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白鹿鎮
陳無際來到店後的馬槽，牽了自己的馬，同時也在馬棚中給盧惠能選了一匹健碩的青驄馬，二人策馬向南。雨不知什麽停了，路依然泥濘。雨後的空氣格外的清新，路邊點綴著一片一片的金黃色的麥子，遠處三三兩兩的人家冒著炊煙，映著晚霞，分外的祥和。陳無際心中詩意大發，縱馬高歌：
“秋雨洗陳葉，溪水訴流年。孤村幾縷炊煙，煙雨鎖丘田。風卷花香緲緲，心隨滴滴雨跳，誰動我心弦？我自賞風月，我自寫詩篇。
雨中立，風中笑，曲中眠。魂歸何處？紅塵誰可斷情緣？春去秋來衣舊，花落枝枯人老，不肯忘朱顏。一葉忘情處，飛雁晚霞間。“
已經跑了兩個時辰了。陳無際放慢了行程，一來讓馬兒休息一下，二來離前麵的白鹿鎮不遠了。天色已漸漸變暗，今晚要宿在白鹿鎮了。兩人不緊不慢地走著，陳無際問道：“小師父，佛門廣大佛法無邊，這天南地北寺廟眾多，佛經更是浩瀚如海，何處同何處不同？”
盧惠能道：“殊途同歸，同歸是同，殊途是不同。”
陳無際笑道：“這倒像武林，門派眾多，武功卻無高下，有高下的是練武之人。小師父，何為禪法？”
盧惠能道：“佛說八萬四千法門，渡八萬四千種人。而禪法，乃為最上乘人說。自見本性，頓悟成佛，非大根器者不得學。”
“武林各門派的武學也是如此啊，需篩選資質上乘之人，方傳授本派絕學，否則，難以發揚光大。”
“倒並不完全相似。佛祖涅磐時，文殊菩薩請佛駐世再轉法輪，佛說，汝請我再轉法輪，難道我說過法麽？有言佛有說法者，即是謗佛。”
陳無際一怔，過了一會，問道：“我倒也聽說過前朝梁武帝時請達摩祖師東渡說法的故事，達摩祖師上法座下法座，一言未發。原來佛祖也是無法可說。既然無法可說，出家人又學什麽修什麽呢？又如何能成佛呢？”
盧惠能道：“佛不由法成，亦不由修成。”
陳無際笑道：“這倒怪了，不勤學苦練怎麽成，難道什麽也不做？”
盧惠能正色道：“本自俱足，不向外求。”
陳無際又是一怔，道：“本自俱足，在何處？”
盧惠能道：“不在內，不在外，也不在中間。”
陳無際心頭一震，似有所感悟，可是思索半天，又不知是何物。自嘲地說：“看來我不是最上乘人，聽不太明白小師父的話，與禪法無緣與佛祖無緣。”
“眾生皆有佛性，施主慈悲寬厚，定與我佛有緣。”
前麵有了燈火，風中有了酒香，越發感覺到肚餓。陳無際笑問：“小師父餓了嗎？”
“餓了。”
“走！＂
二人揚鞭策馬急馳而去。
白鹿鎮百十來戶人家，鎮上唯一的客棧就是平安客棧。入了客站，小二迎了上來：“二位裏邊請。” 陳無際朗聲道：“上房一間，另外好的酒菜端幾樣上來。來幾樣素菜給這位小師父。”
盧惠能笑道：“不必了，施主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陳無際詫異道：“你不是吃素的麽？”
盧惠能道：“佛不以戒成，戒律隻是為了讓出家人修心養性。再說，我也未正式出家。施主可以吃菜邊肉，我吃肉邊菜即可。”
陳無際哈哈一笑：“小師父果然不同一般。”
小二忙不迭地說：“好嘞，馬上就上，二位請上坐。”
二人坐下，盧惠能給陳無際倒了一杯茶，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道：“施主好文采，剛才施主吟誦的我雖然不懂，聽起來卻覺得優美至極。”
陳無際笑道：“小師父能得黃梅弘忍大師真傳，想必文采過人。”
盧惠能訕訕道：“不瞞施主，我不識字。”
陳無際一怔：“弘忍大師武功蓋世禪法高深，座下弟子數百人，其中大弟子神秀我雖未曾謀麵，但也聽說過其武功深得弘忍大師真傳，且文采飛揚。小師父若不識字，弘忍大師又如何將這高深的佛法傳授於你？”
