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我才慢慢轉過身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葉琳站在座位那裏,也看著我。
酒吧裏的人此時都被葉琳的這一聲尖利大喊驚到了,齊往這邊看過來,可能心裏會說這個女孩子這是怎麽了?有些老爺們已經對我怒目而視了,估計在想這小子也太他媽生在福中不知福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對他如此癡情,而他竟然說走就走,這麽絕情,簡直是欠揍嘛。
一步步走回去,站在桌子的另一麵和葉琳對視著,我發現她的眸子幽深似海,隱隱的波濤中翻滾著不為我所知的秘密,我盯著它看著,眼都不眨,既便是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也在所不惜。
“你說你認識陳青?”從這一刻起,我知道自己已經完全被她掌握了,她讓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直到她把認識陳青的事全部講給我聽。
對視。十秒。看了看周圍望向這裏的人們,葉琳低頭慢慢坐了下來。從包裏拿出ESSE香煙,用一個精致的打火機點燃,她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把手肘架在另一隻抱在胸前的手臂上,輕啟朱唇,把淡藍色的煙霧慢慢地呼出來。
看她坐下來,我也跌坐到椅子上。此時此刻,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思維了。她認識陳青嗎?陳青現在怎麽樣?過得好不好?人在哪兒?還在英國嗎?她怎麽認識的陳青的?難道陳青和她說起過我嗎?…
腦子裏的N多問題,象N多的怪蟲在撕扯著我的心,讓我產生悸動、心律不齊、偷停等症狀。唯一可以拿來治療的,就是她的語言。就這樣,像一個垂死的病人般,我在默默地等待著她的恩典。
“你知道的,沙朗先生的老師、我的好朋友Miss陳,就是陳青。”葉琳輕輕說出來。
明明已經知道,但聽到她說出來,我還是呆住了。
“…陳青…她好嗎?現在哪兒啊!”一開口,我驚訝地發現,在短短的幾分鍾裏,我的嗓子竟然有些沙啞了。
“…陳青她生活的很好,但是,…並不快樂。”葉琳吸了一口煙後,低沉地說道。
“…她不快樂?為什麽!”
“是的,她不快樂。因為,…她失去了你。”葉琳的聲音突然變得飄渺,我仿佛隻有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聽得到。
“可是,…是她離開我的啊!”我的心在絞痛,葉琳的話我根本聽不懂。
“你認為陳青是因為什麽離開你的?”
“…”渾身猛然顫動,疼痛感由胸部一直蔓延至四肢…
“一凡,我們分手吧。”
“啊!”
“是的,我說得是分手!”
“青青,…你怎麽了!”
“一凡,…現在這種日子我已經過膩了,不想再這樣生活下去。”
“…”
“我要實現我的理想,去過更好的生活。…我將去英國劍橋,下周的飛機,將來…會在英國定居。”
“…”
“你是不是想問我哪來的錢?有人資助我,他是一個很有錢也很優秀的男人。”
“…青青!難道我們這四年的感情…”
“哈哈,任一凡,你真可笑,四年感情和我一生的幸福相比,你覺得會更重要嗎?”
“忘了我吧,我走之後,也不會和你聯係。一凡,你是個好人,找個好女孩結婚吧,…我不適合你…”
“…”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痛徹心肺的一段對話。當時那種感覺,就是心被一把刀狠狠割成碎片。這種隱痛留存至今,我根本不敢去想。
此時,葉琳的這個問題又像一把刀般無情地紮過來,我下意識地逃避。說實話,我真的糊塗了,竟沒有聽出她話中的隱意。
現在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我必須先把所有的來籠去脈搞清楚,一直和她這樣糾纏而不談我最想知道的消息,我會抓狂的!
我定定地注視著她,直到她的目光被我的完全掌控才說道:“葉琳,你讓我知道了你和陳青是好朋友,這很好。雖然現在我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但是,沒有陳青的消息已經兩年了,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她現在的情況,請你告訴我好嗎?”
“好吧,你想知道什麽,就問吧。”她輕歎一聲。
“嗯。”平定了一下情緒,我問道:“葉琳,你認識陳青多久了?”
“快兩年了。”
“是在英國認識的嗎?”
