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682)

來源: FormatRun58 2023-07-21 16:44:29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86838 bytes)

 

渴望GAP的年輕人,去海底撈當服務員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3-07-07 01:28
 
 

在海底撈打工,也不能和所有的煩惱說拜拜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湧向海底撈。以前,吸引他們的是學生卡打折,而現在,則是打工。

 

人生的前二十幾年,他們在既定的軌道上一路飛馳,但在某一天,腦中卻突然浮現出“停下來”的念頭,怎麽也打消不掉。
 
於是,海底撈就成了臨時上岸的落腳點。來到這裏的年輕人,堪比在一所社會大學進修,從收台、洗碗、切水果的日常瑣屑裏,學習真實社會的人情世故。
 
這裏就像一個驛站,不斷見證到來與離開。

 

 

 

體麵的選擇

 

當一個人身上隻剩四百塊錢,在求職方麵,他不會有很多選擇。創業半年虧三十萬的城哥,就是被海底撈招聘上“包吃包住”四個字吸引的。

 

人生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搞砸的。在過去的小十年間,城哥做過媒體,也回老家搞過養殖,但如今一切重啟時,他已經住進了海底撈的員工宿舍裏。

 

宿舍是群租房,離上班的地方不遠。不到十平米的房間裏放了八張床,上下鋪,有點像大學宿舍的感覺。

 

但年過三十的城哥早已失去了大學時的睡眠。一間宿舍八個人,每人都身處不同的崗位,作息很難統一。幾乎每天晚上,城哥都會被更晚回來的舍友吵醒,大概在夜裏兩三點,他才能正式入睡。

 

在健康證還沒有辦下來的那幾天裏,城哥總是坐在宿舍裏無所事事。

 

他每天的盼頭就是吃飯。午餐是上午十點半,晚餐是下午三點半,和顧客的用餐時間錯開。飯是專門的員工餐師傅做,葷菜不多,但管飽。

 

海底撈提供的員工早餐,花樣很多,可以自選

 

吃、住都有人管,生活幾乎可以沒有開銷,每個月有工資,錢還能攢下來。城哥最初的設想就是如此,攢點錢,然後去尋找下一個更合適的工作。

 

某種程度上,可以把“去海底撈上班”當作一場Work Holiday,一種臨時的過渡體驗,等成年人整理好心情後,一切終究回到正確的軌道上。

 

嬛嬛曾是“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到大學習都很好,畢業一兩年就進入了頭部大廠。然而在她眼裏,這份外界看起來高薪而體麵的工作,就如同在流水線上洗大腸一樣,令人作嘔。

 

每天早上八九點,嬛嬛和形色匆匆的上班族們一起擠地鐵。既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擠進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擠出來的。唯一的感覺就是,下一秒心肝肺都要被擠爆。

 

工作裏和客戶無止境的拉扯讓嬛嬛感到疲憊,而另一邊,老家的父母還在電話中催她考公。她終於厭倦了自己一直正確的人生,掀翻了牌桌。

 

之後的一年裏,嬛嬛幹過直播、擺過地攤、做過促銷和客服......這個“好孩子”幾乎是報複性地體驗了所有軌道之外的生活。不過,沒體驗過餐飲是她一個小小的缺憾。

 

於是,她想到了海底撈——一個足夠穩妥的選擇。

 

這是一家幾乎遍布中國各大城市的上市公司,店員笑盈盈的麵孔和周到服務堪稱業界標杆。洗手池前的香水、護手霜、漱口水,抹去了以往火鍋店“味道大”的刻板印象,通宵的燈火下,一切都井井有條。

 

海底撈經典的四宮格火鍋,0元清水鍋讓很多人嚐試到DIY鍋底的樂趣

 

兩年前大學畢業後,小周成了一名沒編製的小學老師,家長看她年輕,對她的態度就像使喚丫鬟。半夜三更拋過來一道數學題,小周就得從床上爬起來給孩子講,從這角度來看,做老師和做服務員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無奈地被拋下也好,主動地跳出也罷,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越來越多高學曆的年輕人來到海底撈。

 

嬛嬛一組麵試的十個人裏,有一半都是大學生。負責麵試的店長明顯不關心他們大學的等級,隻會給所有人平等地蓋上戳,“在上學”或是“已畢業”。

 

