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崗女神:緬懷老太陽,學好英語課 - 6

來源: 冬綠 2024-01-01 21:30:57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88151 bytes)

緬懷老太陽,學好英語課

 

1

 

我的老讀者都知道,我兒子考進985,多虧我給他講老太陽故事的激勵。

我之前寫過我給兒子講的4個故事,這4個故事分別激勵我兒子學好了數學、語文、理化和生物。今天我要寫的這個故事,激勵我兒子學好了英語。

故事發生在1975年——準確地說,是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正好是1975年的今天。

此處應該有感慨,如老太陽詩詞所說:“別夢依稀逝川,故園四十七年前”。光陰似箭,不過那個時代並未過去,而且越來越未過去。

在那個時代,中國人是不過平安夜的,也不過聖誕夜,而且不用像今天這麽費勁聲嘶力竭地倡導“我是中國人不過外國節”,因為那時候絕大多數中國人壓根就沒聽說過什麽平安夜,甚至連“平安”都沒怎麽見過。

所以也就難怪有些人覺得中國還是停留在那個時代比較方便,如果不幸沒有停留,就該倒回去。

但那時雖然不過聖誕,卻要過聖誕之後的那個。當然,由於漫長的“艱辛探索”時期尚未結束,所以大家日子比較緊,過節的手段不太豐富。

我們的故事,就在這個背景下發生了。

 

2

故事的主人公,和數學、語文、理化的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是我兒子他爺爺的單位同事,故按序稱之為D君。

D君是大學中文係教師,而且是“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的教師。為什麽要說“而且”?因為這個專業是和老太陽聯係最密切的。那個時代的中國現當代文學除了批判各種反動派,正麵學習的內容大致隻有兩個:一是魯迅作品,二是太陽詩詞。

如果你覺得有點難以想象的話,可以這樣類比一下:多年之後,當人們談起我們這個時代的國際風雲,會這樣描述:他們除了批判各種敵對勢力,正麵表揚的對象大致隻有兩個:一是伊朗,二是塔利班。

所以,D君作為太陽詩詞專家,很有顯學弟子的自豪感。所以,在這樣一個特別的節日裏,他覺得應該歡慶。

但我們說了,那是“艱辛探索”的時期,有沒有探索先不論,艱辛是真艱辛。“帝修反”都在卡我們國家的脖子,而且不像現在隻用芯片卡,那時是處處都在卡。也就是說,那時這個國家渾身長滿了脖子,如果出現在顯微鏡下,就像個病毒。

不過,D君隻是個普通群眾,不了解總體情況,還要再過一年,他才會得知,原來當時“國民經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當然,這個情況現在正在被否認,而且已經否認得差不多了。所以如果D君是一個今天的年輕人,他可能仍然不了解這個總體情況。

總之,當時D君麵臨的具體情況是:他想來想去,要慶祝這個節日,他能做的無非是再買一個半胸像。

這個半胸像自然是老太陽的半胸像,因為當時的中國,隻有一個人可以被塑成像,不管是半胸還是全胸。我在本係列的《學好理化課》中曾榮幸地講了一個關於半胸像的故事。

這裏為什麽要說“再”呢?因為那時中國幾乎每個房間都擺著老太陽的像,而每當人們感到需要繼續表達熱愛之情的時候,就會再買一個新的。所以當時那些最進步的人家都在家裏擺滿了形狀大小各異的老太陽。由於長期和過多的石膏製品共同生活,這些人走在街上都有一股石膏味。

後來我讀到E?A?霍夫曼的《胡桃夾子》,說小孩子的房間其實擠滿了老鼠,到了夜裏就會跟著鼠王出動。那時我就想:我小時候的房間會不會到了夜裏就是石膏像的天下?

