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724)

來源: FormatRun58 2023-11-03 18:40:13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60533 bytes)

開辦7年的上海夜校突然爆火,65萬年輕人一同湧入

 搜索下載一條 一條 2023-10-28 18:56 Posted on 上海

 

最近,開辦7年的上海市民夜校突然爆火。

九月秋季班報名時,

超過65萬人爭搶一萬個課程名額,

報名平台瞬間癱瘓。

上夜校的大多是二、三十歲的打工人,

把上課當作疲憊工作的調劑。

除了唱歌、跳舞、樂器以外,

還有化妝、相聲、木匠、皮具、

麵點、品酒、刺繡、藍染、上海話……

新奇小眾的課程應有盡有。

一條采訪了5位上夜校的年輕人,

“隻要500塊錢,

就能獲得持續三個月的快樂,太值了!”
編輯:魯雨涵

責編:倪楚嬌

 

相聲課結課合照

火火 96年 相聲課

我其實是一個i人(內向型人格),但是我在市民夜校報名上了一堂相聲課。
我去年才來到上海工作,在上海沒有朋友,孤單是常態。之前我會去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比如飛盤、徒步、市集等等。但這些活動都不是持續性的,每次遇到的人都不一樣。
今年春天,我知道了市民夜校。那個時候夜校還沒這麽火,看到剩下的課程裏麵有一門相聲課,就報名了。
我之前特別i,不願意在別人麵前表達自己。但是出來工作之後,我發現我展現自己的欲望,會比以前多很多。加上我的工作是活動策劃,需要和客戶講述方案,我希望有一個公共場合來培養我的表達能力。

相聲正好就是一個需要表演給別人看的藝術,教你怎麽去表達,怎麽釋放自己的情緒。

 

火火和搭檔“座山雕”

相聲課是每周四晚上7點鍾開始,我正常是6:30下班,基本上晚飯也吃不了,就趕過去。
一共是12節課,兩個人一組,每組在三個段子裏麵選一個,主要就練習這一個段子。每個段子大概3-4分鍾,我網上搜了下,都是經典的相聲入門段子。
上課的時候,老師會讓每組輪流上去表演,然後以他們為案例,給我們講解每一句該怎麽演,怎麽捧,怎麽逗,用什麽樣的語調才能讓大家笑。他講得非常仔細,最開始一堂課隻表演了兩組,到後麵他會說以後讓我們多演,但下一次還是忍不住說很多,是一個非常認真,可愛有趣的老師。

班上的同學大多數都是沒有相聲基礎的。剛開始上台表演的時候,麵對一群陌生人,大家都是很拘謹的,話都說不利索,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到後麵大家就越來越自然。結課表演的時候,還有一個同學準備了加場,一個人說了一段單口相聲。

 

 

熱絡的課堂氛圍和有趣可愛的同學們

我覺得大家都有一個有趣的靈魂,一顆想搞笑的心。
比如我的搭檔就是很逗的一個人,他看起來很內斂,其實有點悶騷。老師讓我們起舞台藝名,他說要叫“走地雞”和“座山雕”,他當座山雕,讓我當走地雞,我說我才不可能當走地雞,最後我變成了爬山虎。結課的那一天,他讓我給他拍完照片,還要讓別人來給他拍,特別可愛。

我還跟一個女孩子加了好友,相約之後可以一起出去玩。今年秋季班報名的時候,我們是一起搶課的,雖然沒有搶到。

相聲課老師同時還教戲劇課

那段時間我就特別期待周四的到來。其他的每一天,下了班就回家,但是一到周四,就感覺和一群有趣的人有一個小約會。最後停課之後,我們都說內心有點空落落的,以後周四就沒有事情了。

其實現在我已經不太記得相聲課上學到的知識,而且大部分同學也沒有再聯係了。但是至少那段時間我變開心了很多,這就很值了。

配圖攝影:森山大地、芒果

 

 

上完書法課後吉吉寫的書簽
李吉吉 99年 書法等7門課
我有一個比較特殊的情況。從2020年來到上海工作,我就一直住在青旅裏麵,到現在已經三年了。
我在一家公司做裝置設計的工作,平常是5:30下班,晚上的時間還蠻多的。如果我一個人住的話,肯定每天也就是刷刷手機,但是手機裏的世界是很虛無的,隻會越刷越焦慮。
因為青旅的很多空間要和別人共享,我就會把個人的活動範圍放大到整個城市。比如在商店裏逛逛,在書店看看書,參加交換集市之類的活動等等。盡量找一些免費或者花銷不大的事情去做,到了要睡覺的時候再回去。

以前我就要花很多心思,確定今天晚上去哪兒。直到今年,我刷到了上海市民夜校,價格非常具有吸引力,課程豐富,而且是政府主辦的,不像一些機構,會讓你辦卡,或者隨時有可能倒閉。這不就是我要找的那種完美的地方嗎?

 

吉吉經常最早到教室
之前的春季學期,我報了兩門課,書法提高班,音樂素養和創作原理。到了秋季,夜校突然變得特別火爆,比春季的難搶很多,你們這樣宣傳之後明年更難搶了(笑)。
我從小學素描,大學學的是設計,這導致我對中國自己的傳統文化藝術是有點向往和遺憾的,所以看到夜校有書法課之後,我就斬釘截鐵地去報名了。

我們的老師是上海師範大學書法係的係主任和唯一的正教授,非常負責。上課時間是7點,老師不到6:30就來了。下課是8:30,很多同學圍著他問問題,或者有書法作品需要他幫忙指點,他都會一個個看下去,到後麵場館的保安就會過來趕我們。

結課合照,最前麵白衣服的是吉吉

書法課有很多年輕人,學習熱情很高
這門課可以說是顛覆了我之前對於書法的認知。老師特別強調呼吸對於書法的作用,所以整個上書法課的過程,對我來說有點類似冥想,是一個很療愈的過程。
這一段時間,我每個周末都在期待上班,就是因為周一晚上可以上書法課。

以前每年春節我都會自己寫對聯,每幅對聯都要寫三個小時。前段時間我又試著寫,因為掌握了正確的技巧,隻要半個小時就可以寫完。

 

 