 

 

海底撈的秘密

 

當一個人的身份從顧客轉變成海底撈員工,意味著,有些秘密要掩蓋不住了。

 

小鴻上一次以顧客身份來吃海底撈,還是去年年底。

 

那次他帶著女朋友,想有個不被打擾的二人世界。店員貼心地把他們帶到了餐廳裏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卻也始終沒忘記,要在第一時間趕過來,把他們倆杯裏的飲料盛滿。

 

等穿上海底撈工作服後,小鴻才明白事情沒那麽簡單:“盡量不讓客人倒水”是一項員工必須完成的KPI。

 

倘若一名服務員“放任”顧客自己倒水,這一幕將被天花板上的監控記為證據,員工可能會麵臨處罰。

 

小鴻在海底撈的崗位是收台。一般來講,客人結賬離開後,5分鍾內,他就要上前把桌麵收拾幹淨:藍色毛巾擦殘渣,黃色毛巾擦油漬,白色幹毛巾完整擦一次桌麵,最後用粉色毛巾擦客人坐的椅子。

 

如果是用餐高峰期,整個清理過程不能超過十分鍾。如果不幸超時,小鴻就會收到一張“黃卡”,這意味著懲戒,第一次是警告,第二次就是罰款。

 

在海底撈,服務員會盡力滿足顧客的各種需求

 

他來海底撈打工的初衷就是學習。今年25歲的小鴻,算上實習已經在IT行業裏做了四五年。雖然月薪接近兩萬,但他卻總是惶恐,因為擺在程序員麵前,“35歲”是道逃不開的詛咒。

 

擔心鐮刀落在自己身上,小鴻想換個賽道,“做一份老了也能做的工作”,餐飲正是他看好的下一個方向。

 

“都說餐飲很累,海底撈又是行業裏出的名的壓力大,”抱著觀摩學習打心態,小鴻在海底撈體驗了一個月,每天上班10小時,除了收桌子,傳菜、洗碗都要做。

 

有些餐廳對服務質量的要求精確到秒,比如“客人到桌5秒內,必須有服務員接待”;還有一些崗位工資也是計件的,傳一盤菜4毛,收一個轉移箱也是四毛,多勞多得。

 

因此,對於服務員而言,時間就是金錢。每走快一步,就意味著為自己掙得了更豐厚的報酬。所以坐在海底撈裏,你能見到的所有服務員都是腳步匆匆。

 

小周最開始並不理解這一點,直到她的大步走被貼上了“懶散”標簽。餐廳經理提醒她,在海底撈,小步快走才是標準姿態。

 

對於高學曆的年輕人來說,海底撈就如同一所社會大學,流水線般的標準服務將重新教會他們待人接物的準則。

 

嬛嬛在前台站了半個月後,對服務員的“眼力”要求深有體會。看到小孩,要主動贈送玩具;看到老人,要主動拿來坐墊;看到孕婦,要主動提供話梅、介紹營養菜品......要是等顧客說出來才行動,一切都太晚了。

 

六一前一天,嬛嬛工作的餐廳為顧客準備的驚喜花束

 

與此同時,海底撈將員工分為四個等級:初級、中級、高級、擔當,不同級別的員工擁有不同的自由度。

 

一個前廳的“擔當”,可以獨立安排自己的任務,可以自行判斷給顧客送什麽禮物,也可以協調同級間的工作,而不再需要聽命於組長。

 

為此,許多入職兩三個月的人,無論年紀、學曆,都在手機上申請成為擔當、並接受考核。

 

也就是說,在海底撈的江湖裏,不管你是什麽背景,“階級”躍升的通道永遠開放。

 

 

 

江湖再見

 

包吃包住、五險一金、團隊氛圍和諧,海底撈的這份工作似乎完美符合人們對於穩定工作的設想,但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高學曆的年輕人來海底撈,大多隻是短暫過渡。

 

和小鴻一起進入海底撈的女生,幹兩天就走了。他自己也在日複一日的收台、清盤子中,喪失了工作的意義感。

 

每天都有人提出離職,又有新的人加入,流動性成為了海底撈無法撕去的標簽。年輕人來到海底撈隻是為了攢錢、為了生存,但人生總該有些生存之外的東西,小鴻這樣想著。一個月以後,他也告別了這裏。

 

海底撈的醬料台,提供近20種口味選擇 / 視覺中國

 

來到海底撈後,身體上的累在蔓延,這是一種疼痛、酸軟、乏力的感覺。

 

曉涵的手上裂了很多口子,全拜過去三個月每天切水果、洗碗所賜。

 

她發現自己總是能被奇怪的東西撞到,可能是軲轆快滾出火星子的推車,可能是桌椅不長眼的棱角,也可能是兩三百斤的男顧客。

 

帶著腿上的淤青回家,媽媽都忍不住問她:“孩子啊,你是去前線打仗了嗎?”