有一點值得慶幸,就是那時屬於老太陽的節日還隻有一個。如果像後來,再加一個陽曆重陽,那石膏像的數量還會翻倍。

以上一切的結果就是:D君決定再買一座石膏像(此處本該使用另一個量詞,但這個字眼可能導致敏感)。但同時他還做了另一件事,這件事改變了他的人生。

 

3

事情是這樣的:石膏像不是想買就能買的,事實上,那個時代的任何東西都不是想買就能買的,因為沒有那麽多東西讓你買。D君所在的大學在郊區,遠離國營商場,像石膏像這種比較高端的工業製造品,他必須到公社或以上級別的供銷社去購買。

所以,D君就做了這件事:向每一個他遇到的人通報“我要去買太陽塑像了”。這樣做的意義,類似於今天說“我的學習強國又漲了萬分”。但不幸的是,D君興衝衝的態度產生了一種提示作用,先後有3個同事委托他代買塑像。

這些同事包括一位係辦公室主任、一位支部書記和一位教研室主任,也就是說,他們是代表各級組織委托D君為各自部門購買的。這使得D君此行帶有了出公差的意義,因而他更為興衝衝了。

至於為什麽說“不幸”,你看到後邊就會明白。

總之,在這個特別的日子的清晨,D君,用當時常見的話來說,“迎著社會主義的朝陽”,向著人民公社方向出發了。

 

4

這天是個逢場天。

講這個故事是一件辛苦之事,因為需要不斷解釋。例如現在已經積累了三個需要解釋的概念:人民公社、供銷社,和逢場天。

人民公社是當時中國農村的一級行政機構,這個概念的靈感來自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政權巴黎公社,簡單地說就是巴黎公社的書麵概念和秦始皇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產物。要讓今天的讀者理解這一概念,其實隻需要一句話:其級別相當於今天的鄉、鎮。D君去的這個人民公社,本來叫“豬店子人民公社”,後來為了表達那個時代普遍的敬意,改名為“毛店子人民公社”。

供銷社是老太陽時代留給今天的重要遺產,其重要性體現在:你不知道它還有什麽用,但它卻一直在,而且據說正在悄悄地變得很重要。當然,在當年,它確實是很重要的,因為全中國鄉村的物資幾乎都由它供應。現在的中石油或者中移動如果能獲得那種壟斷地位,老總們的年薪還可以再翻倍。也許這就是它現在變得重要的原因。

逢場天則是老太陽的恩情之一。這種恩情的意思是:老太陽沒有把它消滅掉。也就是說,他老人家仁慈地允許中國人通過自由貿易獲取一些供銷社不屑於提供的日常所需,例如雞蛋和蔬菜——中國人還不能隻需要對老太陽的熱愛就完成新陳代謝,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由於對雞蛋和蔬菜的需求是如此不健康,所以隻能在個別日子滿足,這種日子就叫逢場天。

所以,D君是去“趕場”,或者準確地說,迎著社會主義的朝陽去趕場。他並未意識到趕場這種行為本身就是社會主義改造還不徹底的表現,反而因為可以在買回老太陽半胸像的同時買回一塊新鮮豬肉而興奮——此地曾經有養豬的傳統,這大概就是“豬店子”這個曾用名的來曆。

這就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劣根性了:他甚至因為對兒子承諾了“今天晚上有肉吃”而感到某種幸福。

D君就這樣幸福地步行幾公裏到了目的地,還因為走熱了而敞開了棉襖。

實事求是地說,單從形象上看,D君的小資產階級特性已經不多了:棉襖外套藍色卡其布中山裝,褲子基本看不出樣式,腳穿綠色帆布膠底鞋,即按照社會主義方式被稱為“解放鞋”的。尤其是,中山裝掉了幾顆紐扣,導致兩襟無法完全合攏,為了維持其保暖作用,他攔腰了一根草繩。這是一種相當勞動人民的裝扮,事實上,到供銷社買紐扣也是他此行目的之一。

總之,D君維持一個小資產階級化的大學教師形象的唯一努力,是拒絕了他太太讓他背一個竹製背簍的建議。他將為這一點付出沉重代價。

現在D君因為發熱而解開草繩,但並沒有丟棄,而是把它像圍巾一樣搭在脖子上。他並不知道,這一形象具有強烈的預示性。

 

