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732)

來源: FormatRun58 2023-11-22 18:34:58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6739 bytes)

 

96位貨車司機生存報告:中年多病,貸款纏身,淩晨趕路

 小晝 極晝工作室 2023-11-12 20:15 Posted on 北京

 

 

文 | 羅曉蘭

編輯 毛翊君

 

 

夜路、重物和天災

他們最常被刊登在交管部門的通報裏。寫完事故發生的日期、地點、原因,貨車的型號,結尾是駕駛員當場死亡,很多時候沒有姓名。

近三年的數據中,2021年春天事故較多,據不完全統計,3-5月有17名貨車司機意外喪生。不少事故發生在深夜或清晨——0:17、1:00、3:00、4:20、5:00、5:12……在黑暗的道路上,有油罐車與貨車相撞起火,有兩輛貨車相撞,還有三輛貨車追尾。

一個河南平頂山的司機路過村莊時,貨車翻進山溝,被掉落的石頭砸死。他42歲,是當地村民,所在的石礦企業為了躲避檢查,夜間偷偷生產和運輸。一個河北武安的司機開車去臨市拉貨,淩晨廠區發生爆炸,牆體倒塌,被當場壓死。他48歲,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也是一個深夜,在沈海高速的江蘇鹽城,一輛貨車因為緊急避讓前方貨車脫落的輪胎,失控衝過中央隔離護欄,與對向的大客車相撞,造成大客車後方行駛的兩輛大貨車連環追尾致側翻。事故帶走了11個生命,被卷入的貨車來自河北、山東和遼寧,司機們都在那個清明假期奔波異鄉。

資料圖。圖源東方IC

不少貨車司機被賴以生存的貨物,甚至是貨車奪去生命。有的是在追尾後車輛起火,運載的草垛因此持續燃燒;還有因為停車未拉手刹,重型罐式半掛車溜車,撞倒下車的司機。運輸行業流傳著一句話:“窮死不拉管,餓死不拉卷。”因為鋼管、鋼筋、鋼卷等難以固定,體重大,遇到緊急製動後由於慣性,很容易將駕駛室刺穿或壓塌。

2021年4月11日早上8點多,遼寧葫蘆島一輛裝載鋼材的半掛車正常行駛時,為避讓突然躥出的電動車緊急刹車,後方的鋼筋刺穿了駕駛室。據央視頻報道,司機被搶救出來後,已無生命體征,他的妻子被甩出車外受了傷,躺在救護車上哭。司機姓王,49歲,當天他和妻子拉著31噸的鋼材從遼寧鞍山出發,趕往江蘇。

就在三個月前的浙江金華,一輛大貨車遇紅燈減速停車時,載著的9噸重鋼卷撞進了駕駛室,貨車司機被壓當場身亡。視頻顯示,未被固定的鋼卷向前滾動,“砰砰”兩聲巨響後,被撞翻的還有司機的黃色安全帽,和一個盥洗用的藍色盆子。

他們還會被地震、洪水、泥石流等天災奪去生命。2021年春天,一輛載滿水泥的夫妻車在雲南大理被地震引發的落石砸中。北青深一度報道,逝去的貨車司機41歲,開車近20年,家裏兩個孩子一個讀初中,一個讀高中。為了掙錢,事發前一年,夫妻倆才花70萬換了新車。

今年6月,四川阿壩突發泥石流,據媒體報道,有一對夫妻擔心車被衝走,下去挪車時遇難。他們原本是農民,年收入幾萬元,家裏兩個年幼的兒子,老人生病臥床。為了多賺點錢,才貸款買了拉砂車。

梳理近年公開資料發現,從2020年10月至今,至少發生了87起引發貨車司機死亡的悲劇,造成96名司機去世。有時,貨車還會撞向同樣早起趕工的農民。

2020年10月4日清晨5點多,吉林鬆原兩輛貨車相撞。雨後路滑,大貨車司機遇難,輕型普通貨車上16人全部死亡——他們多是去收玉米的農民工,15-18塊錢/小時,一天掙200來塊錢。令人唏噓的是,因為當年台風吹倒了玉米,無法進行機器收割,才要雇人掰。

一年後的9月4日,淩晨4點20分許,黑龍江七台河一輛運煤大貨車撞上一輛農用拖拉機,包括掛車司機在內的15人死亡。極目新聞了解到,拖拉機上的遇難者都是附近村民,被雇傭去種植戶家采摘萬壽菊。他們都是中老年人,每小時工錢10多元,淩晨出發,天黑收工,一天大概掙150塊。