 

熬過這些身體上的考驗後,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這些跳下軌道的年輕人,是否願意真的拋棄學曆與閱曆之別、將自己融入進來?

 

很長一段時間裏,城哥在海底撈十分痛苦。

 

他所在的那個門店,就如同一個真實的江湖,“派係”林立。北京來的跟北京來的玩,四川的跟四川的玩,來自貴州的他融不進其中的任何一個“幫派"。

 

有一次城哥忘了上交手機,工作中被同事無意間摸到了,幾天後,他因此被通報批評,罰了八十塊錢。而舉報他的就是那位同事,罰款變為獎金進了對方腰包。

 

雖然轉行了,但城哥還保持著睡前讀書的習慣,但在堆滿襪子鞋子、橫躺著八個男人的狹小空間裏,他卻被舍友嘲諷“裝文化人,假正經”。城哥笑了笑,沒說話。

 

兩個月一到,城哥拿了七千多塊錢,迅速離開了海底撈。同宿舍的人刪除了他的好友,再沒有過聯係,而城哥也再沒吃過海底撈。

 

五月份,嬛嬛趕上了一次海底撈內部員工的小團建

 

生存是所有人的最低線,而對於那些渴望在工作中追尋更多價值的年輕人來說,海底撈並不是一個完美的選擇。於是兩三個月一到,他們將自己拋向更廣闊天地裏。

 

而對於另一部分人來說,人生本身就是意義,活著是一場漫長的體驗。從這個角度來說,短暫的海底撈體驗為他們的人生增添了色彩。

 

紅色的燈牌永遠閃爍在商場最頂樓,不論白天還是黑夜,你到來,它就會跟你say hi。

 

 

 

作者  水兒12  |  內容編輯  百憂解  |  微信編輯  田鄢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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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約車司機的午夜充電站

 小晝 極晝工作室 2023-07-06 20:40

 

圖、文、視頻 | 呂萌

剪輯 沙子涵

編輯 陶若穀

 

深夜的平湖充電站。

30歲的劉士明沒有將開網約車的事告訴周圍的朋友。六個月前,他還在深圳的寫字樓裏辦公,是一家教育機構的店長,每天給員工製定銷售計劃。被公司優化後,他租了輛車,穿梭在深圳的街巷,靠時間換錢,已有半年。

淩晨三點,送完最後一位客人,劉士明把車停在了平湖充電站。出車12小時,賺150塊,勉強覆蓋掉當天的租車費,還沒算充電、吃飯的錢。充電樁從零點開始被搶占,直到淩晨2點以後,第一波充完電的司機走了,才寬鬆一點。他在這個時間來,準備今晚就睡在充電站,天亮再繼續出車。

從廣州技術師範學院畢業來到深圳工作,已是2016年的事了。他做過話務員,做過金融支付,開網約車之前在成人教育機構上班,三年裏,從電話銷售業務員開始,轉成銷售,又晉升為店長。

 

 

淩晨3點,坐在車裏休息的劉士明。

去年6月,公司發布轉型通知,要留下來就得轉業務,不然就降薪調崗,回去做銷售。離職後他嚐試過擺攤,在深圳賣檸檬茶,起初生意不錯,月入2萬,積累了一定客戶。之後和朋友合夥做實體店,他把積蓄和借的10萬全投進去,因為疫情管控和自己經營不善,小店自2022年8月開張,就一直在賠錢,沒多久就停業了。2023年初,他擠進了網約車市場。

起初一天跑500塊還算容易,幹滿16個小時的話,能掙到1000塊,可沒多久就接不到什麽單了。“我也不知道是大家都失業了,還是這個行業不景氣”,劉士明甚至有時候一下午都接不到單。