盧惠能道：“有一日師父讓眾僧將參悟心得寫出來，神秀師兄寫的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我覺得略有不妥，就寫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師父便深夜召我入內室，與我說金剛金，說到一半時，惠能便豁然開悟。師父隨即將金剛經和衣缽交付於我，讓我即刻出寺南去。”
陳無際沉吟了一會，苦笑道：“嗬嗬，個中之微妙我也不明白，想必是你寫的更合師意。隻是你武功全無，為何讓你帶著鎮寺之寶而去？黃梅寺高手如雲，數十年來江湖上無人敢造次，留在寺內豈不更安全。不過弘忍大師乃得道高人，行事非常人可以揣測，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盧惠能道：“我也不知為何。隻是謹遵師命，一路向南。”
” 小師父既然不識字，又如何寫得了這首偈？ “
“不瞞施主，我確實不識字，我隻是口述，一位同門師兄幫我寫的。“
陳無際啞然一笑。
酒菜上來了。二人風卷殘雲不一會就吃了個幹淨，行了一天的路，加上酒足飯飽，困意陣陣襲來，上了樓入了房間倒頭便睡。
夜過三更，月掛枝頭，一層薄霧，一層寒露。
秋蟬無語，萬籟俱寂。
十幾條黑影突然從霧中竄出，飛上屋簷，飄入牆角，將平安客棧團團圍住。為首的黑衣人來到客棧大門外，輕聲學了三聲蟲鳴，門便打開了。掌櫃出來了，倒頭便拜，低聲道：“二樓左角的那間上房。”
為首的黑衣人雙手向前一指，四五條黑影魚貫而入，借著昏暗的燈光，飛撲二樓。
忽然有人大喊一聲：“刺客!”
右角的上房驟然飛出四條白影，一陣炫目的刀光。掌櫃剛轉過身來，便看到那幾個黑衣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一把柳葉刀已經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為首的黑衣人一個倒縱退回門外，三位黑衣人並列站在了他身後，其他則散落四角壓住陣腳，紛紛抽出兵器準備迎戰，一看便訓練有素。為首的黑衣人厲聲道：“好快的刀法！什麽人？“
將刀架在掌櫃脖子上的白衣人冷哼一聲：“爾等鼠輩，不配知道。”
為首的黑衣人怒極而笑：“哈哈哈，普天之下，敢稱老夫為鼠輩的，你是第一人。爾等四人的刀法雖然快，在老夫的鐵掌下也走不過二十招。何況還有三位護法及本幫十數位高手在此，待會叫爾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二樓右角忽然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樓下的可是長龍幫的曲高曲幫主？”
為首的黑衣人大笑道：“既知老夫名號，也敢來替人出頭，下來受死，老夫讓你等死得痛快點。”
二樓的一扇窗戶忽然打開，一樣東西漂了下來。原來是一塊手絹，一塊繡了一支錦雞的手絹。 曲高一看大驚失色，抱拳對樓上說：“可是戴小姐？”
悅耳的聲音說：“既然知道，還來打擾我休息。”
曲高低聲道：“手下無能，不知小姐尊駕在此，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曲高反手一掌，掌櫃便飛到了牆上，再跌落地上，七孔流血而死。他然後低喝一聲：“撤！”。轉瞬間，所有的黑衣人都消失在霧中。
悅耳的聲音接著道：“什麽人這麽大膽，敢借刀殺人。”
左上房裏傳來陳無際的聲音：“嗬嗬，多謝戴霓裳小姐出手，趕走了這幫人。”