吉吉的國畫作品
春季班上下來感覺很好,秋季我幹脆報了四節課,兩門國畫提高班(海派寫意和傳統花鳥),街舞基礎課,以及聲樂基礎課。一周有4天晚上要上課,對我來說不會有任何壓力,反而是很快樂的事情。
街舞課上的一個同學,聊天的時候和我說,因為她平時工作很忙,她報夜校,就是希望有這樣每周能有一件穩定的、她可以控製的事情,成為她生活裏的一個“抓手”。
我特別能理解這樣的想法。我有一個朋友,在讀研的時候得了抑鬱症,她的解決方式就是去跑步。也是用這種可以看到成果的事情,來緩解自己的焦慮。
我現在處於一個人生比較不確定的階段,不確定未來是繼續工作,還是再去讀書,是留在上海還是離開。我住的青旅是不需要押金的,一個月一付,不想住了隨時也可以搬走。
但是很妙的是,住在青旅裏麵,身邊一直有一群小夥伴,晚上寫字、畫畫,反而會讓我的心安定下來。加上現在有了夜校,幫助擴寬了我的生活空間。
我在婚戀上沒有壓力也沒有追求,更多希望修煉自身、追求事業。上這些課,雖然當下不能直接給我的工作帶來幫助,但是如果我想要成為一名設計師、藝術家,是需要有很多體驗和經曆的。

現在的我不會急功近利,但是從長遠來看,我做的這些事,其實都是在滋養我自己。

 

 

Yilin 97年 尤克裏裏課

這幾年普遍出現了“消費降級”的現象。對於我來說,消費降級不是直接砍掉一切娛樂或者享受的項目,而是舍棄低性價比的消費,把錢花在更高性價比的事兒上——比如夜校。

我其實幾年前就知道,上海開了市民夜校,當時主要是以它的總校——群眾藝術館的課程為主。雖然有我感興趣的課程,但上課地點離家較遠,所以一直沒有報名。

今年看到市民夜校新開了一個上課點,就在我家和上班的地方的中間位置,正好有尤克裏裏課,價格又非常優惠,我就報名了。

買了5年的尤克裏裏
我接觸尤克裏裏已經有5年了,我很喜歡這個樂器,但是外邊一小時動輒上百塊的課程,我還是會非常猶豫,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係統性地學習。

其實報名夜校的時候,我也有一點點顧慮。因為12節課隻要500塊錢,一個班上二十幾個人,擔心老師能不能兼顧到每一個同學。

 

課堂記錄

事實證明是我多慮了。先舉個小的例子,我中間因為生病缺課了一次,等到後麵一堂課,我就稍微早去了一點。然後老師就主動來問我說,是不是上節課缺勤了,上節課的內容有沒有疑問,需不需要再指導我一下。
上課的時候老師也會讓我們分小組練習,她一邊就在教室裏轉,基本可以照顧到每個人的疑問。考慮到班上同學都是工作黨,難免偶爾缺勤,她還會把每節課的板書內容拍下來,發在群裏,還會在第二節課抽一點時間幫他們補一下。
因為我在醫藥行業工作,之前幾年確實比較忙碌。今年的工作強度沒有這麽大,加上工作經驗多了之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工作再忙碌,都要學會自己安排工作節奏,很多工作放到其他時候做,也不是不可以。

現在接到工作任務,我都會盡量避開周二,安排在其他工作日,給晚上的尤克裏裏課讓位。

 

Yilin會用視頻記錄練習過程
朋友和同事知道我上課之後都很感興趣,會問我怎麽報名,怎麽上課。因為大家都有共鳴,白天上班很累,回去之後也不想做什麽事情,玩玩手機,看看劇就過去了。看起來是放鬆,但是好像也沒得到什麽。
現在每周二上完這門課,我都會覺得今天的心情特別好,因為真的在提升自己的技能。還會有一個連帶作用,因為從周一就開始期待,周中的晚上和周末也會花很多時間練琴,填充了很多自己的空餘時間。

金錢成本不是很高,精神方麵卻能夠得到很大的提升和豐富,確實非常值得。不要總把自己埋在工作裏麵,工作之外也要知道怎麽樣去生活。

 

 

上課時喝的酒

北角 99年 葡萄酒與啤酒課

我現在是研三學生,客觀來講,最近幾年,畢業生找工作是在變困難的。今年上半年找實習的時候,我也有過一段對找工作、未來比較焦慮的時候。
現在我已經在暑假實習的公司拿到了offer,算是比較有“閑情逸致”了。終於有心情脫離自己的本業,不考慮職業發展,單純在個人興趣和愛好上花一點時間。
我自己一直對酒類比較感興趣,因為還在念書,財力有限,像葡萄酒,涉及到的專業知識多,成本也高,隻靠自己,是很難理解這個品類的。
一些民間機構有品酒課,但主要是為了考證,一天集中授課,入門級課程大概收費1000元,再往上考要好幾萬。但是我並不需要這個證書,性價比不是特別高。

完全沒想到,市民夜校竟然會有“葡萄酒與啤酒課”。我當時是掐著點兒去搶的,但都沒有搶到,後來是撿漏的名額。

除了學費500元以外,我們額外要付500塊的材料費,包括每個人發兩個國際標準的ISO品酒杯,以及上課會喝到的酒。像葡萄酒這部分,一共有12種葡萄酒供大家品嚐,每節課兩種,每種有兩瓶。
對於我這種學生黨來說,花相對低廉的價格,就可以品嚐到這麽多種酒,還是比較劃算的。
當然大家上這一門課,肯定不是為了追求酒精攝入。確實給我補充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東西。比如說對葡萄酒的釀造,以及最後呈現出來的風味之間的關係,就會有一個更深刻的理解。
第五節課老師是帶大家看葡萄酒的酒標,從酒標上能獲取到什麽樣的信息,第六節課還會講到餐酒搭配,什麽樣的葡萄酒搭配什麽樣的食物等等。
這樣上完這門課之後,至少到超市挑酒不會是兩眼一黑的,也不會開了葡萄酒之後什麽也喝不出來。

我們這個班上有很多是上班族,我還看到有些人在課堂上還要拿出電腦來工作。我相對來說壓力沒有那麽大,能為自己的興趣愛好付出一點時間,並且每節課上都有收獲,還是很快樂的。

手碟課上老師表演

大甜 90年 手碟課

手碟課是第一次在市民夜校開課,超級火。老師上課的時候都很驚訝,因為我們要自己買這個樂器,特別的重,每次都要帶過來,他以為不會有什麽人報名,但事實上幾分鍾就沒了。
我們自己會開玩笑說,上手碟課的同學走在路上是最好相認的,背著一口鍋的就是了。

第一次去上課的時候,我找不著路,出了地鐵站,我就發現有一個人也背著那個東西,行,不用找了,我就跟著他走。包括上課的那一天,我很早就要把它背到公司去,在路上也挺打眼的。

 

 