他所在的司機群人越來越多,有人4小時才跑了80塊,有人8小時能賺300多,“大部分都不太行,每天兩三百。”劉士明說。

 

 

網約車上還沒撕掉的罰單。

劉士明給自己準備了一個200元的紅包放在車裏,寓意好事成雙,開車一路平安。

為了多等到一些單子,劉士明時常在車裏睡一晚,節省通勤時間。如果送客人的地方離家太遠,回家路上要一個多小時,到家後給車充電,又要一個半小時,“洗個澡,看看手機6點,天就亮了。”他索性在充電站過夜。

劉士明覺得自己還算慶幸,沒成家,沒人催他回家,他每天給自己規定要跑夠12個小時。睡眠時間也完全不固定,充電、飯後、等單的時間都可以睡。過去半年裏,他說自己幾乎沒有連睡幾小時的時候,手機裏隨時有可能進來訂單。

 

淩晨1點多,在充電站吃晚飯的司機。

為了節約電錢,司機不舍得用空調,在雨天開著車門打傘,在車裏補覺。

跑了半年,劉士明也發現了一些接單技巧——周末去旅遊景點等單,上下班就去辦公樓密集的地方;節假日一些平台會發起免傭金活動,也是必須出車的時段。今年五一他就沒回家,連著五天一直在跑車,每天睡車裏,日收入達到了1000元,“很累,往死裏熬。”

跑網約車是劉士明暫時的過渡職業。如果還清了開檸檬茶店欠的債務,他還是要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對於以後職業規劃,他依然迷茫,“畢業生有那麽多,沒有優勢。”早晨六點,天已漸亮,在車上短暫的休息後,劉士明去車外透氣,準備去機場附近,等早班機的訂單。

 

 

在室外透氣的劉士明。

 

2023年6月14日,深夜在充電站的網約車司機。

已近午夜,餘光明行駛在東莞的雨中,送完最後一位客人。6小時的出車時間,賺了99塊。下雨原本是叫車高峰,現在沒單了。網約車平台的熱力圖上,周圍依然有130多輛網約車在等單,儀表盤上顯示剩餘電量已不足行駛30公裏,餘光明隻好停止接單。

到達平湖充電站已是12點半,停滿了車,上百個充電樁發出“嗡,嗡”的電流聲縈繞其間,餘光明停在路旁排隊等待充電位,沒過一會兒,就在車裏睡著了。跑網約車快一年了,近兩個月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剛跑車時,如果接到跨市的長途,一單就能有200多,他會提前收車,回家給妻子幫忙。然而今年,經常兩個小時才接一單,最少的一天隻賺了100多。起初餘光明以為是自己的賬號出了問題,還給平台打過電話,後來才知道,疫情放開後加入了更多司機,接單難度增加,“人太多了,都在搶單。”

 

餘光明在手機上看周圍的訂單,網約車平台的熱力圖上,周圍依然有130多輛網約車在等單。

餘光明35歲,江西贛州人,初中畢業就去了廣州一家製包廠打工。2019年和妻子來到東莞鳳崗,開了家沙縣小吃,月房租5500元。起初生意不錯,每天1100元的流水。那時大女兒8歲,小女兒2歲,平日店裏忙,沒法照顧孩子,老家的父母過來一起在店裏幫忙,一家六口人住在60平米的出租屋裏,靠小店維生。

疫情期間不讓堂食,小店斷斷續續經營,流水減半。“拋去日常開銷和房租,孩子上學的錢都不夠了。”餘光明說,為了解決經濟壓力,去年6月,他出來跑車,店留給妻子打理,租了一輛電車,押金1萬,每個月4600的租金。

 

 

在充電站休息室睡覺的網約車司機。

 

司機們在休息室裏等待充電完成。

餘光明壓力越來越大。家裏的沙縣小吃今年3月合約到期,房租要漲到6200元一個月,收入依然沒有起色,他和妻子決定不再續租,關店停業。同時,老人還在催著他們要一個男孩,妻子意外流產,為了養身體,還要照顧兩個女兒的生活,一直沒找工作。父母年紀大了,一家人的生活費都指望著餘光明。為了接單,他又加了3個網約車平台同時跑,哪個接到就去哪個。

