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勤灶,俗稱:飛行員食堂。
上世紀70年代末,我當兵在武漢空軍某部。
那會兒我們戰士灶的夥食標準每天0.46元。早餐稀飯、饅頭和鹹菜,午餐晚餐大白菜胡蘿卜菜薹是主力軍,長江水倒是常飲,武昌魚嘛,就得到毛主席的水調歌頭裏去品嚐了。
空勤灶呢?夥食費每天3.5元。早餐牛奶、豆漿、咖啡、雞蛋、餃子、饅頭、包子和各式糕點;中餐晚餐煮炒蒸煎煲,大廚十八般武藝一個沒落;沒任務的時候,會個大餐喝點小酒,茅台有,青啤有,縱使微醺也不用扶;至於南北水果,黑白巧克力,果罐肉罐魚罐啦,更是天天有,隨便吃。
那時國人的月工資大多在三四十元。那時的豬肉幾毛錢一斤,雞蛋幾分錢一個。那時我們女兵的月津貼6.75元,比男兵多了0.75元,到現在我還記得幾個天津籍男兵馬三立似的蔫逗:“為嘛女兵比我們多了7毛5分,衛生費?我們男兵就不用講衛生啦?”
蔫逗0.75元,卻不計較空勤灶的待遇好到沒了譜。
後來知道,旋梯,固定滾輪,活動滾輪,飛行員天天練的那幾招,“馬三立”幾個偷著試過,沒滾幾下,五髒六腑全錯位,酸水吐得比孕婦還有聲勢。
有不服的。地勤兵:“憑什麽!沒我們保障,他們能上天?”某司令聽了,將“地勤”塞進殲教6:“上天!誰能不吐,我就給誰吃空勤灶。”
殲6才多大點空間呀?“地勤”的腿呀腰呀胳臂呀脖子呀,集體扭成了沙丁魚罐頭。
起飛。飛行員把飛機拉到一定的高度,打了幾個滾,秀了幾個特技,然後返場降落。就這幾下,你瞧怎的:座艙蓋打開,“地勤”連滾帶爬、抻著脖子喀喀地噦著:“空勤灶……的夥食,該更……更……好點。”
戰士灶和空勤灶隔著一條水泥路,開飯號後,戰士灶的光頭大兵和小丫女兵們,常常繞道多走幾十米,隻為看幾眼空勤灶。
無關乎裏麵的雞鴨魚肉。那橄欖色小翻領的皮茄克,西式軍服的範兒,實在是好看得不像話,就是現在,誰穿上,也能甩黃曉明幾條街。
看空勤灶的次數多了,我們的見識也跟著多了。我們開始信服了這句話:飛行員才是中國空軍最寶貴的財產。
說到這兒,該說個人了。那季空勤灶來了個年輕的飛行副大隊長,身高有1.85米,駕駛戰機,代號2127,我們叫他“兩要兩拐”。乍開始,我們其實挺操心的:那麽高的個頭,開轟炸機或者運輸機似乎還行,戰機他怎麽鑽得進?直到我們在空勤灶前麵的籃球場上看到他把騰空轉體轉成了一道彩虹後,才把心妥妥地放下。
“兩要兩拐”是來體檢兼療養的。一年多前,他差點犧牲在藍天白雲下。故事太專業,很多術語我們說不上,隻曉得那天他執行任務飛到海麵上空時,戰機突然下墜,偏側翻轉,疑似失速螺旋狀。失速螺旋,十分可怕的飛行災難。機毀人亡,生死由天乎?“兩要兩拐”說他那時根本就顧不上害怕。他很鎮靜。他想到了航校讀書那會兒校長的訓導:飛行員是中國空軍的希望。飛行員的生命遠比一架戰機可貴!他於是跳傘落海。和海鮮一起漂流的時候,他想到了開國上將劉亞樓下的那道命令:飛行員就是想吃龍肝鳳膽,空勤灶你也要做出來!5個小時後,他被救起,胸椎骨折,直接關進了醫院。
那天是他重上藍天前的最後一次體驗,誰也沒想到,空勤灶爆出了一道“大餐”。
“兩要兩拐”那年二十七八歲,未婚。他來後,美麗不美麗的小護士們一掃往日的矜持,老是踩著高跟鞋扭著小腰肢到空勤灶探幾下腦袋。司務長挺好奇:做麽斯(什麽)?見過把巧克力當桂花酒送給護士姑娘的吳剛,沒見過跑空勤灶來找吳剛伐桂的嫦娥唦……
那天政治處幹事英姐也是邪乎了。她也進了空勤灶。正飯點上,“兩要兩拐”正在嚼一塊牛排。然後,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他)一眼……有關這些個,另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