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東北老縣城,有一家全民喂養的動物園
小縣城的動物園,人和野獸都被困在原地
在上個世紀的中國,一個縣城能擁有自己的動物園,是一件很“摩登”的事情。
坐落在遼東半島西部的瓦房店正是如此。這是一座以軸承出眾的工業重鎮,它擁有全國規模最大、實力最強的軸承工廠,而瓦房店所生產的軸承,也被輸送到了冶金、軍工、鐵路等重要行業。它是東北昔日“共和國長子”身份的一顆明珠。
但是現在,這座不大的小縣城已經沒那麽引人注目了,市民們日常討論的也是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一家自稱“高檔”的西餐廳在縣城裏開張,人們熱衷於猜測會在多久之後倒閉;前一陣子出租車漲價,人們又吵了起來。
這樣來看,瓦房店隻是中國近三千個小縣城中的一個,沒有什麽不一樣。但瓦房店有自己的動物園,而且已經陪伴了至少三代人成長。上個月,這家動物園因為“缺糧”上了熱搜,這成了所有瓦房店人的鄉愁。
一
斷糧風波
東山動物園有沒有養過老虎,為這件事,瓦房店人總能吵起來。
有人說見到過,那老虎眼是瞎的,瘦的像貓兒一樣,一直活到了二零零幾年;也有人堅持說沒有,當年頂多養過狼,動物園就位於市中心,附近居民晚上都聽到過狼嚎。
眾說紛紜,誰也說服不了誰。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老虎和狼現在都沒有了。除了籠舍圍牆上那圈壁畫。因為疏於打理, 漆麵掉色嚴重,許多畫麵都已經難以辨認,隻能透過藤蔓隱隱約約看到,那確實有一頭老虎的肖像。
形象難辨的壁畫,有人說這是老虎
現在動物園唯一的猛獸是熊,一共6隻。除此以外動物觀賞區還有4頭犛牛、10頭羊駝、3隻梅花鹿、4匹矮馬、以及1匹駱駝,一樣,生存在幾十平米的露天深坑裏,並排成一列。深坑裏除了塵土、食物殘渣和自己的糞便之外,別無他物。
“30年了,沒變樣,還是那幾隻。”在一條1998年的錄像帶修複視頻下,有瓦房店市民感慨道。這些動物和鳥禽觀賞區、猴舍一起,組成了這家縣城動物園,窄窄一條,夾在東山公園的東北一角。
飼養員小屋就建在最東邊的半山腰上,像一座城堡一樣俯瞰著整片動物觀賞區。很少有人見到過有人從那裏出來,隻是偶爾能在早晨看到一個身穿白背心的老人在小屋背麵曝曬糧草。
獸舍牆壁為黃色岩壁狀,一側牆壁開洞,洞內為動物休息避暑汲水區域
上個月,東山動物園曾短暫地登上了熱搜,因為一張在孔雀的籠舍前貼出的告示:我們6個月沒開餉,動物斷糧,即將餓死。
“真是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有人吐槽說。一個多月前全國百強縣排名出爐,瓦房店排在第61位,也是東北三省中唯一入選的,這都沒能讓它被外人記住,反倒是動物園出事後,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
動物園內張貼的求助信息
大柱夫婦都是老瓦房店市民,雖然他們早已經搬離市區,但還是借著母親回來看病的這趟行程往東山動物園跑了一趟。
動物園裏聚集著前來投喂的市民。人很多,每個人的手裏都提著大袋小袋的糧食和果蔬,甚至有大哥扛著一百多斤的苞米和蘋果就送到了動物園裏。
動物們的狀態還不錯,甚至好得有點出乎意料。因為吃得太飽,動物園裏的猴子已經挑起了食,被浪費的食物殘渣散落一地,就連臨時設立的食物捐贈點,幾個大垃圾桶也全部被塞滿。
盡管動物園裏一直掛著“禁止投喂動物”的警示牌,但對瓦房店市民來說,不喂動物這動物園就白來一趟。
投喂動物的市民
一位自稱剛上崗了兩個月的老清潔工向我抱怨,像雕、禿鷲這種食肉食腐動物根本不吃市民們投喂的果蔬,因此每天早上他都要花上好一陣子把籠舍裏的食物清理出來。
“當然啊,可不敢進黑熊那兒,一進去它就要幹你!”他把清理出來的香蕉、蘿卜用塑料袋裝好,掄起手臂甩到不遠處的樹林裏。
二
動物園往事
很少有一座縣城能像瓦房店一樣,擁有一家自己的動物園,而這也一直是瓦房店人的驕傲。
瓦房店人最有感情的還是動物園裏的猴子。他們從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用樹枝、用食物跟猴子拔河,後來成為大人,還會開玩笑地給猴子遞煙。有不少人還會在成家後把自己的孩子抱來,指著籠子裏的猴說,“爸爸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裏看猴兒了。”
猴籠前駐足的市民