5

1975年的鄉場比之前幾年的要熱鬧一些了,這可能和老太陽的熱力已經接近尾聲有關。

D君牢記公家大事,未多耽擱,直奔供銷社,然而他在本該擺著石膏像的地方隻看到了一張紙,上書四字:“暫不敬請”。

這就又需要解釋了:對老太陽的像是不能說“買”的,因為任何與錢有關的概念都和老太陽的理念背離——例如老太陽本人雖然獲得了可能是當時世界上最多的稿費收入,但據說他是從來不用手摸錢的。所以說買太不敬,因為能買到的東西未免低級,對老太陽像隻能說“請”。當然要給錢才能請,但這一點就非常不重要了。

類似情況在侯寶林先生的相聲《買佛龕》裏出現過。在相聲裏,有人問老太太:“這佛龕多少錢請的?”老太太回答:“就他媽這麽個玩意兒,八毛!”這說明藝術創作確實是“源於生活高於生活”。

所以D君能理解那四個字,但他是個對工作很負責的同誌,所以問售貨員“為什麽今天不能請?”

售貨員張了張嘴,但什麽也沒說,因為如果她要說的話,應該就是“賣光了唄!”

她隻是告訴D君,下午再來,因為下午會“再到一批”。

後來D君反反複複地講述這一天的故事,乃至於整個單位的人都熟悉這一天的每個細節,甚至細到這種程度:售貨員在說完“批”字後,還張了張嘴,但還是什麽也沒說。

按我的理解,她忍回去的是個“貨”字。

準確地說,她忍住的是“禍”。

D君後來的遭遇相比,我們就能得出一個結論:能及時閉嘴是一個多麽好的習慣。

 

6

由於必須等到下午才能完成任務,D君隻好調整計劃,考慮午餐問題。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並彰顯這個日子的特殊性,他決定放縱一下自己,不是買兩個饅頭充饑,而是到飯店去消費一次。

飯店也是供銷社的一部分,正式名稱叫“毛店子供銷社食堂”。D君在食堂牆上又看到一張紙,上書八個大字:“綿竹大曲,21”。

這是在當時很少見的告示,它意味著你可以花兩毛錢喝到50克叫“綿竹大曲”的白酒。這種酒在今天是大約20元一瓶的低檔酒,但在紅太陽時代,你必須憑票購買,而且很少有人買得起整瓶。所以,食堂就有了這種靈活的前衛銷售方式,堪稱改革先聲。

1975年出現的這一細節,可能也和老太陽熱力將盡有關。時代的改變,往往就是從一點一滴的細節開始的,不管這種改變是向好還是向惡。

社會主義公民D君立刻受到了資產階級低級趣味的誘惑。他猶豫半晌,終於決定進一步放縱自己。為了配合兩毛錢的高消費,他還另花一毛錢要了一份素火腿。

所謂素火腿,就是花生米和切成小粒的豆腐幹涼拌在一起。據說此菜源自大才子金聖歎的遺言花生米與豆幹同嚼,有火腿味”。但在老太陽時代,傳統文化還沒有今天這麽重要,所以D君關注的不是它的來曆,而是其低成本的強大佐酒功能。

一顆花生米一口酒,一顆豆腐幹又一口酒。素火腿的好處是能下酒,壞處是太能下酒,因而費酒。一兩酒下肚,素火腿還剩一多半,D君在前一兩綿竹大曲的刺激下變得越發豪氣,於是又要了一兩。

這頓五毛的午餐對月收入三十多元的D君來說確屬高消費了,所以他決定厲行節約,略去米飯環節。空腹飲酒更容易出狀態,D君晃晃悠悠地去了供銷社。

如果我寫的是一個電影劇本,那就是日本風格的,因為到此為止全是嘮嘮叨叨的閑話,高潮遲遲不出現。所以現在我自己都鬆了一口氣,因為高潮終於快來了。

 

(7)

售貨員沒有騙D君,他果然順利地“請”到了半胸像。

半胸像是老太陽石膏像中最為暢銷,或者說“暢請”的一種。

老太陽塑像有全身的、半身的,這個半身當然是指上半身——不管人們對老太陽如何全方位崇拜,也不會單獨塑造其腰部以下的部位。但由於新塑像不斷被製造出來,而老塑像又永遠不會被移走,所以即使中國幅員遼闊,擺放塑像的空間也終究會成問題——這個國家不能隻靠塑像存在,還需要空間去種田和做工,這也不能不說是件憾事。

