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725)

來源: FormatRun58 2023-11-05 18:24:53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24940 bytes)

我,86歲獨居,已安排好身後事,病重不要搶救,喪事一切從簡

自PAI 自PAI 2023-11-02 23:18 Posted on 北京
 

這是《自拍》第413個口述故事

86歲的朱錦沁,因為一條“怎麽安排身後事”的視頻,火了。“財產子女平分、病重不要搶救、喪事一切從簡”,她甚至還提前幫子女和單位溝通好了手續辦理事宜。

沿著這條視頻,這位“人間清醒奶奶”(抖音號:@多肉不老鬆)的老年獨居生活,走進大家的視野。她在上海一個人住了兩年多,每天過得充實快樂,頭腦清醒、生活自律,手機玩得很好,數獨能做到大師級。

她的獨立、自洽和看淡生死的坦然,是在一輩子奔波而跌宕的工作生活中塑造出來的,也給很多人提供了一個打破常規的老年生活樣本。

以下是她的口述。

我這一輩子

我叫朱錦沁,今年86歲了。

1938年冬天,我出生在上海鬆江(當時屬於江蘇省),是家裏最大的孩子。戰爭年代,懷孕的母親四處躲藏、疲憊不堪,不到7個月就把我生下來了。大人們都以為我肯定活不了,幸運的是我母親就是助產士,知道怎麽護理嬰兒,她一直把我捂在懷裏取暖,竟然讓我活了下來。

我半歲左右。

我是奶奶帶大的,她出生於清朝的書香門第,是我的啟蒙老師,從小教我認字。4歲我就上學了,在小學跳了兩次級,10歲考上了鬆江縣中,但因為上縣中要交5鬥米定金,家裏太窮交不上,我隻能臨時去考江蘇省立鬆江女子中學,沒想到竟然被錄取了。

初中畢業,我準備考中專,給家裏減輕一些負擔,但爸爸不同意,說再苦也要讓我考高中讀大學,我就去考了高中。不幸的是,高二那年,我得了肺結核,不能參加高考,隻好回家休養身體。看著同學們都參加高考去上了大學,我很羨慕。

高中時期的我。

那時候,我爸爸作為技術人員去支援大西北,在西安待了半年多,又去到青海開發柴達木。他在外地特別想念我們,於是媽媽帶著我們6個孩子,舉家搬遷至青海西寧。

那一年我17歲,還是想考大學。我去青海省團委谘詢高考事宜,卻歪打正著地被推薦進了那裏工作,分到宣傳部上班。工作一年後,爸爸仍覺得我應該去考大學,替我寫了一份申請給單位組織部,沒想到很快就批了。

那時,離高考隻剩一兩個月了,我請一位在西安交大讀書的同學幫我買了高考大綱,又去新華書店買了一些書,就開始複習。7月,我在青海參加完高考,沒多久就隨爸爸工作調動去了西安。在西安,我得知我以青海省高考第一名的成績,被北京醫學院錄取了!

我的這些經曆,都在視頻裏和網友們分享過。

1957年,我進入北京醫學院公共衛生係就讀。讀到大四的時候,我被抽調到中國醫學科學院學習新專業,同學來自各大醫學院,上課沒有教材,全靠老師口授。我們的學習內容包括流行病、傳染病和各種病毒,除此之外,還要學英語和俄語。大五下學期,我被分到了鼠疫研究室。當時,這些專業內容對外都是保密的。

我在北京醫學院念大學的時候。

1959年暑假,我結婚成家了,丈夫在青海工作。我決定,大學畢業後要回到青海去。這個決定,我的很多同學都挺惋惜和反對的。那時候我學習成績非常好,畢業時是班裏的第一名,他們覺得如果我留在北京,在事業上會有更大的成就。但我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會後悔。

大學時期,我和同學們一起出遊。

回青海後,我被分配到青海省地方病防治研究所化驗科上班。在青海牧區,草原上的旱獺是鼠疫主要的儲存宿主,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分離並研究鼠疫菌。每年春天到秋天,所裏的同事需要輪流下鄉,去做鼠疫防治和宣傳工作。我有一次下鄉,就在騎馬時遇到藏獒攻擊,啪地一下從馬上摔了下去,一條腿什麽知覺都沒有了。

青海的工作條件很艱苦,我還是堅持了下來,一待就是34年,從一個小小的科員做到所長,期間擔任過西北五省科研大協作鼠疫項目負責人、參與製定了鼠疫自然疫源地及動物鼠疫流行判定的國家標準,被衛生部聘為鼠疫專家委員會委員,被評為全國三八紅旗手、推舉為全國政協委員。

在青海工作期間。

我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對家庭多有虧欠。

1966年,我的女兒出生了,她也是個早產兒。我這個媽媽挺不稱職的,不是在下鄉出差就是在所裏搞研究,小時候總把她寄養在同事家,上學也都是爸爸照顧她。記得有一回,她因為吃了一個臭雞蛋得了中毒性痢疾,被送到醫院搶救,我當時人還在單位,接到電話著急忙慌地往醫院趕,幸好救了過來。

