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爾沃基的秋天,太陽已經開始早落山了。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我跑出門去買了一箱紅酒,幾條大大小小的毛巾、浴巾,還有一些刷牙洗臉的東西。小白隨身隻帶了一個小包,裏麵不會有什麽的。
回來以後小白還在客廳的沙發上悶頭大睡。我沒有去打攪她,盡量輕輕地去把樓上一個客房的床單,枕套,被褥等等都洗了一遍。等折騰完這一切又隨便吃了點東西,已經快半夜了。小白渾然不覺,輕輕地發出低低的鼾聲。此時她蒼白的臉,和我心裏神采飛揚的小白判若兩人。
回想著她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站在密爾沃基火車站路邊的樣子,我覺得讓她一個人睡在樓下不太放心。剛才來了以後她除了喝酒一共就說了3,4句話,我不太清楚她的精神狀況。萬一什麽時候她醒過來,不知道想起什麽跑出門去,我到那裏找她?
想到這裏我先偷偷翻了一下她的小包,果然除了錢包,一個口紅,一個小小的香水,一個粉餅似的東西不知是擦什麽用的護膚霜,還有紙巾,基本上就沒什麽了。我也沒有看到手機的充電線。我提醒自己記住明天要去給她買一根。
然後我去樓上拿了一床被子和一個枕頭,放在小白睡覺的沙發前麵,半鋪半蓋的睡下了。我的想法是如果她半夜發瘋要跑出去,希望她黑乎乎地看不清而踩到我,我就可以攔住她了。
結果我一覺睡到早上9點半,被煎雞蛋的香味和聲音弄醒了。睜眼一看,小白在廚房裏忙活。從我趴著的沙發下麵看過去,她已經洗過澡,頭發盤了起來,隻是身上還是昨天的那身衣服。我心裏一喜,難道她情緒已經轉過來了?
看我醒了,小白要我去刷牙洗臉然後吃早飯。她的聲音依舊很沙啞,眼圈很黑,臉上仍帶有幾分淒苦甚至有點木訥。睡了一覺以後臉上的浮腫減輕了不少,看上去比昨天狀態稍好了一點。
我以前讀過一本有關男人和女人思維方式差別的書。據說女人在尋求一個男人幫助的時候,最想要的是一個聽眾。她最想把自己的感受和心情傾吐出來,希望對麵的男人專心聆聽。而大部分男人,當遇到一個女人來求助的時候,本能地都是努力提供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女人在找到男人求助以後,男人竭盡全力想出解決的辦法,而女人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沒用,根本不聽我說話。
我雖然知道了這個道理,但是在大部分遇到一個女人求助的時候,第一反應還是會本能地去幫她想辦法解決,然後當然是費力不討好。但這次小白來找我,我卻可以做到不出注意隻是聆聽。不是我學聰明了,而是我壓根兒想不出應該怎麽辦。
根據小白給我講的:她開始有些懷疑比爾和薩布瑞納之間有點問題,大約是從一年以前開始。最早的危險信號是小白去上海看望比爾的時候,發現他們倆在工作的時候出奇的默契。很多時候,他倆中的一人在沒有和另一個人商量的情況下做出一個決定,另一個人事後會說如果換做自己也會做同樣的決定。一開始,小白驚歎比爾終於找到了完美的合作夥伴。但是過了一陣以後,她開始懷疑這種默契其實隻是他倆互相無條件地同意對方的意見而已。
再就是小白發現比爾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和薩布瑞納一起出差。在小白看來,一個公司的兩個主要領導經常一起出差是不正常的。
看到這些危險信號以後,小白旁敲側擊過,也直截了當地問過比爾,答案當然都是否定的。兩人為此爭吵過多次。因為小白的工作要求她經常去南亞出差,所以兩人認真吵架的機會也不是很多。
大約兩個星期以前,比爾給小白打了個電話,正式告訴她他要求離婚。小白問他為什麽這樣決定,比爾墨跡了一陣子說,她懷孕了。
小白沒有在電話上和比爾吵架,隻是默默地把電話掛上。該吵的架已經吵過,該說的話和道理已經說過。剩下的,隻有自己慢慢舔自己的傷口了。
小白畢業後加入聯合國下屬機構的時候,比爾已經是那裏資深的專家了。當時兩人各自都有男女友。過了幾年之後比爾辭去了全職工作,改為合同製的顧問。在這個機構裏,這是和別人都相反的方向:所有的人都是先爭取成為一個顧問,幹幾年以後和領導層搞好關係,然後爭取成為正式員工。沒有人理解為什麽比爾會反向而為之,他的女友也不理解。然後小白甩掉了自己的男友,和比爾走到了一起。