課堂氛圍

手碟最難的部分就是把這個樂器敲響。它需要你有一個巧勁,敲上去了之後手指立即離開,一開始我們敲就很像打鐵。聽老師說,我們上課的時候,還被旁邊上別的課的老師和同學“投訴”過,嫌我們這裏很吵。
大多數同學都特別熱情,還有一個同學,把每一節課的板書做成了PPT,發在我們的群裏。
有一次我在小紅書上刷到一個手碟直播,仔細一看,就是手碟課坐在我旁邊的同學。他平時還會在比較禪意的地方,打一打手碟,拍一些視頻。

目前我是全勤上滿了6節課。每次上課之前,都會覺得這個東西好重,不想去。上了之後又覺得很治愈,學到了很多東西,然後就好開心,就這樣反複在一個矛盾的過程中。現在手碟就擺在我家客廳,閑了就去敲兩下,還挺有意思的。

 

大甜還喜歡尾波衝浪

其實我還想報一門上海話課。因為我工作環境裏麵有很多上海人,他們用上海話聊天我都聽不懂。但是上次沒搶到。
我一直在不斷地學習各種東西,滑雪、衝浪、滑板、跳舞都有嚐試,它們都是我探索世界的一個切入點。既可以有新的體驗,還可以接觸到不同的人,了解他們的生活方式。

就好比有的人每周要去美容院做個臉,有的人每周要去健個身,這些也是我生活的日常。當然手碟肯定是一個非常特別的部分,我也很感謝它,給我每周的生活帶來一些高光和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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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卷都

 搜索下載一條 一條 2023-10-31 18:55 Posted on 上海
 
近兩年,
各大新一、二線城市開始了“搶人大戰”,
應屆畢業生不再隻鍾情北上廣,
普通人不想再為房貸打工。
不想卷的年輕人,
紛紛湧入休閑安逸的成都,
想過上“向往的生活”。
 
現實是,
2022年末,成都市常住人口2126.8萬,
找工作越來越難,
銷售、客服等勞動密集產業需求旺盛,
一個普通銷售崗200人競爭,
外包崗位多,
不少公司沒有五險一金……
 
理想與現實存在偏差,
年輕人在社交平台上吐槽:
“被成都騙了,
成都已經成了卷都。”
編輯:張雅蘭

責編:倪楚嬌

 

 

燈火通明的城市寫字樓
 
付莉莉在成都一家電子企業做HR。公司所需80%的崗位,都是電話銷售。
要在市場上找到一個合適的候選人,難度並不大。一個崗位一經放出,不到一天,她便能收到近200封簡曆。4、5年前,她可能還會從中篩選一下,打電話過去了解情況。但現在,她根本沒時間一一查看。隻要隨便從中抽出幾個,基本都是不錯的履曆。
從應屆畢業生到35歲以上,從零經驗到履曆豐富的求職人,應有盡有。背景不乏名校畢業、大廠離職。“但選擇多了,老板也未必知足,他總是希望再挖一挖,他覺得既然有這麽多人,就總有更好的人選。”
2022年底,成都常住人口已經有2126.8萬人(數據來源:成都統計局)
 

“如今的成都,根本不缺求職者,主要因為人多。”據成都統計局數據顯示,2022年底成都常住人口是2126.8萬,僅次於重慶、上海和北京。2017年,成都實行“人才新政”,4年之內就吸引了50多萬人落戶,其中30歲以下的占比78.8%,本科以上學曆的有九成。

 

 

數據來源:智聯招聘2016-2021年《中國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

 

付莉莉麵試過很多人,平均來說,在成都找到一份工作需要3-5個月。她也常常在求職軟件上看到同一個人,“有些人似乎永遠在找工作。每隔幾天或者幾個月就能看到TA,還有人會從年初找工作到年尾,總是在線上掛著。”
但也正因為成都的人口和薪資優勢,例如騰訊、美團這類大廠更願意將勞動密集型的部門轉移在成都。
“事實上,目前成都80%的崗位都是電銷。實際一些的崗位是很少的,比如說騰訊,雖然它在成都有分公司,但給出的技術崗位很少,基本上都是銷售,或者客服崗。”付莉莉說。

大公司不多,但是小公司卻遍地都是。它們大多組織架構發展不完善,短期項目和外包崗位多,很多公司不給員工交五險一金。根據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數據,2020年,成都兩級法院就受理了1.55萬勞動爭議案件。

數據來源:2021年各地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付莉莉的印象裏,80%的求職者都是四川人,還有少部分外地人,他們多是被成都休閑的形象吸引。但來了才發現,和想象中差別很大。收入低,消費水平卻沒有低多少。付莉莉記得有一個朋友,她應聘到一個前台崗位,每月工資4000多。然而加上房租,她每月仍要支出近8000元,需要父母幫助。
根據《成都市2021 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2021年,成都城鎮居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約 5.26 萬元,在新一線城市裏排名倒數。

曾經閑適的成都似乎已經成了過去式。一周工作六天,淩晨繼續加班,早高峰要等三趟地鐵……成了普通打工人眼裏成都更真切的形象。

菲菲 24歲 短視頻策劃 成都人
我今年24歲,是成都本地人。從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成都。就這3、4年,我能明顯感覺到成都越來越“擠”了。
我最直觀的感受是,成都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以前出門上街,工作日、星期一,繁華地帶商業街上肯定沒有那麽多人,但現在不管什麽時候去都是很擠的。
外界覺得成都物價低,節奏慢,很宜居,但這兩年我也明顯感覺到物價、房租都在上漲。比如之前很多年,吃碗麵估計也就10塊左右,這兩年突然發現要二兩麵也要15塊一碗了。
我大學學的是編導專業,畢業以後就進了一家短視頻創業公司。成都的短視頻行業非常多,尤其是中小型企業,而且這3、4年有逐漸上升的趨勢,可以說一抓一大把。
主要是因為成都的租房、人力成本都相對比較低,所以很多初創公司都願意來成都,但這也導致很多公司質量參差不齊,很多公司的基本規範都還沒建立起來。
比如說,我所知道的很多家公司,都不會給員工繳納齊全的五險一金,哪怕你是正式員工,很多保障也沒有。

我周圍有很多朋友都是這一行,我們聚在一起也會聊,慢慢發現這種現象不是個例。我有一個朋友在離職後,公司連工資都沒有結清,後來跟公司進行勞動仲裁。

 