瓦房店有“三大景”——“北瓦軸,南瓦紡,東山公園去看猴”,指的就是老牌國企瓦房店軸承廠、瓦房店紡織廠和東山公園的動物園。
瓦房店的軸承工業可以向上追溯到建國前。東北解放後,最早由日本設立的滿洲軸承製造株式會社被收歸國有,成為了新中國第一座軸承廠,被稱為“瓦軸”。
軸承作為現代機械設備的重要樞紐,恰如瓦房店這座城市的工業地位。來自鞍鋼的鋼材沿著沈大鐵路運送到瓦房店,被加工成一套套工業軸承,隨後再被分配到黑吉遼甚至是關內的各個工業基地,也包括支援了中國核工業、坦克等軍工建設。
瓦房店的東山動物園就誕生在那一時期,在物質還不算充裕的年代,它讓這座東北小縣城有了比肩北京、上海的榮光。
動物園的鳥禽籠舍
許多瓦房店孩子的第一張照片,黑白的、彩色的,都在動物園裏拍攝。他們把這個珍貴的時刻留給了動物園還有猴子們。
已經奔四的陳德敏仍然記得第一次來動物園時的興奮。那是90年代,他堂哥結婚,在公園裏拍婚紗照。照片拍完後,他在堂嫂的懷抱裏第一次見到了真的熊。“有一種看大世界的感覺。”
在曾經的瓦房店人心中,東山公園或許是最佳的婚紗外景地。“以前公園花圃有人打理,景色比現在好看,有花有草地,很漂亮。”那時公園還要收2塊錢門票,因此對於年幼時家庭收入不高的陳德敏來說,隻有在親朋好友結婚拍婚紗照的時候他才有機會來公園裏的動物園看看。
東山公園內的婚慶影視園
後來公園免費了。“可能是03、04年吧”,陳德敏回憶。動物園似乎是童年回憶的專屬品。隨著年歲的增長,孩子們能去動物園的機會總是越來越少。他無法記起公園免費時確切的年份。那時他在大連市區的一所大專讀書,留在瓦房店的時間不多。
2006年,在大專畢業之後,陳德敏短暫地回到了瓦房店,幹起了軸承廠工人。
若是早二十年,能進老牌國企“瓦軸”當工人,是能讓陳德敏父輩們相當羨慕的工作。80年代的瓦軸規模大得難以想象,2.7萬名瓦軸工人和4.3萬名家屬享用著瓦軸自己的獨立消防隊、獨立醫院、獨立幼兒園和小學,儼然一副”國中之國“的樣子。
但是進入新世紀之後,瓦軸集團為了和瑞典軸承企業斯凱孚合資,陸續關閉了三家工廠,瓦軸員工的規模一再縮小。
2013年1月20日,大連,瓦房店市金穀大廈附近的老舊日雜小商鋪 / 視覺中國
陳德敏入職的是一家由瓦軸下崗工人創辦起來的私人軸承廠。當時的瓦房店,自辦軸承廠幾乎沒有什麽門檻,離開瓦軸的技術工人、分廠領導在農村找座自建房,弄兩台車床,再拉攏幾個工人——一座私人軸承廠就算辦起來了。
但隨著大工業建設的榮光褪去,陳德敏的軸承工人生涯也沒能堅持多久。“我做粗淺加工,就是最簡單的加工,所以掙得少。”在成為軸承工人的第二年,他辭掉了這份沒什麽前景的工作,跟隨親戚搬到大連市區做電商。
等陳德敏在2015年再次回到瓦房店,自己做網店賣蘋果時,記憶中東山公園的老虎沒了。
現在東山動物園裏唯一的老虎,是一隻被遺棄在排水溝裏的玩偶
沒有多少人準確的記得狼和獨眼老虎是什麽時候沒的。
許多人對獨眼老虎的最後印象是瘦骨嶙峋,像貓一樣。至於老虎是怎麽沒的,眾說紛紜。有的人說是老死的,有的說送到別處養老,還有一部分人則堅稱,老虎是餓死的。
三
靜止之城
斷糧風波一周後,動物園恢複了平靜。近年來這家公園愈發有演變為另一個老年人公園的趨勢,尤其是在工作日的白天,公園裏扭秧歌的和遛彎的老人總是不少。三五成群的老人一邊看動物一邊抽煙,每說一句話就狠狠地抽上一口。
陳德敏和我約在公園裏見麵,看了一圈動物後,他特意指正,這次動物並沒有真的快要餓死了。最應該獲得重視的是人,正如那張告示的前半句寫的:“我們6個月沒開餉”。瓦房店的網友在新聞下麵解釋,要不是飼養員一直墊付著飼料錢,動物們根本無法度過2023年難熬的春天。
和很多傳統的公立動物園一樣,東山動物園至今仍歸住建部管理。因為不收門票,動物園完全沒有自負盈虧的能力,隻能依靠財政撥款存續。“不隻是瓦房店”,陳德敏感慨,不少東北城鎮的經濟都“不太好”。
來看動物的老人
2014年,瓦房店市軸承廠和瑞典斯凱孚公司的合資計劃,以後者的退出宣告結束,以軸承為核心的第二產業產值連年折損百億。直到2023年,瓦房店市的GDP才回到十年前的水平。
得知動物園欠發工資,很多人其實並不感到意外,“隻是沒想到動物園也這樣了”。偏偏這一陣子“壞事兒”還不少。先是出租車漲價了,後是動物園斷糧上了熱搜。不久之後,又傳來公交車不再支持支付寶掃碼乘車,隻能現金搭乘的消息。
我和陳德敏見麵那一天剛好趕上好日子,結婚的人很多。陳德敏打趣說,難得在瓦房店一次性見著這麽多年輕人。隻不過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在東山公園拍婚紗照了。花園裏的草坪早已裸露出黃色的泥土本色。還有幾朵花零星地守著,也隻是平添慘淡。