1995年,我離開上海已經40年了。彼時,爸爸已經病逝,兄弟姐妹分居全國各地,媽媽一個人回到了上海老家。因為想離她近一些,當時又正好有政策可以回原籍買房,1996年,我退休後,全家一起回到上海定居。

1962年2月,我和父母弟妹一家八囗在大慶,這是我們唯一一張全家合影。

為什麽獨居

在上海,日子過得很平靜,我有段時間還“再就業”了,在一所民辦學校做行政。直到2020年,我老伴走了,真沒想到,很意外。

那時,他得了腎癌,但是手術後恢複得不錯,後來又有間質性肺炎,我們以為這個病問題不大,沒想到越來越嚴重,後來還住院了。有一天,他在衛生間突然就倒了,頭撞到瓷磚導致中風,當時是搶救過來了,但身體各方麵機能都不行了,沒幾天就走了。

我和老伴回到上海生活後,一起出門旅遊。

這對我來說太突然了。老伴走了以後,孩子們擔心我繼續住在以前的家裏,心裏會難受,想把我接過去住,但我拒絕了。2021年1月,我一個人搬到了現在的房子,在上海遠郊的楓涇鎮,開始了我的獨居生活。

很多人問我,這麽大年紀了,為什麽要獨居?一方麵,我不想影響子女的正常生活,女兒工作性質比較特殊,一般是白天休息晚上上班,我白天活動會影響到她;兒子家,我住過去要占用孫女的房間,也不太方便。另一方麵,我這個人也比較喜歡清靜,而且我是搞預防醫學的,對自我健康管理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獨居時,我每天自己下廚做飯,一個人也要吃得豐富。

一開始,孩子們也不太放心讓我一個人住。家裏每個房間都裝了監控攝像頭,我女兒會隨時查看攝像頭,看我在家幹嘛、有沒有事。有一回家裏的路由器出問題,斷網了,我因為手機有流量也沒在意,反倒是女兒看不到監控,擔心得不行,趕緊叫鄰居來找我。我這房子原來前門、後門和花園門都是不鎖的,就是怕我在家出點事外麵人不知道、沒法及時進來。

剛開始獨居,我也不太習慣,一方麵是還沒從老伴走了的陰影裏走出來,另一方麵左鄰右舍都不認識。但是時間長了就適應了,跟鄰居都認識了,我在家也經常跟老同學老同事打打電話聯係,慢慢就想開了。

在北京,我和老同學們聚會。

我覺得一個人住著,一定要多動,幹幹家務、打理花園或者散散步都好,一天到晚躺著坐著是不行的。另外也得有社交,不能出門就和老同學朋友打打電話發發微信,交流交流日常見聞和想法。我還特別愛跟年輕人聊天,可能因為我心態比較年輕,以前單位裏的年輕人也挺喜歡跟我打交道。

手機是我獨居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智能手機剛流行的時候,我女兒就給我買了一個,還給我下載了很多APP,後來時間久了,我對它越來越有興趣。現在,我會用微信運動看每天走了多少步,學會了製作相冊影集,拍照記錄家人的生活,還會用手機網購。老同學用手機遇到什麽不會弄的,都會打給我來問,我算是同齡人裏頭腦比較清醒、記憶力也比較好的。

我也跟大家分享了我是怎麽學會使用智能手機的。

獨居半年後,2021年7月,我就開始在家對著手機錄視頻,講我過去的經曆和故事。

我錄視頻,起因是有一次和我們老班長打電話,他說你這一輩子跑來跑去,在青海工作很艱苦,也做出了不少成績,能不能把你的經曆寫下來?我說我現在沒有那麽多精力,不願意動筆。女兒聽到後建議我說,媽你不願意寫的話可以說,從小時候開始說起,聊聊你的生活工作經曆,一次就說七八分鍾就行,我幫你加字幕剪成視頻,將來也給可以孫輩們看看。

我這一生到處奔波,從事的工作當年也是保密狀態,很多經曆都沒和別人說過,包括我老伴、女兒和兒子,也都不知道。我就答應了。

第一次錄視頻,我一口氣錄了一個星期的內容,視頻裏衣服都沒換。

“多肉不老鬆”這個名字,是我和女兒一起想的。“不老鬆”是我理想的一個生活狀態,越活越年輕,“多肉”是因為我很喜歡養多肉,以前養了100多盆,現在興頭沒那麽大,隻剩二三十盆了。

 

第一次錄視頻,我說了一會兒還覺得挺順口的,我就一口氣錄了一個禮拜。所以頭兩個月我的賬號每天都會更新,我就負責錄好視頻發給我女兒,她幫我剪輯上傳到西瓜視頻,後來又發在抖音,每條視頻點讚都不少。

 

有時候我也會看看網友的評論,大家都覺得我記性好、講話有條理,因為我人生經曆比較豐富,都喜歡聽我講“老年回憶錄”,期待我更新,說“像是翻開了一本書”,我也挺高興。

86歲的一天

過去的故事講完了,我就開始分享我的老年獨居生活,沒想到看的人更多了。可能是因為像我這麽大年紀,一個人住的不多,大家都挺好奇的。

我分享老年獨居生活的抖音視頻,點讚有2.5萬,比以前一下多了很多。

我每天6點多就醒了,但是不著急起床,先打開手機做早安圖,給我自己拍的花花草草加上祝福語和日期,發給微信裏的朋友。起床後,我要做兩件事,一是稱體重,二是測血糖,這都是多年的習慣了。

