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689)

來源: FormatRun58 2023-08-06 08:02:49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19641 bytes)

 

我,初中學曆,20歲去烏克蘭工作,帶回讀大學的烏克蘭媳婦

 自PAI 自PAI 2023-08-03 22:30

這是《自拍》第402個口述故事

我是廖瑞傑,1995年出生在福建莆田。我初中畢業,學曆不高,得益於性格沉穩,從小到大做事比較中規中矩,我20歲被外派到烏克蘭工作,沒想到在那裏找到了個很棒的烏克蘭女孩卡佳,後來成了我媳婦。我和媳婦在烏克蘭做生意時,遇到疫情,還經曆了國內普通人一輩子都不會經曆的俄烏戰爭。
2022年,我們從烏克蘭戰區輾轉回到國內的莆田老家,現在過上了和平安穩的生活。

 

我帶卡佳去了解媽祖文化。

我出生在福建莆田的一個小農村,我們那邊講究人丁興旺,家族越大越好。我奶奶生了7個孩子,我爸是長子。為了叔叔結婚,家裏欠了很多錢,我們分家時還分了好幾萬的欠債。小時候我們一家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裏生活,十歲之前我幾乎沒穿過一件新衣服,我姐和我哥也是撿親戚穿過的舊衣服穿,隻要他們穿不破,衣服就都留給了我,那會兒能有件新衣服穿都覺得是很奢侈的事。
莆田人多地少,又近海邊,農村人為了生存,要麽四處打工,要麽就自己做點小生意。我家沒本錢,我媽就在周圍找活兒幹,順便照顧我們幾個孩子。我爸在外麵打工,他幹活兒踏實,認真,不惜力,一起住的鄰居大叔見他是個實在人,就勸他一起去大連合夥開木材深加工廠,我們家這才慢慢好起來。
全國人都知道莆田人很團結,其實是因為太窮了,當地沒有什麽產業,隻好出門找機會。隻要找到掙錢的路子,大家都喜歡拉親帶友一起幹,這樣又不怕在外被人欺負,還能增加創業機會。那時候我們雖然在大連做木材生意,但是從加工到售賣,產業鏈的上下遊全是莆田人。

 

我和哥哥姐姐一起,那會兒還不記事。

大人們忙著做生意,個個都很拚。他們普遍認為在辦公室吹著空調掙幾千塊錢是不能行的,那樣掙的錢隻能餓不死,是發不了財的。想改變家裏的生活條件必須要做生意。我上小學的時候,爸媽為了做生意把我們姐弟留在莆田老家,他們自己去大連闖蕩。那時候莆田人普遍不重視教育,大部分人家孩子上完初中就輟學去找事情做了,身邊的人高中畢業就算高學曆,這種情況下,我姐我哥也在老家上到初中畢業就不上了。
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父母曾希望我能好好上學。我三年級時跟爸媽轉到大連,人家大城市裏的孩子們上小學就開始學英語,我那時還不知道ABC是什麽。我爸找人幫我補習英語,可惜補了半天也沒用。小老鄉們天天在一起琢磨做事情,誰也沒把學習當回事,這樣的氛圍下,自然也學不好。

 

我在大連上初中時,學校秋遊時的合影。

我高中還是考上了的,隻是沒告訴家裏人。我自己早早打算好了,先鍛煉一番,以後我也開個小木材廠。雖然我爸媽是開木材廠的,但是我從來沒想過接他們的班,我們那邊人都是想通過自己努力打拚,親自做出自己的事業。
初三畢業那年暑假,智能手機興起,我看上一款三星手機,兩千多,我爸讓我自己去木材廠打工掙錢買手機。一個暑期下來,我手機買到了,也順利過度到木材廠上班了。
一般人都會覺得在木材廠幹活兒肯定辛苦,木屑亂飛,機器刺刺拉拉的,震耳欲聾。我從來沒有覺得苦,舒舒服服在辦公室享受,那是拚搏之後才能得到的體麵,我還年輕,正是拚的時候。而且我好像天然有一種快速適應能力,多髒多累的活兒拿起來就能幹。

 

