過年回家,都會興奮地把古求勝的成績單拿給左鄰右舍看,那神氣勁,仿佛古求 勝中了狀元。我理解他,他在外麵打工也不容易,這兩年,古能都沒有回來過,甚至連過年都沒有回來,這都因為家裏要錢用。咳咳……他想節省一點回家的路費也 是用心良苦。古求勝的媽雲娣有慢性病,去年發作用去了不少錢,因此,他們家還欠了不少外債,我也借過錢給他們家。我的錢,他們能還就還,還不起就算了,我 也不會去追他。別人我就不知道了。咳咳……  
咳咳……前一段時間,我聽見雲娣在罵古求勝,罵得很凶,我不知道雲娣有沒有動手打古求勝。我就過去勸雲娣,讓她不要罵孩子。雲娣坐在廳堂裏, 手捂著胸口,她的臉色煞白,估計病又患了。古求勝站在一旁,低著頭,一聲不吭,那樣子好像犯了大錯。我進她家後,雲娣還在罵。咳咳……  
我對她說,雲娣嫂子,別罵孩子了,我看求勝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他就是有什麽錯,教育教育就可以了,你這樣罵他,會傷他自尊的。  
咳咳……雲娣就不罵了,她喘著粗氣,額頭上冒著汗。我對雲娣說,嫂子,是不是病又犯了?雲娣點了點頭說,我前世造了什麽孽呦,這輩子命會這麽苦,還連累能都。  
我趕緊對古求勝說,求勝,快去端一杯熱水來給你媽喝。  
雲娣補充了一句,藥也給我拿來。  
古求勝一聲不吭地拿來了藥,接著他又倒了一杯開水遞過來。  
雲娣吃了藥,她白了古求勝一眼,還不去讀書。咳咳……  
古求勝背著書包走了。古求勝走後,雲娣就對我說,唉,求勝不爭氣呀,王老師都上門來了,說他現在不好好讀書,年級小小的就不學好去追女仔,我真是造惡呦,這要讓他爸知道了,他爸不氣得吐血才怪!  
咳咳……我勸雲娣,不要想太多了,隻要求勝書讀得好,就讓他去追女仔好了,現在潮流不一樣了。  
雲娣說,什麽潮流也不能學壞呀,他不知道他爸在外麵有多苦,做的是苦力,吃的是人家的剩飯剩菜,他就知道把錢一點一滴地省下來,寄回家,這小東西怎麽就不知道呢?我和他說過多少遍了,他怎麽就不聽話呢?我看他真是鬼迷心竅了。咳咳……  
我勸了她幾句就走了。說實在活,我也不知道怎麽勸她。從那以後,我就經常聽見雲娣罵古求勝,雲娣把自己心中的怨恨都發泄到了兒子的身上。很奇怪的是,古求勝從來沒有頂過一句嘴,無論雲娣怎麽罵他,他就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咳咳……古求勝這孩子從小就話不多。平常見人也不愛打招呼,悶著頭走自己的路,有時,我問什麽,他也不回答。我們都知道他性格內向,也不會見怪他。但在學校裏,他這樣就吃不開了,老師和同學不一定會喜歡他這種性格的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咳咳……  
咳咳……我一直不相信古求勝會去追女仔,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平常就是我們比較親的人家的女孩子他見了都會臉紅,他怎麽會去追女仔呢?  
有一次我在路上碰到了肖莉莉,我想起了古求勝的事情,我就叫住了她。  
肖莉莉看我叫住她,十分不高興,她質問我叫她做什麽。                                    
我沒好氣地說,叫你做什麽,有事要問你唄!  
她就說,有什麽話就快說,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說,聽說古求勝在追你麽?  
肖莉莉臉紅了,她說,你聽什麽人瞎講,哪有這樣的事!  
說完,肖莉莉就飛快地跑了。  
咳咳……我就把肖莉莉的話告訴雲娣,想讓她放寬心。沒想到她聽了我的話後不停地歎氣。她老罵古求勝,有時罵得很惡毒,我聽了心裏也不舒服。肖莉

莉死後,我看古求勝完全變了一個人,他更加的內向了,而且看人時眼睛裏充滿怨恨。咳咳……  
有一天晚上,我發現這孩子在村外的一棵枇杷樹下麵哭。我走了過去。我說,求勝,那麽晚了還不回家,你怎麽啦?  
他聽見我說話,停住哭聲,飛快地跑了。  
咳咳……有幾天晚上,我聽見有哭聲從古求勝住的小閣樓上傳來,那哭聲聽上去十分的淒慘,我不知道古求勝為什麽哭。奇怪的是,雲娣似乎沒有聽見 他的哭聲,也聽不見雲娣罵他了。烏雞婆晚上招魂,全村人都知道,古求勝老是在烏雞婆招魂時跟在她的身後,全村人也知道。我看古求勝是中了邪,不然,他怎麽 會想去死呢?你們說是不是呀!  
咳咳……                                
古可凡正說著話,忽然,鄰居古求勝家裏傳來了呼天搶地的哭喊聲。  
古可凡停止了說話,說了聲,不好,又出事了!  
說完,古可凡扔下石萍他們,不顧一切地朝門外衝出去。  
石萍聽出來了,是古求勝的母來雲娣的哭喊。石萍和王勇他們趕緊跟在古可凡後麵衝了出去。胡大龍低聲地嘟噥了一聲,石萍不清楚他嘟噥的是什麽話。  
他們來到了古求勝家裏,他們看到雲娣披頭散發,兩手不停地拍著胸脯說,這讓我怎麽活呀,這讓我怎麽活呀!  
雲娣呼喊著,突然倒地,不省人事,她渾身抽搐著,嘴角流著白沫。雲娣的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古可凡大聲說,不好,快送衛生院。  
王勇對胡大龍說,大龍,快,背雲娣上衛生院。  
胡大龍有點不情願的樣子,古可凡抱起了雲娣,但他的力氣不夠,顯得很吃力。  
王勇對胡大龍大聲說,胡大龍,你還愣著幹什麽,快背雲娣上醫院!  
胡大龍這才背對著古可凡蹲了下來,古可凡和王勇把雲娣放在了胡大龍的背上,胡大龍陰沉著臉背起雲娣就出了門,一行人朝衛生院匆忙趕去。  
王勇對石萍說,石記者,你還是坐我的摩托車吧。  
石萍說了聲,謝謝!不用了!  
說完,她就跟在那一行人後麵小跑起來,天上還落著綿綿的秋雨,石萍跟在那一行人的後麵,連雨衣都忘了穿了。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衛生院,胡大龍直 接就把雲娣背進了救護室,王勇搶先一步到了衛生院,他已經叫好了醫生了,胡大龍把雲娣放在救護台上後,醫生就讓所有無關的人出了救護室,開始對雲娣實施搶 救。他們在醫院的一個醫生辦公室,聽一個知情的婦女講雲娣的事情。石萍打開了采訪機,開始錄音。她還拍下了講述人的照片。  
石萍拍照片時,王勇用怪異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胡大龍也用莫名奇妙的目光瞟了她一眼。那個婦女是雲娣的一個親戚,這兩天在古求勝死後一直陪著雲 娣。她說得十分簡潔,她敘述的過程中,醫院裏散發出一種奇怪的氣味,那種氣味石萍似曾相識,好像在那裏聞到過。她一下子想起來了,那種氣味就在那個深夜她 接到那個陌生人的電話後聞到過。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古求勝死後,雲娣就給丈夫古能都打了電話,讓他趕快回來,她一個人支撐不了了,其實電話不是雲娣本人打的,是她把丈夫所在 工廠的電話號碼告訴給那個親戚,親戚去鄉郵政所幫她打的。古能都接到電話後當場就語塞了,老半天不能說話。他沒有像老婆雲娣那樣呼天搶地地大哭大喊,他二 話不說,就去老板那裏請假。老板是個不太好說話的人,他問古能都為什麽要請假,現在工廠那麽忙。古能都沒有說自己的兒子死了,隻是說家裏出現了變故。老板 說,能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回去好好幹活吧。古能都又急又氣,終於說出了事情的真相。他朝老板低吼道,我兒子死了,我難道不應該回去麽?老板看他的臉色難 看,渾身顫抖,他相信了古能都的話。老板準了他的假。可下來,古能都又碰到一個難題了,他已經把上月的工資全部都寄回去了,他現在回家連路費都沒有,他想 去向工友借錢,可工友都和他一樣,把錢寄回老家去養家糊口了,哪有錢借給他呀?他沒有辦法,隻好再去找老板預支工資。老板沉下了臉,這樣不壞了規矩?不到 發工資的時間怎麽能預支工資給你!古能都無奈,朝老板跪下,不住地磕頭。老板對他說,你就是磕破頭也沒有用!要不是恰好老板的母親有事來找兒子,幫了古能 都一把,古能都也許真的把自己的頭磕成爛泥也拿不到一分錢。老板的娘是信佛的人,她見古求勝跪在地上朝兒子磕頭,連忙把古能都扶了起來,連聲說,阿彌陀 佛,阿彌陀佛!她問明了情況後,沉著臉對兒子說,沒心肝的東西,你這樣是不會有好報的,快給我取兩千塊錢來。老板對自己的親娘倒是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的 違抗,他馬上讓財務取了兩千元錢交給了母親。老板他娘把兩千元錢遞給了古能都,和顏悅色地對他說,你趕快回去吧,這點錢你不用還了,就算我幫助你的,快回 去吧!古能都接過錢,朝她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然後就往車站飛奔而去,他乘坐最近一班的長途汽車趕往西縣。他萬萬沒想到車快到西縣時翻進了一個 深溝,好在古能都命大,沒有死,但他的手和腳都摔斷了。長途班車是私人承包的,那個承包商來到西縣醫院看望幸存者時,他問古能都有什麽條件要提出來。古能 都說,我現在沒有什麽條件,隻想借你的手機給我家裏打個電話。那個承包商沒說什麽,就把手機遞給了古能都。古能都把電話打到了一個有電話的鄰居家裏,他一 五一十地把情況和雲娣說了,雲娣聽完後就呼天搶地地哭喊起來,回到家裏後就昏倒 了。                                      
石萍聽完了婦女的話,心想,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古求勝一家人夠倒楣的了。  
派出所所長王勇吸了口氣,說了聲,媽的,都是一個窮字鬧的!  