但也隻有二十單左右,而且多是不到20塊的小單,餘光明隻能延長工時,“我啥都不怕,就怕沒單。”

難得一次接上了高額單,去韶關的順風車,300公裏。送到已經淩晨1點,他太困了,把車停到路邊睡覺,醒來繼續搶單,接到返程的乘客才往回走。

 

零點後,司機們在充電站的地攤吃晚飯。

 

餘光明手機裏存的妻子和兩個女兒的照片。

妻子在家時刻擔心他,每天都會問上幾次在哪跑,吃沒吃飯。雖然住在一起,但他每天早出晚歸,有時一個星期和孩子都說不上一句話,談不上陪伴。打工20多年,也沒買套房子構建一個安穩的家,餘光明始終覺得對家人虧欠。眼下,網約車也快開一年了,到了該續租的時間。“想開店,又怕賠錢,要麽繼續跑車”,餘光明陷入兩難。

2023年6月15日,在充電站休息的餘光明。

 

坐在充電樁旁邊休息的司機。

 

為了省電錢,很多人都是熄火後到外麵等待充電結束,室外濕熱,一位司機的後背被汗水浸濕。

淩晨一點,鄭博文將充電槍安裝好,蹲坐在充電樁旁的石階上抽煙。開了13個小時車,他有些疲憊,“以前每天能充2次電,可以幹8、9百塊錢,現在有時候一天充一次電可能還用不完,收入最多3、4百。”

鄭博文35歲,來東莞跑網約車三年多了。剛跑的時候,一天最多能跑50單,8點起床,晚上9點多收車,睡上一個好覺,月收入在1萬5以上,“不會在乎哪裏充電便宜,沒電了就隨時充,現在都要計算這幾毛錢。”

如今網約車平台增多,平台之間打價格戰,訂單也變得分散。多位司機介紹,平台會將優質訂單優先派給服務分和活躍度高的司機,司機每天早中晚三個高峰時段,必須在線,每完成一個訂單會加一點分數。不能出現違規,也不能自己取消訂單,如果被乘客差評投訴,會降低服務分。成交率活躍度越高,接優質訂單幾率越大。

 

在車裏休息的司機還在查看周圍訂單。

 

睡在網約車裏的司機。

為了提高分數,鄭博文每天6點起床,跑到10點高峰期過了,才吃早飯,“每一個平台都有規矩,得按照他們的規則,如果打醬油,大單肯定不可能給你,隻能讓你去掃附近幾公裏的單。”

晚上困了,也不敢在車裏抽煙,擔心被乘客投訴車裏有煙味。鄭博文遇到過難纏的乘客,他記得一次,夜裏接到一個喝醉的,一直說沒看到他的車,等了半天找到了,上腳就踹。他覺得這個行業越來越難,月入過萬也成了難以達到的目標。

一些司機會去偷用“搶單外掛”——可以自動搶到高額訂單的軟件,朋友也介紹給鄭博文幾款,每月200塊錢。但軟件搶單是不合規的,如果被查出來,會直接封號。“自己在賬號上的努力也就白費了。”鄭博文說。

 

 

在充電站的衛生間,隨處可見搶單軟件小廣告。

 

淩晨3點充完電後,鄭博文把車停在出租屋附近,此時路上已經沒有過往車輛。

“感覺自己卷不動了。”鄭博文回到20平米的出租屋中已是後半夜,妻子和孩子都在老家韶關,五個月沒回家了,“回去就等於說沒有錢掙了,除非家裏有急事。”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他還是想換一份工作。

 

鄭博文晾衣服。

 

在出租屋裏休息的鄭博文。

 
 
 

(出於隱私保護,文中人物為化名。為行文方便,本文提到的“網約車”泛指網約車市場,包括快車、專車、順風車等多種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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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員潮下的中年失業危機

一條·2023-07-05 00:00
不能停下的中年人,在盡全力尋找自救的方法。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5月份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為5.2%,這意味著每20個人當中,就有1個沒有工作。

隨著全球經濟下行,互聯網大廠和外企裁撤了一批中層管理者,一些原本高薪的中年人失去工作,他們是一個家庭的經濟支柱,感受到的失業衝擊更加猛烈,開始出現“在星巴克假裝上班的中年人”,和“中產作死三件套”的避坑指南。