“是的,我們是劍橋的校友,認識不久後搬到了一起住,直到我回國。”
“這麽說兩個月前你們還在一起了?”我求證。
“是的,她現在劍橋讀心裏學博士。”
“…”
我點點頭,此時此刻,盡管很多事情我仍是一頭霧水,但最起碼有一件事情我已經搞清楚了,那就是葉琳為什麽會在那個晚上來找我。不是因為她寂寞得紅杏出牆,更不是因為我英俊到顛倒眾生,而是如她所說的,她早就知道我這個人。
怪不得那天在家裏問了很多讓我感覺奇怪的話呢,“…家裏的這種溫馨感隻有女人可以營造出來,是你的女朋友嗎?”
“是。”
“她呢?”
“去了英國。”
“時回來呢?”
“…她不會回來了。”
“…你還愛著她,是嗎?”
“…兩年來,就沒有人能代替她嗎?”
“那你這輩子就不打算再找女朋友了嗎?”
“如果…我做你的女朋友,你覺得會合適嗎?”
腦海裏浮現出那些對白。
不是我的記憶力好,而是那晚的每一個細節,都在被我深深回味著。當時隻是感覺她的話怪怪的、天真的不象是一個成熟的出來玩的女人說的。原來她早已掌握了一切,在試探我罷了。
拿起桌上的啤酒,想喝卻感覺胃裏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隻好又放下。從葉琳的口中知道陳青生活的還好,我竟有種放下心來的感覺。說心裏話,陳青走的時候,我恨過她、怨過她甚至一個人在家裏的時候還罵過她。而這些怨恨的情緒,很快被隨後洶湧而至的我對陳青那無邊無際的想念衝擊得無影無蹤。在心中,盼著她幸福成為我聯係她的唯一密碼…
我始終認為,生活中真正能經得起歲月沉澱的,隻有那些曾在你心中閃閃發光的東西。
“和我說說陳青吧,說說她的生活。還有…為什麽她會不快樂?”我落寞地將自己推向椅背,“那不正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陳青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就是做家教,她的教得很好,所以非常受歡迎;她喜歡騎自行車到處走,書店和圖書館是她常去的地方;她喜歡小孩兒,經常在大街上抱起漂亮的洋娃娃親了又親,還時常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他們玩兒;她有潔癖,不長時間就會對住所大清掃一番;平時隻要有時間,她會做好飯菜等我們回來吃,她最喜歡做的菜是家常燜魚、西紅柿炒蛋、辣椒炒肉和紫菜湯…”我靜靜地聽著葉琳的描述,微一閉眼,淚已長流…
陳青,難道這就是你要的生活嗎?為什麽這麽久了,你的習慣絲毫未改?家常燜魚、西紅柿炒蛋、辣椒炒肉、紫菜湯,這並不是你喜歡吃的菜,卻都是我愛吃的。在家的時候你做了陪著我吃,可是,你已經離開了為什麽還要做呢…
抬起手摁住額頭的兩側,順便擋住滿是淚水的雙眼…
葉琳的聲音停了下來,她仿佛感知了我的痛苦,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此時此刻,我慶幸她沒說什麽安慰我的話,也沒拿什麽紙巾、手帕給我,而是默默地陪我度過這段時間。
酒吧裏,已經沒有人再注意我們了,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會為別人的事情停留很久呢?除非和自己有關。開心和快意洋溢在那些人之中,輕笑和碰杯聲不斷傳來。是啊,人們隻想為快樂而來。
“告訴我,為什麽說她不快樂?”過了良久,我坐直身子,“她說過,有一個很有錢很優秀的男朋友,是這樣的嗎?”注視著葉琳的眼睛,這句話說完,我覺得那裏已盛滿憐憫。
“…她是有一個男朋友,…那個人不在英國,而是在中國,她說會和他結婚…”
“陳青人好,我們都非常喜歡她。她的不快樂是顯而亦見的,比如經常會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發呆…我還發現過她一個人悄悄地在哭…雖然是要好的姐妹,但她卻不肯告訴我原因。”
“…她經常和我提起你,而在談你的時候,她立即會變得神采弈弈…”