胡大龍沒有說話,他不停地抽煙,邊抽煙邊用莫測的目光瞟石萍。有一次,石萍的目光和胡大龍的目光相撞在一起,胡大龍心虛地收回了目光。石萍心 想,塞進她房間裏的紙條會 不會是胡大龍幹的,那潦草的字跡十分吻合胡大龍的身份。她有點後悔把那字條撕毀了。她應該把那些紙條保留下來,交給派出所所長 王勇,讓他去查的。  
派出所所長王勇把石萍叫出了醫生辦公室,在醫院走廊一個無人的角落,他倆站住了。  
王勇對石萍說,石記者,你也跟我們調查兩天了,你說,古求勝的死應該怎麽定論呢?  
石萍心裏有許多疑點,王剛、胡大龍他們都十分可疑,甚至那個郝瓊老師,但是,在沒有弄清他們和王勇的關係之前,石萍是不會說出來的,那樣對自己十分不利。他們連孩子都敢殺,也一定會對石萍下毒手。  
石萍搖了搖頭,她說,王所長,我不知道怎麽定論,這要看你的了,這方麵畢竟還是你有經驗。  
王勇笑了笑,他點燃了一支煙,說,我看還是自殺。古求勝這孩子為情所困,他看肖莉莉死了以後,心裏承受不了折磨,就和肖莉莉一樣自殺了。  
石萍沒有說話。她看著王勇,王勇的說法和郝瓊預料的一模一樣,看來他們對古求勝的死早有定論。就在這時,走廊的一扇緊閉的窗戶突然洞開,像是 有一雙無形的手突然用力地拉開了窗門,一股涼風灌了進來,一隻麻雀從窗外的雨中衝撞進來,一頭撞在了牆壁上,然後掉落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僵硬不動了。石 萍看著地上的死鳥,睜大了驚恐的眼睛。                                      
綿綿的秋雨一直下了兩天,到星期天晚上才停止。雨停後,夜變得死寂。昨夜裏,石萍沒有聽到烏雞婆的叫魂了,今夜她的叫魂聲會不會出現呢?她推 開了窗,看到了滿天的星鬥。她相信,烏雞婆招魂的聲音一定會在今夜出現。沒有了烏雞婆的招魂聲,她覺得這個夜變得那麽的不完整。寂靜讓她更加感到了恐懼, 神經也愈加緊繃著。自從她來水曲柳鄉村後,她的神經一直緊繃著,簡直沒有讓她喘息的機會。那無所不在的死鳥更讓她體味到籠罩在水曲柳鄉村上空的死亡氣息。 她甚至想,水曲柳鄉村還會不會有人死去?  
昨天晚上,在水曲柳鄉醫院發生了一起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今天早上就傳遍了水曲柳鄉村。今天早上,秀秀給她送早餐來時,和她說了那件事,秀秀隻是輕描淡寫說了那件事。石萍一吃完早餐就趕去了醫院。  
石萍找到了雲娣的病房,可雲娣已經離開醫院回家了。她昨夜留在醫院裏觀察,沒想到出了那樣的事情。石萍在醫院的宿舍找到了昨夜當班的護土宋曉陽。宋曉陽沒有睡覺,她在聽音樂。  
石萍進入她房間後,宋曉陽把音量調小了。  
石萍聽出來了,宋曉陽放的是恩雅的愛爾蘭音樂,石萍很喜歡的音樂。石萍經常用恩雅的愛爾蘭音樂來舒緩緊張的神經。想必宋曉陽也是用愛爾蘭音樂來舒緩自己緊張的神經。  
宋曉陽開始時用提防的目光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她不知道石萍是誰,也不知道她的來意。  
石萍一進她的房間就笑著對她說,宋護土,你好,我是《赤板晚報》的記者石萍。沒等宋曉陽緩過勁來,石萍又說,宋護士,你也喜歡恩雅?這太好 了,我也喜歡,我覺得恩雅的音樂有一種質感,讓我常常身處在一種美妙的仙境,那仙境裏有綠色的草地,起伏的山巒,還有鮮花和明鏡般的湖水。  
宋曉陽一聽石萍這樣的話,她一下子和石萍拉近了距離,音樂竟能讓一個陌生人和自己的心靈相通,這是十分神奇的事情。宋曉陽的臉上漾起了笑意。 她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喜歡恩雅,她的歌聲裏有種神秘的力量,那種神秘的力量會滲透在我的血管裏,讓我忘卻一些生活工作中的恐懼和懦弱。宋曉陽從本 質上更像一個詩人,石萍覺得宋曉陽應該去寫詩,而不是在這鄉鎮醫院裏當一名護士。人可以選擇自己的職業,但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  
她們聊了一會後,石萍問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宋曉陽的臉色陰鬱下來,她打開了一個抽屜,從抽屜裏拿出一包七星香煙。奇怪的是,石萍也喜歡抽這種柔和的煙。宋曉陽點燃了一支煙,她給石萍講述昨夜發生的事情。  
石萍也要了一支煙,點燃後靜靜地聽著。她是個優秀的聽眾,奇怪的是,今天石萍沒有用采訪機錄音,

也沒有用采訪本做任何的記錄,她隻是用心去聽,像是在欣賞恩雅的一段音樂。  
昨天夜裏11點10分左右,鄉醫院裏已經十分寧靜了,醫院裏幾乎沒有住院的病人。一般的小病不用住院,如果是大病,早就轉到別的大醫院裏去 了。住院部那幢平房裏,隻有雲娣一個人留院觀察。宋曉陽準備去看看雲娣,如果她沒有什麽問題,宋曉陽就準備去休息,找個病房睡上一覺。  
住院部走廊靜悄悄的,宋曉陽走在走廊上,她聽到的是自己輕輕的腳步聲。醫院的醫生和護土膽子都很大,這也難怪,他們什麽死人沒有見過呢,有什 麽比死人更可怕的呢?可是,當宋曉陽走近雲娣住的病房時,她聽到有人低聲地說話。住院部的平房裏,除了走廊的燈亮著,隻有雲娣病房裏的燈亮著,其他病房裏 都是黑暗的。這麽晚了,雲娣在和誰說話呢?宋曉陽心裏頓時充滿了好奇,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雲娣病房門口,她沒有推開門,隻是站在那裏聽著。  
病房裏雲娣的確在說著話。  
雲娣說,孩子,你應該好好讀書的,你看你父親那麽苦,為了誰呀,你回來就好了,一定要為我們家爭氣呀。為你父親爭一口氣!你父親小時候想讀書 都想瘋了,現在,我們再苦再累也要培養你上學,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讓村裏人瞧瞧,你是個有用之人!那樣,我們死也甘 心。                                      
聽到這裏,宋曉陽心裏咯噔一下。雖然她不怕什麽死人,但從雲娣的口氣中,宋曉陽聽出來了,雲娣是和她死去了的兒子古求勝說話,難道古求勝是複 活了?這是不可能的,古求勝現在正在醫院的停屍房裏冰凍著,怎麽可能和他母親說話呢?宋曉陽想到這裏,她又聽到了病房裏有人說話的聲音,這回不是雲娣的聲 音,而是一個正在發育的男少年的鴨公嗓。  
隻聽那鴨公嗓說,媽,我聽你的話,一定好好讀書,我不再讓你生氣了。  
雲娣又說,好兒子,你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們還希望你出人頭地呀!  
鴨公嗓說,媽,我心裏清楚。隻是我不想說出來,我不會再去死了,一定好好讀書報答你和爸爸。  
宋曉陽確定,那個鴨公嗓就是死去的古求勝。他們母子倆在這淒清的夜裏的對話讓宋曉陽覺得不可思議。她懷疑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宋曉陽使勁地掐了 自己的大腿一下,十分疼痛,她這才認定自己活在真實之中。就是如此,她也不相信古求勝能夠複活。她正準備推門進去看個究竟,宋曉陽看到雲娣病房裏的燈突然 滅了。宋曉陽遲疑了一下,沒有推開門。就在宋曉陽遲疑的一刹那間,雲娣病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宋曉陽感覺到一股冷風從病房裏飄忽出來。  
宋曉陽心裏說了聲,見鬼了。她沒來得及想什麽別的問題,雲娣病房裏的燈又亮了起來。宋曉陽走了進去。她沒有看到古求勝,隻看到雲娣眼淚汪汪地 坐在病床上,她的臉色煞白。宋曉陽還發現雲娣的病床前有一灘水漬,那水漬一直延伸到門外。宋曉陽不解地問雲娣,你剛才和誰說話?  