一條采訪了4位40歲左右的失業者,從外企高管到互聯網白領,有人積極找人內推、麵試,有人轉行做博主,也有人在求穩,備考社工,不能停下的中年人,在盡全力尋找自救的方法。

Ryan,42歲,失業1.5個月,IT技術銷售

我原來是在上海某外企工作,做技術銷售,屬於海外的直屬部門。年初的時候,公司在全球陸續裁了兩波人,第二波影響到了我們中國團隊。

 

▲Ryan拍下自己原來上班的大樓

我沒想到會被裁員,因為總部在國內的員工不多,業務非常忙碌。我接到通知是在4月26號,當時正好在客戶公司樓下,準備上去開會,當時腦子一片空白。

我太太是全職在家的,我失業就意味著全家沒有經濟來源,所以當天晚上孩子們睡著之後,我就跟她說了,但一直瞞著孩子。

最大的支出是房貸,每個月如果沒有社保和公積金的話,需要還2萬元左右。然後小孩的教育要支出,大寶上四年級,二寶上一年級,壓力很大。

 

▲失業後Ryan來到星巴克早上9點,還沒有傳說中那麽多人

最近流行的“中產作死三件套”,什麽“房貸近千萬、太太全職在家、二娃上國際”,我覺得是大家看熱鬧的心態。

我是不太認同這種說法的。敢配置這樣條件的人,資產已經到那個級別,就算不上班,生活肯定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像我們這種下麵更普通的一群人,遭到的才是大衝擊。

我是湖北人,20年前來上海,打拚到現在買了房,背上房貸。太太全職在家,是因為我們社會的相關幼托設施確實不太健全,2個孩子需要有人手來帶。

我覺得“作死”的這個說法對“全職太太”很不尊重,好像把家庭陷入困境的原因扣在她們頭上,這是非常不公平的。

在成為母親之前,我太太的工作能力也很優秀,這麽多年一直在嚐試重返職場,但就是有很多隱形的阻礙和歧視在那裏。

 

▲左:端午節,Ryan帶孩子們去杭州旅遊右:Ryan為孩子們讀的英語繪本

我是6月中旬才跟孩子們坦白,之前一直騙他們說在休年假。瞞著的原因,主要是不想毀壞我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兒子很自豪我在一家知名的公司工作,很好的CBD,而且我告訴他們我剛進公司就被重用,以此激勵他好好學習。突然失業了,我擔心兒子會覺得我之前是在撒謊。

但我後來覺得,不能欺騙他們,這在做一個不好的表率,所以就坦白了。

妹妹年紀還小,還有點懵,哥哥首先就會擔心他的私立學校還能不能上、端午和暑假旅遊還能不能去?我保證不會取消,兒子如釋重負,然後說:“那我們以後不要出去吃飯了,就在家裏吃吧,我們把錢省一點。”

我有領上海的失業金,每月2000多,大概能領20個月,“開源”有限,肯定要“節流”。

孩子有很多補習班,架子鼓、羽毛球、畫畫、英語、鋼琴、舞蹈、練字等等,有些是網課,算下來每周課時費要2000元,我們就砍掉了一些。

非必要的消費品不買了,今年618我們買的就比過往少了很多。出去吃飯,就不會點特別奢侈的菜品,小朋友的玩具,現在就隻買一兩個。

 

▲Ryan嚐試做副業,考察西塘的鄉村振興項目

我們公司蠻人性化的,有1-2個月緩衝期,早走晚走,拿到的賠償總額都是一樣的,也沒什麽活兒派給你幹,就看你要不要保留一個在職的狀態,方便你找下家時好談一些。

現在市麵上招人的公司比較少,薪資方麵肯定會降低一些要求,我後來拿到了一個麵試機會,最後沒有成功。我覺得悲觀是暫時的,還是要多學習,我也嚐試在拓展一些副業。

 

▲親近自然,是Ryan緩解焦慮的一個方法

沒有麵試的時候我會非常焦慮,如果影響到家人就不太好。

這個時候我會去跑步,鍛煉身體,讓自己獨處,平靜一下。或者找一起離職的同事,聊聊天,甚至我還會安慰在職的同事,因為他們也很焦慮,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