我家的木材廠,R是樹種的縮寫代表白蠟木。

我們廠裏的人幹活都很拚。有個莆田大叔,他什麽活兒都會做,還是個急脾氣,幹起活兒來褲子掉了都沒時間提。他自己幹活兒急,對別人要求也高,總是有意無意拿話點我。有時候他會瞅著我們幹好的活兒嘟囔“一上午才幹了這麽點兒……”意思是我們搞得太慢了。每回他說完我就會自我審視一下,如果批評得對,那就下次悄悄改掉,如果他批評得不對,我就不說話,下次還這樣做。
我這個性格養成估計是因為我爸爸,我對他是又愛又怕。小時候我們家規矩特別多,大人站著我們就不能坐著,大人沒端碗我們就不能吃飯。我爸很愛講大道理,隻要我哪裏做的不到位,就會把我喊過來反反複複講一堆大道理。慢慢地,我養成了一個喜歡總結複盤的習慣,但隻要自己做得沒問題,就任爾東西南北風,隨你怎麽說我也隻是聽。

 

爸爸和媽媽年輕時的合影。

講規矩的好處是,我走到哪裏都是一個靠譜、穩重、負責任的人。周圍的大人們很看好我,他們認為我做事有板有眼,有始有終,也放心把事情交給我。
我在木材廠做了一年半,又被我爸調去朋友的建材廠做銷售,學了些接人待物的本事。這時候一直合作的烏克蘭木材廠出了些問題,發來的幾批貨都不對版,廠裏要安排人過去處理。我爸覺得是時候把我放出去鍛煉鍛煉了,那是2015年,我才20歲,對什麽都比較新奇,我沒出過國,也想出去轉一轉,就這樣我和幾個叔叔輩的大人一起出國了。
那是我第一次出國,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的情景。我和兩個除了莆田話和漢語,對外語完全不通的老鄉,拿著簽證,護照和機票,跟著一個大叔走,懵裏懵懂地出了國。帶我們去的那個大叔說他第一次出去時是一個人,當時到了當地更蒙圈,打長途打聽了很久,才尋到一個當地人,把他拉到木材廠。

 

第一次出國,我們在機場候機大廳,內心還是迷茫好奇的。

對我來說這隻是小插曲,因為有長輩在,我沒什麽好擔心的。為了把控質量,我們又收購了一個當地的木材廠,安排妥當後,我就被留在我們收購的木材廠裏負責管理木材進銷存。我在那裏遇到我老婆卡佳,這個木材廠是卡佳姑父的,我們收購了廠子連同那裏的工人。卡佳的父母都在木材廠工作,母親是廠裏的會計。烏克蘭民風淳樸,說話比較直接,與他們相處起來很容易。

 

我在烏克蘭的木材廠做進銷存管理。

那段時間我過得挺舒服的,不像國內那麽緊張,我不用加班,還有休息天可以去周圍釣魚玩。我自己住在木材廠小二層樓的一個房間裏,木材廠連個圍牆都沒有,下班後除了我和一個保安看場,廠子裏就沒有別人了。我是個內斂的人,話很少,但是幹活兒賣力,在廠子裏待著也無聊,我就主動找點活兒幹。時間長了,卡佳的父母就覺得我挺勤快,人也老實,是個踏實本分的小夥子,當時我沒想到有一天她把他們的女兒領到我這裏。
卡佳是家裏的獨生女,當時她19歲,在一百公裏外的首都基輔上大學。她的奶奶、姑姑和媽媽都是會計,她跟她家族裏的女性一樣,學的也是會計。卡佳學習很棒,但她是個坐不住的女孩,從來沒想過將來會做一個處理繁雜數據的辦公室人員,不過她媽媽也很會講大道理,所以最終卡佳還是聽從媽媽建議學了會計專業。

 

卡佳小時候和爸爸媽媽,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卡佳的父母有心撮合我倆,他們對卡佳說,廠子現在不一樣了,有一些中國人在這裏,你去看看吧,就趁放假把她帶到廠子裏來。我倆第一次見麵,雖然語言不通,彼此卻都有心動的感覺,卡佳後來說,她看我第一眼,心裏就認定了我是她將來的另一半,我也感覺心怦怦跳,這種感覺很奇妙,也許就是天定的緣分吧。

