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後期和文革剛剛結束的時候,出於當時非常神秘,和後來大家都恍然大悟的特殊原因,廣州的市井對中央文革的政治氣氛總是有半拍子的先見之明。正如樓下人說的,讓人有點以為自己有能夠隔空感物的幻覺。
大概是毛主席逝世前後,我在賣小人書的新華書店看到一本劉邦死後周勃陳平除呂雉的小人書,而且還相當不貴,那時候廣州小屁孩喜歡吃的果味雪條四分錢,奶油雪批一毛錢,那本小人書也就是我這些小屁孩可以承受的價錢,我忍了冰棍癮用那錢就當三國演義連環畫的外冊買回來帶到我媽媽的辦公室,誰知道被那些大人們爭相傳閱,傳遍了好幾個科室,還問我在哪裏買的。
不久後,毛主席逝世,老廣市井街照罵孩照跳,都沒有北京那種天塌下來的感覺。突然某一天一大早,廣州紅旗印刷廠五層樓高的廠房吊出落地的大號鞭炮,最高處是一個巨大的紅鼓,我們這些過年拿花炮當小手榴彈的小屁孩還真的沒見過這麽大的炮。劈裏啪啦,到最後那一聲巨響簡直就是後來報紙上說的“十月驚雷”,然後就是鑼鼓喧天的工人遊行隊伍從工廠走上大街。原來是印刷廠在印“十月驚雷”的報紙,工人們先讀到,比市井先跑了大半天。
離紅旗印刷廠不遠是廣州大沙頭客運碼頭,珠三角省港澳的大咖小混特別是各地的鄉親們都要從此出入。那聲驚雷過後,客運站的人潮明顯多了起來,很快就在對麵蓋了一個公共廁所。以當時的標準,絕對是高大上,因為那棟建築是正兒八經的水泥樓,有高過人頭的牆,和牆頂與屋頂有通風的花牆,室內高高的天頂,印象中比現今灣區的小黑屋還要高,還刷了白灰還有水龍頭。剛蓋好的時候還以為是客運站為旅客新蓋的餐呢。不過那棟樓的旁邊空氣的特色是絕對不會被誤會的。一時間那棟樓就變成了鄰裏的地標,連我們家裏有洗手間的機關大樓子弟都知道堵車的時候可以去客運站解決問題,隻是要互相提醒帶上昨天的報紙。旁邊街巷沒有報紙的子弟就更不用說了,就帶把泥沙。經常在那裏見到熟人,然後互相問候一聲吃了沒有。
不久後就在廁所門前,就真的多了一個擺攤的大排檔,用水管從廁所引水出來,洗涮蒸煮,人來人往,夾雜著各種方言,和各種吃坐的姿勢,各種味道,更加熱鬧,變成了連百裏開外的鄉親們都知道一上岸碼頭對麵廁所就有吃的地標。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大排檔打烊,人潮逐漸稀落,空氣就回歸本來的夜來香特色。
鄰裏們最難理解,後來終於有鄉親們解答了疑難:你們城裏人真是錦衣玉食,不知在鄉下帶水龍頭的廁所簡直是勞斯萊斯的存在,去省城夜來香餐廳吃上一頓,連吃帶蹲洗浴一條龍,回鄉下可以吹半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