 

勞累的中年:車貸房貸、父母多病

今年7月,37歲的青海海東貨車司機馬灑海消失在青藏線。25天後,他的遺體被發現在4公裏外的河道上。原本,一家四口住在格爾木市的出租屋,他跟妻子和兩個孩子擠一張床。他們以前賣水果,2019年貸款買了輛貨車。車貸成了負擔,和夫妻間不愉快的話題。

失聯前三天,車在路上壞了一次,馬灑海花幾百塊錢叫來了救援。這次,他從西藏那曲拉了一台挖掘機的破碎錘,中途貨物在林堤鄉附近一段長彎道掉落。據家屬推測,為了省錢,他自行尋求幫助,最後一通電話打給了貨主。然後,他挽起褲腿,徒步蹚進裹著融化雪水的冰河裏。

據中國交通運輸部的最新數據,2020年全行業貨車司機1728萬名,完成了全社會74%的貨運量和31%的周轉量。從公開資料看,他們大多是中年男性,學曆不高,缺少一技之長,沒有其他賺錢門路。

馬灑海在青藏線上。講述者供圖

10月初,貨車司機郝玉柱被發現在車內死亡多日。他是內蒙人,今年41歲,如今家中剩下了年近70的半癱母親。警方屍檢後排除他殺和自殺的可能,運輸公司同事稱,他此前身體有一些基礎性疾病。

媒體報道裏,認識郝玉柱的人都說,他是累死的。這是個活潑的男人,朋友多,愛聊天逗笑,“以苦為樂”。但他五六年前就生病了,曾被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花了十來萬才搶救過來。他住過三次院,有兩次在新疆和西藏,“連個陪床的也沒有”。

但他一直在跑,去年父親去世也沒回家。7年前,結了婚有孩子後,他四處借錢和人合夥買了輛翻鬥車。生意不好,他沒幾年就賣車分家,也離了婚。此後,他跟運輸公司簽了“以租代購”協議:掛靠在車隊,每月給公司交租金12300元,兩年後可以拿回車子。而他此前買車時欠了幾家銀行、小額貸款公司幾萬元,被告到了法院,至今仍在限製消費人員名單上。

監控顯示,郝玉柱的紅色重型倉柵式半掛車停留了近4個月。同行猜測他可能長期找不到活,或臨時去做更掙錢的工作。運輸公司也很久聯係不上他了,知道他可能去開黑車了。一些司機還不了車貸,又不想車子被收回,就把手機換號,停了保險,把定位的“北鬥行車記錄儀”關了,開黑車拉貨。

這兩年,司機們普遍感覺到運價低靡。以青藏線為例,有司機稱,以前格爾木到拉薩的運費是一噸290塊左右,現在變成一噸220塊。原因在於,車多、貨少,市場競爭激烈——2018年前後,貨運行業興起購車“0首付模式”,低門檻吸引了眾多新手司機加入,但後來受疫情影響貨源減少。

另一方麵,這幾年貨源多被平台壟斷,壓價競爭、多重收費。《2022年貨車司機從業狀況調查報告》(以下簡稱“從業報告”)顯示,截止到2022年底,全國網絡貨運平台超過2500家,而43.75%的貨車司機以低於成本價的價格承運過貨物,“隻要能支付貸款,有貨就拉。”

他們的車輛是自有車輛,一半在還貸款,一半以上的司機還有償還房貸的壓力。有司機算了一筆賬:新貨車如果借了30萬車款,一個月就要還一萬多,如果還了兩個月就斷供,利息和違約金加起來,債務能像滾雪球一樣滾到35萬,兩年後就能到45萬。

這些“家裏的頂梁柱”去世後,留下年幼的孩子、年邁的父母,和各種貸款。更殘酷的是,家屬想順利獲得賠償,並不容易。比如有幾位司機下車忘記拉手刹,車輛溜車導致身亡,車主和保險公司都不願賠償,最後經過訴訟才解決。2022年從業報告提到,20%的貨車司機沒有投保或繳納保險費用。