 

卡佳(右邊)認識我之前和閨蜜的照片。

這當中還有個小插曲,當時聊完天,翻譯就對卡佳說我想留她下來吃飯,讓他嚐嚐中國的食物,轉頭又對我說,卡佳想留下來吃飯,嚐嚐我的中國手藝。今年被電視台采訪時,我倆才知道原來翻譯也在裏麵極力促成我們,看來這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那是2015年夏天,我倆獨處的時候靠翻譯軟件溝通,那時候翻譯軟件水平有限,翻譯的經常詞不達意,我倆溝通幾乎都是靠猜。卡佳為了見我,每周都從基輔跑回來過周末。烏克蘭講究AA製,開始出去吃飯時我搶著付款,卡佳說什麽也不同意。我倆手嘴並用,激烈地溝通了很久卡佳才同意,後來時間長了,她才慢慢習慣。

 

這是我倆戀愛後的拍第一張照片,我倆都很珍惜。

2015年年底,我要回國了,我跟卡佳說想帶她一起回國見見父母。她很興奮,跟她媽媽打電話,被她媽媽當頭潑了一瓢涼水,“卡佳,我們沒有太多錢讓你去中國。”在烏克蘭人意識裏,我們邀請她並不一定是要我來出錢,她們得自己準備。我告訴卡佳不用考慮費用問題,卡佳媽媽猶豫了很久才同意。
其實那會兒我爸媽也是準備回老家的,莆田人一般年底都回家跟親戚朋友們一起過年。聽說我要帶一個烏克蘭女孩回來,我媽就不準備回去了。她讓我把卡佳帶到大連,這跟我們莆田當地婚俗有很大關係。
莆田人對婚姻很看重,我們那的人認為,結了婚就要相守一輩子。那裏人勤勞節儉,規矩多,外地女孩嫁過來都很難適應,更別說外國人了。所以莆田基本都是當地聯姻,很少找外地女孩子。所以在大連時,除了自己家裏人,別人都不知道我帶回來一個外國女孩。

 

2015年底我帶卡佳回國的飛機上,那會兒隻說帶她來中國玩玩,其實已認定她。

卡佳回憶起和爸媽初次見麵的情景會覺得有點委屈。我們家裏人都很內斂,給人感覺特別冷。卡佳特意提前學了打招呼常用的中國話,比如“你好”,可惜到了機場,隻有我爸跟卡佳打了聲招呼,我媽不說話,拿眼睛上下打量她。回去的路上大家一起說著莆田話。莆田話很硬,講起來聲音又大,給人很衝的感覺。卡佳聽不懂,以為爸媽不喜歡兒子帶回來的女朋友,她躲在車的角落裏難過地偷偷哭了。我當時不知道,這是後來拍視頻卡佳才透露給我的,真是委屈她了。
我媽很怕卡佳不適應中國,外國人無論吃住都很我們不一樣,她想有什麽問題就提前暴露出來,對大家也是好事,否則以後一家人共同生活起來很麻煩。在她的安排下,家裏人並沒有刻意為卡佳做什麽改變,該怎樣還是怎樣。比如做飯就是,有什麽做什麽,麵條、幹飯、稀粥……都是家常便飯,早餐喝粥,我媽也不炒菜,弄點小蝦米蘸醬油,卡佳也吃得開開心心的。

 

