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文科留學生,在新加坡給動物打工
撰文|高孜然 編輯|周褶褶
出品|鳳凰網在人間工作室
2022年8月,從英國人類學碩士畢業一年後,我初到新加坡,盤算著安身立命。於是,在那個隻能塞下一張床的蝸居裏,我一周猛投了近50份簡曆。可那些簡曆要麽石沉大海,要麽在HR的簡單溝通後再無下文:“ah你不是本地人?抱歉l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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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動物園,看看能不能做個好飼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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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985計算機博士,選擇回家躺平
講述者|陳策(化名)
作為從“超級中學”一路保送上來的競賽“大拿”,陳策的求學之路頗為順遂。
一口氣拿下博士學位後,擺在他麵前的顯然是一條康莊大道。
他參加了幾家頭部互聯網公司的校園招聘,順利斬獲平均30萬元以上的年薪package。
然而,陳策遲疑了,“996”的工作強度令他發怵。
他的父母分別供職於高校和國企,對“單位”的執念深入骨髓。在二老的勸說下,陳策終於明確了自己的就業方向:還是找個單位吧。首先排除國企,理由是“不愛喝酒”,歲月靜好的高校成了他唯一的選擇。於是,陳策來到中部某省會城市的一所二本院校做起了講師。
誰能料到,僅僅一年半以後,陳策就卷鋪蓋走人了。他選擇回到成都老家“躺平”,頭也不回地逃離高校、逃離科研、逃離好不容易到手的編製。
頂尖名校畢業的計算機博士陳策,最終來到成都一所中學教物理。5年過去了,他卻再次出走,憤然逃離“單位”、逃離“躺平”、逃離曾一心向往的“歲月靜好”。卷不動,也躺不平,是陳策這7年的真實寫照。
但他想得明白,“向前看,要記住人是活的,心態放穩,這就夠了”。
以下是陳策的自述。
“不想卷了”
我是純競賽保送生,本碩博一路保送熱門計算機專業,所以坦白講,在學習上並沒有吃過多少苦。要說壓力最大的時候反而是高中階段。當時我在省內最好的“超級中學”就讀,又在最好的班,一個班60多個學生,上清華北大的有二三十個,還都是裸考。所以越到後麵,我反而越輕鬆。讀博壓力並不大,很順利就畢業了。
我畢業於2016年,那時候互聯網公司正火爆,所以找工作很順利,記得華為給我開的年薪稅後接近四十萬元,但我不想去。因為向已經入職大廠的師兄師姐打聽了一圈,覺得他們的狀態都不對勁。“996”是常態,身體幾乎要垮掉了。當時我就萌生出了一股危機感,覺得到35歲一定會麵臨被裁掉的風險。更過分的是薪資已經開始倒掛了,早一年的博士不一定比晚一年的碩士掙得多。況且,我並沒有在一線城市奮鬥買房的誌向,所以就沒去。
現在想來,這個決定是明智的。當年我的那批師兄幾乎都被裁了。
最後還是選擇回歸高校。那時博士進高校的紅利已經過去了,以我的資曆背景很難進到“211”“985”高校裏去。在更好的大學任教,“非升即走”的壓力會更大,挺累的。我就在中部某省會城市的一所最好的二本院校找了份教職,計劃寫點論文、搞點項目、評個教授,走向人生巔峰。
到二本院校教書之前,我已經做過科研底子弱、申項目難的心理建設了。但等真的進去後,仍然碰到了很多讓我毀三觀的事情。
進校第一年,我是沒有正式編製的。不知道其他學校如何,但當時在我們學校,沒有編製的講師是沒有基本工資的,隻能靠課時費養活自己。當時我們的代課課時費是35元/小時。也就是說,我一個月頂破頭,上100個小時的課,也隻能掙到3000多元,比博士階段每月的補貼還少。而且還沒有給我發飯卡,我硬蹭同事的飯卡吃了一年多。
盡管我拿著最低的薪酬,卻教著最難的課程。比如學校為了貼合時代發展,讓我必須開一門“人工智能”的課程。別人都不願意教,就讓我開。我沒辦法,隻能先去其他大學“偷課”,看別人是怎麽教的,再回來開課。級別最高的教授很早就把好頂課時的“水課”選走了,比如“計算機概論”“網絡工程基礎”這種。我都懷疑這些年紀大的教授不會編程。
“卷”是不卷了,反倒開始耗了。學校雜事很多,連改試卷都要組織全校審查三遍。我不知道這麽做的意義是什麽?