曾經的瓦房店婚紗照聖地
年輕人都向往外跑,這在瓦房店不是什麽秘密。物價和房價連年向大連市區看齊,工資卻維持在3000元始終不見增長。2012年瓦房店的人口超過100萬,而在2021年的第七次人口普查中,這個數字變成了81萬。過去的2022年,瓦房店一共迎接了3811聲新生兒的啼哭,同時告別了8231名與世長辭的市民。
有的人回來了,但是不再年輕。陳德敏從大連市區回來創業做電商後,隻用了半年就賠了5萬塊錢。“這裏是小地方,做自媒體掙不了什麽錢”,因此陳德敏還兼任著一份坐辦公室的文職。他也要奔四了。大柱曾經離鄉多年,在沈陽、哈爾濱和大連市區都打拚過。但他還是回到了瓦房店,在市郊租了個小房子住下。因為母親患病,他不能走。
網上動物要被送走的消息讓大柱夫婦大吃一驚。他們不太敢相信動物園就這麽要沒了。斷糧風波以來,網上批判這座動物園籠舍老舊,呼籲接走動物的聲音甚囂塵上。查證之後,兩人才知道是虛驚一場。
他們當然希望動物園留下來。畢竟當年的“三大景”裏,瓦紡隻剩下一片廢墟,瓦軸風光不再,隻有這座他們從小玩耍的樂園還保留著當年的模樣。
2017年8月4日,大連,瓦房店市東山公園。公園中還建有豐富的兒童遊樂場所,引得很多家長大人帶著孩子來此玩耍嬉戲 / 視覺中國
鐵籠裏的動物照常接待著到來的看客。來訪的遊人大多是帶著孩子的一家三口,但也不乏獨自帶著孩子的老人。孩子們總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樂此不疲地惹惱著籠中的猴子和向大型動物大吼大叫。老人們則喜歡扶著欄杆,久久地凝望著籠子裏的動物,平靜得像留在過去的船錨。
老棕熊慢悠悠地從洞口踱步出平台,然後又躺在地上。它是這裏資曆最老的熊,曾經許多孩子為它而來。
沒人能清楚地記得,這頭已經老得掉毛的棕熊這裏生存了多少年。它實在太老,不能像其他棕熊一樣站起來,像馬戲團成員一樣用嘴接住食物。
老邁的棕熊
看客們扔出的蘋果和胡蘿卜總是先砸中老熊的腦袋,隨後這隻老棕熊才會大夢初醒般反應過來,去撿食散落在地上的食物。孩子們都罵這隻棕熊太笨,隻有大人們才會同情它:熊不是傻了,它隻是老了。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作者 盧建國 | 內容編輯 百憂解 | 微信編輯 李晨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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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歲,我目睹了一個國家失控的全過程
焦翔在敘利亞前線
一做就是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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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裏,他輾轉在炮火的最前線,
每天與自殺式炸彈、恐怖襲擊擦身而過,
他用相機拍下了變幻莫測的政治動蕩,
也記錄下戰火中平民的日常。
這些見聞在2021年集結成新書《堅守戰地1200天》出版。
在國際局勢動蕩不安的今天,
一條連線對話焦翔,
講述:焦 翔
編輯:陳 星 責編:倪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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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翔采訪士兵
2011年,我27歲,作為人民日報的駐外記者,開始了在中東的生活。
第一站是埃及開羅。我非常期待,因為正常來說,我們可以一邊旅行,一邊學習,一邊工作,空閑的話還能逛逛博物館。
開羅也確實沒讓我失望,它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喜”。
