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陪父母的時間過得飛快,我還覺得好像是剛到家,就又要上路回美國了。我告訴爸媽我買了一個小房子,可以請他們過來住一段時間。二老都說不用忙,你先集中注意力把工作做好,我們去看你的事不急,來日方長。但是:你已經三十歲了,找對象的事要抓點兒緊了。我們不想過多幹涉你的生活,但是我和你爸爸都希望你能娶一個中國姑娘。當然,最後決定權在你。
我信誓旦旦地說:“爸媽放心,我一定盡力找個會講中國話的老婆。”但是我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其實是有點虛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一個中國女孩兒。不管怎樣先用好話甜活一下二老,省的他們整天操心。
坐在機場候機樓,電話忽然響了,居然是小白打過來的。看了看表,那邊已經淩晨兩點了。
聽上去小白並沒有什麽急事,電話裏東扯西扯地問我出差見聞。我問她:“你是不是因為老公不在家太久了閑得沒事,大半夜打電話瞎聊天兒?明天不上班嗎?“
小白說:“你才閑得沒事! 剛和比爾通過話,他說一個星期前剛見過你,我就給你打過來了。“
我給小白講了講和比爾見麵的經過,包括比爾希望我和他合作的建議。但是小白似乎注意力不太集中,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
“哎,你這次見比爾的時候,有沒有見到那個和他一起做房地產的朋友?”小白忽然問我。
“沒有啊,比爾沒跟你說嘛?是他自己到香港來見我的,我隻見到他一個人。”
小白沉默了幾秒鍾,說:“奧,那是我搞錯了。我還以為他是和朋友一起去香港出差,順便去見你的呢。”
我說:“那我就不清楚了。 我們在一起聊了有兩個多鍾頭,他沒有和我提起別人,我也沒問。聽他說那個朋友好像家裏是開工廠的,覺得搞房地產賺錢快,搞工廠太辛苦了。這些你肯定都知道啊。“
小白說:‘對。我其實想聽聽你對那個朋友怎麽看。比爾的這個朋友對比爾和我都非常好,家裏又有實力,給比爾在中國的工作很多幫助。但是我總覺得那個人太精明了,擔心比爾一個傻老外會上當。“
我對小白的說法不以為然:“比爾可不是傻老外,他走南闖北的人又聰明,蒙他不容易。”
小白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一直不太希望比爾在中國呆太多時間。他不去中國的話我們的收入也足夠用了,在美國恐怕比90%以上的家庭都要好。可是你們男的總想掙更多的錢,看到更大的機會就要撲上去。”
“你真的這麽想嗎?我記得你也是很,怎麽說呢,很進取的人啊。”
小白沉默了幾秒鍾說:“可能我老了吧,30歲以後想家庭比想事業要多些了。算了不聊了,等你回麥迪森以後找時間到我家來玩兒吧。我可會做飯了,中西都會!比爾老不在家也沒人吃。”
放下小白的電話,我開始盤算自己的工作。
哈瑞回美國以前,和我簡短地討論了從大中國區采購的構想。我的意見是, 我們必須在中國當地有一個隊伍幫助我們訪問工廠,檢測質量,調查市場,並協調第三方對工廠進行社會責任感檢查等日常操作。可是建立一支我們信任的隊伍需要花很多時間尋找對的人,不可一蹴而就。因為大老板對轉移產品催的很緊,最現實又效率最高的方法是找一家有規模的國際貿易公司,簽一個服務合同,替我們把這幾件事盡快抓起來。然後我們可以用兩年到三年的時間逐漸建起我們自己的隊伍甚至分公司,
哈瑞同意我的想法,他認為我對這個時間表的計劃是合理的。現在倉促地在中國建立一個辦公室要有很大的一次性投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也未必有貿易公司提供的服務周到。不如先買服務,為我們爭取一點時間。他要我起草一個和外貿公司合作的意向,另外開始接觸幾個在中國市場排名前列的貿易公司。
另一方麵,象小白說的,比爾給我的提議對我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如果做得好,我可以很快完成一個從打工仔到小老板的跨越。但這樣做意味著基本上放棄了我以前定下的移民到美國生活的目標。下一個問題就是:生活在美國這件事對我到底有多重要呢?
坐在登機口,看著眼前忙忙碌碌奔波的人們,我覺得有點理不清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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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D公司還是挺引人注目的。一是因為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唯一的非白人,而且我的性格比較外向,和我的前任,以前的唯一非白人老洪很不相同。二是因為我從大學畢業以後就跟著小華健身,後來又有葉葉的督促,整個人看上去和本地大部分三十歲就開始挺著肚子的男生不太一樣。還有一件事,是我和傑西卡成為朋友以後才了解的。
傑西卡是D公司財務的一個組長,管著兩個出納。她比我小兩歲,很乖巧的普通鄰家女孩的長相。但她人其實很聰明又潑辣,所以年紀輕輕就管著兩個比她還大一點的出納。我來公司不久就注意到她似乎對我有點興趣,就順勢成了朋友。熟了以後傑西卡告訴我,D公司給我開的工資比老洪高高很多,幾乎和我的老板哈瑞一樣,所以我一來她就很好奇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件事讓我很吃驚:一是我的工資比我在A公司要低一萬,在這裏居然已經是director的水平了。二是我和傑西卡不過是普通朋友,她居然敢告訴我別人的工資,而且是director的工資。後來在D公司呆長了,我發現可能是因為大部分員工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員工,這裏幾乎沒什麽秘密。除了大家的工資以外,誰其實是個同性戀,誰和誰背後又矛盾,誰和誰有一腿後來又吵翻了,但是還都在這裏工作,等等。傑西卡成了我的信息中心,公司裏一出什麽事我都可以很快從她那裏知道背景資料。
誠實的講,我確實想過好幾次要不要約傑西卡。這個女孩子聰明能幹,一看就知道是個管家的好手。人也不難看,對我又有意思,我還有什麽可挑的呢?
但是每次傑西卡告訴我有關同事的小道消息的時候,每次我看到她新買的一件讓我心裏覺得有些土氣的衣服的時候,我又覺得我的生活不應該就是這樣的。每到這種時候,回中國和比爾合作的念頭就會變得很強烈。
自從離開了奧斯汀以後,我和梅根的聯係隻限於互相祝賀生日快樂,以及逢年過節發個短信或者郵件客客氣氣地問候一下。
葉葉在我離開A公司的兩個月以後,也拿了幾個月的遣散費回家了。和她告訴我的一樣,葉葉沒有再去找她的專業工作,而是跑到我們一起去的健身房做了瑜伽教練。我對她很是佩服,愛好是一回事,真能成為專業的教練還是很不容易的。葉葉得意地在電話裏對我說:‘你以為我每天在健身房裏隻是和你一樣跑步舉重嗎?當教練需要的證書我都拿到了!“ 又過了幾個月,葉葉打過電話來,驕傲地告訴我,她懷孕了! 我從網上買了一大堆紙尿布寄了過去作為禮物。因為還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買尿布總是會用得著的。
別人的生活都在有聲有色地繼續,而我,好像在原地踏步。
人啊,想要的東西越多就越容易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