真想補貼家用可以發SCI,一篇SCI學校能獎勵2000元。但是日常瑣事那麽多,哪兒來的時間做科研。平台低,申項目就更不用想了。想想當年幫博導做項目,100萬元以下的都看不上。工作後反而申不到,落差自然是有的。
地區經濟發展慢,學校給的“安家費”也比較低,隻有17萬元,還分8年拿。我算了筆賬,實在耗不起。加上妻子當時也覺得我收入太低了,就主動提出了辭職。剛解決的正式編製也不要了。
要麵子,還是要裏子
我想多掙點兒錢,改善一下生活質量,想法再樸素不過了。
當時看到有一個中學同學,北大畢業的,畢業後在北京四中當老師,同時做點兒競賽培訓,收入不錯,我挺羨慕他。加上有幾個同學在成都老家開公司,也是做競賽培訓的,一直邀請我回去“占坑”。我和妻子商量後就回成都了,生活方麵也更舒適一些。
我是2018年初回的成都。最初還是父母延續下來的那個思維:先找家單位。當時正好有一所新建的私立中學在招人,我就去了,想做中學物理老師。
關於招聘我記得特別清楚,當時所有候選人都被要求在現場做一份學校出的測試卷,包括學校一位自己的老師也來參加測試。滿分100分,他才考了40多分。最後學校招了一個考70多分的,一個考60多分的,還有我。我考了90多分,閉著眼睛考。
進學校後也是一樣的。教書對我來說一點問題沒有,我也挺喜歡給孩子們上課。開始那段時間蠻幸福,我住的宿舍距離學校5分鍾路程,每天在食堂吃到撐,一下子胖了10斤。初中的學生雖然調皮搗蛋,但都比較單純,每教會他們一個問題、講會一道題,我都很開心。
我平時也會在朋友的工作室做競賽培訓,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學生打出成績了。因為我就是打競賽上來的,無論是理論素養,還是實戰經驗都很豐富,對這個東西又很熱愛,所以做得還不錯。很多學生都過來找我做培訓,慢慢地名聲也打出去了。
開始的一年多我是真的幸福。掙錢比在高校多,活兒比在互聯網公司少,離家還近。當時覺得神仙日子也不過如此。
唯一不好的,就是聽起來不夠體麵。我倒是無所謂,因為我有一大批名校畢業、頂級聰明的同學,都在從事和我一樣的工作,做一樣的事情,所以我沒覺得不體麵,反而挺自得。但我父母開始的時候會有點介意。別人問起來,我媽就總是藏著掖著,覺得我一個堂堂名校畢業的計算機博士,跑回來給中學生教課、做培訓,有點丟人。但漸漸地,有越來越多熟悉的小孩慕名來找我上課,她也就釋懷了。
起初參加同學聚會我會有點不好意思。一聽別人都在大學、大公司、大平台工作,我還有點難以啟齒。但是把工作時間、收入、幸福感這些因素全部擺出來以後,我腰杆兒就直起來了。比起那些在大學、大公司卷自己的同學,我過得幸福多了。
現在老提“孔乙己的長衫”,當然要脫。過去我還放不下執念,覺得不好意思。讀那麽多書幹這個?自己都不太能接受。幾年過去了,有現在這樣的生活質量,我會再不好意思嗎?完全不會。
尷尬的“長衫”
原以為我會在私立中學裏麵一直做下去,但事實上想法還是太天真了。在很多生態裏麵,能力出眾者是不受人待見的。你要和其他人保持差不多,才能相安無事地走下去。
有件事我記得很清楚。有一次,學校領導來我們辦公室閑逛。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卷子,就拿起來看了一眼。他說這張卷子出得好呀,要他來做可能都要一個小時。這個時候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沒有人敢回他。因為我剛做過這張卷子,用了不到18分鍾。
我也沒說話。但這種時候總會有同事跳出來,告訴領導:“他隻做了18分鍾。”
時間久了,我就徹底明白了。同在校園,卻早已不再是過去我們熟悉的那套評價體係了。讀書的時候,誰成績好,誰學習能力強,誰就受歡迎。在學校工作不是這樣,厲害的人也許會沒有出頭之日。看來這“孔乙己的長衫”,脫了也不成,穿上也不成。
之前看到那些名校博士“下沉”去一、二線城市中學任教的新聞,我還挺為學校和學生欣慰的。這對孩子們來說絕對是好事。
現在師範畢業的老師,他們的綜合素質已經不能和過去相比了。而且由於成長環境比較單一,上學的時候就在校園,工作以後還在校園,目標單一,環境單一,思維也單一,想問題總是正向的。但現在的孩子不是這樣,他們生長的世界複雜多了,而且自己有更強的辨別力。他們知道有些老師講的是空話、假話。所以,綜合能力強、經曆豐富的老師多起來了,孩子們能受到更好的引導。
但我也跟蹤了這些博士的後續發展,發現他們中的很多人又離開了。因為承諾的錢沒給到位。我承認,當年讀碩、讀博的時候是有功利性的考慮在裏麵的,覺得多個學位,多段經曆,總能獲得更好的生活。但我從來不認為這是不對的,甚至是可恥的。房價這麽高,讀書人也是要生活的。
不久前,我又從中學辭職了,現在考慮和朋友一起創業。經過這7年的折騰,我和妻子的生活質量有了很大提升。但我這條路並不是其他博士能複刻或模仿的。我學競賽、打競賽這麽多年,這條路是我自己的特色。其他左右為難的博士朋友,就需要各憑本事了。
要說對當年放棄科研的決定後悔嗎?5年前我可能會斬釘截鐵地說“不後悔”,現在會留有餘地。因為我發現其他路也不好走。但有一點我想明白了,無論學什麽、做什麽,都是要不斷向前看,要記住,人是活的,心態放穩。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