去年10月,兩名申通貨運司機羅海、何紹清在高速上被撞身亡,家屬找到公司要求工傷賠償,卻被告知兩人並非申通員工,屬於合作第三方公司的勞務派遣。據中國新聞周刊報道,他們原本是直屬員工,一年前申通要求司機們簽署承攬合同,“不接受就走人”。合同變更後,司機們仍然要開會、被監控,超時也要罰款,但社保由自己繳納。

何紹清自主繳納的社保隻有養老保險,沒有工傷保險。截至去年11月,家屬沒有走司法途徑:無法承擔司法費用,且父母多病,擔心身體撐不到判決之時。他們仍在跟公司協商溝通。

這兩位中年男人都兩個女兒,何紹清還是在離異後獨自撫養,家中另有三位高齡老人。事發時,兩人行駛在G76廈蓉高速公路上。從成都到南寧,1200多公裏路程,要在16.5小時內跑完。

又是一個清晨的8點左右,他們發現後輪胎起火,靠邊停下。但貨車較寬,無法完全停入應急車道內,他們也沒在車後放置警示牌。幾分鍾後,另一輛貨車駛來,撞上了起火的重型半掛車,和埋頭滅火的他們。

 

停不下與無人應答

貨車司機發生事故的,不少是因為疲勞駕駛。2022年從業報告顯示,76.21%的司機日均工作時長在8小時及以上,其中28.45%在12小時及以上。

今年3月的一天,淩晨5點多,一輛大貨車在廣東東莞追尾兩輛貨車,前方車輛一位司機重傷後死亡。監控顯示,肇事司機連續駕駛13小時,事發前他幾乎無法睜眼,一直抽煙、搖頭,試圖清醒。巨響過後,畫麵由暗轉亮,他一邊抹淚,一邊無措地左右張望。

貨車司機圈的順口溜還有,“打死不拉綠通”。綠通指水果蔬菜和生鮮,它質檢嚴格,易腐壞,要求的時效高。運送快遞也要求速度,一些貨運司機向媒體提供了具體數據:行程2000公裏,限時32個小時,遲到一小時罰款500元(2019年);1870多公裏,以時速75公裏計算,限定時間23小時50分鍾,超時一分鍾罰款2元(2022年)。

另一方麵,有貨運公司為了降低油耗,會限製司機的平均時速。多方影響下,不少貨車司機鋌而走險,疲勞駕駛。而“不超載,不賺錢”,是運輸行業內的共識,尤其是短途運輸運價低。因為超載要避開檢查,或者節省過路費,老司機們選擇走國道,但這進一步限製了速度,又陷入了疲勞駕駛的惡性循環,且路上隨時可能遇到車輛故障、車禍等。

2021年12月,湖北一高速橋麵側翻,引發事故的貨車從陝西上的高速,拉著變電設備,載重198噸,超載400%。相關負責人介紹,“它後麵還有兩輛車在推,否則拖不動設備。”毫無預兆地,大橋坍塌了,3輛貨車墜落,砸中了橋下的小轎車,造成4人死亡、8人受傷。

早在2019年,江蘇無錫發生過高架橋側翻事故,3人當場遇難,起因是兩輛大貨車超載300多噸。他們走的就是國道。其中一位貨車姓王,受傷住進ICU,事發時運載了5個鋼卷。他的一個同行對新京報說:“作為司機,開什麽車、拉什麽貨都聽老板的。我們這一行幾乎沒有不超載的。”

此次事故後,各地開展嚴查車輛超限超載行動。交通運輸部在2014年發布實施的《道路運輸車輛動態監督管理辦法》規定,“重型載貨汽車和半掛牽引車在出廠前應當安裝符合標準的衛星定位裝置。”

北鬥行駛記錄儀就是裝置之一,可以檢測司機的超速和疲勞駕駛行為,再語音預警。但機器難免有疏漏,很多司機都遇到過北鬥掉線。交通運輸部辦公廳2020年對北鬥車載終端質量的抽查結果顯示,合格率僅七成左右。第二年的4月,因北鬥掉線麵臨2000元罰款,河北滄州的貨車司機金德強服農藥自殺,留下的遺言是:“北鬥掉線我一個司機怎麽會知道……”他50歲,兒子的婚事和購車讓他負債多年,他剛還完所有的外債。

金德強的葬禮籌備期間。圖片源自網絡

為了掙錢,很多貨車司機選擇長途運輸,比如西南、青藏等偏遠路線——尤其是青藏線,氣候條件惡劣,運費也相對高些。但高原的錢不好掙,這份工作等同於“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拿命換錢”。有開了20年貨車的司機跟媒體稱,每年幾乎都有司機在青藏線上失去生命。