擠時間帶卡佳去了一趟首都天安門。

我倆住在廠子的工人宿舍裏,沒有廁所,不能洗澡,連個暖氣都沒有,條件很艱苦。大連的冬天很冷,我們上廁所還跑得去木材廠院子裏上公廁。我爸本來想把他們住的帶衛生間的房間讓出來,但是媽媽阻止了,她說如果卡佳能夠適應這樣的環境,就能勝任做一個莆田媳婦。卡佳沒有嬌氣,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負麵的話。卡佳很愛我,她原本就是個善良樸實的女孩,那時候她還總擔心自己哪裏表現不好,我爸媽不同意怎麽辦,所以她一心想好好表現。
刨去路上的時間,我們在大連待了九天,過了一個中國年。經過這段時間相處,我媽覺得這個女孩能夠吃苦耐勞,品質上沒有問題,她很滿意這個兒媳婦,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金戒指送給卡佳,卡佳開始不理解,後來知道這表明她被認可後,一顆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回到烏克蘭我們就開始商量結婚的事,卡佳是獨生女,她的爸媽想讓她在烏克蘭完成結婚儀式。烏克蘭結婚也比較簡單,在酒店裏宴請親朋好友,也不需要什麽彩禮。在這期間我要國內國外來回跑動,準備相關材料。那會兒卡佳已經懷孕了,我跑了幾個月,最長一次在國內待了一個月。卡佳的父親很生氣也很擔心,他以為我這個小子跑了,為此把卡佳大罵一頓。卡佳很委屈,好在母親支持她,她們母女聯合起來對父親說,即使我不回去了,她們也要把這個小孩生下來。這讓我很內疚,也很感動。
2016年5月22日我終於跑完了所有手續跟卡佳登記了,6月18日我們結婚。結婚時我帶爸媽去了一趟烏克蘭,過了個難得的假期。

 

卡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我們按女方要求,在烏克蘭舉行婚禮。父母到烏克蘭時和我們的合影。

我結婚時就跟卡佳說過,我們遲早是要回中國生活的。2016年十月份我們有了第一個寶寶,2018年我們又有了小女兒,這期間我們幾乎都是待在烏克蘭的。卡佳怕孩子們將來適應不了國內的生活,始終漢語、烏克蘭語、英文,三語教育他們,後來在國內她也一直教育孩子們“你們是中國人,和別的孩子們沒有什麽不一樣”。
2019年底,我帶著老婆孩子和嶽父嶽母,一家老小踏上回國的路,沒想到剛到家就趕上疫情,還沒來得及帶嶽父嶽母玩幾個地方,我們就被封控在家裏了。那一個月可把嶽父嶽母無聊壞了,哪兒也去不了,我媽隻能變換著法子做好吃的。莆田近海,烏克蘭國內遠遠沒有我們這裏的海產品豐富,中國美食極大滿足了他們的洋胃口。
我的老丈人在莆田時,聽說這邊的彩禮高達百萬,經常戲謔我“小子,我們的彩禮呢?”那時候我和卡佳小孩都有兩個了,其實我知道給他們也不要,卡佳是他們的心肝寶貝,她幸福是最重要的,再說烏克蘭也不興那個。

 

嶽父嶽母(左二三)來中國趕上疫情,我爸和我哥陪他們在家喝酒。

疫情期間我們生意很受影響,實在閑不住我就想先找個事幹著,起碼不能這麽待著。想著民以食為天,我和朋友考察後,加盟了一個餐飲品牌,沒想到入了坑。我裏裏外外投入了幾十萬,做了一年之後感覺賺不到什麽錢,就開始猶豫。那時候又有人跟我說起烏克蘭的木材生意,我想了想就把店兌了出去,準備重回烏克蘭跑木材。
我和卡佳商量回烏克蘭,沒想到引發了我倆相處以來最大的戰爭,我倆甚至好幾天沒說話。這次回烏克蘭,為了孩子們安全考慮,我想把他們留在國內讓爸媽看管。在咱們中國人看來,為了生活的更好,做事業初級階段犧牲一下家庭團聚是在所難免的。我小時候就有一段時間,父母去大連,我跟哥姐寄宿在親戚家。後來因為不方便,又回到自己家,我姐就大孩看小孩照顧兩個弟弟,雖然難點,不也過來了。
我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卡佳不這麽認為,她覺得一家人無論如何都要在一起,小孩那麽小,任何情況都不能和爸爸媽媽分離。我們激烈爭論,我跟她講一路的困難,可能遇到的風險,花了很長時間才說服她。

 

