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有朋友打來電話，抱怨說最近身心俱疲，不想幹活，需要出去旅行把自己放空。相似的心境、相同的需求，一拍即合。 於是，我們相約去西藏。
我是隨性的人，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對我來講，並不稀奇。但對於去西藏，我卻沒有一貫的灑脫和隨意。一是西藏地處高海拔，人們說起去西藏，無不擔心高原反應，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對西藏神往而身不往的重要原因；二是在我心中，西藏是一塊聖潔的土地，這不僅因為千千萬萬五體投地的朝聖者，還因為它的美麗純淨和世代蒼涼。
做了近三周體能鍛煉和抗高原反應準備後，我們隨團出發了。朋友是時隔五年故地重遊，而我是第一次初訪，但一路的心潮澎湃幾近相同。我們都期待這次“深度、精品遊”能蕩滌一身煩惱，重拾生活熱情。
10天的行程非常辛苦，除了2天在拉薩市內遊覽大昭寺和布達拉宮，其餘日子天天頭疼惡心地坐長途旅遊大巴。我們翻越了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乘衝鋒舟去雅魯藏布大峽穀探險；到白雲深處尋訪印度友鄰——熱情淳樸的第56個民族洛巴兄弟；領略世界上離天最近的雪山湖泊——納木錯風光；陶醉在碧藍如玉的羊卓雍錯…… 一路上，我們滿眼都是五彩經幡飄飄、綿延雪山追隨。那種觸手可及的藍天白雲低低地罩在頭頂，我們不迭地驚訝、讚歎、唏噓。藍得純淨空靈的天空，偶爾一隻鋼灰色蒼鷹低空掠過，那種震懾心魄的蒼涼之美，使得我們脆弱的小心髒差點兒蹦出胸腔。總之，美，震撼的美！但由於每天飽受高原反應的折磨，整個行程也累，從未體驗過的累！
某位旅遊達人說：旅遊就是從我們活膩的地方跑到別人活膩的地方去折騰。此話，形象生動。
回到拉薩，我們便有意識地收起脫韁、野散的心，讓自己靜靜地生出一份虔誠來，以融入聖地的氛圍中。我們也學朝聖的信徒，手舉小小的轉經筒，跟隨綿延不絕的人流一圈一圈地走在千年轉經的八廓街上。一邊走著，內心裏不禁湧起疑問：他們口中念念有詞，在念什麽呢？這麽轉著、念著，能療傷嗎？真能讓自己的心快樂麽？目睹著一大片此起彼伏、頂禮膜拜的人們冒雨匍匐在腳下時，我心裏再一次惶惑：若這一次次的五體投地果真能感動佛祖，幫助他們遠離眾苦，那麽，我的猶疑是否對佛祖不敬呢？他們中很多人遠道而來，一拜就是一天，這是一種怎樣的信仰啊。
不知為什麽，此刻，多情浪漫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淒美愛情和他那首激蕩無數癡男怨女的情詩時時在腦子裏打轉：
那一天，
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
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搖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
隻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
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呀，
不為修來世，
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 ......
隻是，就在那一夜
我忘卻了所有，
拋卻了信仰
舍棄了輪回，
隻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舊日的光澤
為了憑吊倉央嘉措和瑪吉阿米這對不幸的浪漫情侶，我們慕名排了兩個小時隊，親臨坐落在八廓街、他們昔日定情幽會的小樓——瑪吉阿米餐廳品茶用餐。那裏擁擠爆滿的環境，讓我有一種急急逃離的心切。但是，餐廳的吧台、書架、餐桌、甚至牆上一本本仿舊別致的留言簿，牢牢地吸引了我的興趣。簿子上密密麻麻滿篇都是遊客的即興隨筆、感慨，令我久久縈懷於心。
這些留言，記錄著各色人的苦悶、彷徨、怨艾，也有喜悅、誓言、躊躇滿誌；他們之中有流浪的藝人、破產的生意人，也有清新的文藝小青年、青年學生、成功白領，還有專門的背包客，並且跨越了年齡和國界。在這裏，我隱隱地看到了各色靈魂，孤獨遊走在雪域高原，因為跟誰都不相熟，所以，滿紙都是赤裸裸的宣泄和傾吐。
這些靈魂，讓我更有一種顛沛流離的不安之感，一種無所寄托的恐懼之感。我想：這些都是和我們一樣懷了虔誠的心，來此朝聖並接受洗禮的人，可是他們的內心得到了淨化嗎？我不得而知。但是，我卻為自己不解的人生困惑而更加迷茫了—— 關於欲念、信仰、舍棄、輪回，關於善惡果報、前世今生……..
此次行程即將結束時，我們的疲勞已達到極限。唯一可以欣慰的是，我們漸漸適應了高原環境。臨走時，朋友提議要去領略一下真正的藏民飲食。於是，我們挑了一家相對幹淨的藏民餐廳。要了菜單過來，一看簡單一張紙，上麵除了糌粑、酥油茶，還有燉牛羊肉，其他好像也沒有什麽別的可點。不像平時就餐，我們翻慣了五顏六色的菜譜，絞盡腦汁地想著如何葷素、營養搭配地叫菜。也好，沒有那麽多取舍糾結，簡單輕鬆！我們迅速點了糌粑、酥油茶、羊肉。這時，一家拖兒帶女的藏民同胞祖孫三代進來了，挑了靠近門口的一張長條桌大大小小5口人坐下。他們也不看菜譜，也不要牛羊肉，比我們更簡單，糌粑、酥油茶，全部搞定。一碟糌粑一壺茶上來，看他們一家人吃的那叫個香啊，說說笑笑，茶壺見底，糌粑吃光。當家男人摸摸男孩的頭，意思問他還要不要？男孩點頭，再各來一份，一家人再次投入，爽朗的笑聲不斷從他們那桌送過來……..那種氣氛非常具有感染力，不知不覺中，我們剛才還覺得難以下咽的糌粑也有了一點進展。隻是我們兩個人，那實實在在的一大盤羊肉不知如何是好。此刻，真希望我們是坐在一張桌上吃飯的一家人啊，那情景又該如何呢？
快樂就是這麽簡單，不需要費心地苦苦尋找，正像導遊說的：藏族同胞對生活的要求很少，轉經筒、酥油茶，一碟糌粑樂哈哈。誠如是！離開前，我頓悟：西藏果然是心靈之旅！
雅魯藏布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