2017年10月,風雪突襲唐古拉山口,青藏線國道G109大堵車。三天四夜,3400多輛車堵在零下25度的低溫裏,一位山東籍貨車司機因高反嚴重死亡。轉年12月,在青藏公路的五道梁鎮,河北邢台的貨車司機和妻子高寒缺氧而去世。澎湃人物的報道裏,這對夫妻30歲左右,有兩個年幼的孩子。丈夫之前隻跑過青藏線三四次,妻子是第一次,兩人在四川阿壩就開始高反,事發當晚為了省錢,住在車裏,第二天被發現時已經僵硬了。

行業內普遍是“老司機”,從業時間基本超過6年,過半在10年以上。長時間的久坐,飲食作息的不規律,給他們帶來了職業病。報告顯示,約八成的貨車司機因為開車患有胃病、頸椎病、高血壓等。而這些看似輕緩的慢性病,讓他們無法再轉行幹其他重體力活,也在某個時刻將他們推向死亡。

2019年1月,40歲的遼寧貨車司機冀先榮倒在了那曲。他從天津拉鋼材過來,突發心髒病,被發現時已經死亡五六個小時。在青藏線上,天氣多變,事故多,搶救從來都不容易。車輛遇到故障,通常要等數個小時甚至幾天才能迎來救援,費用也高。

近三年,貨車司機失聯後被發現在車內死亡的至少有7人。為了節省開支,他們很多獨自開車,而停車場或道路偏遠,為了便於休息又在車窗上貼了膜,讓他們突發疾病時難以被發現。3月,一輛安徽籍大貨車的司機在四川某服務區被發現死亡多日,司機手裏還緊握著水瓶,旁邊有治療高血壓和糖尿病等的藥品。

(本文參考資料引自南方周末、三聯生活周刊、北青深一度、都市快報、三秦視界、新京報、澎湃人物、新華視點、央視頻、上遊新聞、經濟觀察報、紅星新聞、極目新聞、澎湃新聞、中國新聞周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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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山挖野生鬆露,北京中產的尋寶遊戲

南雪 在人間living 2023-11-09 23:32 Posted on 北京
 
 

 

烏雲壓頂的京郊樹林裏,人群逶迤,可以聽見雨衣摩挲的莎莎聲,以及厚厚的樹葉上腳踩出的嚓嚓聲。

 

阿布四處嗅了又嗅,停留在某棵樹下,用爪子隨意刨了幾下。他是一隻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犬,也是一隻訓練有素的狩獵犬。

 

“就這兒了,你們挖吧。”阿布的主人耕讀篤定地說。

 

於是這群北京中產開始以耙子和手為工具,蹲下輕輕地刨,慢慢在土裏勾勒出一個掌心大的圓形。“有了!”一位30歲出頭的女性欣喜叫道。

 

她觸摸到了人生中第一塊野生黑鬆露。深吸一口氣,仿佛泥土間鬆露的奶油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這個秋天,熱衷戶外挖栗子、挖榛蘑的北京“打野”人裏,多了一個娛樂選項:挖黑鬆露。隨著鬆露近年作為“新物種”被意外發現,它越來越成為北京近郊山野挖寶的頂流。

 

11月5日的北京迎來一波氣溫驟降,一大早,“Truffle Hunting”(鬆露狩獵)群裏的人就問起來了,“不會下雨吧?”“下雨還能挖鬆露麽?”

 

雨一直將下未下的樣子,也沒人真的想要放棄。下午兩點半,7輛車並大大小小十多個人,在北京市懷柔區一個栗子園邊集合。

 

無論大人小孩,都是一身隆重的戶外裝備。始祖鳥的硬殼外套,AIGLE的風衣,UNICARE的雨靴……一個媽媽給女兒準備了草編的小提籃,小小的耙子放在裏麵。

 

這是一支收費隊伍,398元一人。相對市麵上的免費娛樂團,這個隊伍最大的特點是,體驗做一次真正的鬆露獵人,大夥兒都隨著一隻異常靈敏的鬆露狩獵犬來活動,這可以保證每次大家挖到的鬆露都是成熟的。

 

 

 

鬆露通常都是一年生的真菌,多數在闊葉樹的根部著絲生長,譬如鬆樹、橡樹和栗子樹。眾人頗具信心——這片樹林有超過2000棵栗子樹,收獲可期。

 

