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時代的愛情（上）

《霍亂時期的愛情》記錄了漫長的單戀、疲憊的婚姻多種愛情形式，《金瓶梅》裏隻一種，所有的人都走在這條路上，區別在於有的人走得遠一點，有的人走得近一些，更多的人自始至終連這條路的入口都沒走到。

從未嚐過愛情的滋味的人古今中外都大有人在。《老友記》中的喬伊很有女人緣可謂閱女無數，他去勸個愛上四十四歲女人的十八歲男孩收手，聽那男孩說他跟這個女人在一起的感覺，一貫樂觀自信的喬伊沮喪道：我怎麽沒遇到？一定是我有什麽問題！喬伊不知道，這樣的感情可遇不可求。

《金瓶梅》裏多數女人都不曾動過真情。

“好性兒”的吳月娘隻要保住自己第一夫人的地位，肯把西門慶拱手讓給任何一個女人。大發醋意跟潘金蓮翻臉那次，她的確是為了爭西門慶，但並不是想獨占他，而是看不得潘金蓮“把攔”。西門慶和吳月娘都努力保持和諧關係，因為他們是合作夥伴、利益共同體。他們保持著穩定的男女關係卻並不親密。

為李瓶兒進門兩人冷戰後講和，西門慶在吳月娘房中住了兩夜，按說正該餘意纏綿，他對孟玉樓提起吳月娘，稱呼是“吳家的”，不僅無愛憐，連尊重都談不上。按照他對吳月娘的了解，大約不能否認潘金蓮的猜測，吳月娘燒夜香祈禱是針對他設的套路。吳月娘功利又無情，她不會毫無保留地愛上誰，自然也得不到誰毫無保留的愛。

李嬌兒不用說，她跟侄女兒李桂姐一樣都是職業賣笑，也可以理解，每日迎新送舊，哪裏有那些真感情？天若有情天亦老呢！

吳月娘、李嬌兒、李桂姐都未曾踏上情路一步，感情於她們就是一種工具，可以用來做交易，換到能滿足她們的東西。

孟玉樓最初對西門慶跟對後來的老公李衙內一樣，都是第一印象不錯，可以繼續發展。孟玉樓這種聰明女人必定燃點低慢熱，她需要時間來檢驗認清一個人，但不表示她不會熱。西門慶以禮相待，他病重孟玉樓跟著吳月娘許願逢七拜鬥；李衙內頂著家長壓力對她不離不棄挨了打，她“立在後廳角門首，掩淚潛聽”。孟玉樓謹慎並不麻木，她的人生能上演一見鍾情，也能懸崖止步，不使自己像潘金蓮一樣陷入爛泥潭不能自拔。

孫雪娥在書中就像一片落葉隨波逐流，她肯定沒愛上西門慶，跟來旺逃走這個行為是發自內心的選擇，但是為了便利還是為了愛情不好分辨。有時候愛情稍現即逝，僅僅在一瞥之間；有時候又漫長到令人熟視無睹，如一個人長年累月於另一個人進門前在桌子上擺好的一隻碗。孫雪娥有沒有過怦然心動，作者沒說，我們隻好當她是個平常人，或許有，或許沒有，或許有自己從未察覺，或許沒有也從不在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