靜靜的聽著,呆呆地坐著,葉琳的敘述斷斷續續,小心翼翼,而每句話都象一把看不見的錘子在打擊著我的心!青青,你這是何苦呢…酸脹感再一次衝擊鼻子,我閉上眼睛。
“我們聊天的時候,她會說一些以前你們在一起時候的小事,她總是誇你,說你是一個好男人…”
“很晚了,”此時,我已經沒有辦法再聽葉琳說下去,出聲打斷她的話,我的聲音變了腔調,“對不起,我想回家了,再見。”我低著頭站起來,甚至沒去看她,直接轉身向門口走去。
“任一凡…”我聽見她也站起來,跟著我走出來,在身後喊著我的名字。
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我想回家了,我需要一個人待著,需要把這重新盛開的傷口小心地藏好…
周六。張開眼已是早上九點。
一整夜,夢靨充斥著我的睡眠。陳青不斷走近又遠離,一會兒在哭,一會兒在笑,我抓不住她,手腳酸軟到無法抬起。
醒來時,身體已被冷汗浸透。
下床來拉開窗簾,天空中陰雲層疊,一場豪雨就在眼前。
什麽都不想做,我來到起居室,坐進沙發打開電視,一直看到中午。
突然間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灑下,走到窗前,我望著轟鳴中的急雨,沉重的心緒反而一點點複蘇了。
毫無疑問,葉琳所講述的陳青的情況讓我傷心難過,深埋心中的記憶就此蘇醒,直到此時我才發現,忘記陳青是我不可能做到的,她根本就已經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然而,得知了陳青平安的消息,也讓我有一種放鬆了的感覺。自陳青走後,兩年的時間杳無音訊,這使我的心裏,始終有隱隱的不安。不過,現在可以放心了。我想,葉琳所說陳青的不快樂,也是可以理解的。一段曾經那麽甜密的感情,結局卻是象被生生撕裂的分手,對相互深愛著的人來說,誰又能不痛苦呢?而這痛苦,根本就是雙方必須承受的業力,避無可避。
衝了個澡,然後隨便弄了點東西吃了,開始打掃房間。這次我重點整理了起居室的書架。這個型板材質的書架擺在起居室的一側,有很多的格子,分門別類地擺放著這幾年來陳青和我買回來的書籍。我先把書架格子裏的書拿出來,然後用抹布把書架裏的灰塵認真地擦淨,再把書整齊地擺進去;把一些不需要隨時翻閱的書單獨理出來,放進高處的格子,把常用的書放進順手的格子。在碼書的時候,我特意根據書脊的顏色、幅麵的大小搭配著擺放,盡量使整個書架看上去更舒服。應該說我是一個極愛書的人,書被汙損、折頁、亂棄在我看來都是不能容忍的。
整理過書架,我感覺心情好多了。接著拿起報紙,在分類信息版上,用記號筆去塗那些可以一試的工作,為周一做準備。
雨一直下著,我決定今天不去體育館健身,而是在家做俯臥撐和仰臥起坐。
磨磨和筱蝶分別打過電話來。
我告訴磨磨葉琳找過我了,因為朗星的案子而給我發了獎金並希望我再回世紀暢想工作。磨磨絲毫不以為意地問我發了多少獎金,我說三十萬。他好像沒聽清楚,又問了一遍是多少,我再告訴他。他還是像沒聽清楚般又問,聲音裏卻滿是驚訝。當我不耐煩了拒絕回答時,電話那頭卻傳來了一聲‘俺地媽呀’。
當我告訴磨磨不想回世紀暢想他說我耍牛B的時候,我沒做過多解釋。雖然葉琳早就知道我,那一天是刻意去找我的。但從她的口中得知是和陳青是要好的姐妹,我真想不明白,這種關係下,她怎麽會和我那樣呢?中國的老話:朋友妻不可欺。那麽朋友夫也不能隨便上吧?雖然我已不是陳青的人了,但畢竟是過啊。不敢想象重回世紀暢想麵對葉琳會是怎樣的尷尬。所以,算了吧,還是繼續找我的工作好了。
筱蝶問我去不去體育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她問我明天做什麽,我說沒事兒會在家。她說明天也就是星期天會給我一個驚喜。我問她是什麽驚喜,她笑而不答,說明天你就知道了。我也就笑了笑說好吧。
晚上,當雨漸漸止息的時候,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