成都春熙路夜景
 
我待過的兩家公司,都沒有給我交公積金,至於轉正,也沒有明確的規則,都是說“到時候看你情況”。公司什麽都要求做但是月薪隻有三千。到了轉正日期,也遲遲不轉。
 
而且求職的過程中,我還發現,有時候公司也會掛出虛假招聘信息。有一次我投了一個策劃的崗位,上麵掛的月薪差不多是8千到1萬。

後來通過麵試後,他們才婉轉地告訴我,因為我所在的部門剛剛成立,所以初始薪資隻有4千左右,和他們掛出來的信息是天差地別的。但是要做的事情一樣都不會少。

有一天菲菲發高燒,晚上十一點還在改稿子

我周末也要根據情況上班,早上7、8點的地鐵,就有很多人穿著工作服要去上班。有時候你坐地鐵,必須得等兩三趟才上得去。
這家短視頻公司分早晚班,早班是從早上9點到6點,晚班是從下午1點到晚上10點。就算下班了,也會一直有人發消息問明天的拍攝安排,根本沒法休息。
就我身邊的朋友來看,都是周末要加班,或者是單雙休輪著來的,和互聯網大廠差不多。

還有一次我在招聘要求上看到對方明確提出,“年齡超過35歲的不要”。成都的求職市場明顯是“僧多肉少”的,我當時所在的那個策劃崗位,當時有一百多個人跟我競爭,而且很多學曆都是“985、211”的。

菲菲在看展

找工作將近一年都沒有合適的,後來我隻能做自由職業。其實成都做自由職業的人也很多,這裏有很多從北上廣來的“數字移民”,大家都是衝著成都的休閑來的。

現在我已經放棄了重新找工作的打算,今年打算考研,去成都以外的地方看一看。

方輝  26歲 互聯網運營 哈爾濱人
我是黑龍江人,本科在成都讀的工科。因為喜歡互聯網行業,畢業後就進了一家還算知名的互聯網公司。
那個崗位是運營崗。薪資待遇很不錯,實習生都有4000-6000元一個月,正式員工都是1萬5、6了,在成都來說算非常好了。
所以這個公司根本不缺簡曆,更不缺想進來的人。

公司甚至不需要費力去市麵上篩選想要的人,他們想出這樣一個機製:在大把的簡曆中篩選出一批人,把基本符合條件的人都撈進一個“池子”裏,然後靠大家自己互相競爭,淘汰。

成都小巷子裏的女孩

具體操作就是,公司會招很多實習生,因為實習生的成本較低。當時,我很多同事都是大三大四的學生,或者研究生剛剛畢業的。
我當時所在一個team裏有10個人,然後會有一個leader和一個預備leader,這10個人還都不是正式員工。
其中隻有30%-40%會留下來,方式就是不斷晉升,淘汰其他的人。考核內容包括你平時的工作完成情況,還要最後的麵試,當時和我一起競爭一個崗位的就有4、5個人。

因為有考核機製,分給你的活比較多,也是在給你表現機會,所以我當時一個人在做兩三個人的事。

經常加班,靠咖啡打起精神
 
所以當時的工作壓力也很大。我們是有大小周的。因為我是運營崗,所以要求要隨時在線的,早上9:30到晚上10點,任何人找你都必須立刻回複。
這就導致全公司像我們這樣的員工,每天都得時刻背著電腦。中午吃飯得背著,出去團建唱歌得背著。有一次很搞笑,大家要一起打車去吃飯,結果因為要工作或者立刻回複消息,大家紛紛在樓下打開電腦,工作和生活根本分不開。
大家都浸泡在那個環境裏,就覺得還好。當時年輕氣盛,覺得也沒什麽。我喜歡成都,喜歡公司的氛圍,同事都很友好,所以我當時一心想要留下來的。
我本身不是一個很卷的人,但那時候隻要公司老板找我談話,我還是會焦慮。因為你能不能留下來就取決於他。所以每次跟他聊完,我都會在回家路上一直反複地回想剛才說話的細節,跟我朋友打電話,想我這次到底行不行?

後來我還是被淘汰了,失業後為了不再那麽卷,我去了上海,工作不到一年又被裁員,再次回到成都。

上班期間也要不停地學習

但就過了一兩年,在成都找工作更加難了。
工作機會是有的,但非常少,而且薪資已經砍到了以前的一半。一般來說,我聽到的拒絕都是,他們有更好的人選。有一次我麵試一家創業公司,從HR到部門主管,最後麵到老板,也聊到了薪資、具體什麽時候來。
但是等了近一個月都沒了下文,後來HR告訴我,老板還在考慮別的人選。這種事不是偶爾發生的,可以說經常發生。當時我陸續找工作的狀態持續了半年多。
我記得剛畢業的時候找工作,每天都能接到HR的電話,但是2022年再回去,發出100條求職信息,可能隻能收到一個回複或者電話。
而且你今天打開招聘軟件是這些崗位,明天、後天,過了好幾個月,還是那些崗位在招人,崗位更新速度非常慢。
我覺得根本的原因還是來成都的人太多了。周圍包括雲南、貴州、重慶、西藏等地方的人,他們如果想要離開本地,都會首選成都。我上學的時候,基本上班上都是四川人。
成都整體的工資水平還是和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有差別。但是消費水平並沒有差太多,卷到最後,工資不夠花,大家就陸陸續續走了。從我上大學到現在,我周圍的外地朋友就越來越少了。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在成都,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會相對緊密一些,在上海,我覺得人和人之間相對更多有距離感。但是在成都,很多競爭更隱性,所以我個人覺得,有時候會發生不公平競爭。比如我大學的時候,會有同學給輔導員家的小孩輔導作業,我覺得這種事不太會在北上廣發生。

方輝獨居時收養的流浪貓
 
因為我很喜歡文身,後來想做文身師,本來覺得這在成都應該算是個小眾行業了吧。結果了解完發現這個事門檻很低,而且在成都從事這行的人也格外多。成都幾乎聚集了所有你能想到的小眾職業。
我覺得很累,想要考公,最後就回了老家哈爾濱,這裏畢竟壓力小一些,現在我在一個學校工作,沒有編製,工資非常低,但是每天下午四點就下班了,這種輕鬆是我以前沒想過的。

總之,現在生活挺舒服的,暫且好好生活吧。

若曦  34歲  保險經紀人  四川人
我目前是在保險經紀行業,是個近300人的團隊長。這幾年算是發展很快的保險細分行業,相比其他行業其實沒那麽卷的,尤其還在以悠閑著稱的成都。但是這兩年,就像很多人都湧入成都一樣,很多優秀人人也來到這個行業,越來越卷。
我自己是個全國團隊,不少異地夥伴非常羨慕我們在成都的工作生活,最近有3個夥伴都在谘詢我,想來成都定居。
我身邊有個年輕同事也是這樣的移居典型。北京土著,Top5名校畢業,之前在騰訊做工程師,保險經紀事業也發展非常好,去年就搬到成都來了,包括他身邊也有很多人跟他一樣搬到成都來。房價低、美食多、公園多、生活節奏慢,大家也不會一味地在工作上卷。對於尤其收入已經達到一定水平的,又沒有過度地理區域局限的工作,成都的確是個很好的選擇。