因此,勤勞智慧的中國人民開發了更節約空間的品種。本來最有效的辦法是單獨塑造老太陽的首級,但不知為何人們沒有采用。

我曾見過一幅超現實主義畫作:畫麵的空中滿是小飛機,地麵則全是人頭,當時我的手指就不由自主地動起來。作家王小波曾提到過類似經曆:當他看到一幅類似高爐的畫麵時,他的手指就拚命想寫一個“為”字,這是一句著名口號的第一個字。要解釋清楚這件事太費筆墨,會再次推遲高潮,我隻能說這種情況說明了王小波和我之間的血緣關係。

當我看到那幅遍地人頭的畫時,我的手指想寫的是一個“紅”字。

事實上,當時中國人民開發的新品種是把老太陽的上半身再切出一半。這種塑像的準確稱呼應該叫“四分之一身像”,但不知為什麽大家沒有使用這種稱呼,而是不太準確地稱之為“半胸像”。

我在《學好理化課》中充滿感情地描繪過這一對象。我提到,如果光看胸部的話,老太陽其實和維納斯很神似。但這種審美觀照顯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易於擺放和搬運。

D君請到的是很小號的半胸像,單從重量來講,搬運不是大問題。但當四個半胸小太陽在D君麵前一字排開的時候,麻煩出現了:太陽們雖然輕飄飄,但每一個還是要占用一隻手,而可憐的D君一共隻有兩隻手。

D君試了試用兩隻手把四個老太陽環抱在胸,這樣他胸前就擠滿了白色小胸部,使他看上去像一隻正在給幼崽喂奶的多生母犬。他馬上意識到,他不可能保持這種姿勢步行幾公裏。

這時他才想起臨出發前他太太關於背簍的建議多麽正確。由於正好是逢場天,他可以再去購買一個背簍,但對於一位剛進行過一次高消費的老太陽時代的中國人來講,為了一次性需求而重複購買已有的器具是不可想象的浪費行為 。

由此可知,D君是牢記老太陽的“節約鬧革命”的教導的。但他沒想到,節約也可能導致“反革命”。

我們應該還記得D君那條臨時充當腰帶的草繩,也是由於節約的習慣,那條草繩還掛在他脖子上。這時,由於命運的作弄——即使是在講述和老太陽有關的嚴肅故事,我也不得不這樣說——他想起了這條草繩。用資產階級風格的話來說,這不是草繩,而是命運的臍帶。

我們知道,D君剛空腹喝了二兩綿竹大曲,這一狀態帶給他悲劇性的靈感:他扯下草繩,在每個老太陽的脖子上繞了一道。

現在四個老太陽就被作一串。酒勁帶來手勁,D君得相當牢固,剩下的繩頭還足夠挽出一個環套,用於舒服的手提——這是那種悲劇性的靈感的尾聲。

D君就這樣拎著一串老太陽走出了供銷社。在他身後,那個售貨員又張了張嘴,但還是什麽也沒說——我們知道,一個好習慣一旦養成,就會保持終生。

我所說的高潮就是這個。如果說還有補充,那就是當D君想起他的買肉任務的時候,作為緊俏品的鮮肉已經賣光了。D君沉吟半晌,在對兒子的吃肉承諾的感召下,買了一塊臘肉。這個日子堪稱高消費的一天。

臘肉沒有攜帶難題,上麵本來就穿著一根小細繩——因為所有的臘肉都需要懸掛。

 

(8)

D君就這樣踏上了歸途。雖然已經沒了社會主義的朝陽,但仍然踏著社會主義的機耕道。

這是一個好天氣,冬日的暖陽照著D君敞開的胸懷,他感到心滿意足,甚至忘了還有紐扣這回事。

他左手拎著一串老太陽,右手拎著一塊臘肉。由於一串老太陽相對較重,所以他過段時間就會換一次手,這時就是右手拎著一串老太陽,左手拎著一塊臘肉。

在換手的過程中,臘肉的油脂沾到老太陽上,但在綿竹大曲的作用下,D君並不在意。隨著他的步履,四個老太陽相互撞擊,發出石膏質的悶響,他也不在意,反而覺得這種聲音很動聽,值得哼支小曲來響應:

東風吹,戰鼓擂,

如今世上到底誰怕誰?