飛機落地的第二天,因為安全局勢失控,開羅機場關閉了。一大批中國人焦急等待在候機樓不肯走,盼著航班恢複,迫切地想回國。就在前一天,埃及爆發了一次激烈的抗議,民眾要求總統穆巴拉克引咎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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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百萬人聚集到解放廣場,他們喊著口號,聲嘶力竭,要求穆巴拉克辭職。坦克組成的鋼鐵屏障,也任由人群穿過,濃煙一直籠罩在尼羅河上。
真的可以拿“腥風血雨”來形容這個場麵。我從來沒想到,我會成為這種場麵的親曆者。我不斷跑上街頭,想要盡可能多地捕捉一些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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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燃燒的大樓前,第一次出鏡拍攝
接下來整個國家進入一種漫長的無政府狀態,社會每天都在試錯。
穆巴拉克下台後,民眾以各種方式表達他們對政權更迭的喜悅
穆巴拉克下台當天,士兵和示威者便不再對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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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人拉著的巨幅埃及國旗
我又去了解放廣場,行走期間,一幅長約50米,由幾百人拉著的巨幅埃及國旗出現在我眼前。我衝到人群最前麵,舉著相機,所有人都對著我歡呼雀躍。我想,這就是最好的表達。
焦翔跟拍坦克裏的士兵
之後的三年,巴以衝突,突尼斯發展停滯,利比亞社會解構,也門支離破碎,敘利亞炮火連天……整個阿拉伯地區就像在暴力的怪圈中迷失了一樣。我也跟著轉戰了很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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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敘利亞的小朋友們
每天都在發生各種惡性事件。你會感覺到非常煎熬,沒有法律在保護你,唯一的保護就是你對別人的判斷,以及別人內心的道德和行為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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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敘利亞大馬士革的2·21大爆炸,方圓400米的車輛、樓房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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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平民談論起戰爭的時候,每個人的情緒都很激烈,一談起對敵對勢力的仇恨,就怒目三分,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你能感覺到他們的措辭、聲調,因為沒有安全感,而變得不可控。
雖然就是短短的一兩分鍾的交流,但在異鄉見到同胞,還是很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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敘利亞大馬士革隨處可見迫擊炮的痕跡
我還見證過一場煉獄中的婚禮,那是2012年,在敘利亞的大馬士革老城。
整個城市都空了,很多人都逃走了。出門能不能活命,全靠運氣。每天掉進城裏的迫擊炮彈少則十幾枚,多則上百枚。
有一天晚上,突然停電了,我經過一個漆黑的巷子,發現裏麵是人擠人的狀態。走進才發現,這裏在舉辦一場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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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上播的是讚美祖國的歌曲,在祝福新婚夫婦的同時,他們也祈福敘利亞能在戰爭中挺過來。