“這一片林子,起碼來過幾百人了。你看,到處都是被挖過的痕跡。他們中大部分人啥也挖不到。”下午2點45分,活動正式開始,隨著主人耕讀一聲“找”,阿布扯著牽繩開始往前奔。

 

阿布主人牽著英勇的獵手,他腳步不停地說:“挖鬆露對大多數人來說,就是開盲盒。這個盲盒,叫地球。”

 

一枚直徑大約3厘米的鬆露很快被挖掘出來,香味混著土腥味,讓環繞一圈的新手獵人們激動又滿足。許多隻手伸過去,摸了又摸,眾人傳遞這一顆3厘米的小東西,湊近鼻子聞了又聞,試圖記住某種“高級的味道”。

 

 

 

五分鍾後,阿布又在5米外的樹下找到了第二顆鬆露。

 

“這個更大!”人們撲上去,挨個兒嗅聞新鮮出土的成果。

 

 

 

 

 

掀起這一波北京鬆露熱潮的人是33歲的北京本地小夥大山。他在郊區農村長大,從小摸魚抓螞蚱。對他來說,一有空就紮進林子,是天經地義的事。看動物,看植物,看石頭,他什麽都研究,於是取個網名“山野拾珍”,時不時分享自己的收獲。

 

三年前,一次野外探險中,他意外發現了鬆露。

 

那顆鬆露並不完美,事實上,它已經變質腐爛。這讓大山疑惑了很久,無法肯定手上這顆黑黢黢的東西到底是啥。他嚐試著在周圍又搜索了一圈,終於找到了一顆完整可識別的黑鬆露。

 

“奶油香味兒。”他這麽形容這種有“可食用的黑鑽石”之稱的植物。

 

 

 

那天他挖了一堆,放在車後備箱,感覺整個車裏都彌漫著讓他愉悅的奶油味。他隨後把自己的發現簡單地發在了網上了,沒想到立刻就有了熱烈反饋,無數人問他地址,也想要去找一找。

 

他很快刪除了這篇帖子。“提問的人太多,好多問題我答不上來。”他有點不好意思。

 

雯琦是關注到大山帖子的人之一。她是阿布的主人。早在五年前,她與父親耕讀,開始嚐試把阿布培養成一隻鬆露狩獵犬。

 

當時阿布隻有5個月大,因為一家人愛吃鬆茸鬆露,耕讀開著SUV,帶著家人從北京自駕去雲南玩。出發前,耕讀還從雲南網購了一些鬆露,在家裏藏來藏去訓練阿布的搜索能力。

 

“到了雲南,也算是對它執行力的驗證和加強。”雯琦記得第一次帶阿布進行實戰,是在一篇野生的鬆樹林裏。林中鋪滿厚厚的苔蘚和腐殖質,冬末春初,鬆樹枝頭依然綠得毛茸茸的,鳥鳴聲間隙響起。阿布歡喜極了,興奮地在樹林裏穿梭,不同的氣味帶給它強烈的刺激,其中包括耕讀試圖讓它記住的鬆露。

 

隨著鬆露季過去,阿布曾經短暫具備過的尋找鬆露的能力,似乎慢慢消失了。一直到今年9月,雯琦在網上和大山結識,阿布再次開始狩獵鬆露。這一次,它的獵場在北京。

 

 

 

 

 

 

 

 

北京市懷柔區九渡河。大山在網上公布的點位,是小紅書上挖鬆露的第一份攻略。許多人找他要地圖,他幾乎來者不拒。

 

但有地圖,並不代表能挖到鬆露。李小柱就是其中一個倒黴蛋。

 

李小柱是北京順義人,94年生,工作上她很佛係,“完成份內活兒就行了”,但在去山裏撿蘑菇這事上,她撿一天都不累。她很迷蘑菇,一種純粹的喜歡。看別人采蘑菇的視頻也好,自己去摘也好,都覺得極度舒適,很解壓。

 

作為蘑菇的一種,鬆露自然也成了她迷戀的一部分。

 

今年10月,她在抖音上看到有人在北京郊區挖到了鬆露,羨慕極了,立刻殺到了九渡河。

 

“啥也沒有。”她連續挖了3天,一棵樹一棵樹挖過去,兩隻手掌都青了,虎口也起了水泡,“沒有任何技巧,純粹就是賭。”