雲娣說,我在和我兒子古求勝說話呀,他說他累了,回家睡覺去了,你沒有看見他麽?  
宋曉陽看著平靜的雲娣,她不敢相信雲娣說的是真的。她沒再問她什麽,她給雲娣量了體溫,發現雲娣的體溫正常,就簡單地交待了幾句,出了雲娣病房的門。她看到從雲娣病房裏延伸出來的水漬一直沿著走廊到了大門外。  
大門外正下著綿綿的秋雨,宋曉陽要跟蹤水漬的去向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想了一會,還是覺得雲娣和她兒子古求勝的對話是不現實的,她想到了停屍 房。宋曉陽在值班室拿了把手電,撐著一把傘就朝醫院後麵的停屍房走去。宋曉陽在走向醫院停屍房時,仿佛聽見身後有人在冷笑。宋曉陽回轉身,用手電照了照。 手電的光柱在雨簾中晃動著,她什麽人也沒有看見。  
不一會,宋曉陽就來到了停屍房,停屍房門口的那盞燈在風中搖曳著,晃動的燈光讓宋曉陽心裏一下一下地抽緊。平常,她是很少來這個地方的。停屍 房的門緊鎖著。宋曉陽突然聽到了貓的叫聲,她不知道貓的叫聲來自何方。宋曉陽沒有停屍房的鑰匙,她要進入停屍房,隻有去叫醒停屍房旁邊小屋裏的五寶。  
五寶是一個孤老頭子,一生未娶,沒有親人,他是醫院看管停屍房的人。醫院裏死了人,也由他負責把屍體送到停屍房裏來。人們都說五寶身上有一種屍臭,很少有人願意接近他。  
宋曉陽敲響了五寶的小屋的門。  
老半天,屋裏傳來了冰冷的聲音,誰在外麵敲門?是活人的話報上姓名,是死鬼的話趕快走開,我和你無怨無仇,別來找我。  
宋曉陽聽了五寶的聲音,心裏有些犯怵。宋曉陽大聲說,五寶,我是宋曉陽。你開門吧,我找你有事。  
五寶屋裏的燈亮了。五寶在屋裏說,哦,是宋護士呀,你等等,我馬上開門。  
不一會,五寶開了門,他站在了宋曉陽麵前。宋曉陽覺得五寶略為浮腫的臉上是灰色的,五寶陰森森地說,宋護士,是不是又死人了?  
宋曉陽說,沒有死人,我想讓你打開停屍房,我想看看古求勝的屍體。五寶的目光停留在宋曉陽的臉上足足有5分鍾,然後說,怎麽呢?  
說著,他進屋去拿了鑰匙,走出了門。五寶打開了停屍房的大門,把停屍房裏的燈也打開了,然後他讓宋曉陽進來。停屍房裏陰森森的,有種說不出的 味道,宋曉陽的手電照在了地上,她看到了一行水漬,一直通到一個冷藏箱的下麵。五寶沒有看到那行水漬,他問宋曉陽,你在看什 麽?                                    
宋曉陽反問他,晚上你進來過麽?或許還有誰進來過?  
五寶說,我沒進來過,也沒有人進來過。宋曉陽說,那這些水漬?五寶說,哪來的水漬,我怎麽沒看到?  
宋曉陽認為五寶一定是老眼昏花了,就沒有和他較勁,隻是讓五寶把冷藏箱打開。五寶 有些不高興,他嘟噥著,深更半夜打開冷藏櫃是不吉利的,有發生什麽事情你可別怪我。  
宋曉陽說,五寶,有什麽問題,我來承擔好了。  
五寶疑惑地看了宋曉陽一眼,然後來到那個裝著古求勝屍體的冷藏櫃前,他口裏念叨著什麽咒語,接著用力地拉開了冷藏箱門。冷藏箱一被拉開,宋曉 陽就看到裏麵冒出一股濃濃的霧汽。霧汽蒸發著,宋曉陽用手電往冷藏箱裏照過去,古求勝的屍體完整地放在冷藏箱的裏麵,他的額頭上貼著一張畫著符咒的黃裱 紙。宋曉陽知道,那是五寶貼上去的,他的小屋裏有很多這樣的黃裱紙,是用來避邪的。看著古求勝的屍體還在,宋曉陽的心裏略微鬆了一口氣,可就在五寶關上冷 藏箱的時候,宋曉陽分明看到古求勝額頭上的黃裱紙落在了一邊,古求勝的麵目猙獰,雙眼突然睜開,發出可怕的綠光。  
宋曉陽驚叫了一聲。  
五寶重重地把箱門關上。他說,快走吧,晚上最好不要到這個地方來。  
宋曉陽問五寶,你看見古求勝睜開眼睛了麽?  
五寶不解地說,死屍哪會睜開眼睛呢?  
宋曉陽滿臉狐疑,不可能,不可能看不到的。  
五寶又冷笑著對宋曉陽說,你要不信,我再把冷藏箱打開,讓你看看死屍的眼睛睜開沒有,好不好?  
宋曉陽身上的寒毛一根根地豎起來,她連聲說,不用,不用!說完,宋曉陽逃也似的走了……  
宋曉陽的故事讓石萍頗為疑惑。她回到招待所,久久地站立在窗前,浮想聯翩。好一陣子後,石萍關上了窗門,盡管窗外雨後的天空晴朗起來,滿天的星鬥讓她迷戀,但她想到現在鄉村裏關於肖莉莉和古求勝鬼魂重現的傳聞,心裏還是多了一份恐懼。  
石萍躺在了床上,不一會,窗外烏雞婆的叫魂聲在空曠的夜色中響了起來,莉莉,回來——莉莉,回來——  
烏雞婆的叫魂聲回蕩著。今夜無風,烏雞婆的聲音清晰極了。  
石萍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古求勝的母親雲娣為什麽不和烏雞婆一樣為自己的兒子叫魂?石萍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聽到叫魂聲後,她不希望 門外的走廊上有腳步聲響起。這樣的夜裏,石萍的孤獨和恐懼是不言而喻的。石萍突然覺得被單有些潮,她的手掌放在被單上感覺到了。她突然想起了宋曉陽說的水 漬,石萍驚坐起來,她看了看房間的地板。地板上沒有水漬,她又檢查了一下被單,同樣沒有水漬。石萍把兩手放在一起搓了搓,自己的手濕漉漉的,原來是手心出 了汗。此時,石萍真想下樓找秀秀,讓她陪自己度過這個漫漫長夜,但她沒有這樣做,重新躺了下來,用被子蒙住了頭。就在這時,門外走廊上那有節奏的腳步聲又 響了起來,石萍的心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攢著,一陣一陣地抽緊。                                          
陽光下的水曲柳鄉村失去了往日的平靜與安詳,現在被新一輪的恐慌鬧得人心惶惶。  
事情是從那個叫古鋒的同學開始的,這天上午第二節課的時候,古鋒身上出現了怪異的事情。那時王剛正在上語文課,他也發現了古鋒的焦灼不安。王 剛還提醒古鋒,要他集中精力注意聽講,古鋒卻無法集中精力,他的頭在發熱,好像被一種什麽東西擊中了,昏沉沉的,心跳也在加速。他承認王老師講的他一個字 也沒有聽進去。  
古鋒感覺自己是得病了。他看到坐在自己前排的李小芳回頭看了他一眼,還朝他微笑了一下。不一會,古鋒就感覺到自己的右手臂上像是被蚊子咬了一 口,奇癢無比。古鋒把手臂放在了課桌底下,他擼起袖管,用另外一隻手在癢癢的地方抓撓起來,被他抓撓過的地方很快就出現了一塊紅斑,過了一會,那塊紅斑漸 漸地消失了,癢癢也漸漸地消失了。古鋒鬆了一口氣,神智也清醒起來。可是,就當他要認真聽王剛老師講課的時候,他看到了手臂上那紅斑消褪後的地方出現了一 行拚音字母,他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那行拚音字母:xiaolili。默念完後,他趕緊把袖子放了下去,他怕同學看到這行像是用鋼筆寫上去的黑色的拚音字 母。  
古鋒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口幹舌燥。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在校園裏和鄉村裏流傳的古求勝死後他手臂上出現的那行拚音字

母。他不知道別的同學的手臂上有沒有出現這行拚音字母,他不知道這行拚音字母將意味著什麽,或者是一種什麽征兆。古鋒覺得不妙,他無法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恐懼,他又悄悄地擼起了袖管,那行拚音字母還在那裏,而且顏色越來越深。  
古鋒用左手的食指放在嘴巴裏蘸了些口水,放在那行拚音字母上使勁地擦了擦,那行拚音字母像是刻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怎麽擦也擦不掉。古鋒的太陽穴猛烈地跳著,他有些不能自製了,喘息急促起來。  
古鋒不知道王老師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王剛低沉地對古鋒說,你在幹什麽?  