卡佳和寶寶們。

2020年,我和卡佳又回到烏克蘭。工作了一年多,等業務跑得差不多,打算回國的時候,才發現回國的路太難了。那是2021年,開始的時候我花一萬多買好了機票,沒幾天就熔斷了,然後又買又再次熔斷,這樣慢慢拖到2022年,烏克蘭戰爭爆發了。
那陣子新聞鋪天蓋地,開始我們都以為不會打起來,但是離我們幾公裏之外有一個軍火庫被炸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戰爭。烏克蘭的房子都有地下室,我們躲在地下室聽著外麵的爆炸聲,心驚膽戰。後來戰爭波及的地區越來越多,很多地方的人們都沒有家了。我們家最多的時候一次收留了15個外地的親戚朋友來家裏避難,那時候真的怕了。我和卡佳去超市,藥店排隊,屯了點必需品。
卡佳每天跟國內的家裏打幾個視頻,她非常想念寶寶們,有幾次她忍不住跟我媽說,“萬一寶寶們沒有了爸爸媽媽,請你們照顧好他們。”我媽就罵她亂想。我也勸卡佳不要總是給家裏打電話,中國人講究報喜不報憂,電話打多了,他們又著急又幫不上忙。她也不聽,仍舊每天打。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白天還好,晚上大家都不敢睡,萬一睡沉了,聽不到轟炸機的聲音就麻煩了。幾個男人輪流值班,一會兒打開門看有沒有錯過的警報,不論何時,隻要聽到“嗚嗚”聲,就趕緊跑地下室躲避。
我打算帶卡佳去臨近的波蘭轉機回國。我想帶嶽父母一起,烏克蘭有規定,60歲以下的男性是不允許在戰爭期間出國的,他們要留下來隨時補充戰鬥力。卡佳的表哥開車把我們帶到波蘭,原本我打算在波蘭買機票回國,得知波蘭安排了撤僑包機,我就打大使館電話。使館讓我們等兩個星期,因為第一批飛機先帶留學生和帶孩子的家庭回去。我們很理解,有安排我們就不著急了,這下心裏總算安定了。

 

我們碾轉到波蘭等到祖國的包機才回國,這是我們在等候登機回國。

2022年4月,我們落地蕭山機場,在南潯隔離了一個月才回家。這期間我們有過害怕,但從來沒有慌亂。因為我看到每一步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從機票熔斷到不能坐包機再到被表哥開車帶到波蘭,後來又坐上回國的包機,每一步我們都很幸運,這就沒什麽著急的了,兵來將擋就可以。2022年5月,我們回到老家,見到爸媽和兩個寶寶,心裏很踏實。
穩定下來之後,我又開始琢磨做點什麽,木材廠生意不太好,我在家裏總閑著不是辦法。我姐姐說,要麽做自媒體吧,你們不是經曆了戰爭嗎?這是普通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經曆的事情,可以把它分享出來給大家看,她可以幫我們剪輯視頻。就這樣我和卡佳開始了自媒體之路。
開始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說啥,視頻很短,拍得也不好。但是卡佳越來越有感覺,她性格活潑,熱情大方,有天生的鏡頭感。我們家裏人性格內斂,不愛表達,她和我們在一起經常會出現很有意思的喜劇效果。
比如,我媽媽是很有代表意義的老一代莆田女人,勤勞節儉,悶頭幹活不愛說話,更不會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卡佳像個小孩一樣,圍在媽媽身邊,嘰嘰喳喳,媽媽慢慢也開始愛說愛笑了。這兩個人經常鬥嘴,成了視頻的一大看點。卡佳表達情感很直接,會抱著爸爸媽媽脫口而出“爸爸媽媽我愛你。”卡佳不認可公公婆婆的稱呼,覺得那樣有距離感。她很多次跟媽媽說我是你的女兒,也要求媽媽把她當女兒一樣。我媽被她纏得沒脾氣,現在也會說“我愛你”了。

 

卡佳和我媽媽的合影。

卡佳很愛學習,她自學漢語,還說這麽多粉絲,我要努力說好普通話,不要說“莆田味”的普通話,要讓大家都能聽懂才行。卡佳自己買來書,照著拚音自學漢字,在田字格裏一筆一劃寫漢字。她非常喜歡中國的漢字,一有時間就寫。卡佳說她很享受寫漢字的時刻,寫得時候心會不由自主靜下來,這種感覺很舒服。
媽媽很喜歡這個上進的兒媳婦。有一次她走進來看到卡佳寫得滿滿的本子,說“寫得不錯”。卡佳高興過頭,她知道媽媽不認幾個字,對媽媽說“我教你啊”,媽媽覺得自己老了不想學,卡佳就講起大道理,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最後媽媽甘心認輸。