“哦，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陳無際笑道：“原本不知道，隻是進客棧前看見幾匹駿馬，上麵掛著金魚袋，便知住了正二品的朝廷大員。可是又沒有大陣仗的隨扈，想必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微服出遊。剛才曲幫主叫你戴小姐，自然是當朝宰相西台左侍郎兼太子左庶子戴至德戴公的愛女戴霓裳了。嗬嗬，借刀殺人不敢，隻是半夜三更，這麽多黑衣人撲過來，不知道他們是來對付在下，還是對付小姐，故喊了一聲刺客示警。”
戴霓裳輕聲道：“能讓曲高帶著三大護法和十幾位幫中高手來對付你，你到底是誰？”
陳無際歎道：“霓裳小姐麵前，焉敢不如實稟告，在下陳無際，雖然與小姐素未謀麵，可是當年在朝中和令尊卻是同朝為官常常相見。”
戴霓裳驚聲道：“你就是陳無際！七年前我雖然隻有十歲，可是也常常聽我娘說起天下英雄。彈弦落葉塵無際，畫戟催風血人歸。”
門呀的一聲打開，戴霓裳翩然而出，來到陳無際的房前，嫣然道：“陳大俠可否出來一見？”陳無際打開房門，眼前的這位少女明瞳皓齒，長發飄逸，紅唇細眉，粉裙綠袖，端的是傾國傾城。他雙手作揖道：“霓裳小姐秀外慧中，在下這廂有禮了。”
戴霓裳打量著對麵這個男人，他就是那個名滿天下的大英雄，他的故事從小就聽過，心中無數次幻想過和這樣的大英雄見麵的情景，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他到底長成什麽樣子？現在終於在這個江南小鎮的客棧裏偶遇了，他就在自己的對麵。他有些高瘦，但其實不是瘦，而是全身沒有多餘的脂肪，鼻梁挺拔，雙目深邃，手指修長。原以為他會像自己父親般的年紀，但他竟然如此年輕。這個真的就是他嗎？
戴霓裳的心跳有點加速了，輕聲道：“想不到天下聞名的陳大人竟然如此年輕。”
陳無際一笑道：“霓裳小姐豆蔻年華，才是真的年輕，在下早過而立，已近不惑了。”
戴霓裳道：“如此說來，陳大人威名滿天下的時候正是而立之年，令人敬仰啊。”
陳無際苦笑道：“往事已矣，陳某現在隻是一介草民。”
戴霓裳回身指了一下那四位白衣人，道：“他們是我的伴讀，我舅舅怕我在長安不好玩，就特地在族中選了幾個比我大幾歲的哥哥，讓他們到長安來陪我。我這次來江南玩，他們就和我一起出來了。”
為首的白衣人雙手抱拳：“陳大人的英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小人是瑤琴，他們分別是南宮玉棋，南宮天書，南宮墨畫。”
陳無際雙手抱拳回禮道：“琴棋書畫，好名字。從剛才四位的刀法看，深得南宮家飛雁刀法飄逸之精髓。”
南宮瑤琴低頭道：“班門弄斧了，陳大俠的彈弦指落葉刀才是冠絕天下。”
陳無際正色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東海南宮島島主南宮飛雁的飛雁刀一樣是獨步天下的絕技。各派武功本沒有高低，有高低的是人，是究竟花了多少功夫去練習。習武之人的資質和下的功夫，決定一個人成就的高低。”
戴霓裳對四位白衣人笑道：“四位哥哥麻煩把廳堂院子收拾一下，我想和陳大俠喝幾杯酒，聊聊天。” 四人應了一聲諾，就去收拾打掃去了。
陳無際和戴霓裳來到樓下，在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她給陳無際倒了一杯茶，然後自己也倒了一杯，舉杯道：“今日能和陳大人在此相遇實屬幸事，待會等他們把酒菜準備好了再和陳大人好好喝幾杯，現在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陳無際忙道：“不敢，應該是在下敬小姐一杯。” 他一飲而盡，接著道：“令尊戴公和戴夫人還好麽？”