每天早上晚上,我都要用手機發微信,有時候看看網友的留言。

洗漱完後,我下樓吃早餐,一般是一杯牛奶、一片麵包或者一杯牛奶、一碗麥片和雞蛋,有時候覺得味道太淡了還會加點泡菜。吃完早餐,我會去花園轉一圈,有時候刮風下雨花盆倒了要扶起來整理好。然後我就出門去買菜,一般一個星期去兩三次,有時候去菜市場有時候去超市,也有時候在網上訂然後自提,慢慢走回家就10點多了。

上午,我一般要出門買菜,因為怕摔所以走得都很慢。

接下來,我要看看手機,和老同事打打電話,彼此問候一下近況,因為老人家身體都不太好,我們會互相交流關照一下。中午,我一般要做一個湯、炒一個菜、再拌一個涼菜,晚飯就懶得做了,吃中午剩下的或者吃點麵條、餛飩。

中午,我自己下廚做飯。

下午我也會和老同學老同事們打電話發微信聊天,晚上我要鍛煉,在小區裏散散步,一般走四五千步,下雨就在室內打乒乓球練習臂力,一次可以打500拍。我現在身體狀況還不錯,就是血壓有點高,糖尿病導致腎功能不太好,這是不可逆的,能維持不惡化就行了,兩年前摔過一次腿影響了膝關節,走路不太方便,其他都還可以。

下雨的時候我就在家鍛煉,通過打乒乓球鍛煉臂力。

我晚上還會看看喜歡的排球、乒乓球比賽,有時候也和朋友打電話發微信。睡覺前,我還要做一下數獨,這是我保持頭腦清醒、鍛煉統籌能力的“秘訣”。

 

第一次做得很慢,初級都花了好長時間才做出來,我就去新華書店買了七八本書,用鉛筆一個個填,做錯了可以擦掉重來。後來我發現網上就能下載數獨,就換成用平板電腦做,每天起碼做半小時,慢慢增加難度,不到半年就通關到大師級了,最高記錄是86000多分,才花了四五分鍾。

做數獨能讓我保持頭腦清醒,每天都要做一下。

總而言之,我每天一個人過得挺充實的。我的老同學們,關係比較好的,像我一樣獨居的還有4個,我們經常電話或者微信聯係。他們也都覺得獨居挺好的,一個人愛幹啥就幹啥,想唱歌就唱歌,想上老年大學就上老年大學,多自由。

我生日的時候,收到了孩子們送的鮮花。

“人間清醒奶奶”

今年2月,我在視頻裏講了我準備怎麽處理身後事。因為我已經把我這一輩子的經曆差不多都講完了,就講講以後的安排吧,未雨綢繆嘛,人都會有這一天的。

這些事我很早之前就考慮過,也和老伴、女兒都商量好了的。2020年,我被查出胰腺有個腫瘤。胰腺癌是“癌症之王”,我有兩個關係很好的朋友,都是得了這個病很快就走掉了。我就覺得,如果真是惡性的,那治療也沒有意義,如果是良性的,就不用去管。所以我拒絕了進一步檢查做手術,就沒管它。但它給我提了個醒,還是應該盡早把身後事交代好。

我跟大家分享怎麽處理身後事。身邊人都走得突然,很多事情來不及交代,後續徒增許多麻煩。

我們老兩口在上海買了兩套房子,一套給了兒子,另一套如果要過戶的話手續比較麻煩,變賣後把錢給了女兒。去世後單位發放的撫恤金,兒女平分。我的存款,除去醫療費用,剩餘的應該也不會多,就由外孫和孫女平分。

第一件事就是財產的分配,是兒女平分。

我和我老伴單位都在青海,人走後單位發放撫恤金、結算退休工資這些事情,手續比較繁瑣,我老伴走的時候我就張羅了很久。為了給兒女們少添麻煩,我就提前拜托青海的同事代辦,給他們和女兒拉了個群,方便他們溝通聯係。

第二件事,提前幫單位和子女建立聯係。

另外喪事,我要求一切從簡,不要講究。我跟孩子們說好了,我現在活著就是高高興興過每一天,盡量愛護自己的身體,但一旦病重或者發生意外,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千萬不要增加我的痛苦,也增加你們的負擔。

我要交代的第三件事,就是喪事一切從簡。

這些安排其實很正常也很簡單,我就像平時一樣當聊天給大家講講,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愛看的。沒想到,這個視頻一下子火了,第二天早上,我們小區的人都知道了,同學同事也都在微信問我這個事情。

我後來想,可能是因為生老病死的話題,一般人比較忌諱,但從生到死,人總是要走這一趟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就沒有什麽思想包袱,也經曆了很多次身邊人突然離去。我的很多同學也不避諱這個話題,有的人甚至把遺體都捐獻了。