 

這樣的本子,卡佳練習了很多本。

卡佳對什麽都好奇,去年我表弟結婚,卡佳終於看到了完整的中式婚禮,整個過程她比新郎新娘都興奮。剛好我們做短視頻,卡佳現學現賣,給網友們講解莆田婚禮。卡佳跟著媽媽學會幹很多農活兒,拉犁,摘花生,掰玉米……卡佳插紅薯秧一個都不合格,被媽媽拽出來重新插,她在那裏鬥氣,總想自己搞定一個合格的,媽媽說“怕什麽,你還要跟我學幾十年呢,總會學會的。”

 

電視台來記者采訪我們,卡佳和媽媽摘花生準備煮來給大夥吃。

卡佳最喜歡幹的活兒是跟媽媽一起去摸海鮮,蛤蜊,海蟶子,比我媽摸得都多,有時候還會自己下廚。從第一次來中國,卡佳就對中國食物充滿熱愛,我媽當初還擔心“吃麵包的喝不慣小米粥”,沒想到她無縫銜接,現在家常菜她自己都會做了。卡佳很喜歡吃海鮮,恰好最熟悉的兩個中國城市,大連和莆田都是近海,對她這樣的吃貨來說簡直美爆了。
卡佳對小孩很嚴格,倆小孩想吃冰激淩,她就帶他們踩紙箱賣錢買,還給他們講節儉和自力更生的大道理,就像我小時候我爸給我講道理的樣子,但她自己又像個孩子,每天跟在我媽周圍撒嬌賣萌,蹦蹦跳跳。看著她和媽媽兩個人帶著寶寶去地裏幹活,我跟在她們後麵有種很滿足的感覺。
我們過上了和平安穩的幸福生活,但是我和媳婦心裏始終惦記著烏克蘭的嶽父嶽母。前陣子嶽父嶽母視頻時說,現在戰爭越來越緊迫,烏克蘭的生活已經亂七八糟了,過一天算一天,完全沒有計劃。嶽父差點被征兵去開坦克,幸虧腰不好才留下來,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我和卡佳每天惦記兩位老人,但是沒辦法,各國有各國的規定。作為男人,我隻能把事情做好,把卡佳和孩子們照顧好,等嶽父到了60歲,我就可以把他們接過來,一家人一起過安穩幸福的生活。
當然最好是俄烏戰爭早日結束,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去烏克蘭做生意了,成家立業,有了家,把事業搞好才是莆田男人的本色。
*本文由廖傑瑞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廖傑瑞本人授權提供。

*本文在今日頭條首發。  

 

 
 廖傑瑞 | 口述
 逍遙魚 | 撰文
 呱   呱|編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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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丨涿州孤島,等待救援的60小時

傅一波 在人間living 2023-08-04 00:56
 

 

 

撰文|傅一波 肖奕佳  編輯|周褶褶 南雪

出品|鳳凰網在人間工作室

 

 

