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閱讀這裏的連續故事1-30,寫31篇,要與前30篇連貫,並且發展出更精彩的情節。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81192/132900.html
Wild Hog (31)
(三十一)
四十秒。
貓魚的喉結一滯,像被無形的手指按住。他兩臂正要把露西亞按實,手背的青筋忽然鬆了,力量從骨頭裏抽走似的。露西亞的肩一沉、胯一翻,像水裏換氣的海豚,順著他力氣泄掉的那一寸空當滑到了上位,膝蓋穩穩壓住他的肱二頭肌,手指在他手腕內側輕輕一撥,像是情人間的撫弄,實際卡住了橈動脈。
“乖一點。”她俯身,嘴唇幾乎貼到貓魚耳廓,聲音軟得像池水,“回答我。”
我在三百碼外把呼吸壓到最淺,十字分劃懸在平台右角那名烏齊手的腮幫上。夜視裏,豪宅的玻璃像一張鋪開的薄荷色幕布,所有微小的動作都被放大。左角的那名護衛仍在裝酷,手肘支在欄杆上,不時掃一眼湖麵。室內通向平台的那道暗門半掩著,縫隙裏是橘黃色的走道燈,我知道,走道盡頭就是警衛室。
四十一秒。
貓魚的眼白泛上來一圈幹涸的光。他還能說話,這是我們要的狀態。露西亞的指腹從他胸前金蛇標記下掠過,像在撩撥,實則在提醒:她能隨時把那片金屬按出刃口。她的另一隻手把一隻小巧的錄音扣輕輕扣在自己的耳垂後側。
“名單在哪兒?”她問。
“——地……下……”貓魚的舌根開始不聽使喚,聲音像從杯子底擠出來,“東……庫……二……層……冷藏……三號……櫃。”
四十七秒。
左角的護衛起身,像是收到耳麥裏的提示,鞋跟在木地板上點了一下,朝暗門看去。屋裏有動靜——有人端著托盤在走道轉角閃了一下影子,又縮了回去。
“開櫃口令。”露西亞不浪費字。
貓魚咽了口唾沫,喉頭往下一墜,像吞了釘子:“伯恩賽德……一八六四……上半句。”他努力擠出笑,“你們……連典故都——懂?”
露西亞貼著他的臉,眼神卻越過他的耳背看向室內的鏡頭角,她知道那個機位正對準這張躺床,知道在屏幕前,有人正用無聊的神情看熱鬧。她把手指在貓魚胸前點了一下,像是提醒他“好男孩”,其實是在節拍——她心裏在數,第一粒藥真正可用的時間不過四分來鍾。
“今晚的會。”她改問,“備用地點、備用暗號。”
貓魚極不情願地咧了下嘴角:“備……用在……北岸船塢……九號……暗號——更換……畫框。”
露西亞眸子一亮:“畫什麽?”
“三……元……色。”他吐字費力,語尾拉長。
一分二十秒。
暗門裏亮起第二道光,像是有人抬手碰到了自動感應。那隻托盤的影子又閃了一下,這次沒再縮回去,一個穿白襯衣的家夥端著威士忌瓶和杯子出了走道,腳步踩得很輕。左角護衛往後退了一小步,讓出視線。
“最後一個問題。”露西亞的聲音像撫琴,“政客名單裏,誰是你的保險絲?”
貓魚的眼皮抖了兩下,像是要拒絕,藥物卻讓他的抗拒變成了拖延。他吐出一個名字,隨即努力把嘴角咬緊。那名字像一片薄冰,從他牙縫裏滑出來又被他舌尖去接,但已經落地。
兩分整。
屋內端酒的白襯衣登上平台。他的眼神從躺床上露西亞的背線滑過,呼吸顯著慢了一拍。露西亞像沒看見他,抬手指了指旁邊的小圓桌:“放那兒。冰多一點。”她用西語加了一句,標準得像受過職業訓練。白襯衣“哦”了一聲,眼睛卻不聽話地多看了她一秒。我能聽到他耳麥裏輕微的自語電流。
“謝謝。”露西亞伸手,杯沿輕碰,像情人間的默契,但她手腕的輕抖把一粒透明薄膜從指縫抖進了杯沿外側。她是給自己準備的。那不是麻醉,是興奮劑——短時提升肌力的微劑量,對抗男人突然掙紮時的那一瞬。她並不打算喝,隻是給對方看一個沒有防備的樣子。
三分十五秒。
貓魚的呼吸變成斷續的喘音,喉部肌群像找不到節奏。露西亞把他半扶半壓,調整成一個攝像頭像最喜歡的角度,自己恰好擋住他側臉最容易被辨識的半側。她俯身,把嘴湊到他的唇邊,像要吻他,實際把那枚錄音扣貼得更實一點。
“說一遍你剛才說的備用暗號。”她低聲,“給他們聽。”
貓魚像被擰了個開關,聲音突然清晰了一秒:“更換畫框——三元色。”那秒清晰把我脊背上那道涼意推到了肩胛——藥到了波峰,接下來就是滑坡。
三分五十秒。
左角護衛的手離開了欄杆,半個身子朝內探。右角護衛仍舊在原地,但他的腳背朝外,說明他隨時會以順時針路線繞到走道口。我把十字分劃從他的腮幫滑到耳麥上,估風,半分角偏左。距離校正——三百零八碼,海拔差可忽略,湖麵回潮帶來的風切比方才小了一點。
“最後一個。”露西亞換了個心肝兒的語氣,“你把誰埋在冷庫外的灰床裏了?”