視頻火了以後,我的生活變化也不大,就是多了一些媒體采訪,現在好多了,最忙的是今年二三月份。我現在基本一個星期更新一次視頻,主要是分享我的近況和花花草草。

我也經常看網友的評論,大家都覺得我安排得明明白白,說我是“人間清醒奶奶”,叫我注意身體之類的。當然也有不那麽好聽的,有的人會針對我說的一些細節抬杠,我有時候會解釋一下,說不明白就不管了。

很多網友都覺得我的身後事安排得清楚合理。

也有人質疑我年紀這麽大了,又是個 “高知”,還要通過當“網紅”賺錢嗎?我發這些視頻其實都沒什麽收益的,我也不是為了掙錢,但是我也懶得反駁,沒必要為了這些事情生氣。

其實,無論多麽豁達從容,老年人一個人生活還是會遇到麻煩的。

我想起一件小事,我媽媽還在的時候,也是老年獨居,有一次我去看她,她叫我幫她剪腳指甲,我做了但是沒多想,後來也沒主動想起來要定期幫她剪。現在我也80多歲了,年紀大了彎不下腰,給自己剪腳指甲得費好大勁。孩子們平時很關心我,會注意到我洗澡上廁所有什麽需求、知道我腰疼從來不讓我拖地,但是這點小事,沒有親身經曆,他們很難想到。

老年人的生活和心態,很多是隻有自己老了才能體會到。好比我自己,過著獨居生活,頭腦還算清醒,起居也能自理,但很多時候,也需要孩子們的關照和幫助。我也想提醒一下年輕人,可以的話,多多體貼關心一下家裏老人,不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留下遺憾。

*本文由朱錦沁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朱錦沁本人授權提供。

 

朱錦沁 | 口述

橙   子 | 撰文

貓   基 | 編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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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跟死神賽跑的一場社會實驗

周褶褶 在人間living 2023-10-26 05:03 Posted on 北京
 

 

撰文|周褶褶

出品|鳳凰網在人間工作室

 

 
 
 
狀況來得突然:健身房裏,那個剛才還在認真練深蹲的年輕人,說倒就倒下了。
 
最初,教練隻以為是學員低血糖,去露台透透氣就好。結果越躺越不對勁,年輕人的呼吸越來越卡頓,米色T恤下的胸口劇烈起伏著。
 
這是深夜21時左右,深圳寶安區。大塊頭的教練們慌作一團,不知如何是好。
 
“跟他說話,跟他一直說話。”教練部負責人林建宗強行鎮定自己指揮現場。他湊到年輕人跟前詢問病史:癲癇?低血糖?尿酸高不高?
 
沒有、沒有……年輕人含糊地否認著。他的四肢已經不聽使喚,嘴在慢慢合攏。
 
教練們慌張地搜羅著腦海裏的救援方案:抬高病人雙腿,促進血液循環;打120;又努力掰住年輕人的嘴,以免他咬到自己舌頭……
 
時間過去不知道幾分鍾,求救電話已經打了兩遍。年輕人的喘息越來越弱。
 
“120怎麽還不來啊?”
 
林建宗拿起手機,開始第三次呼救。
 
 
在中國,每年約有1.4億人會經曆各種意外狀況,有3500萬左右的人次需要接受醫療援助。呼救時分,人們的第一反應往往是撥打120,然後焦灼地原地等待。
 
“大家可能覺得120趕到現場並不複雜,實際上我們會遇到很多困難。”經常跟隨救護車出車的石藝哲說道。他是深圳市中西醫結合醫院一名護士長,急診工作18年,練就了沉穩的性格。
 
他深諳“時間就是生命”,尤其對於急診科最重大的病種——心髒驟停而言。他也是一名急救培訓講師,在麵向大眾的科普課上,他一遍遍向男女老少學員們強調嚴重性:一旦遭遇這種極端情況,當事人的存活率,幾乎可以按“每分鍾下降10%”的速度來計算。
 
但在高密度又陌生化的現代都市裏,快速的空間位移並不容易。“不同的環境,不同的街道,甚至不同的紅綠燈,都會延長我們的救援時間。”石藝哲說。
 
急救隊裏的都是多年老司機,從沙井街道是個小漁村那會兒就來了。每次接到120警報,他們抓起鑰匙就上路,飆著救護車在街道上演生死時速。他們踩著油門穿過水草寮棚,穿過城中村,穿過摩天的鋼筋水泥……卻經常一腳刹車,卡在每一個作為終點的小區跟前。
 
 
時間在哢嗒流逝,醫生的困境異常瑣碎而具體:
 
7棟怎麽找?
東門還是北門進?
這消防通道怎麽鎖了?
終於下到地庫,上樓電梯在哪?
偶爾120也會找不到現場,隻好打110求助。
……
 
“每一個孩子都會算會搶答,心髒驟停10分鍾以後,人的存活率幾乎是0,”在沙井區域負責120接警的辦公室裏,石藝哲輕輕搖了搖頭,“那在這10分鍾裏,我們又能保證什麽呢?”
 