2023年8月1日清晨5點,河北涿州水尚仁佳小區3號樓,19歲的黃小萱和弟弟在過道裏醒來。她睡在2樓,看了一眼樓道,“都是水,家被淹了”。

此前一天,涿州已經下了一整天雨。當天上午,黃小萱看到距離小區不足百米的北拒馬河開始漲水。下午4點左右,大水漫至小區門口,居民和物業嚐試用沙袋在小區門口建立水馬,阻止水勢繼續蔓延。6點後,大水湧入小區,進入1樓屋內,並持續上漲,業主們隻能退回到自己的樓棟中。
黃小萱一家四口決定搬離到樓棟的過道居住。
這棟樓一共20層,他們住在3號樓101室,是最先受到洪水侵襲的住戶之一。原本他們以為一天就能扛過去,但“沒想到水會那麽深”。黃小萱負責整理家裏的貴重物品和證件資料,父親把客廳的電視拆了下來,都放到臥室的衣櫃上方。母親準備了不多的物資:水、饅頭和方便麵,還有簡單的被褥便離家而去。
但大雨和洪水不止不休。據氣象資料,7月31日當天13時30分,北拒馬河紫荊關水文站流量達到1072立方米每秒,一直到夜裏11點,仍有1040立方米每秒,為曆史極值。更大的災難接踵而來。
說不清下午還是當夜,小區地下車庫塌陷,洪水嘩嘩往裏灌。住在11樓的居民徐女士記得,塌陷後的地下車庫裂開了很大的半圓形口子,從上麵望下去有幾層樓深。
黃小萱和她的鄰居們,陷入了以家為牢的一座“孤島”。
地陷時刻,3號樓的居民甚至完全沒有在意,隻有低樓層的人隱約聽到一些聲音。他們不停地刷著手機等待救援,隻看到8月1日中午,“涿州一小區地庫塌陷洪水湧入”的事上了微博熱搜——說的是自己的小區。
網友們熱議著地庫塌陷的時間節點,外來的媒體電話不停追問著地陷的體感,但身處孤島的徐女士說,“那個時間,誰還關心塌陷?”
他們關心的隻剩下:什麽時候能出去?
茫茫無盡的等待裏,黃小萱坐立不安。
轉移至樓道後,黃小萱一家分散了,父母去了三樓走道,她和弟弟在二樓。由於準備不足,一家人都省著口糧,父母推說自己不餓,把饅頭留給黃小萱和弟弟,喝水也不敢放肆,隻能一小口又一小口地吞咽。
她坐在過道裏,不停地刷手機關注社交媒體上有關涿州水情的最新消息。每隔一小時,她就跑到樓頂的平台上,一麵看雨勢和水位是否下降,一麵看是否有救援人員到來。這些都沒等到,反而是手機電量快要降到20%以下了。
她不敢再繼續用手機。到了晚上11點左右,她靠著牆壁睡著了。
住在2號樓的居民李榮在洪水發生後,待在位於三樓的小區物業辦公樓裏。一夜過後,他眼見整個小區像是“泡在水裏”。8月1日上午,雨小了些,不過水位沒有任何變化。有住高層的鄰居在小區群裏說,隔壁敬老院的人,已經被快艇轉運離開了。
到了下午,希望似乎終於靠近——有救援隊開著衝鋒艇從小區門口路過。
李榮叫了一聲,但無人響應。衝鋒艇開走了,他的心沉了下去。
等不來救援,食物和飲水的減少讓他慢慢焦慮起來。尤其是在小區群裏看到鄰居發出視頻,畫麵中有兩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生,借著遊泳圈遊出了小區。李榮也想這樣,可他處在的位置沒辦法出入——洪水堵住了所有的求生通道,他也無法從高處跳窗——他陷進了一個“死胡同”。
手機信號斷斷續續,除了枯等,他別無選擇。
1日晚間,5層的住戶下樓查看水位,發現了正在樓道內打地鋪的黃小萱一家。盡管兩家平時並無往來,但鄰居提出讓他們搬到5樓避險。
黃小萱的父親有點不好意思,就讓兩個孩子趕緊跟著上樓,自己則跟妻子繼續住在3樓樓道內。
上樓後,黃小萱和弟弟的情況稍有好轉。鄰居的準備相對充分,洪水來時,就預判會停水、停電,他們急中生智,便將電瓶車的蓄電池拆下,直接把正負極和插線板相連,當作家中的緊急供電設備,順便也給手機充電。
需要熱食的時候,他們把食用油滴上棉花,用打火機生火,煮蔬菜和泡麵。
2號樓的徐女士把飯量減到了一天一頓,水也不敢多喝,一方麵是為了節約物資,更害怕因為上廁所而導致馬桶無法正常排衝。第一天她試過拎著水桶到樓下接洪水上樓,可由於大水小區內的下水也出現了問題,馬桶的水排不出去。幾天囤積下來,潮濕燠熱的空氣讓廁所裏的味道散至客廳。
對每個住戶來說,手機電量決定著自己和外界的鏈接,是生還的希望所係。徐女士能做的是,不定時開關機,和遠在廣州出差的丈夫報平安。
這樣的日子撐了72小時後,多數業主家的冰箱都漸漸空了,儲備的水也快要用盡了。2日下午,水位稍退。黃小萱從社交媒體上看到,不斷有救援隊趕往涿州。
希望又升起了。她頻繁往返於樓頂和屋內,一看到樓下有救援人員經過就大聲呼喊。
直到模模糊糊記不清哪一個時刻,她看到遠遠地,黃衣服紅衣服的救援人員真的乘著船,向他們而來。
 
