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王說“ 外調”
隔壁老王給我講述了一段他親身經曆過的事件,他將此事命名為“外調”。
老王問:兄弟,啥叫外調?
我答:可以理解為外部調動。
老王:非也,此調字的意思為調查,外調,意思為“外埠調查”。簡稱“外調”。這個詞當下社會已經很少聽見有人使用,幾乎絕跡。但在1970年前後,外調這個詞用得非常廣泛,非常普遍。
比方突然有人通知我,王樹皮,外調。於是我必須馬上到辦公室接受問詢調查。
我被外調的次數很多,有次有人問我,陳阿菊有沒有說過反動話,我怎麽也想不起陳阿菊是誰,經過點撥後才想起原來是小學的語文老師。那學校的革命委員會成員在狠抓階級鬥爭,一定要抓出幾個反革命才可以向上級報喜,於是到處“外調”整理黑材料。老王回答說,陳老師是位好老師,絕對沒有講過反動話。
這次外調應該是沒有成功。
老王說,他記得有一次被外調,調查的內容荒唐至極,至今記憶猶新。
來外調的是一男一女兩人,年紀約40歲左右,這兩人是從貴州特意來上海外調,外調的內容是問我周小琪是不是在談戀愛?我答:他在貴州,我在上海,他談不談戀愛我咋知道?調查人員說,你和周小琪是街坊,他在單位和許多年輕女性勾勾搭搭,我們懷疑他和一個叫馬萍萍的女青年談戀愛,因此我們來向你調查。
老王答:周小琪談不談戀愛我不知道,即便是在談戀愛又不犯法,你們還要從貴州跑到上海來外調?太大驚小怪了吧。
外調人員說,實話對你說吧,我們單位革委會副主任刁德二看中了馬萍萍,但是馬萍萍不願意,我們領導懷疑周小琪和馬萍萍在談戀愛,所以和你確認一下,如果屬實,那我們就要用“周小琪搞流飛活動”的罪名,把他送去勞教。
老王堅決回答:我不知道。
對方說:再想想,再想想,你們是街坊,又是中學同學,難道他沒有在信中和你說起搞對象的事情?
老王答:我們從不寫信,他回上海,我就留他在家裏吃一頓飯。他也請我在他家裏吃飯。周小琪不說不給我寫信,連他家裏都不寫。
外調人員眼看問不出周小琪的什麽“罪名”就說:你要和周小琪劃清界限,他的問題還不是僅僅談戀愛,其他問題也很嚴重。這樣,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不要包庇壞人,我們明天再找你問話。你明天一上班就到此地來。
老王說,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就去那間房間等貴州外調人再問話,可是我到了房間門口看見那兩人分別抱著頭坐在地上,邊上還有個廠裏的民兵手裏拿著木棍在監視著他們倆。
我看傻了眼,怎麽回事啊,昨天是這兩人在外調我,在審問我,今天這兩人成了壞人?
喔噻,這反轉太快、太突然了吧?
老王問看守他們的民兵,這兩人到底犯了啥事,現在變成了壞人?
民兵回答:這兩人昨天晚上在廠子外麵的蘆葦地裏亂搞男女關係,光著屁股在做狗狗的後插被我們巡邏民兵逮個正著,我們已經和縣公安局聯係,等一下就把他們送過去。
老王說,我聽後簡直差點小便失禁,這天底下還真有這等荒唐事情,為了調查一個男青年是否在談戀愛,不遠萬裏從貴州趕到上海,到了之後這兩人自己耐不住寂寞就在廠子外麵的蘆葦叢裏玩後插發泄性欲,結果被工廠的民兵抓了個現行,以“在野外亂搞流飛活動”的罪名送去了公安局。
老王說,至於後來這兩人的情況我就不得而知,現在想來,隻有這荒唐的年代,荒唐的組織,荒唐的想法,才有如此這般的荒唐的結果。
為此我寫了一組點睛詞匯:貴州、上海、外調、戀愛、後插、泄欲、送監。
老王說,我們那個年代還有很多詞匯在當時很流行,人人可以說得朗朗上口,但現在的90後、00後完全不可能懂得。我借此機會給大家科普一下。
硬檔:即不用去農村插隊落戶的群體,比如上有哥姐已經去了農村,他們的弟妹就是硬檔可以不去農村。
軟檔:與硬檔相反,家裏沒有人在農村的群體,一般是長子、長女,他們畢業後的方向必須是去農村插隊。
68、69一片紅:意思是1968年、1969年的應屆畢業生,無論硬檔還是軟檔,全部去農村插隊,因此叫“一片紅”。
獨苗:即獨生子女,當時的政策可以留在上海,但進不了國營企業,(簡稱“全民”,)隻能進集體所有製企業。集體所有製再分大集體和小集體。
大集體和小集體的工資待遇要比全民少得多。70年代上海有很多裏弄加工組就是屬於小集體,工人的工作時間和全民企業一樣,但工資僅有12元人民幣每月。
老王是獨苗,因此分配在南匯縣的大集體工廠。
老王說,這個年頭就是我的“陽光燦爛的日子”,現在想來也有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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