在深圳,120救護車到達現場的時間中位數是13分鍾——這樣的效率在一線城市稱得上名列前茅,但仍然“太慢”。慢到救護車抵達現場時,超過95%心髒驟停患者都經曆了從抽搐到喪失意識、到瞳孔放大、呼吸逐漸停止、大小便失禁、再到神經元出現不可逆損傷的病變曆程。
 
他們在等待救援的“急救空窗期”裏,無望地死去。
 
 
從深圳市寶安人民醫院出門,右拐、再右拐,遠遠望見街對麵那家銀行雪白的招牌,林錦樂皺起眉頭。
 
七年前,那裏出過一起意外:銀行大廳裏,一名40歲出頭的中年男子突發心髒問題倒下。十來分鍾後,當被送進寶安醫院的急診室,他的心電圖已經拉成了一道寂靜的直線。
 
 
 “就倒在醫院對麵,直線距離不到500米……”
 
那是林錦樂十年學醫剛畢業,正式成為急診醫生的第一年。他看見死者的親人崩潰了,在病床前發出撕裂的哭聲。
 
“那個案例真的是很痛心,然後你又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這種無力感仿佛是對急診科醫生的一種黑色詛咒,它如此普遍而滯重地盤桓在這個群體裏,並且世代傳承。林錦樂的導師張文武——寶安人民醫院前副院長、38年的“老急救人”——已經不記得多少次提起這組光禿禿的數字:
 
上大學的時候,老師就告訴他,中國院外心髒驟停的存活率是1%
 
如今,38年過去,這個存活率隻微弱上浮到了1.17%——這些年裏,張文武已經經曆了被分配到河南省人民醫院的急診科、破格晉升主任醫師、被深圳作為急診學科帶頭人引進、帶出很多研究生、當上副院長、退休、又被返聘的漫漫職業生涯——而2022年公布的這個最新數據,讓他感到無奈。
 
論及醫生們挫敗的根源,張文武認為,一是幾乎無可避免地,他們平均得花13分鍾才能到達急救現場,二是“公眾掌握基本急救知識與技能的普及率太低,很少有旁觀者給傷病員一個搶救 ”。
 
 
極其偶爾,他和同事會見到一些心髒驟停的幸存者:
 
比如工地上有人不小心觸電,身邊正好有工友懂點急救常識,趕緊給他按了按心髒。哪怕這樣的操作並不規範,“送到醫院來,救活的可能性就比較高”。類似的事,河南有,深圳也有。
 
又比如2018年一個周六的清晨,深圳新安街道,一個60來歲的台灣大叔走著走著,突然捂住心髒暈倒在路邊。身邊的路人趕緊撥打了120,還有人騎著小電驢跑到附近的社康中心求救。
 
兩分鍾後,社康醫生謝玉萍和同事跑來,即刻對大叔進行心髒按壓,直到120趕來。
 
讓謝玉萍驚喜的是,過了一個多月,大叔專程帶著一麵錦旗來到她的辦公室致謝。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台灣大叔還生龍活虎的,“後來他還參加工作,還到處旅遊”。
 
不過也許,這個案例還有更完美的可能——監控攝像頭拍下的畫麵裏,在社康醫生衝到現場之前的兩分鍾,三五個旁觀者一直站在原地,他們托著腰背著手,茫然地看著地上的老人。
 
石藝哲說:“現在居民的意識還沒有轉變,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救人的力量,自己也能做點。”
 
“提高心髒驟停搶救成功率的關鍵,是醫生到來之前,身邊第一目擊者的介入,”張文武認為,“如果現場有家屬、路人懂急救,會做心肺複蘇,那病人被救活的概率就能翻好幾倍。”
 
實際上,在林錦樂整理的心髒驟停數據庫裏,“大部分救治成功的案例,都是他們互救”
 
張文武越來越意識到,這事靠醫生單打獨鬥不行。充分利用120到來之前的“急救空窗期”,是唯一的出路。
 
 
“零一,零二,零三,零四……”
 
2023年9月5日夜,深圳寶安區沙井街道一所幼兒園裏,在穿著紅十字會背心的急救培訓師們指導下,十幾名幼兒園教職工伸直了雙臂,用掌根對準“假人”的胸部中央,開始有節律地奮力按壓——“假人”的原型來自19世紀巴黎的溺水少女,全名“複蘇安妮”,是心髒複蘇訓練使用的人體模型。
 
培訓是普羅大眾的簡化版,時長兩三個小時,都是日常生活的急救幹貨:止血包紮,異物卡喉急救法,心肺複蘇術,還有“救命神器”AED的基本操作……
 
這是在寶安區組織部、區衛生健康局、區紅十字會的大力推進下,年初沙井街道剛啟動的大規模急救培訓,針對廣泛社會公民:有社區工作人員、網格員,有物業保安,也有小區居民。
 
學急救?這對沙頭社區的居民來說是個新事。
 
負責招募培訓的社區工作人員張智慧,一開始非常頭疼,“大家都知道學急救可以保命,但又不像吃飯一樣是剛需”。常常是一場培訓招50個人,勉強報名20-30個,其中小一半還是奪命連環call催來的。
 