我覺得我們需要修正一套價值標準,就是不能說,我不工作就沒有價值。有一位財經專家叫葉檀,她說自己以前的成就感都來源於工作,後來得了癌症,就開始反思這件事。

交友、運動、愛好、家庭……都可以讓你產生價值感,剛好有時間了,就可以去做。

我昨天就跟朋友約了打羽毛球,以前一直想學吉他,沒時間,我現在就準備去學,槳板也是,等小孩放暑假了,我們就一塊去學。

孩子現在基本上都是我開車接送,有更多的時間去輔導他們寫作業。我們家老二以前英語不太好,我輔導後,今年考試獲得了第3名,拿了一個進步獎,還挺開心的。

陳怡靜,40歲,失業近1個月,產品總監

領英是在今年5月9號宣布裁員,中國區裁了100多人。我是4月初就知道了,當時是清明節,我在台州的山裏度假,收到了老板的消息。

比較難接受的是這個時間點。一年多前我們業務重新調整,把社交內容都砍掉,春節過後各項數據都是往上走的,同事們都卯著勁兒大幹一場,沒想到突然通知裁員。

 

▲領英辦公室環境,配備了咖啡館

 

▲2020年,陳怡靜和同事們在領英年會

我負責的是產品和運營部,大概30人。有1個月的緩衝期,這是很短的,尤其在北京,有些人社保不能斷。所以那個月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幫團隊裏的成員們去找工作,我甚至約了很多獵頭到公司,隻有少數人在這期間拿到了Offer。

我的財務狀況算是壓力比較大。因為我是一個沒有很多儲蓄的人,2021年我在北京市中心買了二套房,房貸額度挺高的,加上第一套房貸,基本上每個月80%稅後收入都進了房子裏,給自己留的生活費都不太多。

公司給的賠償加上賣出全部公司股票,盡量把房貸降下來。然後開源節流,把做飯阿姨辭了,用不著的東西二手賣掉了,如果還有一些自由職業的收入,那支持1-2年的生活應該可以。

 

▲陳怡靜此前作為公司代表,參加活動

我覺得AI技術發展這麽快,未來兩年會顛覆很多產品邏輯的,那就先觀察一下外界的環境,所以並沒有著急找下一份工作。

但我還是參加了一次麵試。因為那位獵頭很積極地勸說,我就想著去看看吧,在麵試之前,獵頭追加了一個問題,“對方還想了解一下你的婚育情況”。

我知道職場女性被問這個,是蠻普遍的,其實我沒結婚沒孩子,很好回答,但是我非常反感。因為這家公司也是做人才這個行業的,理應有更健康一些的價值觀,所以我拒絕回答。

不過也進入了麵試環節,這個過程我的感受更差。感覺對方不太熟悉業務但又需要保持權威,所以最後還翻簡曆點評了下我大學的專業。

 

▲回到中國傳媒大學做講座

我學的是藝術類專業,和這麽多年的工作相關性不大。但我已經工作十多年了,工作履曆才應該是最主要的評估項目。

而且對方開出的崗位是一個高管,是直接向CEO匯報的,然後你又用一套過時的框架發問。這就讓我覺得,有些麵試官不是真的試圖了解候選人優不優秀,匹不匹配,而隻是在用一些策略,捍衛自己“麵試別人的資格”。

我想起來,之前有個同事找工作,希望前同事內推,把簡曆發過去,對方給了好多評論“你的簡曆寫得真差”、“就像以前你在工作的時候寫得XXX一樣”、“你果然還是這樣啊”……

我的同事就很難受,想了一晚上,就把這個人刪除了,“他其實可能從來就沒有想要幫我,僅僅隻是釋放了他的惡意而已。”

我很為這位同事開心,因為他很敏銳地意識到對方的問題,然後減少對自己的影響,但是大多數人可能那一刻就是一根刺插心裏了,尤其現在找工作很難,一次兩次,就會喪失信心,陷入自我懷疑。

我把這種稱作“無效的負反饋”,它不能幫助你改善自己,所以你需要練習,識別出來,然後過濾掉,從而保護好你的“自信”。

 

▲此前在旅遊途中

我當然是有理想主義的部分,相信我會看到下一個我願意全力以赴的機會,它不單單指報酬方麵,而是運用我的能力,可以讓社會變得好一點點。在那之前,也許我會因為經濟上的壓力,把郊區房子賣掉吧。