古鋒慌忙地把袖管放了下去,他有些語無倫次,我,我沒幹什麽。  
王剛捉住了他的右手,拉了過來,他擼起了古鋒的袖管,古鋒手臂上的那行拚音字母赫然出現在王剛的眼中,王剛突然一陣暈眩。古鋒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他把袖管放下後就用另外一隻手死死地護著右手臂,生怕王剛再次把他的右手捉住。  
王剛呆立了一會後,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看見,慢慢地走到講台上,繼續講他的課,但他的聲音微弱起來,以至於聽講的學生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隻能看見他的嘴巴在動,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王剛的臉色漸漸地接近於一張白紙。  
同學們屏住呼吸看著王剛老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靜穆中,同學們突然聽到了一聲淺笑,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李小芳。要不是下課的鍾聲響起,課堂裏不知道會出現怎麽樣的局麵。  
一下課,王剛就夾著課本和講義神色匆忙地走了。古鋒飛快地走出了校門,他朝家裏狂奔而去。古鋒回到家裏,家裏沒人,他打了一臉盆清水,拿來了 香皂,擼起袖管,不停地洗著手臂,但那行字母無論怎麽洗都洗不掉,而且越來越清晰。那行拚音字母像深重的詛咒,在古鋒手臂上黑亮起來。古鋒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眼中透出絕望的光芒。他不知道古求勝臨死前是不是如此絕望。  
在絕望中,他似乎聽到了一種聲音在呼喚著自己,那種聲音破空而來,似乎是天籟。那是不是他的救命之音呢?他迷惑地想。                                      
石萍看到了古鋒手上的神秘的拚音字母。  
學校裏很快就傳開了這一消息,石萍來到學校時沒有見到古鋒,大家都說他跑回家去了。石萍就找到了古鋒的家裏。古鋒的家門洞開著,石萍站在他家 門口叫了幾聲都沒人應答。石萍知道,這個時候,村裏的大人們幾乎都下田勞作去了。石萍走了進去,她看到古鋒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他的麵前放著一盆水,上麵還 浮著一層肥皂泡泡。古鋒綰著袖管木然地坐在 那裏,兩眼癡呆。  
石萍對他說,古鋒,你怎麽啦,為什麽不上學就跑回來了?  
古鋒的兩行淚水流了下來。  
接著,石萍就看到了古鋒手臂上的那行拚音字母,石萍在死者古求勝的手臂上見過這樣的拚音字母,手寫體的,一模一樣的字跡,現在怎麽又出現在了古鋒的手臂上?學校裏別人的手臂上有沒有類似這樣的拚音字母出現呢?石萍不得而知。  
古鋒不說話,他的淚水不停地流著。  
石萍覺得古鋒的樣子有些駭人。石萍又問古鋒,古鋒同學,你怎麽啦,告訴我好麽?  
古鋒突然站起來,朝石萍睜圓了眼睛,大聲吼道,你不要煩我,你給我滾出去!  
石萍愣了一下,她不敢和古鋒的眼睛對視。  
古鋒的眼中充滿了邪氣。  
石萍猶豫了一下,就轉身出了古鋒的家門。石萍預感到古鋒會有什麽不測的事情發生,她朝學校的方向走去。石萍必須找到校長朱尚文,告訴他要注意古鋒了,不要等事情發生了再讓人去調查什麽了。  
石萍沒走到學校,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陽光下孑然而行。那人嘴巴裏念叨著什麽,好像和誰有深仇大恨。那人就是水曲柳鄉政府招待所的服務員秀秀。 秀秀中了邪一樣地邊走邊念叨,而且還邊走邊打著一種古怪的手勢。  
石萍頓時打消了去學校的念頭,她悄悄地跟在了秀秀的身後,這個女孩子身上也有一種神秘的東西讓石萍疑惑。秀秀全然不知自己的身後跟著一個人, 她朝河邊的一片樹林子走去。秀秀的身影十分飄忽,不一會就不見了她的身影。石萍奇怪,這片樹林子不大,怎麽秀秀一下子就不見了呢?她在樹林子裏四處張望, 企圖找到秀秀的影子。  
石萍想,這秀秀怎麽就突然消失了,這麽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呢?  
石萍心裏有點恐慌了,這樹林子不大,秀秀不可能藏到哪裏去的。石萍正想喊一聲秀秀的名字,卻聽到了秀秀的聲音。石萍尋聲而去,悄然地靠近了秀 秀聲音發出的地方。那是在樹林子中央的位置。石萍看到樹林子中央有一個坑,那個坑不大,卻有兩米多深,坑中有茂密的野草,她不明白這個坑是怎麽留下來的。 秀秀正在坑中。石萍躲在一棵樹的後麵,注視著坑中秀秀的一舉一動。  
秀秀的左手拿著一個用布做的小人,她的右手拿著一根針,口裏念叨著石萍聽不懂的土語,她邊念叨著邊把針插入布小人的心髒。石萍睜大了眼睛,此時的秀秀儼然是一個小巫婆,她暗黑的臉扭曲著,像一個沒長好的苦瓜,她的眼中迸射出邪惡的光芒。  
秀秀一針一針地刺向小布人,就像是一針一針地刺在石萍的心裏,石萍感受到了某種疼痛,她十分清醒這是一種古老而又惡毒的詛咒。  
秀秀的行為讓石萍瞠目結舌,她沒料到老實巴交的秀秀會對誰有如此大的仇恨。秀秀詛咒的那個人是誰?他一定在某種程度上侵犯了秀秀。石萍覺得這個樹林子裏充滿了詭異的氣氛,她已經深陷其中。  
秀秀完事後,把那個胸口插著一根針的小布人藏在了草叢中,臉上露出了笑容。她爬出了那個坑,她的衣服上還掛著青草的葉子和一些黃泥巴。石萍躲在了樹的後麵,秀秀顯然沒有發現石萍。石萍看著秀秀瘦弱的身影飄忽而去,石萍的心裏升起了一股涼氣,那股涼氣直達她的顱頂。  
秀秀走後,石萍來到了那個坑旁,她往坑裏張望,她看到的隻是青草,淩亂的青草,她沒有看到那個小布人。那個小布人一定是被濃鬱茂密的野草覆蓋了。                                  
就在這時,石萍覺得有人從後麵推了一把,一股力量讓她腳下滑動。石萍一下子掉落到坑裏。她在坑裏掙紮了一會兒,往上麵看了看,坑上麵的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  
石萍覺得坑裏涼颼颼的,像是有股冷風從坑的底下吱吱地往上冒。石萍陷入了一種恐懼之中。她想往上爬,離開這個詭異的小樹林。她的手胡亂地在草 叢中一撥拉,就看見了被野草覆蓋的小布人。小布人不止一個,而是三個。那些小布人的胸口都插著一根長長的鋼針。 石萍心裏狂跳著,她撿起了一個小布人,小 布人的臉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名字。石萍一看那人的名字,失聲叫了出來,肖莉莉!那個布人像是燙手的山芋被她扔回了草叢中。她呆了一會兒,又撿起了另外一 個小布人,讓她更驚懼的是,這個小布人的臉上寫著古求勝的名字,她又把這個小布人扔回了草叢中。最後一個小布人靜靜地躺在草叢中,好像睜著一雙陰冷的眼睛 看著她。  
她想逃離,可好奇心不可遏製地讓她撿起了最後一個小布人。也就是剛才秀秀用針紮的小布人,小布人臉上分明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字:古鋒。石萍有一種行將崩潰的感覺,她迫不及待地扔掉了手上的小布人,慌張地爬出了坑,朝小樹林外狂奔而去。  
小樹林裏傳來了兩聲清脆的鳥鳴,石萍聽到鳥叫,心裏更加驚慌了,她不知道小樹林裏會不會落下一隻死鳥。  
秀秀讓石萍產生了可怕的想法,秀秀會不會再做一個小布人,在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然後一邊詛咒,一邊用針去紮小布人的心髒。她還想,肖莉莉和古求勝的死是不是和秀秀的詛咒有關呢?秀秀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是一個謎。古鋒會不會像肖莉莉和古求勝那樣死去?  
許多問題一下子使石萍的思想變得雜亂無章。                                    
朱尚文臉色肅殺,他在辦公室裏和王剛麵對麵地坐著。窗外陽光燦爛,和屋裏的氣氛極不相稱。  
王剛說,這事真是奇怪,不知道其他學生的手臂上有沒有出現那樣的字符。  
朱尚文沉思著,他突然開了口,你沒搞錯吧?  
王剛說,我怎麽會搞錯呢,那行字母的確是肖莉莉三個字的拚音字母,和古求勝死時手臂上的字母一模一樣。  
朱尚文沉吟道,這真就奇怪了,沒想到我馬上要退休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王剛沒有說話,他的眼中閃動著迷離的光澤。  
朱尚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歎了口氣,難道真的有鬼?  
王剛還是沒有說話。  
朱尚文又說,肖莉莉死後,學校裏不是流傳著有一張什麽羊皮地圖麽,這行拚音字母會不會和那羊皮地圖的事有關?  