局麵莫名就打開了。一個上過急救課的寶媽得知了張智慧的難處,主動請纓,發動了自己的小區媽媽群。張智慧迅速完成了招募的KPI,又組織了七八月的暑期親子班,為參加培訓的小朋友都發了小獎狀和急救小證書。
 
不少老人也跑來報名。一次石藝哲下課,一位60多歲的老阿姨找到他,特別說起兒子小時候有次吃東西噎了喉嚨,人差點沒了。現在她的孫女也一歲多,“她就說你一定要教我正確急救的方法,我知道我現在要守護的人是誰了”。
 
以及第五大道的物業經理桑希偉,“一出來就覺得這是個好東西”。他曾在山東老家一個墓地打工,26歲的時候天天給人立墓碑,一天工資30多塊。他記得墓地裏有老人,也有很多年輕人,甚至小孩,隻感覺人的生命脆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寶安區衛健委徐海峰副局長提到一組數據:“自2017年寶安區衛健局和區紅十字會聯合設立應急醫療救援培訓中心以來,在深圳市寶安區,類似的急救培訓已經開展了4000多期,共計培訓居民超過30萬次。”
 
 
這是區紅十字會、急救中心的幹部聯名倡議的“5分鍾社會救援圈”的決定性一步,目標是在醫生以外,讓更多的人掌握急救技能,成為潛在的誌願者,當遇見身邊人有難,可以在5分鍾之內,施以必要的援助。
 
七年過來,林錦樂見證了寶安區急救事業的很多變化。
 
2017年前,急診科的院外心髒驟停患者的急救,“結果都很慘,最好也是‘植物人’”;
 
開始急救培訓之後,“救活”的案例越來越多——台灣大叔的案例便是其一——寶安區的心髒驟停出院存活率一路提升,最近已經升到5.2%,遠遠高於全國1.17%的平均數,形成了以政府主導、部門協同、專業指引、科技支撐、社會參與的社會急救“寶安模式”。林錦樂認識的一個海關工作人員成了“學霸”,到處刷急救課,據說目前已經“救過四五個人了”。
 
但5.2%也還遠遠不夠。
 
張文武希望利用互聯網的力量,窮盡一切可能提高急救的效率,把那些“正好遇到了,正好倒在我眼前去救的”偶發的小概率的救援,變成“可能這個範圍離我幾百米,但我感應到了,我跑過去就可以救了”。 
 
 
後者,也就是寶安區急救係統裏口口相傳的,“網約式”急救
 
這相當於一種顛覆性物種的創造。不僅涉及人、物資和傷病員的快速打通,而且從醫學跨界到互聯網,技術壁壘巨大。“這些年我們一直在探索,但實現起來有難度,畢竟不懂技術方麵的東西”,張文武說。
 
轉機出現在2022年。通過深圳紅十字會牽線,騰訊加入了寶安區“5分鍾社會救援圈”的打造,這是中國最大的互聯網公司之一。
 
 
 
對騰訊的工程師來說,開發一款麵向社會的數字化救援平台,就像“做一場社會實驗”。 
 
他們所麵對的,是一張名為城市的龐大地圖,裏邊有社區、街道、學校等等場景,千差萬別。上百萬級時刻位移的節點散落其中,其職業分類包括但不限於:醫生、物業保安、快遞員……這些節點身上不確定性分布著一種叫“誌願者”的屬性,也就是掌握救人的實力,並有勇氣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
 
如何利用騰訊連接的能力,找到一種有效的秩序打通這些節點,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產生真正的社會價值?這是打造應急響應係統時,騰訊SSV社會應急實驗室思考的出發點。
 
 
張晶之前是微信團隊的產品策劃,她在2022年8月加入了社會應急實驗室,因為“這是一片藍海,有更大的空間”。她說自己並不太感性,更習慣從理性出發去分析問題。
 
“發現問題快速反饋,再快速迭代上線。”張晶語速飛快地說道。 
 
 
當時“企鵝急救助手”已經有了1.0版本。在社區的急救場景,騰訊為每個試點小區都設置了一套24小時值班的應急響應係統——往往是物業保安的監控室,或者社區門口的社康中心。“相當於讓社區自己作為第一看門人,物業和社康來幫你,直到120來到現場”,張晶說。
 
同時,寶安區政府又花大力氣,為試點小區定製了一戶一個的“生命碼”——也就是一個紅色二維碼,包含了精確到戶的地址信息——根據林錦樂測算,“有時醫生和誌願者為了找地址,會花接近2到3分鍾的時間”。
 
張文武認為,這樣求救者就有了三重生命保險
 
第一,“出現問題掃碼,我們知道你是哪家哪戶,會立即派小區的誌願者過去”;
 
第二,“每個社區都有一個社康中心,工作人員也會趕來現場”;
 
第三,“深圳市急救中心會就近派120救護車”。
 
前期準備花了將近一年,然而實際運作中,這個初始模型並不絲滑。
 
今年夏天,騰訊團隊在深圳寶安找到幾個樣本小區做調研。其中一個中高端小區,已經做過好幾輪急救科普培訓,“5分鍾社會救援圈”的二維碼貼在了每棟樓的顯眼處,還有遠遠高於平均水平的AED配置。
 