不過,在信息充分流通的世界,也會把原本不卷的“窪地”帶卷,比如成都,比如我們的保險經紀行業。

 

若曦在做相關分享

 
4年前有次做電視台采訪,講到我們團隊90%本科率,有很優秀履曆的從業者,這在當時不常見。但這幾年湧入這個行業的精英非常多,騰訊阿裏這些大廠,寶潔微軟等外企已經屢見不鮮,包括北大清華的保險經紀人,也不稀有了。
我是7年前就入行了,那會兒保險經紀還是個小眾領域。

在這之前我一直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後來考慮到要買房定居,父母都在四川,就決定回成都。當時成都房價相對一線也很便宜,同樣價格,上海買個老破小,成都可以買個新大套四,加上我們兩骨子裏還是有成都的安逸基因,也不屬於為了工作拚命卷的那種人,所以覺得回成都非常順理成章。

 

工作中的若曦

 

我本科是中國政法大學畢業的,後來去美國讀研,7年前,我進入這個行業的時候,學曆背景和工作履曆還有挺多比較優勢。
那時候根本不卷,我當時寫一些保險專業分析的公眾號文章,就可以吸引很多客戶,因為寫的人少,你又特別專業。但過兩三年,保險自媒體很多了。越來越多優秀人加入,大家都有自己的自媒體賬號,小紅書、抖音,在網絡上先立自己的“個人IP”,
以前寫文章就可以了,現在你還得拍視頻,做小紅書。以前你做個人IP是加分項,現在人人都在做,就得思考差異化和個性化。

以前外企培訓是公司要求,現在很多培訓是我們自己安排,必須提升自己。越自由的工作性質,越是拚綜合能力。卷是卷,但會覺得卷得有方向有意義。

 

成都的夜生活,依然能看到休閑安逸的狀態
對於成都,現在也很折疊。去春熙路、鶴鳴茶院、玉林的咖啡館,你會驚訝有這麽多人工作日休閑打麻將逛街。但你再去天府二三街,晚上10點地鐵還有很多加班回家的人。
所以還是看個人想法,如果你想找穩定的高收入工作,成都未必合適;你想把它當做避卷的烏托邦,大概率也會大失所望。或許它的魅力在於,給你提供了一個“躺平”和“卷”自由切換的地方。

(菲菲,方輝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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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最網紅的片區,長滿了社恐的年輕人

 阿禎 新周刊 2023-10-29 19:00 Posted on 廣東

 

 
 
 
 
 
 
 
 
 
 

今年9月底,一張名為《像成都人在玉林那樣生活》的民謠專輯上線了。

 

為什麽是玉林?有個年輕人說,來成都工作這麽久,他終於找到了生活的感覺。這裏是酒蒙子、話簍子、好吃嘴的天堂,還有聽不完的民謠,但又遠遠不止這些。

 

玉林片的文脈,清晰又粗獷。千禧年前後,大眾還在驚異於世界的變化時,一個個關於生活、世界、藝術等光怪陸離的話題,已經從玉林西路飛出街區。

 

隨著時間的流逝,當曾漫步於玉林街頭的青年們邁入中年,又有新的年輕人湧向這裏。在一代代青年的努力下,“玉林空間”已非任何標尺可衡量的產物,它奇特又豐富得令人咋舌。

 

芳草街街道兩邊,傳統社區茶館、自貢菜大排檔、性別友好酒吧、獨立書店……共同築起街區老、中、青三代的精神堡壘

 

把以上店鋪隨機兩兩組和,要麽平淡得過分,要麽差異大得出奇。但玉林的公共空間,就有收容所有人靈魂的奇特能力。

 

 

既先鋒,又市井,是獨屬於玉林的味道。新周刊專題“城市之光”第三篇,我們走進成都玉林片區,感受公共生活與市井生活之間產生的化學反應。

 

 

 
作者|阿禎
 
 
編輯|晏非
題圖 | 一葦書坊
 
玉林片區,老成都的一寸肌理
 
6月中旬,成都被幾場淅瀝小雨帶來的水汽包裹,明明是入夏的季節,卻帶著絲絲涼意。寒風細雨中,我和王亥在玉林玉潔巷街頭的鋪麵外支了張小桌,揣著手從早上聊到了中午。
 

4月23日世界讀書日當天,王亥曾和兩位知名學者——王笛、張隆溪一起,在同樣的位置進行了一場名為“下山說”的街頭對談會。(圖/小紅書截圖)

 
街,是成都最早的公共空間之一。沿街的房屋稱作“鋪麵”,早期的鋪麵一層作商鋪,二層住家。住在鋪麵裏的孩子,打小就在街上“混”,“街娃”(音同“該”)一詞由此誕生,形容那些在社會底層長大的小孩。
 
王亥自稱“老街娃”:“我就是在華興街的鋪麵間‘混’大的。”街頭,是王亥熟悉的“領地”。如非事先了解,很難把眼前這位隨意坐在街邊、戴著翠色圓框眼鏡、穿著長袖白T恤的看鋪子老頭,和藝術家、設計師的身份聯係起來。
 

 

天氣有些涼,王亥匆匆回住所拿一件外套,“這樣穿著就更像一個賣米老頭了”。(圖/阿禎 攝)

 
考取四川美術學院後,王亥與何多苓、翟永明、唐蕾等人相識,“白夜開店時,我也和他們(唐蕾、翟永明等人)一起參謀參謀”。他因此與玉林結緣,也成為最早在玉林組織、參與公共生活的年輕人之一。
 
從1993年到2023年,王亥親曆了玉林片區30年的發展,而在青年們嬉笑怒罵中誕生的白夜,已成為了成都公共生活的精神圖騰。曾為事業遠赴香港的王亥最終選擇重回玉林,在玉潔巷裏開始打造街頭“商業帝國”——街頭辦公,賣哲學書、咖啡,還準備賣米。
 
王亥開在玉潔巷裏的三聯思想庫,店內隻賣哲學書籍和《讀書》雜誌,不買書的人可以花28元進店辦公和閱讀。(圖/阿禎 攝)
 