王剛搖了搖頭,這好像沒有什麽關係,那張羊皮地圖誰也沒有看見過,可肖莉莉的拚音字母出現在人的手臂上可是我親眼見著了的。  
朱尚文用手敲了敲桌麵。他注視著王剛,眼中充滿了疑惑。  
王剛想說什麽,可沒有說出口。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朱尚文極不耐煩地說了聲,請進!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郝瓊和胡大龍。  
郝瓊一看到王剛,眼中就掠過一絲灰暗。胡大龍的目光瞟了一眼王剛,也閃過一絲灰暗,王剛看見他們,幹脆把頭扭向了一邊。朱尚文看了看這三個人,眉頭皺了皺。  
郝瓊問朱尚文,朱校長,你叫我來有什麽事!  
郝瓊問過後,胡大龍就沒有再問,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發上。  
王剛這時站了起來,他對來不及回答郝瓊的朱尚文說,朱校長,我先走了。沒等朱尚文說什麽,他就離開了朱尚文的辦公室。  
朱尚文搖了搖頭說,王剛是個怪人。  
郝瓊吐出了一句話,那是個流氓!  
朱尚文眨了眨眼。我叫你們來,或許你們也有耳聞了,古鋒同學的手臂上發現了一行和古求勝死時手臂上出現的一模一樣的拚音字母。  
胡大龍嘟噥了一句,現在的學生一個一個的都會作怪,我看這有什麽稀奇的。郝瓊說,我聽說了,我還去了古鋒家,的確是那樣,那行拚音字母洗不掉的,我看這裏的問題很嚴重。  
朱尚文歎了口氣說,問題的確嚴重呀。學校再不能出事了,否則我真的是晚節不保了。兩個學生死了,好在派出所的調查結果都是自殺。但就是自殺,這樣的事情也不能再發生了。  
郝瓊說,那你說怎麽辦?  
朱尚文說,這樣,放學後,你把你們班的同學全留下來,挨個挨個檢查,看看你們班裏其他同學的手臂上有沒有那行拚音字母,有拚音字母的同學一定要注意監控,讓他們家裏配合這項工作。  
郝瓊說,那好吧,我去安排一下。  
朱尚文說,去吧,一會我和胡科長一起去。  
郝瓊用怪異的目光看了一眼胡大龍,然後扭著肥碩的屁股走了。  
胡大龍看著郝瓊肥碩的屁股,吞了口唾沫。  
朱尚文把胡大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他突然嚴厲地對胡大龍說,胡大龍,我看要是再出問題,就惟你是問!  
胡大龍把目光轉向了朱尚文,他笑了笑,我夠盡心盡責的了,這一段時間,我沒睡過一個好覺,上午剛和王所長去醫院把古求勝的屍體配合他家裏人埋掉,現在又有什麽事情?  
朱尚文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還笑得出來,真要是查出什麽問題。你難道脫得了幹係,還不快走,去郝瓊班上!  
放學了,這所沒有圍牆的學校學生們四散回家,隻有郝瓊她班裏的學生還留在教室裏,郝瓊守在教室的門口,不讓學生離開。她不知道怎麽和同學們解 釋,她隻是讓大家暫時不要走。不一會。校長朱尚文和保衛科科長胡大龍來了。郝瓊小聲地對校長朱尚文說,還是你和大家說吧,我不好開 口。                                        
朱尚文轉身對身後的胡大龍說,還是你說吧。  
胡大龍走進了教室。他站在講台上,語氣生硬地說,大家把兩手的袖子卷起來,然後一個一個走出教室門。  
說完,胡大龍就站在了教室的門口。  
學生們沉默地看著教室門口的胡大龍他們,學生們的表情都十分不自然,隻有李小芳臉上漾著一種笑意。大家都沒有動。  
胡大龍急了,他粗著嗓門說,快點,動作快點!難道你們都不想回家吃午飯麽?  
這時,李小芳脆笑了一聲站起來。她利索地卷起了袖管,走到了教室門口。她不以為然地把兩條雪白的手臂伸給胡大龍看,郝瓊和朱尚文站在一邊無 語。李小芳的手臂上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她被胡大龍檢查完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她嘴巴裏還哼著一支民謠,大家都知道,那民謠就是她和肖莉莉一起自殺時哼 的民謠。  
學生們動了起來,他們學著李小芳的樣子一個一個地通過胡大龍的檢查,走出了教室的門,然後三三兩兩地回家。  
檢查完後,胡大龍沒有發現哪個學生的手上有肖莉莉的拚音字母。郝瓊無言地走了。  
胡大龍說,朱校長,我們是不是有些大驚小怪了。  
朱尚文盯了他一眼說,我看事情沒那麽簡單!  
胡大龍不說話了,他的眼珠子轉了轉,臉上出現了一種古怪的笑容。  
朱校長往飯堂的方向走去,胡大龍像一隻狗一樣跟在他的後麵。王剛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看著朱尚文和胡大龍,他的眼睛細眯著,好像是在思考一個什麽問題。  
學生們散光之後,校園裏寂靜下來,可怕的寂靜,陽光像往常一樣燦爛溫暖。陽光中波動的恐懼情結在校園裏彌漫著。在古求勝的屍體被埋葬的這天,古鋒的手臂上又出現了肖莉莉的拚音字母,整個死亡事件變得更加的撲朔迷離。  
水曲柳鄉村還會迎來一個什麽樣的明天呢?誰都無法預知。                                      
深夜,窗外烏雞婆的叫魂聲消失之後,石萍還是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晚上,她又接到了丈夫史未來的電話。史未來和她聊了一會,他說他知道她在水曲柳鄉村。  
史未來說,水曲柳鄉村是個不祥的地方,讓她趕快回赤板市去。史未來的口氣十分的溫和,而且體貼。石萍已經很久沒聽到他這樣的話語了,她有點莫名奇妙的感動。  
石萍就和他說了一會話,無論怎樣,史未來還是她的丈夫。加上石萍的確為水曲柳鄉村發生的事情感到恐懼,也需要和一個人傾訴,就說了一些聽上去動情的話。  
她放下電話後,心裏又不平衡了,她想,史未來在和他打電話的時候,他身邊說不定正躺著一個妖精一般的女人,那女人說不定邊撫摸史未來的胸毛,邊在他耳邊吹著風撩撥他呢。  
想到這裏,石萍心裏又不能忍受了,剛才和史未來通話時閃現出來的溫情又一掃而光,她的眼中迸射著妒火。  
石萍躺在床上,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她此時真想和哪個男人做一次那樣的事情,給史未來戴上一頂綠帽子,報複一下他。  
石萍和史未來結婚時,她已經是個三十歲的老姑娘了,她是通過報社廣告部的一個女友認識財大氣粗的單身建材老板史未來的。史未來和她結婚時已經 四十五歲了,他們沒有經過纏綿的戀愛就結了婚,結婚好像不需要什麽理由,隻是覺得適合就結了,也沒在乎史未來的過去,沒在乎史未來的一切就嫁給了他。婚 後,石萍過了一段幸福的生活,史未來對她百般的恩愛,讓她知道了做女人的快樂。走到現在這種局麵,不是石萍想要的,但是,石萍也沒有後悔什麽,一切好像順 理成章、自然而然。  
石萍想著想著,又聽到了門外的有節奏的腳步聲,石萍的心又提了起來,這時,她很奇怪地想,如果史未來在她的身邊,她就什麽也不怕了,可該死的 史未來在電話裏根本就沒有說要來水曲柳鄉村看她或者說開車來接她回赤板市。腳步聲消失後,石萍的神經還緊繃著,直到天 明。                                          
有人說,埋葬古求勝時,有人聽到不遠處的樹林子裏有個女孩子在哭泣,有人趕過去想看看是誰,可當他趕過去時,樹林子裏什麽人也沒有。  
古求勝的父親古能都沒有參加古求勝的葬禮,他還躺在縣醫院裏不能動彈,也不知道他這輩子還能否健康地活著。  
古求勝的母親也沒有去參加他的葬禮,親戚們怕她會暈倒在墳地裏。  
古求勝是在親戚們的張羅下下葬的,古求勝的新墳離肖莉莉的新墳不遠,這座山是村裏專門安葬死人用的。紙錢在古求勝的新墳上飄飛。埋葬古求勝一 天後,有一個人站在古求勝的墳前,燒了一炷長香。那個人就是手上出現了拚音字母的古鋒。古鋒燒完香,他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淚水。  
有一陣風吹過來,古鋒渾身一激靈,然後,他朝東麵的一座山走去。在走向那座山時,他看到一群小鳥在天空飛翔,突然一隻小鳥從天空中掉了下來,像是突然被折斷了翅膀。那隻小鳥掉在地上就死了。  
古鋒走了過去,對從天上掉落的死鳥看都不看一眼。                                        
王勇和石萍在聊著什麽。石萍被王勇叫到派出所後,他們就一直閑聊著關於鄉村的死亡事件,他們還聊到了那個叫古鋒的學生。王勇認為那行拚音字母一定是古鋒自己寫上去的,他不相信有什麽鬼魂出現,人死了就死了,什麽都結束了。石萍對發生的神秘事件一直抱懷疑的態度。  
王勇說因為肖莉莉在同學們之間影響太大,她的死一定給曾經暗戀過她或者和她有過什 麽關係的人心理上強大的刺激,所以發生一些離譜的事情是極為正常的事情,現在關鍵是要讓同學們從肖莉莉的陰影中走出來,從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  
石萍覺得派出所所長王勇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王勇說,他準備到學校給同學們上上課,還讓學校配合要做些工作,還準備 到縣裏市裏請一些心理學專家來分析一些學生的心理問題。他不希望此類事情再發生。現在縣裏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加上石萍到來,如果石萍報道了這個死亡事 件,那麽很快地全市乃至更廣泛的地方都會知道這些事情,他這個派出所所長的壓力就會更大了。  
石萍很明白王勇的意思。他還是不希望石萍把這事情報道出去。石萍從包裏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王勇,說,昨天晚上,又有人塞紙條進我的房間了。  
王勇展開了那張紙條,他看到那行歪歪扭扭的字:滾回你的赤板去吧!  