張晶蹲在小區裏找了十來個居民聊天,結果“好幾個人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是幹什麽的”,還有人發現家門口多了個紅色生命碼,以為是牛皮癬小廣告,悄咪咪摳掉了。
 
不同小區,物業的配合也是參差不齊。極個別的“神仙”物業,買了“複蘇安妮”自己複訓,以便讓工作人員形成急救的肌肉記憶;但在另一些物業,工作人員演示應急呼叫流程並不熟練,全靠現場翻筆記本念稿子;最讓張晶哭笑不得的是一個保安隊長——可能是他嫌字小看不清,把中控平台的屏幕,全拿A4紙打印出來了。
 
絕大部分時間,這個網約式急救平台是沉睡的,“滲透率不高”,“激活率很差”,“工具的救援效率並不高”。
 
“我們有企鵝應急係統,有急救培訓,還有AED的捐贈,但所有的線沒有連到一起,每一環都有掉鏈子的可能,”那次調研後,張晶認為,“其實並沒有產生真正的一種社會價值。”
 
2023年4月底的一個內部會議上,穿著一身黑的社會應急實驗室負責人滕超說道:“現在是最難的時候,大家一定要頂住,這件事的成敗就在於能不能在一個大規模區域推廣,現在沒有人知道怎麽做,世界上也沒有案例……但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同事們很少看到他這麽凝重。
 
 
而捉摸不定的人性,甚至比重重技術問題更難破解。
 
“5分鍾社會救援圈最大的不確定性,就是接受過培訓的市民敢不敢救人,這涉及到複雜的人性。”寶安人民醫院急診醫學科主任竇清理說道。
 
“位置定位是一個維度,熱不熱誠是一個維度,有沒有能力是一個維度,他是否接受過足夠專業的培訓?”林錦樂覺得,變量太多了。
 
 
其實對於健身房教練經理林建宗來說,他學過急救,還考過紅十字會的急救證——這是健身教練上崗的必經之路;“物資”也並不缺:健身房進門左轉的櫃台旁,配備了一台嶄新的AED。
 
隻是急救證一年一考,考過不用,久了也就忘了。眼看年輕人已經抽搐起來,林建宗徹底沒了譜。他隻是讓人拿來了一條毛巾,猶豫著要不要塞住病人的嘴,“我們也很著急,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辦……”
 
事實上,就連最終出手成功救助台灣大叔的謝玉萍也覺得,“其實還是會緊張和慌張”。
 
那時她剛畢業沒多久,第一次碰到現實中的心髒驟停案例。她覺得那個場景和演練當中完全不一樣。街邊吵吵嚷嚷,很多人圍觀,那個瞬間,很多奇怪的念頭湧到謝玉萍腦子裏:他還有呼吸嗎?到底有沒有心跳?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如果救不過來,會不會產生糾紛?要不要負法律責任?……
 
“就是那句話,怕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啊。”第一次遇到急救情況的林建宗說道。
 
騰訊團隊意識到,“有專業知識的人來兜底,非常有必要”。
 
於是2023年4月,又經過大半年的籌備,“企鵝急救助手”的2.0版本上線。
 
在這個新的版本裏,由物業保安或社康醫生值守在PC端屏幕前的模式,也就是“實體中控模式”,被升級到了由專業醫生隨時隨地移動化在線、24小時值班的模式,也就是“雲中控模式”,新舊兩個版本同步運作著。
 
“也就是把保安漏接的、不知道怎麽辦的事情,分攤到各個醫院了”,張晶解釋道。當有居民呼救,值班醫生會在手機上第一時間接到來電通知,隨後立即接入應急係統,提供線上指導。
 
假設是,專業人士的“在場”,會大大加強居民對於救助的信任關係。現實呢?
 
 
工程師們忐忑等待著新一輪“社會實驗”的結果。
 
 
時間是7月22日晚上21:02分。尚未喪失意識的年輕人躺在地上。他動彈不得,艱難地張著嘴,像一條被擱淺在岸上的魚。
 
健身教練經理林建宗憂心忡忡地掛掉第三通120,一個陌生來電打來。
 
是已經出車好一會兒的醫生陳坤池。之前他反複給求助者電話,始終占線。電話接通的第一時間他說:我是救護車的,趕緊加我微信。
 
林建宗打開微信,添加好友。好友“晨池”唰啦啦推來幾條信息,包括一個“企鵝急救助手”的二維碼,一個視頻通話的鏈接入口。
 
21時08分,林建宗的手機攝像頭打開。連接被“激活”了。
 
30秒鍾後,一個娃娃臉的男醫生加入了視頻通話。他看起來30多歲,晚上9點還在會場背景裏,邊走邊問:“具體什麽情況?”
 
這是正在線上值班的急救醫生林錦樂。此時此刻,通過視頻通話,他遠程“趕到”了現場。
 
看到抽搐不止的年輕人,加上林建宗的病情描述,學醫17年的林錦樂迅速判斷:患者的呼吸困難有較大概率並非因為缺氧,反而是過度換氣所致。
 
他指導林建宗:“你拿個口罩給他扣住嘴巴。”
 
林建宗迅速找來了口罩,但他有點遲疑:“扣在嘴巴上?”
 