小白給我講過為什麽比爾會選擇居住在芝加哥:他每到一個新的大城市,就換上一套比較舊比較土的衣服,拿著一份地圖,站在那個城市的幾個主要路口,一邊看地圖一邊做出一副迷茫的樣子。然後開始計時,看看多長時間以後會有當地的行人主動來幫助一個外地來的鄉巴佬。
芝加哥在他這個測試中得分最高。於是他在辭去全職工作以後搬到了這裏,然後小白也跟著過來。
結婚以後,比爾希望馬上生一個孩子,而小白想在工作幾年之後再考慮。比爾並沒有堅持、
在比爾麵前小白表現得很冷靜,她的驕傲和自尊不允許她再多說一個字。但是掛上電話以後,馬上就崩潰了。在芝加哥的家,每一件家具都是他們兩個人一起購置的;從陽台望出去,每一個方向都有無數的記憶。小白隻有落荒而逃,躲到我這個安全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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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我帶著小白在我們附近風景漂亮的村鎮轉悠,散心。但是在風景麵前,她不時會想起她和比爾曾經去過哪裏,和這裏風格相近,等等。於是我盡量帶她去一些可能她沒有去過的地方,比如賭場。但小白對賭錢每什麽興趣,我隻好帶她吃了裏麵的自助餐了事。
這天我靈機一動,帶著小白來到了附近最大的救世軍二手商品商店。這裏賣的各種家居用品和衣物都是人們捐贈出來的,價格低廉。很多家庭收入不高的人來這裏買衣服。我們轉了一會兒,有點受不了清洗舊衣服的洗潔精的味道,就來到外麵,在停車場邊上的一個長椅上坐下。店裏麵來來往往顧客很多,也不時看到有人開著車在商店後麵的接手捐贈的辦公室門口卸下捐贈的物品。
小白問我:“你怎麽想起帶我來這裏了?”
“咳,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有很多人生活的狀況比我們差很多,但是天也沒塌下來。“
小白歎了口氣說:“道理我全懂。我自己也搶過別人的男友。但輪到我自己頭上我還是受不了,而且這是我老公啊。你不知道,一方麵我告訴自己,我小白什麽都不怕,我自己可以活得比誰都好,不需要有誰和我在一起。但是每次一想到比爾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心裏就象刀割一樣。“她的臉上抽搐了一下,不再講話。
我從兜裏拿出一盒煙來,點著了一根。如果是平時,小白肯定會嚴重抗議,甚至伸手把煙奪走。但是現在,她隻是閉上眼睛,好像根本沒聞到煙味。
我問她:“你還記得好多年前,你幫我聯係美國的學校,選專業,改作文兒時候的事嗎?“
小白點點頭。
“那時我的心情可能和你現在一樣糟。每天晚上關燈睡覺的時候,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我的女友現在在做什麽,會不會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做我們在一起經常做的事。每到這個時候我都煩躁得想拿把刀去日本殺個人什麽的。“
“你後來是怎麽走出來的?“
我轉頭看著小白說:“是你幫我走出來的。你跟我說外麵的世界很大,外麵的女生很美。與其縮在北京的工廠裏自悲自憐,不如去新大陸闖一闖,看看自己還能做些什麽,還能遇到什麽樣的人。”
小白苦笑一下:“給別人講道理容易,輪到自己就難了。“她從我手裏拿過煙試著抽了一口,被嗆得連著咳嗽了幾聲,就又還給了我。
晚飯後,小白又開了一瓶酒。我說等你情緒恢複了以後,咱倆就都成酒鬼了。小白說:“我不想住在芝加哥了。這個城市,城市裏我認識的所有人,都讓我想起比爾。”
我說:“芝加哥很大,不要因為一個人就把整個城市拋棄吧。”
小白把杯子裏的酒喝完,又倒上一杯:“你是男人你不懂。哪個女人經過了比爾,都沒有辦法忘記他的。我隻能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