這場婚禮隻能算是迷你版
過去,他們的婚禮都要去郊區辦,至少八百甚至上千人參加,不熱鬧到第二天淩晨三四點不會結束。現在這場婚禮隻能算是迷你版了,而且從安全的角度出發,必須在夜裏12點鍾左右結束。
婚禮上我跟一位叫盧比的姑娘聊天。她說她有一個未婚夫,因為躲避兵役,出逃黎巴嫩了,但她卻堅持留守敘利亞。戰爭陰雲下,生離死別麵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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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撤僑報道任務後,前往利比亞和埃及的國界,路上一片荒漠
我接到報道任務後,就坐車去利比亞和埃及的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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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利比亞戰區逃出的難民
路邊布滿鐵絲網,能看到聯合國各個機構的旗幟和成片的帳篷。驚魂未定的人們在張望,衣衫襤褸的男人還企圖攔下我們的車。
在報道撤僑時唯一一張留影
中國影響力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了。中國公民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但其他國家的難民,無法獲準入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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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利比亞撤出的中國公民坐上了使館安排的大巴,汽車啟動時,大家自發鼓起掌來
一個多月後,當所有中國人逃脫噩夢時,我再次驅車到口岸采訪,發現仍有1.2萬人滯留邊境。
有些人知道了我記者的身份後,開始跟我一字一句地訴說他們的經曆。
另一個名叫阿裏的埃及難民,他一家老少費盡周折,走路、找私營的巴士、找公交車,花了比平時多四倍的時間,才到了口岸。
我看著他們的遭遇,想到3萬名中國人可能已經與家人團聚了。當你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同胞們的一聲“祖國派我們過來”,都會讓心倍感踏實。
在大馬士革的地毯商店采訪
這三年的駐外經曆,對我來說很寶貴。我的生活就是在日常和轟轟烈烈中不停切換。
日常的時候,就跟普通人去一個新城市生活是一樣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自己重新開始。
當時,落地窗在衝擊波的衝擊下,發出“咣咣”的響聲。我趕緊爬起來,躲到房門處。
我回到房間,把房間的窗戶貼成像蜘蛛網一樣,以防玻璃碎裂的飛濺傷害。為了更加安全,我還放棄了床,睡在床和牆夾縫的地毯上,以床做屏障。
我臥在地上,才發現腿已經嚇得抖個不停,一時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後來在路人的幫助下,我才回到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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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處於緊張狀態,身體會出現異樣,牙齒也像中彈的玻璃一樣脆弱
更不好的是身體的零部件會出現奇怪的問題,比如有一天我吃早餐,不小心咬到鋼叉,結果門牙被碰掉了一個角。
堅守戰地1200天,我對世界有了新的領悟。在戰爭裏,我遇到過許多手無寸鐵、命運飄搖的人,我想我把他們報道出來,總能激發世人更多的悲憫之心,一同努力讓戰爭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