在他看來,如今的玉林就像一片天然茂盛的“野地”。街頭有給年輕人討論公共議題、享受公共生活的眾多空間,也有僅需小幾十元就能收獲滿意發型的社區理發店,以及麻將館、按摩店……這都是玉林多年來野蠻生長的完美呈現。
 
坐落於玉林西路2號的青年文化空間“BUSHES不息司”,是王亥帶給玉林的一項大作品。為空間取名時,酷愛用暗語玩幽默的他巧妙埋進了有關玉林“身世”的暗線。
 
在成為成都的“左岸”前,玉林曾是大片無際的曠野。據翟永明在《以白夜為坐標》一書中回憶,1994年時,玉林還是幾條街,外加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
 
“bushes”譯為“灌木”,王亥以此代指農民們為了防止水土流失,在田埂水渠兩邊種植的木籬,所以“bushes”對應著玉林的曾用名“禦林壩”。
 
“BUSHES不息司”由一棟供電局員工舊宿舍改造,既保留了玉林的“舊”,又從內容上展示了玉林的“新”。(圖/小紅書截圖)
 
成都人說起“玉林”時,常常直呼其名,“去玉林玩”“玉林人”“玉林探店”……玉林的獨特之處在於,它既不是一個獨立的城區,也不在小社區之列,而是一個由幾條街“圈”出來的片區。
 
從行政區劃來看,它分屬武侯區與高新區,這點直觀體現在了玉林西路與玉林東路的外景上,雖然都由政府統一打造,但卻呈現出兩種迥異的風格。從區域劃分來講,玉林位於城市中軸線西側,在一環路與二環路之間,東、西界分別是人民南路四段與高新大道。
 
玉林的大致範圍和密集分布的公共空間。(圖/導航截圖)
 
走入玉林,就像走進了低矮的灌木叢。王亥解釋,玉林本就是一片被直接“平移”過來的老成都肌理。
 
在成都城市化過程中,國企、工廠從擁擠的市中心遷出,在這片曠野上1:1複製了原先的社區規劃。
 
小到麻將館、按摩店這樣的社區小商鋪,大到街巷的設置,都和原來的布局相差無幾。
 
在小轎車還稱得上“奢侈品”的時代,道路規劃主要考慮人行和非機動車輛的行駛。玉林隻有少有的幾條主幹道是雙向四車道,此外便是眾多橫街、斜街、小巷縱橫交錯,構成了容易讓人迷失的區域地圖。
 
王亥在香港工作期間,時不時回成都小住,向朋友的姐夫借居於位於玉林的航空單位宿舍。如今,航空宿舍早已隱沒於大片老民居之中,但它正是白雲街、彩虹街等與天空有關的道路名稱的來源。
 
在老成都的道路兩邊,這些有著各種寓意的公共空間漸次探頭。它們大多與社區小店比鄰而居,混雜一處。這種自然生成的多樣性,正是城市活力之所在。
 
從文藝飛地,到永遠的左岸
 
和王亥聊天,話題總繞不過書與哲學。他用來招待我的,除了店裏的咖啡,還有哲學書和1979年全年的《讀書》雜誌(於1979年創刊)。
 
王亥經營的三聯思想庫隻賣哲學書和《讀書》雜誌。順著20世紀思想史的脈絡,他精心挑選了500本哲學書籍,為核心問題——“現代性危機”提供來自西方哲學家們不同維度的觀點。
 
店內除了書籍,還有王亥為這些書寫下的20多萬字導讀。他認為導讀對於讀者們來說非常重要。導讀中,他用25個問題,幫助讀者架起與晦澀的西方哲學溝通的橋梁。
 
亥點書店的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擺放著哲學書籍。(圖/阿禎 攝)
 
王亥試圖在街頭建立起一座充滿哲思的精神堡壘,把“古今之爭”的問題帶向普通人的生活,在哲學的瀚海中尋找可以讓現代青年解困的鑰匙。
 
書店開張之時,王亥就為“進門讀書”設置了28塊錢的門檻。隻要掃碼付款,就能進入書店暢讀店內的所有書籍。
 
付費的目的,不在於盈利,而在於篩選受眾。花錢讀書,能讓讀者產生分外珍惜的感覺,同時還能屏蔽掉一些湊熱鬧式的打擾。“隻要能付28塊錢進門讀書的人,都值得尊重。我覺得我的書店,是開給真正需要的人看的。”
 
王亥利用麵積不大的店鋪,開啟了在街頭付費讀書、辦公的創新嚐試。(圖/阿禎 攝)
 
在獨立書店艱難生存的時代,玉林的書店成為公共生活的重要支點。王亥認為,不同的群體都需要不同的公共空間,公共空間應逐漸走向細分領域。而這一點,在玉林眾多書店的分工上,已初現端倪。
 
6月初,我前往玉林時,一葦書坊尚在歇業裝修。8月,一葦書坊重新營業後不久,就開啟了新一係列的活動——“流動的盛宴”,第一期活動定於周三、周四,連開兩場。僅僅一個月後,“流動的盛宴”已辦至第21場。
 
一葦書坊重新裝修後,不變的是店內“精神按摩”四個大字。(圖/小紅書@一葦書坊)
 
國慶節我再回成都時,又有兩家新的書店在玉林誕生,一家是女性主義書店——方寸書屋,另一家則是賣二手書的退步集舊書坊。
 
方寸書屋開在麻將館與咖啡店的夾縫中,不足15平方米的店內,兩麵靠牆的書架上全是店主挑選的關於女性話題、女性主題的書籍。
 
牆麵上貼著店主對所有讀者的贈語——“沒有樣書,那就拆開,不買也行,重要的是你發現了它。”很多書籍上都貼心地附有諸如“入門級別作品”等推薦語,在這裏,對女性主義的了解僅限於上野千鶴子也沒關係。
 
一位讀者靠在書店的牆上認真閱讀書籍。方寸書屋的門口是成都老牌麵包店簽名餅屋,兩家原本毫不相幹的店以這種獨特的形式合二為一。(圖/阿禎 攝)
 
值得一提的是,玉林區域裏可供討論公共話題的空間,並不僅限於臨街的小鋪麵、展館,還有許多隱藏於小區裏的民居私宅。這些小而美的空間,為更多細分領域的愛好者提供了私密又開放的、能夠暢所欲言的場所。
 
從內蒙古搬來成都的兩位女生,在玉林租下了一間帶小院的房子。因為房間稍大,她們決定讓客廳成為女性聚會的公共空間,其中一間臥房作為僅招待女性客人的民宿。
 
她們會不定期在社交媒體上公布“房間”開放日活動。從5月開始到目前,已經舉辦了8期活動。這些活動的主題往往圍繞著女性生活展開,如“我們要大方地討論月經”“影視劇中被忽略的‘厭女’情節”等。
 