王勇皺了皺眉頭,他說,這是誰幹的呢?  
石萍說,這不應該問我。  
王勇說,石記者,我們可沒有趕你走的意思。這事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石萍笑笑,這樣就好。  
王勇也笑笑,石記者,我們要不要在晚上時派個人保護你,在你門口替你站崗?  
石萍擺了擺手說,不要,不要。我是誰呀!  
就在這時,王勇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王勇拿起電話說,哪位?我是王勇。  
石萍看他聽電話時又皺起了眉頭,王勇是個長得十分標準的男人,他皺眉頭的樣子有點酷,石萍不明白自已為什麽會這樣想,她臉上有點發燙。她是一個一切都很平凡的女人,她為自己的想法而羞怯。  
王勇聽完電話,看了看石萍,他不知道石萍的臉為什麽紅了起來。  
王勇對石萍說,石記者,走吧,到中學去,剛才朱校長又打來電話,說學校又出現什麽問題了。  
石萍的心一下提了起來,難道又有人死了?王勇搖了搖頭,不是。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石萍和王勇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王勇讓石萍坐在他的摩托車後座上。石萍坐上了摩托車,他對王勇說,王所長,你的摩托車不要開那麽快,好麽?  
王勇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摩托車啟動後怪叫了一聲粗魯地衝了出去。  
石萍心裏顫抖了一下,抱住了王勇的腰。石萍心裏罵了聲,該死的王勇!  
王勇的摩托車在學校教務處樓前停了下來,石萍總算鬆了一口氣,她從摩托車上跳了下來,拉了拉自己的上衣。王勇停好車就和石萍上了樓,他們上樓時,碰到了下樓的

郝瓊老師。郝瓊老師意味深長地看了石萍一眼,石萍領會了郝瓊的意思,郝瓊似乎還有話要和她說。石萍走在王勇身後,郝瓊走過去後,石萍回過頭,郝瓊也回了一下頭,石萍朝她點了點頭。  
王勇和石萍進了校長辦公室。朱尚文校長還是坐在他的辦公桌前的藤椅上,他對麵坐著一個和李小芳年齡相仿的女同學。朱尚文一見王勇和石萍進來,忙站起來,臉上堆著笑說,王所長,石記者,你們來得真快呀。請坐,請坐。  
石萍覺得朱尚文臉上的笑容十分的虛假,那女孩子也站起來,顯得心神不寧的樣子,她臉色蒼白嘴唇寡淡,像是營養不良。王勇和石萍坐在了沙發上。 朱尚文倒上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可以感覺出來,那是好茶,飄出來的茶香讓石萍覺得不俗。這茶葉在市場上價格一定不菲,一個窮學校裏的校長喝這麽貴的茶葉? 石萍心裏頓時不舒服起來,堵得慌。                                  
王勇問,朱校長,究竟怎麽回事?  
朱尚文看了看王勇,又看了看石萍,說,讓丘瑛同學詳細給你們說吧。  
那個站在那裏的女孩子就叫丘瑛,丘瑛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沒有什麽讓人一下子能記住的特點。她站在那裏,十分不自然。  
朱尚文對她說,丘瑛同學,你坐下來吧,把你昨天晚上碰到的事情向王所長和石記者匯報一下。你就如實說吧,不要怕,剛才怎麽對我說的,你現在就怎麽對他們說。  
那個叫丘瑛的女同學期期艾艾,她不敢直視王勇和石萍。  
朱尚文見她局促的樣子,又說,丘瑛同學,你不要有什麽顧慮,把事情都說出來。  
丘瑛聽了朱尚文的話,吞了口口水,還是遲遲不開口。  
石萍就用溫和的語氣說,丘瑛同學,你就說吧,不要緊張,有什麽就說什麽,我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石萍說話的樣子儼然是一個善良的母親或者是一個慈愛的大姐姐。丘瑛看了看她的臉,咳嗽了兩聲就說了起來,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斷斷續續。                                        
我再也不來參加學校的晚自習了,我怕……昨天晚上,9點多的時候,我一個人走出了教室,朝學校西頭的女廁所走去,我們班這段時間死了兩個同學,我心裏怕,本來我想叫一個女同學陪我去上廁所的,可我不好意思。  
我怕同學們說我是膽小鬼,一路上走著的時候,我給我自己壯膽,我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怕!校園裏靜悄悄的,同學們都在教室裏自習,很少有人 走動。我進了女廁所,女廁 所的燈光很暗,學校裏是為了省錢吧,把廁所的燈弄得這麽暗。我沒有發現女廁所裏有人,隔壁的男廁所裏也鴉雀無聲,或許也沒人。 如果有人,一丁點的響動都能聽見。我蹲在那裏,希望自己趕緊回到教室裏去。  
廁所裏的安靜讓我害怕。我以為自己眼睛花了,我看到一個白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揉了揉眼睛,那白影反而清晰起來,那是一襲白色的連衣裙在我 眼前晃動,我看不到人的頭,也看不到人的臉,更看不到人的手和腳,就是看到有襲白色的連衣裙在我眼前晃動……我的胸好悶,我害怕極了,我想大聲喊,可我的 喉頭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棉花,我怎麽也喊不出來。那襲白色的連衣裙好像是肖莉莉穿過的,我記得她穿過的,我真的害怕極了,可我睜著驚恐的眼睛動彈不得,像 是被冰凍住了一樣。  
我根本就沒辦法站起來。我覺得自己要暈倒了,我的頭要炸掉一樣……就那樣過了10多分鍾,我聽到一聲笑聲,那笑聲像是肖莉莉的笑聲,接著,那襲白色的連衣裙一晃就不見了。  
我終於大聲叫了出來,衝出了女廁所。我在奔跑時,覺得笑聲和那襲白色的連衣裙一直在身後追著我。我一著急,就摔了一跤。我爬起來繼續奔跑…… 我怕極了,真的怕極了。我再也不來上晚自習了,我不想再見到那白色連衣裙 了。                                      
丘瑛講完後,她的眼中閃爍著淚花。她的胸脯起伏著,這次講述,又讓她重新經曆了一次昨夜的恐懼,這是十分不人道的事情。  
朱尚文在她講完後就對她說,丘瑛同學,你不要怕,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你看到的東西也許是你的幻覺。你回去吧,冷靜一點,要克服自己的恐懼心理。  
丘瑛擦了擦眼睛,點了點頭就走了。  
石萍看她出門的背影有點顫抖。  
丘瑛出去後,朱尚文歎了口氣說,現在很多學生心理都有了障礙。如果學校再發生什麽事情,那是很可怕的事情,說不定有些學生的精神就會崩潰掉。  
王勇在沉思,他的眉頭緊鎖。  
石萍說,如果真的像丘瑛說的那樣,問題就複雜了。  
朱尚文說,其實現在問題就是很複雜了。不光丘瑛反映這樣,有幾個住宿的學生也有類似的反映,說在夜晚看到白色連衣裙在校園裏飄來飄去。有一個學生還看到白裙子在一個空教室裏跳舞。空教室裏沒有燈光,看到的同學都說,裙子發出白色的光亮。  
石萍聽了朱校長的話,心裏涼絲絲的。  
她擔心白裙子在晚上的時候會出現在她的房間裏。  
王勇突然說,這一定是心理問題!但是,不可能很快就讓同學們變異了的心態恢複正常。這需要一個過程,我們必須拿出一個教育的方案出來。  
朱尚文點了點頭說,王所長說得沒錯,李副鄉長在電話裏也是這樣說的,我很感激你們,給我分擔了那麽多。對了,石記者,我看你的新聞報道還是不要寫好,因為事情擴大化了後對學生的心理教育不利呀。  
石萍無語,她是不可能表態說不寫這個新聞的。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摸清事情的本質,一切都還雲裏霧裏的,況且,他們都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樣,阻止她的寫作。  
石萍突然對他們產生了懷疑,她想起了郝瓊的話,他們是有一個圈子的。郝瓊在她上樓時朝她投來的那個眼神讓石萍急於想見到郝瓊,或許她說的話是正確的。可是,石萍能相信郝瓊麽,如果像王剛說的那樣,郝瓊和李洪球有一腿的話,那麽郝瓊也是值得懷疑的。  
石萍的頭腦確實雲裏霧裏的了,一切都是那麽不確定。像她的人生一樣。石萍沒有表態,朱尚文和王勇也沒說話。朱尚文的辦公室裏一片沉寂。郝瓊的出現,打破了沉寂的局麵。她門也沒敲就衝了進來。郝瓊顯得很激動,她的胸脯一起一伏。王勇的目光黏在了郝瓊的胸脯上。  
郝瓊有些氣喘地說,朱校長,古鋒同學還是沒有來上學,我去他家裏找他,可他父母親說他不見了,正要來學校看他有沒有來上學呢。  
朱校長說,這是怎麽回事?  