林錦樂確切地說:“對,扣在嘴巴上。”
 
1分鍾之內,又陸續有3個醫生“趕到”,加入視頻通話。其中一個窗口是救護車副駕座位上的陳坤池。
 
林錦樂問救護車:“坤池,那邊有人在帶路了嗎?”
 
“有了。”21:12分,陳坤池把手機攝像頭調向前方,前方出現了一個白襯衣的瘦高個子,那是崗亭的保安人員在領著救護車一路小跑——這樣的效果是張文武意料之外的,“經過多次演練,保安能準確指路,縮短了120進小區的急救響應時間”。
 
在120出車醫生陳坤池最後衝刺的時刻,林錦樂對著地上的年輕人說:“你聽我說,深呼氣,憋氣,一、二、三,憋到你受不了,每十秒憋一口氣。”
 
現場的教練們迅速帶起年輕人節奏,陪他卡點呼吸起來。
 
 
“別緊張,沒事的,我們在,我們在。”林錦樂輕聲安撫著。
 
求救現場,值班醫生,120救護車,物業保安——在多方社會力量的配合下,整個急救鏈條流暢轉動起來,這就是張文武理想狀態中的“四方聯動”。
 
21:17分,120 抵達現場。伴隨著劇烈晃動的鏡頭,陳坤池和林建宗的雙機位匯到一起,年輕人被教練們抬上了救護車。用林錦樂的話說,這叫“閉環了”
 
視頻通話掛斷,耗時8分42秒。
 
 
這次健身房驚魂事件以大團圓結局。
 
次日淩晨,24歲的小夥子已經完全緩過神來,輸完液,一個人慢悠悠走出醫院回了家。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本來隻是在公司樓下新開的健身房上一節免費的私教體驗,結果救護車一來,現在全公司都知道了,“老丟人了”。
 
至於教練林建宗,也創造了他的個人記錄:人生第一次叫了救護車。
 
“啊呀國家這一點真的好,120服務原來這麽好的?”這個潮汕人有點小驚喜。
 
直到後麵媒體扛著攝像機來采訪,他才知道,並不是所有救護車都提供專家指導和視頻通話,隻因為這裏是一個“5分鍾社會救援圈”的示範點——寶安區現在有49個急救示範點,健身房所在的創維創業園是其中之一。
 
自2023年3月,寶安區和騰訊SSV社會應急實驗室正式宣告合作以來,迄今,深圳已經有了52例救助的成功案例。有時一個周末就能救下五六“單”。其中一例是寶媽在家癲癇發作,10歲的小朋友獨自激活了企鵝急救,在線上醫生的陪護下,和媽媽等來了120。
 
每救下一單,林錦樂就會守在電腦前看視頻,一幕一幕複盤經驗和教訓。他形容這是在“趟路”——隻有真實地使用小程序,才會得到真正的需求,進而改進方案,形成良性循環。
 
有時他會對屏幕那頭騰訊的工程師說:“你現在所寫的每一個代碼,都會最終決定你能不能救到人。” 
 
 
“邊開發,邊優化”,這道社會創新的解法,就是醫生和工程師一起,無數個微小細節一路打磨出來的:
 
他們在“企鵝急救”小程序裏,緊急呼救的按鈕下方,特別標注了“《民法典》第184條:救人免責”——這是為了提高陌生人出手的概率。
 
急救現場實時通話的界麵,一開始是照搬騰訊會議1:1的“九宮格”,每一方權重相同;現在改成了直播式的全屏畫麵——因為根據值班醫生反饋,“看清救援現場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九月,產品經理們又給“企鵝急救”迭代了新功能:在用戶發起呼救後冰冷的等待界麵裏,增加了“語音安撫功能”。情緒安撫的核心,是為了避免用戶提前掛斷——醫生通常在一分鍾之內能介入,而用戶會在半分鍾左右就會失去耐心掛斷——“一旦離開,用戶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張晶說道。
 
張晶的同事胡晗翰則是忙著四麵八方聊合作。不僅和市120一起討論深圳全市推開服務,也聯合了順豐、美團的快遞小哥、外賣騎手,市巴士集團的出租車、公交車,市消防支隊的8000名消防官兵,再和深圳市城管局一起,把路麵上最常見的保安員、保潔員等等,都放在了未來的規劃之列,“我們希望把他們一起納入這個誌願者的響應係統裏,能夠共同做一個共同守護的圈”
 
“下一步就是把社會資源引入,看我們能不能跑得更快,盡可能讓救援時間縮得更短一些,”張晶嘩啦啦說著,又蹦出一句互聯網術語,“那就是一個plus(加強版)了。”
 
張文武相信,在如此多社會部門——政府機構、專業醫生、平台企業、社區街道等等機構的多方聯動之下,兩三年後,中國的急救事業會有一個井噴式的改變;但他也深知,要真正趕上發達國家的水平,中國的急救工作還任重道遠,“可能十年,可能二十年,但希望在我有生之年”。
 
路還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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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子威儀大顯,《推背圖》44象!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214 bytes) () 11/05/2023 postreply 21:2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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