戴霓裳一撇嘴：“很好啊，爹爹日日忙於國事，母親總是逼我學文習武。”
陳無際嗬嗬一笑道：“令尊是飽學之士國之棟梁，聖上極為倚重，須得勤於國事。夫人乃南宮島主的妹妹。戴府文采武功家學淵源。”
戴霓裳哼了一聲道：“我一個女孩兒家，對文章武功並無甚興趣，隻是被母親逼著不得不學。其實我最喜歡的就是遊曆天下名山大川，結交天下英雄。”
陳無際哈哈大笑：“像舅舅不像戴公。”
戴霓裳道：“可惜我從小在府裏長大，除了和父親母親去過南宮島，就沒出過長安。這次是父親有緊急軍務無法去南宮島給舅舅過壽，母親也偶感風寒須在家歇養，我才得以一個人帶著他們四個去南宮島。早聽說江南風景如畫，就繞了一個大圈子，嗬嗬。”
陳無際一皺眉：“又有緊急軍務？西北已定，剩下的隻有向東了。七年了，算算日子，修養生息準備也應該差不多了。怪不得她遣人送來了那片紅葉。”
戴霓裳道：“什麽紅葉？她是誰？”
陳無際道：“哦，一個故人。原來小姐不是為了經書衣缽而來。”
戴霓裳笑道：“什麽故人經書衣缽？我隻是來遊山玩水罷了。其實論武功，我加上他們四個真打不過那個什麽曲幫主，你知道他們為什麽灰溜溜地跑了嗎？”
陳無際笑道：“曲先生的鐵掌固然厲害，但他最厲害的是權衡利弊，所以他才能從一個長江邊的魚販子成為長龍幫的幫主。長龍幫雖然勢大，但沿途州郡官吏多是令尊的故舊，民不與官鬥，他若是得罪了當朝宰相的千金，長龍幫一夜之間就會煙消雲散。”
戴霓裳咯咯一笑：“算他識時務。對了，他為什麽要來對付你？”
陳無際搖了搖頭道：“他不是要來對付我，他根本不知道我在這。他是來對付與我同行的那個小行者，想搶他的東西。”
戴霓裳抬頭看了一眼陳無際的房間：“你不說差點忘了，小行者呢？外麵打翻了天他一點動靜都沒有。”
陳無際笑道：“嗬嗬，中了蒙汗藥，正睡得香呢。”
戴霓裳驚訝道：“蒙汗藥？你為什麽沒中？”
陳無際把身子往後靠了靠，道：“這點伎倆還難不住我，這掌櫃和小二必定是長龍幫的眼線，見我二人進店，飛鴿傳書給了曲幫主。曲先生帶著一幫人從江北趕來要幾個時辰，所以過了三更才到。”
戴霓裳雙手托腮直直地看著陳無際，道：“陳大人門窗緊閉足不出戶，卻對一切了如指掌。您是怎麽知道的。”
陳無際避開她的眼神，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妙觀察，生活中有許多微妙之處許多美好的東西，你隻要肯花心思去觀察，心裏就會有不同的體驗。任何事情都是有跡可尋的。唯有如此，才能於平凡之間看到不平凡。”
戴霓裳道：“你自己不中蒙汗藥，為何偏偏讓小行者中招？“
“知道今晚會有一場惡戰，怕他見不得血腥，讓他好好睡一覺休息一下。“
戴霓裳的眼神越發明亮：“陳大俠宅心仁厚，不僅武功蓋世，文采也是驚世駭俗，當年高中文武雙狀元。我爹爹對您的文采是讚不絕口啊。”
“多謝小姐誇讚，過譽了。”
戴霓裳道：“真的！我爹爹當年曾資助老家的鄉親在山上打井取水，並依山建造水槽將井水引入村中，以解家鄉百姓確水之急。鄉親們感恩之下決定立一塊碑以傳之後代。陳大俠聽聞後寫了一篇碑文，父親甚是喜歡，現在就鐫刻在葡萄村裏的石碑上。我背誦給你聽，
“龍山巍巍，孫水渺渺。吸太虛之天寶，聚大地之物華。葡萄衝，人丁旺。東臨楓坪，西眺白馬。禾苗縈翠，稻穗芬香。耕讀傳家，詩書育人。尊忠孝濟世，行禮儀齊芳。曾困於高山仰止龍涎未至，今得於賢士慷慨甘泉已歸。依山伴水，盤龍引鳳。祖輩鳳願今朝圓，子孫福蔭來日長。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懿行善舉，勒石銘文。慈心高德，立碑鐫賦。”
“我沒有記錯吧？“
陳無際道：“當時和令尊在一起飲酒，聽他談起此事，感懷令尊的善舉，一時興起隨口而吟，想不到戴公居然記了下來，還真的刻在了石碑上。早知如此，須好好斟酌一番。“