 

就這樣到了第四天,她在九渡河遇到了牽著阿布的雯琦。她蹲在他們隊伍後麵,等阿布刨完走了,再去刨刨過的土窩子,終於挖到了自己的第一個戰利品。

 

 

 

挖出鬆露的時候,她開心又快樂,心裏美滋滋。等回家嚐了一下,又蔫又澀,她又覺得“就那麽回事”。她開始進入賢者時間,思考自己這麽魔怔挖了三四天有什麽意義:

 

“挖鬆露現在火,還是因為有一種‘鍍了金身’的感覺嘛。”

 

在她看來,挖鬆露和采蘑菇並無本質區別,無非是前者難度更大。“上了難度的,就是有成就感一些。”她是個勝負欲很強的打野選手,看見別人一盆子一兜子的撿,自己也必須挖出來,才能“讓別人羨慕。”

 

盡管感覺生吃和油煎鬆露都不如蘑菇,但現在挖鬆露是李小柱最喜歡的遊戲,因為這個在打野裏,難度係數最大。她琢磨著要搞幾個鬆露,趕明兒埋家附近楊樹林裏去。

 

“沒準兒十年後我鬆露自由呢?”她嘻嘻地笑。

 

 

 

 

 
10月15日,小易也拿著大山的地圖,約上幾個朋友去探寶。中午12點,五個人到達懷柔九渡河,他打眼一看,目力所及的栗子林裏,每棵樹下都有翻過的痕跡。

 

再去篩漏網之魚難度會很大,他選擇往河邊走,找背陰的小樹。

 

小易是互聯網大廠的員工,在西二旗上班,每天幾乎朝10晚9,經常PPT趕到淩晨。他必須兢兢業業死命幹活,達到領導預期,以保住自己的崗位。

 

小易說,日常工作環境總讓他有種“叢林感”,反倒是到了真正的叢林,才能感覺放鬆。這裏讓他擺脫壓力,擺脫掙錢、買房等等一係列人類社會帶來的束縛。

 

隻要周末能拿上工具走進山林“打野”,他就感覺“充電”了。

 

來之前小易專門上網惡補了一波知識。鬆露一般長在鬆軟的土裏,那麽板結的土地就可以略過了;它不會長得特別深,一般5厘米左右,所以拿個小耙子耙一耙,要是耙不動,就果斷放棄……

 

可能是帶了新人幸運模式,第一次挖鬆露,小易挖出二十來個。第二個周末再去,又是大收獲。他發到網上炫耀,沒想到竟然還引來了鬆露販子,“一兩百、三四百塊收不收?”

 

他沒理會,自己把鬆露切來生吃了。脆脆的,帶一點香味……他覺得挺好吃,和在餐廳裏吃到的都不一樣。他“充”滿了電,一個愉快的周末打野過去了。

 

 

 

雯琦覺得,挖鬆露爆火的原因,在於“突破了認知”。以前大家沒想到過北京周邊能有,更沒想到過能在北京周邊,體驗到BBC紀錄片《億萬富翁的饕餮盛宴》中那樣的鬆露狩獵,帶著獵犬,做一回“鬆露獵人”。

 

“北京現在的情況,十幾年前就在雲南出現過了。”作為鬆露專家,華立夫曾著有《鬆露的秘密》一書,據他介紹,在雲南被證實有大量鬆露存在後,法國和意大利人就曾雇傭當地人地毯式搜尋,“一座山都給翻一遍”。

 

追溯“鬆露狩獵”的曆史,可以追溯到一戰前。華立夫認為,挖鬆露這個事兒滿足所有人的所有需求:“探險,美食,美酒,生活體驗,戶外。”

 

他下了個總結,“完美的活動。”

 

現在,“黑鑽石”之風從北京已經刮到了秦皇島,這個“完美的活動”是否能長久地持續下去呢?

 

小易覺得,窗口期可能會很短。無論是農人自己提前收割黑鬆露,還是圍起來賣門票,最終都會導致挖鬆露熱潮退卻。

 

尚未挖到鬆露的人們還在栗子林裏穿梭,冬天就要來了,完成這個打卡任務,似乎成了他們的晚秋執念。不過錯過了今年頭茬的李小柱,已經開始心癢癢未來的事:

 

“明年我還要撿鬆露,明年我要做第一波,去薅最好找的那一茬,感受一下一撿一盆盆,一摸一筐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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