不是人民怕美帝,

而是美帝怕人民!

我一直覺得這是一首好歌,因為美帝確實應該懼怕能唱出這種歌的人民。

由於此歌隻有4句,所以在反複吟唱中,D君發揮大學中文教師的特長,靈機一動地把美帝的倒黴盟友也加進去了,於是後兩句就變成:

不是人民怕英帝,

而是英帝怕人民!

時而有冬天的風吹來,但可能受到自己歌聲的鼓舞,D君並不覺得冷。

這時就用得上傳統文化了,所謂“冬風吹得迷人醉,不怕歐洲與美洲”。

直到這種好狀態被一聲“站住!”打斷。

用當時常見的話來說:“好像一聲晴天霹靂”。

 

(9)

高潮已經戛然而止,接下來的事可以簡單敘述了。

D君到的那個鄉場是毛店子人民公社的首善之地,也就是說,那裏的群眾覺悟是全公社最高的。所以當過往群眾看到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對一串老太陽勒脖遊街,用他們後來控訴的話來說:“像一條繩上的螞蚱”,紛紛憤慨不已。

當一位公社幹部聽說此事,用當時常用的話來說,他“肺都氣炸了”,率領憤怒的群眾沿著社會主義機耕道追上了D君,將其扭送人保組。

雖然是簡單敘述,還是需要解釋:扭送的意思,就是人們可以把他們不喜歡的任意一人以粗暴方式強迫送到司法機關;而人保組是那個時代幾乎唯一起作用的司法機關,可能是“人民保衛組織”之類稱呼的簡稱,相當於派出所,但又不是派出所,因為在老太陽時代,公檢法都被“砸爛”了。

人保組的同誌也很憤慨,但還是比較懂政策。在審問一番之後,打電話到D君的學校,叫單位派人來把他“領回去嚴肅處理”。

係辦公室主任騎著自行車趕到人保組,低眉順眼地挨了一通“你們的思想政治工作怎麽做的”的訓斥。主任後來說,在他挨訓的時候,四個老太陽一字排在辦公桌上,脖子上還繞著那根罪惡的草繩,作為保存的罪證。

作為更為實惠的罪證,那塊臘肉不知所

主任在天黑時用自行車把D君帶回了學校,一路上D君一言不發,主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到了D君家門口,才簡短告訴他“組織決定”:你先回家,明天到辦公室聽候處理。

當天晚上,教工宿舍的所有人都聽見D君家孩子挨打時淒厲的哭聲,伴之以D君聲嘶力竭地叫罵:“吃肉!你就知道吃肉!老子倒這麽大的黴,都是因為你要吃肉!”

哭聲中後來加進了D君太太的,再後來加進了D君自己的。

哭罵聲持續了一整夜,大家都沒睡好,但沒有誰去勸解。

第2天, 單位領導們在準備“嚴肅處理”D君的時候,發現他的精神狀態已經使他無法接受任何處理了。

他走出家門,抓住每一個遇見的人,向他們反反複複說一句話:“那塊臘肉,好好的一塊臘肉,我兒子還一口沒吃,就這麽沒了!”

領導們個個搖頭:犯了這麽大的錯誤,結果隻記住了一塊臘肉。瘋都瘋得不正確!

D君為他所在的現當代文學教研室所作的最後貢獻,是每當老師們講到《祝福》中嫂的“我真傻,真的”時,就會對學生舉例說:“就像D老師一樣”。

 

(10)

我給我兒子講這個故事的時候,D君還在,已經快80了,還惦記著那塊臘肉。

事實上,我之所以給兒子講這個故事,就是因為他偶然被D君攔下,聊了一通臘肉。

這個故事跟我講的別的老太陽故事不同,我不是為了激勵兒子好好學習,隻是作為奇聞異事講給他聽的。

但兒子聽完以後若有所思,然後對我說:“我一定要學好外語”。

我覺得很奇怪,這個故事和外語有什麽關係呢?

但兒子確實說到做到,從此用功學英語,他考進了985,而得分最高的科就是英語。

所以,無論如何,我還是感謝紅太陽的,我兒子能進985,多虧了他的激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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