貓魚的瞳孔猛地收了一下。這本不在計劃裏,但露西亞臨時加了牌。她在他衣櫃頂端的行李箱夾層摸到過一根頭發——亞麻金,帶著漂白劑味。她不確定答案,隻賭他會被錐中要害。
四分二十秒。
“——……她……她先動的手。”貓魚像是被扯住了一絲神誌,“我隻是……隻是防衛——”
暗門忽然全開,那個白襯衣退回去的同時伸手去摸腰後。我沒有給他摸到的機會。十字分劃落點比耳麥再靠後一英寸,扣扳機。消音火舌在林間隻是吐出一口悶氣,玻璃幕布上擴開一朵深色的花——不是血,是碎裂的反光,子彈貼著他頸後擦過,把他耳麥打炸。他人像被鉤住了肩胛骨,整個人朝內撲倒。
警報還沒響,平台上的空氣卻已經緊了一度。右角護衛把槍托一甩,準備衝。第二發在他後腳離地的瞬間打在他的腳踝上,力量被欄杆擋去一半,他整個人跌坐在地,槍口在木板上磕出火星。
四分三十五秒。
黃桃從水裏起身,像一隻剛從水下撈起的蜜桃,水珠順著她的鎖骨往下滑。她本來在嫉妒裏看戲,看到白襯衣倒地的一瞬,表情像被人從夢裏扯醒。她伸手從靠墊底下抽出一根細長的東西——不是她自己的物件,那動靜太熟練。她抬腕的一刹那,我看見拋光的金屬在她掌心裏轉了個身位。
她是內應。
四分四十秒。
露西亞聽見了右角護衛的痛吼,也看見了黃桃眼底那道冷。她手肘往貓魚胸口一壓,手掌已從金蛇標記上掰斷了那條壓痕,細細一截刃口像魚鱗一樣躍起。她不看黃桃,反手把貓魚的下巴抬起,把那道薄薄的刀鋒停在他頸動脈上:“別動,寶貝。你一動,我劃你開口笑。”
這句話是說給鏡頭聽的。
五分零五秒。
藥效邁過了底線。貓魚的四肢徹底失控,他試圖掙紮,那動作像小孩學遊泳。露西亞把問題押到最後——“保險櫃備用鑰匙在——哪。”
貓魚的舌頭笨得要命,卻還是把一個具體的藏匿位吐了出來。那位置精準到某幅畫後麵第幾顆木螺釘。我沒有把它記到心裏——那是她的活。
右角護衛咬著牙爬起一半,黃桃已經把細槍掛在手裏,槍口卻沒有對準露西亞,而是抬高了一寸——她在找我。她判斷出我在對岸的角度了。
我不再給她第二次調整的機會。第三發摳出,彈著點落在她右肩近鎖骨處。她向後一仰,像被有人按了暫停,又硬生生拽回播放——防彈內襯替她扛下了半條命。她的臉上沒有驚慌,隻有一種“終於輪到我了”的興奮。
她抬手,槍口指向密林。
轟。
不是槍聲,是一陣高頻的蜂鳴從湖麵爬上來,像一隻巨大的金屬蚊子貼在了我的耳背。無人機提前起飛了,燈光關閉,紅外在掃。我眼角的餘光裏,黑暗中有一隻無形的梭子穿過。
五分三十秒。
露西亞把刀鋒往下一按,那條金色的蛇在貓魚喉頭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白線。她的眼神溫柔,聲音更溫柔:“睡吧,寶貝。”其實她按下的是他頸動脈的壓點,把他完全帶進無力的穀底。她側身,一把拎起旁邊折起的浴袍披在肩上,邊走邊從桌上抄起那隻備用的房卡和一個瘦長的小黑盒。
我們該退了。
我把槍口從黃桃身上挪開半寸,壓在平台欄杆的燈帶接口上,扣下第四發。燈帶炸成一串流星,平台瞬間暗成了湖的顏色。與此同時,無人機的紅外束在我頭頂掃過——我順坡往後滾,整個人貼進之前挖好的肘窩裏,偽裝網掀起一角又落下,像林子裏本來就有的風。
橋頭,崗亭裏有手電晃了一下,隨即熄滅。內走道的警報終於拉響,長長一聲,把湖對岸那些安靜的度假屋都從夢裏提了一寸。
露西亞回頭看了一眼平台右角,黃桃也在看她——兩個女人在黑暗中交換了一次幹淨的目光,都沒笑。
下一秒,露西亞像一滴水,從躺床與欄杆之間那道最窄的縫裏滑下去,腳尖點到螺旋樓梯的扶手,整個人無聲落地,消失在我視線的下沿。
我握緊了槍托,耳朵裏全是無人機的嗡鳴和自己心跳的回聲。遠處,碼頭上那條高速艇的係纜在夜風裏輕輕撞著樁子,像在給我們打節拍。
我知道,真正的拔河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