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我們可能已經見過最後一麵了,隻是現在還不知道。人類希望有另外一個世界,將來可以在那裏和逝去的親友重逢。我根據“See You Again”寫過一首七絕。
See You Again. 七絕
前路無君恨日長
來生再聚話滄桑
南柯一夢終需醒
月下傷魂淚滿裳
當時覺得歌曲很好聽,讓我聯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老王,因為每次回國和老王分別都有類似傷感。老婆因此將老王命名為基友。每當老婆覺得我有啥不正常,第一個懷疑對象就是老王。
劉震雲在一次電視訪談中聊到了朋友的定義,他說了兩個標準,其一,你遇到了困難半夜也可以去向這個人求助。其二,你缺錢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開口向這個人借錢。隻要符合其中之一,就可以認定他/她是你的真正朋友。我曾在半夜毫不猶豫地向老王借過錢,我認為他應該算我的朋友。但是,他沒答應。不過作為補償,他免除了我三千塊的麻將欠款,說是以券代賑。當然,免除麻將欠款也不是自願的,因我那天半夜跑的快,他們三個人被麻將桌擋住了,沒能在門口堵住我,石家莊稱這種行為是“砸罐子“。
老王還是小王的時候就恨透了石家莊的氣候,早想離開那裏。最初想去美國,但是又不肯下功夫學英語。後來決定移民新加坡,據說要去華人比例高的地方,容易生存。後來發現石家莊華人比例更高,就又留了下來。待到小王熬成老王時,他又把目標定到了海南島,說是喜歡東北菜。在摩拳擦掌準備南遷時,海南島出了限購令。老王以此為借口又改了主意。最近他琢磨著移居到邢台。無論怎樣,老王離他移民的目標越來越近了。
在飛機上睡覺的招數就是老王教的。我每次回國差不多要用一周來倒時差,老王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主要耽誤了他麻將桌上的創匯收入。為了盡早扭轉貿易逆差,老王到處打探如何快速倒時差的偏方。後來討到了中國男籃的法子,就是在飛機上盡可能多的睡覺。然後還幫我選定了催眠方法 – 學習高數。但是老王警告我,高數催眠勁兒太大,一定不能使用過量。很多人都在大學一年級讀高數時掛了。
我上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學校午休後的起床音樂是“北國之春“。每當音樂響起,宿舍裏除了個別不合群的同學去上課,大部分人翻個身繼續享受漫長的午休時光。翹課這種行為,即破壞了規則,又不傷害其他人,生活中沒有比這更美好的小確幸了,簡直是上帝的禮物。這些小確幸積攢多了,就變成了期末考試的大不幸,上帝給每個人的禮物早已暗中標好了價錢。
當初上大學真是自由自在,想不睡覺就不睡覺,白天可以補覺,想不吃飯就不吃飯,晚上可以補宵夜,想不上課就不上課,假期可以補考。老師上課點名也是隨機點幾個,如果你沒去,總有人替你答應一下。遇到某人人緣特別好,有可能點某人的時候有三四個人喊“到”。即便隻有二分之一的學生上課,老師考勤本上的記錄也是全勤。老師們都要盡量避免點到人緣好的人物,不然出勤率會高於百分之一百。老師都知道學生沒有全勤,學生也知道老師知道我們沒有全勤,可是我們依然努力地裝出全勤的樣子,。老師也知道我們知道他們知道我們沒有全勤,老師也煞費苦心地點名保證全勤。大家都非常努力地讓對方不尷尬,人艱不拆。誰說走向社會才碰到潛規則?
有一門材料課,室友老王幾乎從來不去。每次點他的名都是我給他兜著。有一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老王一衝動要去看看老師長什麽樣,說是為補考打下個臉熟的基礎。我也樂得偷懶歇一天,讓老王給我兜著點。老師那天還真就點到了我。老王應了一聲“到”之後,緊接著老師又點老王的名,這下老王不敢應聲了,別的同學看老王在場也不敢替他答應。就這樣,老王唯一的一次上課,被老師記了一個曠課。衝動是魔鬼,老王那天不該衝動。為了弄明白這是因果報應還是概率,凡事追求極致的老王從此潛心研究佛學和統計學,終成一代大師。當年統計學博士出家的新聞轟動一時,主角就是老王。後來老王還是還俗了。他自己解釋的原因是無法施展他的才華,因為那間寺廟沒有隔壁鄰居。
依靠著在大學裏獲得的知識,老王一頭紮進股市上,最初倒也混的風生水起。對,他投資主要靠風水,畫K線圖時才靠統計,從來不看財務報告。風水輪流轉,老王現如今風光不再,賠的不僅懷疑人生,而且懷疑統計概率,還懷疑因果循環。要想翻身,唯一的指望就是佛祖顯靈了。老王每天半夜三更祈禱佛祖讓他在股市上賺錢。我想他一定是把佛祖當朋友了唄。這次,佛祖也沒答應。老王還沒辦法砸佛祖的罐子,隻好又去廟裏求菩薩。老王許願他一定捐一大筆香火錢。我看這種行為如同給菩薩回扣。菩薩要是在乎你那點提成,還能修成菩薩?不過我每每聽到老王在股市賠錢的消息,就責怪自己那天早上不該偷懶。也怪那間廟宇選址不當,但凡有個鄰居,老王可能還在廟裏收其他韭菜的提成。
大學期間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歌曲除了北國之春,還有另外一首。那時廣州人民廣播電台每周日晚上有聽眾點播節目,是收聽率最高的節目。每逢星期天晚上八點,整個校園都安靜下來,幾乎所有房間都在收聽這個節目。1983年的一天,一位中山大學80級的女生點播卡倫.木匠的“昨日重現”。當音樂響起,卡倫憂鬱磁性的聲音透過電波充滿了我們宿舍的時候,我猶如被電擊一般,愣在當場,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如癡如醉,心曠神怡。歌曲結束,我心裏佩服的不是卡倫.木匠,而是佩服中山大學這個80級女生如此牛X,居然知道世界上有這樣一首歌。奇怪在當初的環境,她是通過什麽渠道獲知世界上還有這樣一首歌的存在。為了尋求更多類似的美妙,我從此發奮學習英語,隻為了可以去那個不為我知的世界裏探索。老王亦受震撼,從此每個周末都去中山大學撩妹子。一首歌,讓我們就此在人生旅途上分道揚鑣。我現在每天依然用英語探索未知領域,而老王修煉成了全世界最著名的鄰居。
時隔多年,我如果能碰到這個不知姓名的80級女生,我會跟她說:嗨,你在83年點的一首歌,讓我有了今天的生活。當然,也改變了世界上的鄰裏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