其中一位女生在社交平台上,記錄下許多對女性聚會的刻板印象:“女生聚會在一起隻會聊八卦”“一個女生能頂一百隻鴨子產生的噪音”……但事實證明,女生之間可以探討更多公共議題,並向彼此提供更多關懷。
 
這不禁讓我想起,一兩年前的某個冬天,我和母親一道路過玉林的muchroom酒吧。彼時我們都尚且不知此處是作何經營,隻是看到幾位年輕女性圍坐在一起,其中一位女生似正在講解有關性生活的內容。
 
落於芳華街上的muchroom酒吧,主理人田左一告訴我,她想經營一家性別友好酒吧,所有人都能在這裏得到友善的對待。(圖/阿禎 攝)
 
“性”“陰道”“避孕套”等詞匯被不大不小的音量引入陽光下,那些看似令人羞於啟齒的內容,平常得如她們手中隨意握著的橘子。原來街頭談性,也沒什麽大不了。
 
當我正準備拉著母親快速走過時,她卻先我一步駐足,和另外幾位路人一起站在外圍,格外認真地聽了起來。臨走前,她還舉起手機,仔仔細細對著門頭拍了張照片。
 
我問她:“怎麽樣?什麽感覺?”
 
“20多歲沒聽到人講的東西,50多歲倒是在路邊聽到了。”
 
15平方米是亥點的大小,也是許多玉林公共空間的大小。對於很多來這裏經營各類空間的嚐試者來說,這是一個相對安穩的麵積。正如王亥所說:“如果虧損,也賠得起。”
 
同時,15平方米的空間尺度裏,蘊含了無限長的時間尺度。許多未來式的變化,正在這些星星點點的公共空間中悄然誕生。
 

 

在玉林,找到被傾聽的機會

 
回到玉林前,我就做好了把自己一股腦投入各種活動裏的準備。饒是如此,真正開始搜羅活動資訊時,仍被玉林豐饒的公共生活震驚。
 
原以為工作日的活動寥寥無幾,但在玉林,幾乎每天都有不少活動可供選擇。隻要你願意,隨時都能參與到某項議題的討論或其他各類活動中。
 
周四晚上,我來到了田左一推薦的野梨樹書店,今天這裏有一場名為“90後”的性別友好主題分享會。這是一場完全開放的活動,沒有任何入場門檻和限製,隨進隨聽。
 

“90後”分享會一共有兩場,分別在周三和周四。活動開始前,店內空無一人,主持人風哥坐在店外。(圖/阿禎 攝)

 
分享會正式開始後,仍陸陸續續有人加入。
 
部分參與者是野梨樹的熟客,昨天的分享會也在場。此外,還有許多和我一樣初次踏足書店的陌生來客。其中有不少人,事先並不知道今晚這裏會有一場分享會。幾位在川大進修、散步路過的阿姨進店聽了十多分鍾,提了不少問題,又因為有事匆忙離開。
 
分享過程中,餃子分發了一些活動宣傳紙片供大家傳閱。這些紙片平時放在她的女性友好空間裏。(圖/阿禎 攝)
 
分享人餃子講完小時候家人開二手舊書店、如今自己也接手二手書事業的經曆後,話鋒一轉,和大家探討起了一些基礎的性別議題。
 
上一場活動的主講蘇南也加入了今天的分享會,她坐在窗邊的吧台椅上,時不時對餃子的分享做一些學術方麵的解釋和補充。
 
分享過程中,書店大門敞開,有人悄悄離場,也有人躡手躡腳地進店找空位坐下,有人踴躍與分享人互動,有人捧著精釀酒杯低頭沉思。在這個不大的臨街空間裏,人是流動的,語言是流動的,思想也是流動的。
 
晚上九點,我離開野梨樹時從街對麵拍下了這張照片,來來往往的人並不清楚,小店裏麵藏著一個如此熱烈的世界。(圖/阿禎 攝)
 
周五下午兩點,玉潔巷的“野地詩歌精釀”酒吧裏,坐滿了趕來參與偵探遊戲的玩家。活動前主辦們發布的信息顯示,參與者們探案解謎的場景,就是這條不長的巷子。
 
這是一場由幾家玉林在地組織聯合策劃的付費活動。和野梨樹書店的分享會不同,參與本次活動需要提前報名,通過主辦篩選後才能參與遊戲。海報上,印著本次活動的主旨“青年與老社區:入侵與融合”
 
張貼在店內的活動海報。發起方之一“撐展”的辦公地點,就在玉林的彩虹巷街邊。(圖/阿禎 攝)
 
參加活動的有住在附近的奧數老師、大學生、展覽館的工作人員、離職的打工人……我們根據遊戲提示的指引在這條街上漫步,時不時拉著店家問東問西。解謎線索大部分就藏在玉潔巷的小店裏,一些與店鋪招牌、菜單相關,一些則需要靠進店與店員互動獲得。
 
雖然大部分店主並不清楚,這些神色緊張的年輕人,成群結隊在街道上跑來跑去的目的是什麽,但很多人都樂於提供幫助。還有的店主幹脆放下手中的活計,和玩家一道思索起了解答辦法。
 
提供內容策劃的“榛探”品牌負責人榛果希望通過遊戲的方式,讓大家獲得與本地人接觸和交流的機會,從對話中產生自己對主題“青年與老社區”的理解。遊戲試圖讓大家融入進街道中,不僅是作為打卡拍照的遊客,而是成為和本地商家產生交集的社區一員。
 
打開旁觀者視角,會看到一群年輕人對著鹵菜店、咖啡店、燒烤店的菜單冥思苦想。(圖/阿禎 攝)
 
活動結束後,許多參與者並不急著離開。我和榛果以及兩三位小夥伴,索性一起坐在野地門口聊天。
 
其中一名年輕女生告訴我們,成都隻是她和母親旅行的目的地之一,碰巧看到店裏張貼的海報後,趕緊申請參與這場老社區觀察活動。在她所在的城市,有著大片與玉林相似的老城區,但還未有這樣的活動產生。
 
直到華燈初上、暴雨傾盆,野地隔壁的日料店陣陣飄香,我們又轉戰玉潔巷巷口的缽缽雞店。飯桌上,另一位正在gap中的年輕女孩佳佳,向我們提出了她的疑問:如何麵對生活的虛無感?
 