朱校長十分焦急的樣子。  
郝瓊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學校裏沒有古鋒,他父母親在村裏也沒找到古鋒,他好像是失蹤了,他昨天下午也沒來上學,他父母親說昨天古鋒晚飯也沒吃,一個人關在房間裏不知道在幹什麽。今天古鋒就不見了。  
石萍突然說,他會不會……  
朱尚文趕緊問她,他會怎麽樣呢?  
石萍的臉紅了,她沒有說出後麵的話,但她後麵要說的話在場的人心裏都十分清楚——古鋒會不會像肖莉莉和古求勝那樣了呢?  
王勇說,古鋒失蹤了,這可不是小事,趕快組織人去找,對了,這事不能在學校裏聲張出去。郝老師,你趕快去讓古鋒的父母離開學校,到學校外麵去找。朱校長,讓胡大龍組織幾個老師秘密地在學校裏找。我馬上回派出所去,和李副鄉長聯係一下,也組織人手去找古鋒。  
說完,王勇把朱校長辦公室的人都撇下了,自己一個人出了門,下了樓。不一會,朱校長辦公室裏的人就聽到了王勇摩托車發動聲。石萍聽到這響聲,心裏奇妙地顫動了一下。                                        
陽光一如既往的燦爛。午後的校園寂靜極了。操場上沒有同學在打球,原先那幾個酷愛打球的同學也不見了蹤影,遠處河灘上放牧的老頭坐在一塊石頭 上,往學校這邊張望,那隻大水牛在河灘上吃著草,樣子悠閑,不時用尾巴掃著腿上的蒼蠅和蚊子。鎮上的人和學校的部分老師找了一個上午也沒有找到古鋒。看來 古鋒確實失蹤了。  
他會到哪裏去呢?誰也不知道。  
那棵肖莉莉和古求勝死的大桉樹下,站著一個人,他是派出所的民警小張。想到事態的嚴重,派出所所長王勇特地派了一個民警在這個地方守著,以防止有學生在這裏殉身。  
死亡的氣息在校園裏流動著,盡管陽光燦爛.校園裏還是有一種陰鬱的氣氛。小張站在桉樹下,他點燃了一支煙,他的目光落在遠處河灘上放牧的老頭 身上。有風吹過,幾片枯葉從樹上飄落,有一片枯葉還落在了小張的大蓋帽上。小張吸完了一支煙,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然後用皮鞋尖使勁地踏滅。突然,天空中有 一小團黑色的東西急速落下,掉在了小張的腳麵上。小張心裏咯噔了一聲,他看清了,那是一隻死鳥。  
他看著那隻死鳥從他的腳麵上滾到了地上。  
他抬頭望了望天,天上一群小鳥尖叫著掠遠。  
小張又低下頭.看了看地上的死鳥,若有所思的樣子。當小張再次抬起頭,他看到了空曠的操場上出現了一個人。  
那人朝他這個方向走來。  
小張說出了聲,古鋒!  
是的,沒錯,他就是失蹤了一個上午的古鋒。  
小張在調查肖莉莉的死因時,曾經找過他,古鋒的出現讓小張不安。他為什麽會在這陽光燦爛的午後來這裏?是不是……小張不敢往下想,古鋒似乎沒有看見小張,盡管小張的警徽在陽光下十分耀眼。  
古鋒徑直來到了大桉樹下,他麵帶微笑。  
小張對古鋒說,小古,你去哪了?大家都在找你!  
古鋒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他微笑著坐在了大桉樹的樹根上,然後麵對著東麵的那個山峰.口裏喃喃地說著什麽。  
小張覺得古鋒身上有一種詭異的味道,古鋒說的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裏的語言。  
小張身上不禁發起冷來,他看著古鋒,生怕他從身上的某個地方拿出裝有老鼠藥的飲料,一口氣喝下去。  
小張邊

看著古鋒邊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派出所所長王勇。  
他告訴王勇,古鋒出現了,就在大桉樹下。  
王勇在電話裏焦急地說,小張,你一定要看好古鋒,我們馬上趕過來。  
王勇和石萍還有朱尚文此時正在古鋒的家裏。  
小張打完電話,心裏感覺稍微好了些。就在這時,古鋒的聲音停止了,他突然頭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嘴角冒出了許多白沫,他的身體抽搐著,臉也扭曲著。不一會,他就不動了,他扭曲的臉上,似乎還留著微笑。  
小張大聲喊道,不好!  
他背起古鋒,往校門外狂奔而去。不遠處的那個老頭還在木然地看著這邊,仿佛一切和他無關,還有那隻大水牛,也依舊悠閑地在河灘上吃著草。                                          
古鋒死了。石萍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恐懼,憂傷,還有什麽?  
古鋒事先在進入校門時就喝了老鼠藥,然後才走到桉樹下死的,沒能把他搶救過來。派出所長王勇猛烈地訓斥了小張一頓,小張哭喪著臉,他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  
古鋒的死讓學校更加恐慌了,學生們也陷入了一種極度的恐懼之中,他們上學放學都結 伴而行,有些家長幹脆就送自己的兒女上學,然後來接兒女回家。整個水曲柳鄉村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氣氛中。  
派出所所長王勇帶著下屬挨家挨戶地讓每家人上交老鼠藥,以防不測,每天還派一個警察守在那棵大榕樹底下,隻要有什麽異常情況,馬上送醫院處理。  
學校由於沒有圍牆,他們指定學生隻從一個入口進入,並且派人檢查他們身上有沒有帶老鼠藥,還看他們的手臂,有沒有出現那一行神秘的拚音字母。學生們更是緊張,他們心神不寧,上課時,他們不時地擼起袖管,看自己的手臂上有沒有出現拚音字母。  
整個學校似乎要崩潰了。在這種情況下,隻有李小芳臉上保持著自然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和她無關,她也幾乎不和他人來往,自己一個人在學校裏快樂著,也沒有同學和她搭話。有時,她也會鑽進王剛老師的宿舍,老半天才出來。  
學校裏暫時取消了晚自習,隻要一到晚上,學校裏就一片死寂,那些住校生到了晚上也不敢亂走,哪怕是上廁所也是結伴而去。睡覺時,他們也不敢關燈。老師的心裏也有顧忌,雖然他們不會像學生那樣恐懼,但入夜後,也少出來走動,各自在自己的宿舍裏,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石萍在古鋒死的第二天夜裏,她想找秀秀聊聊。古鋒死的那天晚上,石萍就想找秀秀聊的,但那個晚上他沒有找到秀秀。  
石萍覺得這裏的人都十分可疑,她就像陷進了一個漩渦,隨時都有被吞沒的可能,這兩天秀秀都沒有給她打飯,她在一個小賣店裏買了一些方便麵和餅幹之類的食物充饑,她不知道秀秀是否也失蹤了。  
白天,她也沒問李美鳳,她看見李美鳳的臉色也很不好。  
這天下午,派出所所長王勇,還有朱尚文校長和李洪球副鄉長坐著一輛桑塔納轎車離開了水曲柳鄉村。石萍知道,他們都去縣城開會,開會的內容也許就是關於水曲柳中學相繼發生學生死亡事件。  
石萍本來想一起去采訪,看看西縣方麵抱什麽態度,但是,那幾個人對她懷有戒心,她也就沒有去。她留在了水曲柳鄉村。她相信隻要采訪下去,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入夜了,石萍隨便吃了幾塊餅幹就給報社的袁主任打了個電話,匯報了一下情況,然後,她就下了樓。  
樓下靜悄悄的,不像往日,有電視的聲音傳來。  
招待所接待室裏的燈亮著,她以為秀秀在裏麵,她邊敲門邊喊著秀秀的名字。  
接待室裏一點聲音都沒有,石萍就推了一下門,門沒有上鎖。  
石萍推開門後,發現裏麵的確是空無一人,她把門關上了,就上了樓。走過樓道時,石萍仿佛覺得背後有人。她不敢回頭張望,就快速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看都沒看外麵就順手關上了房門,她害怕那腳步聲響起來。  
秀秀到哪去了?  
難道她又到那片小樹林裏去了?  