知道涿州災情的時候,北京公羊救援隊隊長張安琦正和他的隊友們在北京房山進行救援。北京剛一結束,他便馬不停蹄地來到涿州。
公羊救援隊是一個成立於汶川大地震後的民間救援組織,成員多是民間高手,裏邊很多律師、會計師、民營企業家,甚至不乏博導教授。他們擁有中國一流的救援裝備。
2日上午,張安琦和公羊救援隊的59名隊員抵達涿州現場。彼時,他已經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全是河,到處是孤島。”他在一段路旁看見兩個老人站在房頂上不停喊救命。
在他拍攝的一張照片裏,6艘衝鋒舟在漫水的街道上行駛。洪水的高度與路麵高處懸掛的路牌相差大約1米左右,甚至逼近紅綠燈。張安琦測量了水位,最深處有5-6米。
他向鳳凰網分析,涿州幾麵臨河,又處於泄洪區域。普通的小馬力船隻在類似地區容易形成泛舟,無法控製方向。還有的地方洪水深淺不一,船隻啟動會遇到問題。同時,不論是新老城區,因為洪水導致路標被掩蓋,救援隊員判斷方向需要時間,造成延誤。多方的不利因素使得,救援難度加大。
公羊救援隊針對水尚仁佳的救援工作,是8月2日下午兩點左右開始的。由於3號樓周邊地庫的塌陷,救援隊無法利用救生艇靠近,隊裏直接動用了一架H155直升機進入小區3號樓,進行難度係數極高的懸停救援。
隊裏動用了一架H155直升機進入小區3號樓,將一位剛滿月的嬰兒救出。孩子缺水,並且因為長時間待在屋內,有了熱傷風的症狀。還有一對姊妹,妹妹5歲,姐姐10歲。接上她們到達安全地點後,張安琦想起自己衣服裏有一根火腿腸,他拿出來給了妹妹。小姑娘把火腿腸掰了一半,又分給了其他人。
救援隊還空投了物資,有水、方便麵和自嗨鍋。但“還是很不夠,很缺水”,黃小萱在8月2日夜裏對鳳凰網表示。
由於直升機無法連續懸停救援,當天16點45分左右,公羊救援隊針對水尚仁佳的救援暫時告一段落,張安琦和隊員們共救出39名居民。
麵對更多待救援的鄰居,張安琦表示在災情麵前隻能采取:嬰幼兒、老人、危重病人優先的原則。他也說出了救援的艱難,直升機救援固然比起船隻方便,但以水尚仁佳為例,樓棟沒有適合停靠飛機的降落點,懸停救援一次最多8人左右,救下之後送往安置點,來回造成的時間損耗,讓張安琦隻能先顧及更為危急的救援地點。
3日淩晨0點11分,47歲的張安琦對鳳凰網表示,估算當天的救援人數,“怎麽著也救了幾百人了。”
他說自己很累,想去休息一會。他已經60個小時沒合眼了。
3日下午1點35分,張安琦所在的公羊救援隊發布撤離公告,後續將會有其他救援隊伍介入。張安琦將要回到北京繼續參與救援,而他的隊友則返回杭州,台風“卡努”很可能將要經過浙江一帶,他們需要提前做好準備。如果有需要,即刻出發。
漫長失聯了將近12小時以後,8月3日下午4點50分,鳳凰網終於再次接通了水尚人家居民徐女士的電話。她表示,“都出來了”,但救援隊還在進行最後的掃樓工作,因為也有一些居民不願意離開,大概是“沒有地方可去,想守著家”。
至此,孤島“水尚仁佳”裏的居民已經全部獲救。
救援力量湧向了更偏更遠的農村地帶,在那裏,還有更多孤島居民亟待救援。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黃小萱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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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屍房呆了三天,看到宇宙的生命形態,還發現了克格勃的秘密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194 bytes) () 08/06/2023 postreply 08: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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