被網絡綁架的社交、難以交心的職場……生活中忙碌與虛無並存,讓越來越多年輕人感到苦惱。互聯網拓寬了交流渠道,卻也模糊了真實身份;隨時隨地都可以訴說、發泄,但沒有真實的被傾聽感……如此種種,形成了一種強烈的矛盾。
 
在玉林的活動中,所有人雖然素不相識,但是可以平等地、麵對麵地自在交流。圖為6月著名藝術家徐冰在白夜的講座。(圖/任督 攝)
 
即使是在以“生活屬性濃厚”著稱的成都,不少年輕人的真實生活,仍然與城市印象存在著割裂感。
 
天府大道至南依次延伸的三街、五街等道路兩邊,高樓林立,直至淩晨仍有不少寫字樓亮著燈光。此處打工人們的生活,與北上廣並無太大不同。
 
榛果曾在一場活動中,見過一位加班結束後背著電腦匆匆趕來玉林參加活動的男生。活動結束時,地鐵隻剩末班車,男生卻坐在原地不願離去。“他流著淚告訴我,來成都工作這麽久,他終於找到了生活的感覺。”
 
“不是沒有感情色彩的字符,而是真實的傾聽與被傾聽。”
 

 

公共空間,不止是少數人的客廳

 
參加活動時,我遇到了許多前來“取經”的年輕人,有美院的學生、附近大學的課題小組。年輕的學生來此,希望找到某種可以參照的老年化社區發展樣板。
 
玉林,是老社區改造的教科書、理想公共生活的藍本嗎?許多新玉林人從上海、北京等一線城市而來,搬進玉林蜿蜒錯雜的巷子裏,由此,新潮的活動和老城的煙火氣構成了新的玉林印象。
 
不止一位搬進老社區的人告訴我,不希望街區原有的生態被改變,這是吸引他們來此的根源。
 
海妮和張申在路過一介·巷子裏文化空間時,被高高的女貞樹和地麵的樹影吸引,於是決定從上海搬來玉林。(圖/阿禎 攝)
 
當我們解答了“玉林對於年輕來客意味著什麽”後,不妨再反過來看看,增長中的公共空間,對於長期居住於此的本地居民及他們的在地生活,究竟會產生什麽影響?
 
正如日本學者馬場正尊在《公共空間更新與再生》一書中提出的疑問:我們身邊的公共空間有真正體現“公共”這一概念嗎?是能讓每個人都心情愉悅、麵對它能敞開自我的環境嗎?
 
五六歲時,我曾隨父母在小酒館後的沙子堰社區居住過一段時間。我們晚上出門散步時,會依次路過小酒館、白夜。對於這些搞不清總在辦什麽活動的地方,我媽將它統稱為“文藝青年的地盤”。
 
坐落於玉林西路的老白夜。與它同街的是趙雷歌裏的小酒館,這條街曾是成都最紅火的酒吧一條街。(圖/受訪者提供)
 
回玉林采訪的間隙,我順便詢問了父母,在我們一家還擠在沙子堰狹小的舊屋時,他們是否參與過《以白夜為坐標》一書中描寫的、豐富且熱鬧的公共生活,不出意料,均得到了否定回答。
 
“與普通人無關,一看就是圈內活動。”對於門後的世界,他們好奇過,但至今仍堅定認為,那些空間都隻屬於一小撮人的聚會場所。當年,文化空間與市井生活之間,似乎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開在芳華街28號的白夜花神詩空間,這裏常有新的展覽、分享會。(圖/阿禎 攝)
 
這段我和父母間的簡短對話,被我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了談競。
 
談競是白夜花神詩空間的主理人之一。我和談競聊天時,四麵環繞著麻將與象棋的交響曲。這也是許多慕名來探索玉林的年輕人稀罕的場景。打卡拍照的網紅和愜意的老成都居民,都匯集在了白夜花神詩空間前的院壩裏。
 
2021年,白夜重回玉林,蓓蕾社區裏的一幢小樓成為了新的據點。
 
這座二層小樓,曾被作為社區辦公室和城管宿舍,樓外院壩的空地是所有社區居民的公共空間。
 
白夜正對麵,有家開了許久的茶館,從早到晚都有居民聚在茶館裏喝茶、搓麻將。側麵的亭子裏有幾張石砌的象棋桌,這是玉林蓓蕾社區象棋協會的駐地。
 
白夜改造小樓時,順便幫象棋隊修葺了場地。這樣一來,無論天氣好壞,由社區老人們組成的象棋隊都可以出門訓練。(圖/阿禎 攝)
 
誕生至今,白夜的學術、藝術屬性已無須多加贅述。而如何增強它的公共屬性,則是花神詩空間開業後,談競一直在思索的問題。“公共空間的存在,從普世層麵講,要有一定的社會價值,否則就隻是房子而已。”
 
如談競這樣長期在玉林運營公共空間的主理人看來,玉林所展現的其樂融融,源於本地居民與外來人員間長期保持的、互不幹預的社交冷感。這也是玉林乃至成都的獨特之處,大家對新生事物總是帶著天然的包容,即使不理解,也不會隨意指點。
 
在此基礎上,近年來,社區和空間開始嚐試著走向融合。
 
除了維係一直以來符合白夜格調的常規展覽和活動,白夜還策劃了不少連接年輕人與居民們的活動,比如綠植市集、兒童詩歌牆、兒童繪畫講座、周末放映會等。其中一些有趣的活動,社區工作人員會幫忙宣傳,居民間也會相互轉告。
 
綠植市集結束後,不少附近的居民來選購打折的花草,晚上8點鍾開賣。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就賣空了。(圖/遠暉 攝)
 
是什麽時候感覺到,白夜正在一點點打破與社區間的壁壘的呢?
 
“有一天,我正坐在院子裏,突然有位阿姨很著急地推著自行車路過。一會兒,她又退回來遞給我一張尋狗啟事。原來是他們小區居民一起養的小狗走失了,大家出去找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她詢問我,有沒有見過這隻小狗,能不能幫忙留意一下。”談競告訴我。
 
對於社區裏的阿姨們來說,可能永遠不會踏足白夜、花幾十塊錢買一杯咖啡,也不會參與一些高大上的分享會。但當她們養的小狗失蹤後,她會覺得這個地方的人能夠幫助她。可能根本沒有用,但她也願意過來與你接觸。
 
“所以我覺得,公共空間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人與人之間產生聯係。”而這種聯結,不需要等待一隻失蹤的小狗來建立。製造推進聯結的契機,就是她們每天的工作。
 
 
校對:黃思韻,運營:小野,排版:楊芳

 

所有跟帖: 

有沒有一種可能,人類一直尋找的造物主,其實就是我們自己?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214 bytes) () 11/03/2023 postreply 19: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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