戴霓裳忽然調皮地笑了笑：“古有曹植七步成詩，我飲七杯茶，你寫一首送給我好吧？”
陳無際心中暗自尋思，戴公啊戴公，你果然是忙於國事，你的閨女哪裏像是長安城中宰相府裏長大的千金小姐，活脫脫像尊夫人一個南宮世家的江湖女俠啊。他苦笑一聲道：“小姐，論文采在下真比不上曹植前輩，不要說一宿沒睡現在有點發困，就算是酒足飯飽七杯茶也成不了詩。這樣好嗎，我送你一首舊作。”
戴霓裳掩嘴微笑：“先說來聽聽，好就收下，不好則不算。你不要糊弄我。”
陳無際笑道：“小姐是戴公之女，必然精通音律，我豈敢糊弄。“
“霜掛枝頭遮滿月，心飛天外共長笛。情人兩地難眠夜，紅線一根錦繡衣。
五鼓三更催入夢，紅綾玉佩化成姬。暗中多少相思意，已是天邊月落西。“
“好一首七律！”，陳無際回頭一看，原來是南宮天書。“已經打掃收拾幹淨，酒菜也準備好了，小姐，陳大人，可以端上來了嗎？”
戴霓裳本來正在發怔，瞬間回過神來，笑道：“天書哥哥，好啊，肚子真的餓了。”
陳無際道：“我去把小和尚弄醒來，大家一起吃吧，天快亮了，吃完好上路。”
陳無際回到二樓房間，盧惠能依然在熟睡。陳無際暗忖，這個小行者確實不同一般，他不識字，卻了悟了佛法的精髓，得了黃梅弘忍大師的衣缽。他毫無武功，弘忍大師卻讓他連夜帶著鎮寺之寶出寺。難道黃梅寺會有什麽變故發生？難道弘忍大師算準了這小和尚一路南來，會有貴人相助，會有驚無險？若果真如此，這弘忍大師真是世外高人得道高僧啊。
陳無際雙手淩空虛點了幾下，盧惠能悠悠地醒了過來。
“施主早起來了，看來我睡過頭了，可能這段日子有些辛苦了，昨晚睡得可沉了。有時睡得太多反而頭疼，現在就有點。”
陳無際笑道：“不礙事的，一會兒就好，你洗漱好了下樓來吃早飯吧，而後好趕路。”
陳無際回到樓下大堂，戴霓裳和琴棋書畫正等著他呢，早飯已經準備好了。卓上一大盆肉湯麵，一盤爆炒牛肉，一盤鹵豬耳，幾碟小菜。南宮瑤琴歉意地說：“很抱歉陳大人，我們兄弟四人不太會做吃的，廚房裏有什麽我們就隨便弄了一點，可能不合您的口味。”
陳無際笑道：“四位辛苦了，食物首先是為了飽肚子，因為不吃人會餓死。所以餓的時候什麽都好吃，而我現在真的非常餓。我比四位虛長幾歲，當年在朝的時候稱霓裳小姐的父親為前輩，遵之為戴公。既然有緣在此與各位相識，就不要再叫什麽陳大人了，如果願意，叫陳兄即可。”
戴霓裳嬌笑道：“他們叫你陳兄，我叫你無際哥哥，你以後叫我霓裳吧。”
琴棋書畫急忙站起，雙手抱拳：“陳兄既不嫌棄，我等自當遵命。”
陳無際起身回禮，道：“四位兄弟不必客氣，你等都是南宮家的俊傑，家學淵源，不但武功高強，琴棋書畫想必也是一絕。日後有機會和四位兄弟切磋，定是人生一大快事。”
琴棋書畫相互一望，驚喜無比，南宮天書道：“陳兄若肯賜教，我等必受益匪淺。“
戴霓裳假嗔道：“哼，無際哥哥，你教他們你不教我。“
陳無際轉頭笑看著她：“霓裳，你想學什麽？“
戴霓裳想了一下，說：“你教我行軍打仗的本事吧。“
“你一個女孩兒家，不學些刺繡之類的，學什麽行軍打仗。“
南宮墨畫掩嘴一笑：“陳兄，你可別小瞧了霓裳，她的武功比我們的還好。”
陳無際道：“如果她有興趣肯下功夫，她的武功會更好，隻是不喜歡的事何必去做呢？人如果隻是去做一個別人期盼的人，為了別人活著，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人生豈不是很無聊。”
他接著和霓裳說：“要不，我教你怎麽做好吃的東西吧。”
戴霓裳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吃了。府裏的廚子我都吃膩了，這次和他們幾個繞一個大圈子來江南，一是遊山玩水，二是要吃盡江南美味啊。”
