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家在保定郊區南劉各莊,就在當時的河北大學後麵。估計現在早已是高樓林立的市區了。以前是地地道道的農村。
1967年夏我第一次去姥姥家,在那兒住了一個星期。不知為什麽老也忘不了那裏的廁所,老想跟人講又沒有機會講。今天我想好了,幹脆借助電子版麵,把藏在我心裏幾十年的話向全世界公布。
農村家家養豬,豬圈通著廁所,茅坑不是直上直下的桶狀,而象幼兒的滑梯,排泄物順著滑梯滑下,豬在底下等著。茅坑還特別窄,豬的鼻子嘴巴正好能進來,要想把整個臉伸進來的話,就會在鼻臉相接處卡住。
豬特機靈,隻要聽見腳步聲立即奔向茅坑底部。我看著它那伸進來的嘴巴和渴望的眼睛,不管多麽緊迫,也給嚇回去了。但憋是有限度的,我得想辦法。於是我拿來一疊草紙,把廁所蓋住,隻要看不見豬的表情,我就可以放鬆了。
過了一會兒,聽見有人喊“誰用草紙把廁所給蓋住了”。
姥姥一看家裏的草紙少了很多便嘮叨“作孽呀、作孽!”
姥姥視浪費為作孽。
不管我做什麽,媽都認為是進步。
農村的廁所都是“露天單間一個坑”。進去之前得先幹咳一聲探探裏麵有沒有人。一天早上,我去了幾次,裏麵都是同一個男人的幹咳反饋回來。
那時,媽正跟香兒在院子裏閑聊,看我愁眉苦臉的樣子,露出愛莫能助的苦笑。香兒看到媽的表情,回身發現了我。然後衝著廁所大喊:
“老薑、你吃咧棉花咧!”(請用保定話念)
媽頓時笑的前仰後合,又捂肚子,又擦眼淚。
老薑是香兒的丈夫,他終於出來了,我終於得到了解放。
我問媽為什麽那麽笑?媽告訴了我香兒說的歇後語的後半部分,我還是不理解。媽說著又笑了,我還是笑不起來。
後來我在農村看到紡線,一克棉花隨著紡車的轉動能拉出那麽長的線,我終於明白了“吃棉花 → 拉線屎”的意思。
語言產生於社會生產實踐活動!
隻有產棉地區才能創造出這麽生動的語言。那麽產絲的地區是不是有“吃桑葉 → ○○○”呢?我不清楚,估計沒有。因為蠶絲是吐出來的。
那句我沒有笑出來的歇後語,不知為什麽關鍵時刻老冒出來。上公廁排隊,馬上就到我了,可裏麵那個人老也不出來時,我總是雙手按著皮帶扣,哆嗦著一條腿,心裏狠狠地說“你吃棉花啦!”
注:東北地區的豬圈不通廁所,東北農民很瞧不起河北的通廁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