石萍真想去看看那片小樹林子裏有沒有作怪的秀秀,但她不敢一個人前去,夜色會把她吞沒掉,連骨頭都不剩把她吞沒掉。  
她一低頭,又發現了一個信封。  
她想,是誰在她下樓的這一小段時間裏把這封信塞進了她的房間呢?她上樓時沒有碰見任何人下樓,這樓裏好像就她一個人。  
她檢查了一下房間,發現什麽人也沒有。  
窗外有朦朧的月光,石萍走到窗前,她看到不遠處的一棵樹下站著一個朦朧的人,那人的身影她十分熟悉。她把窗門關上,刷地拉上了窗簾。  
石萍知道那人是誰,她不明白那人為什麽不放過自己,也許,從縫裏塞進來的信就是他寫的,但她不能確定,她還是那個想法,水曲柳鄉村的人都十分可疑。                                        
窗外烏雞婆的招魂聲又響了起來,石萍聽到那招魂的聲音,不禁全身一陣發麻。  
她還是撿起了地上的那個信封,信封到了她手上後,她覺得份量比以前的信封要重。她打開了信封,從信封裏掏出了一封信,這封信有三頁紙,手寫 的,字寫得娟秀,像是個女孩子的字跡。這封信竟然不是讓她滾出水曲柳鄉村的恫嚇,而是一封向她反映情況的信,這不能不讓她意外。  
她在烏雞婆的招魂聲中閱讀這封沒有具名的信。  
她在閱讀的過程中拿信的手不住地微微顫抖。                                  
尊敬的石記者,你也許會很驚訝,誰會給你寫信,你不必驚訝,也不必知道我是誰,我隻是一個知情者。  
平常,在學校裏,我不大愛說話,但我不像古求勝那樣孤僻。肖莉莉和古求勝以及古鋒的死都是我想像不到的,他們死得一點都不合情理,可他們死了。  
我對他們的死也感到恐懼,說不定死亡在某時某刻就會降臨到我的頭上。我知道你來我們這地方就是為了了解肖莉莉的死亡真相,你也沒想到古求勝和古鋒也會相繼死去吧。我相信,你目前為止了解的東西和我知道的不一樣,你了解的隻是表麵的東西,沒有人會和你說真話。  
在你來之前,他們就統一好了口徑。我想把我了解的真相告訴你,是出於一種良心!你如果相信,你以後可以把它寫進你的文章裏,如果不相信,你就當作一個故事來讀吧。  
學校裏貼出過告示,辟謠的告示,說沒有鬼魂。在此之前,我也不相信有什麽鬼魂,但在那天晚上,我碰到的事情讓我疑惑了。  
我是住在學校裏的住宿生,就在肖莉莉死的第三天晚上,我剛躺下,就聽同寢室的同學在談論肖莉莉。他們在談肖莉莉和古鋒的事。肖莉莉是我們學校的美女,古鋒是我們學校的帥哥,美女和帥哥發生點什麽故事是很正常的。  
他們說肖莉莉和古鋒時,當然也說到了古求勝。他們說得有些複雜,我總結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古求勝給肖莉莉寫情書的事情是學校裏 公開的秘密,學校裏有多少男同學暗戀肖莉莉那才是真正的秘密。在很多人眼中,肖莉莉根本就對古求勝那個醜八怪不屑一顧,大家也知道李小芳去警告過古求勝, 都以為是肖莉莉授意的。而古鋒也威脅過古求勝,讓他不要再寫信給肖莉莉了,據說,古鋒還打過古求勝。  
講心裏話,我還是十分同情古求勝的,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他的錯,誰都有喜歡別人的權利。表麵上,古鋒是肖莉莉的護花使者,實際上,肖莉莉並不喜歡古鋒,而肖莉莉真正喜歡的人是古求勝。  
說起來這誰也不相信,我要不聽他們說,打死我也不信,但他們說,是有證據的,有人偷看過肖莉莉的日記本,肖莉莉在日記本上寫著她對古求勝的感情。因為古鋒為了肖莉莉打了古求勝,肖莉莉還找過古鋒,狠狠地罵了古鋒一頓,還摑了他一耳光。  
說來也讓人有些相信,有一天下午,古鋒來學校,他的左臉紅紅的,還有些腫,那一巴掌肯定打得不輕。有一點,就是肖莉莉對古求勝好,但她從沒對古求勝有過什麽表示,所以,古求勝也不知道肖莉莉是怎麽想的。古求勝至死都不知道肖莉莉對他有意,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他們說,肖莉莉的死和古鋒有關係。他們說的這件事不知有多少真實性,但聽起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他們說古鋒不是東西。古鋒對肖莉莉早就打上主意了,他總是不遺餘力地討好肖莉莉,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晚自習結束後,肖莉莉就和李小芳一起回家。古鋒就跟在她們的身後,她們也許沒有發現古鋒一直跟著她們。那天晚上不知怎麽回事,肖 莉莉沒有和李小芳一起到對方的家裏去,她倆形影不離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她們在一個三叉口分了手,各自回家。當肖莉莉走到村外的一個稻草垛邊時,古鋒在後 麵閃現出來,追上了肖莉莉。他叫住了肖莉莉,說要和肖莉莉說幾句話。肖莉莉對他說,我不想和你說話,我要回家。古鋒就擋在了肖莉莉的麵前,哀求肖莉莉和他 說話,肖莉莉氣得又要抽他的耳光。  
肖莉莉沒想到古鋒會把自己的臉迎上去,死皮賴臉地說,肖莉莉,你打吧,最好天天都能打我,你打我我也開心。  
肖莉莉沒想到他會如此無賴,她的手在古鋒的麵前停了下來。肖莉莉氣惱地說,你這個癩皮狗,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吧。  
古鋒就說,莉莉,我愛你。他說完,就跪在了肖莉莉麵前,抱住了肖莉莉的腳。肖莉莉呆了,她沒想到古鋒會做出如此之舉。就在她呆立的刹那間,古 鋒瘋狂地站起來,把肖莉莉撲倒在了稻草垛上。古鋒的力氣很大,肖莉莉掙紮著,罵著古鋒……古求勝的出現解救了肖莉莉。或許古求勝來晚了,古鋒逃走後,肖莉 莉的白裙子己經被古鋒扯落了。肖莉莉在月光下哭著提起了裙子,她衝著古求勝怒吼道,你也滾!說完,她就飛快地跑回家。據說,古求勝沒有滾,他隻是跟著肖莉 莉跑,那情景很能讓人誤解,好像是古求勝瘋狂地追逐肖莉莉。肖莉莉回家後,古求勝還站在肖莉莉的樓下,久久不願離 去。                                     

 
他們說,肖莉莉是受了古鋒的淩辱才自殺的。  
他們正說著,突然有一陣風從窗外吹了進來。他們誰也不說話了,不一會,我就聽到了他們睡著後發出的鼾聲。  
我睡不著,我在想著問題。突然,我覺得有人在我的臉上摸了一下,摸我臉的手冰一樣 涼。  
我一激靈地坐了起來,喝了聲,誰?  
沒有人回答我,我的室友們睡得死豬一樣,我的一聲斷喝也沒有將他們吵醒。  
窗外有月光,我看到一個白色的影子從我眼前晃過,從窗口出去了。  
我著魔了一樣看著那窗口。我起了身,傻傻地走到了窗口邊上,我望著窗外。窗外站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  
我看不到那穿著白色連衣裙的人的臉,也看不到她的四肢。  
那白色的連衣裙發出了笑聲,笑聲嫵媚地穿過月光,到達我的耳畔。我渾身一顫。  
我爬出了窗口,走了出去。  
那白色連衣裙飄動著,引導著我走。我不知不覺地跟著那白色的連長裙,走到了那棵大榕樹底下。  
這時,白色連衣裙突然消失了。我聽到了有人在哼那首山歌的聲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朵黑雲壓了山,  
天上的鳥兒摔下地,  
地上的人兒升上天。  
跳,跳,翅膀掉,天堂到,  
跳,跳,眉毛掉,嘴巴笑!  
山歌的聲音飄來蕩去的,令人迷醉。我就在山歌聲的驅使下坐了下來,合上了雙眼,我想我要到另外一個世界裏去了,那時,我完全忘記了肖莉莉曾在我坐的地方自殺,我隻覺得我的身體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要飛上天……  
我醒過來時,我發現我還是躺在寢室的床上,室友睡得還是很死,隻有我一個人是清醒的,想起那個過程,我不免毛骨悚然。石記者,那絕對不是我做的夢,不是,古求勝死後,我就想是肖莉莉把他帶走了,她把她愛的人帶走了。  
古求勝死後,我一直很害怕,害怕自己的手中出現那行拚音字母,害怕肖莉莉把我也帶走,說不定肖莉莉也喜歡我,誰知道她還喜歡誰呢。古鋒的死讓 我也很震驚,我以為肖莉莉隻會把她心愛的人帶走,沒想到也會把她厭惡的人送進地獄。我相信古鋒的死和肖莉莉有關係。我還聽說肖莉莉並不如她平時十分純潔的 樣子,我聽說她和有的男同學不清不楚,她和李小芳也好得有些過份……這些,我就不說太多了。  
石記者,我保證我說的全是實話。我知道你剛開始讀我的信和讀完我的信後,你同樣會發出這樣的疑問,寫信的人是誰?我想這不重要,也許我就是下 一個被肖莉莉帶走的人,我提心吊膽,我和你說出了這些,心裏也釋然了很多,希望我說這些東西能給你提供些什麽有用的東西。我也希望學校能夠太平起來,再不 要有死人的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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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鳥 4 by 李西閩 -玉珠- 給 玉珠 發送悄悄話 玉珠 的博客首頁 (38756 bytes) () 06/01/2012 postreply 03:22:23

死鳥 5 by 李西閩 -玉珠- 給 玉珠 發送悄悄話 玉珠 的博客首頁 (33119 bytes) () 06/01/2012 postreply 03:25:47

哦,忘寫了:完。 -玉珠- 給 玉珠 發送悄悄話 玉珠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6/01/2012 postreply 03:2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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