陳無際哈哈大笑 ：“昨天我聽到有人說同樣的話。”
戴霓裳急忙問：“誰？誰呀？”
“垂涎山莊的鍋碗瓢盆四位莊主。”
戴霓裳無限向往地說：“哇，垂涎山莊，聽說是在西川。四位莊主的廚藝天下無雙，宮裏的禦廚都比不上。我要去西川。”
南宮玉棋忙道：“霓裳妹妹，我們是要去東海南宮島，西川是反方向。”
戴霓裳哼道：“我想想也不行啊，我下次去不行啊。”
陳無際笑道：“你現在去也見不著他們，昨天在九江口碰到他們，他們和你一樣，吃膩了自己做的東西，也在遊遍天下，要嚐盡天下美食。”
所有的人一起哈哈大笑。盧惠能這時走下樓梯，看到陳無際和其他人坐在一起談笑風聲，忙上前問道：“陳施主，他們是？”
陳無際介紹道：“這幾位是戴霓裳，南宮瑤琴，南宮玉棋，南宮天書，南宮墨畫，都是我舊友的家人。這位是黃梅寺的盧惠能小行者。”
盧惠能合掌道：“見過各位施主。”
戴霓裳笑道：“小師父坐吧，就等你開吃啦。”
南宮瑤琴抱歉道：“這個，我等兄弟忘了準備素食。”
盧惠能笑道：“無妨，施主們吃肉，我吃肉邊麵和小菜就好了。”
陳無際淺嚐了一口麵湯，笑道：“這是典型的西北風味，濃湯味重 。如果是東海一帶，則常用魚蝦做湯料，味道鮮美。但總的來說，都偏於油膩。窮困人家每日做體力活會比較喜歡油重一些，像五位這樣的公子小姐，嚐幾口還行，吃多了就會膩。安南有一種做法，用牛骨加各種秘製藥材，慢火熬一天一夜，刨除上層的油脂，以此湯做底料，加豆芽，椿葉，香菜，青蔥，，做出來的牛肉麵集清爽香鬱甘美於一體，堪稱一絕。”
戴霓裳道：“無際大哥，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陳無際笑了：“虛長幾歲的好處就是走的地方多一些，見的人多一些，吃過的東西多一些。不好的地方是，皮膚粗燥一些，皺紋多一些，老氣橫秋一些，膽子小一些。你要不要什麽都知道呢？”
戴霓裳雙手托腮：“我不要皮膚粗燥皺紋多，我不知道的時候問你就好了。”
南宮墨畫忍不住笑到被嗆住，一口湯差點噴在桌子上。戴霓裳白了他一眼：“墨畫哥哥，你難道想潑墨啦？” 眾人哈哈大笑，眼淚都笑了出來。
陳無際問道：“等下吃晚飯，各位是往哪裏去？”
南宮瑤琴道：“我們往南去往洪州，刺史南宮衝是我們的一位堂兄。”
戴霓裳道：“上次衝哥哥飛鴿傳書說雲舒妹妹也在他那裏遊玩，已經有一年沒見到她了，我們就是去洪州和她匯合，然後再一起回南宮島。”
陳無際道：“南宮雲舒？聽說南宮島主中年得女，最喜愛的就是這位南宮雲舒了，對自己的兒子南宮柔卻常常訓斥。？ ”
戴霓裳道：“是啊，表哥常常無端被舅舅訓斥。我有時都替他抱不平。隻是他自己倒是從不抱怨，被無故罵了也隻是笑笑。”
陳無際笑道：“也許因為他知道罵，有時不是不喜歡。相反，有時罵是愛。”
戴霓裳大聲道：“為什麽要這樣？愛就大聲說出來告訴對方啊，拐彎抹角的讓別人來猜你的心思多煩啊，萬一猜錯了呢？豈不後悔一輩子。”
“因為每個人不同，所以每個人愛的方式也不一樣。”
戴霓裳道：“那倒也是，好吧，每個人就用自己認為最好的方式吧。對了，無際大哥你們要去哪裏？”
陳無際道：“我們也要往南，方向不完全相同，但是可以共一段行程。前麵有一個渡口，我們可以去租一條船， 經鄱陽湖南下，我們可以在朱港下船，你們繼續逆贛江而上便可去到洪州，我和惠能小師父再向東，我要把他送到一個安全的無人知道的地方。”
南宮天書擊掌道：“太好了，一路上可以向陳大哥多討教。”
陳無際道：“大家隻顧聊天了，快吃吧。吃完好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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