我目前在家一個多月,密集見了很多人,了解各個行業,也有一些挺有意思的項目邀約,未來我可能會以個人的身份去給一些企業做谘詢,或者看看海外的信息。

五月,36歲,失業13個月,互聯網品牌文案

我一直是做互聯網文案和營銷,之前在滴滴、快手幾個大廠都待過,最後是在一家頭部遊戲公司旗下做啟蒙素質教育條線。

我是去年5月底,疫情封控在家的時候失業的,公司空中通知裁員,走正規賠償N+1。

但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厚道吧,封控期間把你裁了,也不能出去找工作、麵試,隻能耗著,這就很難受。

 

▲五月“69平老破小”裝修前後對比

我是蘭州人,已經結婚了,沒有孩子,最大的經濟壓力是有房貸,北京的一套69平的老破小,2018年11月首付,貸款175萬,月供8000元。

被裁後,我思考了一周的時間,就覺得我不想再打工了,轉行做博主。

在大廠待過的人,其實都能理解一種“有今天沒明天”的動蕩感。

你上班會陷入一種“焦慮循環”:入職、證明自己、摸魚、跳槽、再證明自己、再摸魚……而且你的績效,並不是由你的努力決定的,因為業務被砍,或者部門Leader調整,績效就有可能會被打得很低。

再就是,麵試太消耗人了。我之前麵一個崗位,也不是很高的職級,但都要麵到VP級,過了4個環節才能拿到Offer,這件事本身就非常繁瑣。

我就覺得與其這樣無限循環,耗到四五十歲精疲力竭,還不如提前出來,看看在別的領域我能不能蹚出一條路。

於是我給自己1-2年時間,可以沒有任何收入,去做博主。

 

做家居類別,也是臨時決定的。因為當時我連樓道都出不去,剛好我家的裝修底子還可以,我之前在市場品牌待過,有審美積累,平常也挺喜歡拿手機拍照。

那我不想拖延,克服我的完美主義傾向,5月底就發了第一篇筆記。我預期很低,但沒想到有10個讚,還有5個留言。

我就堅持著一直發,一直拍,大概做到1個月之後,漲了3千粉,那我就覺得這事兒好像也沒那麽難。

 

▲五月的家以綠植作為特色

後來慢慢積累出一些標簽,比如“在北京的蘭州人”、“200種植物”、“老破小”等等,算是把一個立體的感覺經營出來,到現在有3萬多粉了。

但是,我的變現能力一直是欠缺的,不知道報價,也不知道找廣告,直到最近才摸出門道。

當你一個人往前爬的時候,一點點去摸,你不會那麽焦慮,因為你沒有對比。後來有認識其他的博主,焦慮就來了,可能這個月我賺了2千元很開心了,別人告訴你“我這個月不好,才賺了1萬”,那你的心態就會崩潰。

我現在做博主的收入,最好的時候一個月也能到2萬。每天早睡早起,花3個小時來做圖、寫文案。

 

▲左:五月與貓貓一起工作 右:成為家居博主後,常在家做飯

但比起金錢,我收獲更多的還是個人成長,不再上班後,我有了很多空閑時間,但完全不敢像以前那樣摸魚混日子,自己的執行力也快了很多。

而且我有了拒絕別人的底氣。以前上班的時候,假如突然有個急事,需要周末加班,我肯定去做,你沒辦法,因為你就賺那份錢。

但是現在遇到客戶周五深夜給我發需求,讓我周六給方案,我覺得如果非得要到這個地步的話,這一單我完全可以不接,我就少賺這幾千塊錢。

我老婆目前還在互聯網上班,其實職場對女性更不友好,尤其是當你有了孩子之後。

所以趁這個機會,我轉行,是在給我們倆未來鋪路,試著把主動權捏在自己手裏,我覺得這樣的未來才更加安全。

田田飛,39歲,失業12個月,公關策劃

我是去年6月離職的,在一家民營博物館做PR,這是一個初創公司,2021年建立,2022年開始穩定運營,但隨後就是封控嘛。

它以線下為主,又是重資產,那麽當公司效益不好的時候,首當其衝受影響的,肯定是我們不產生實際收益的部門。

因為一件小事我跟老板產生衝突,然後我就主動提離職了。

當時離職的時候我沒想到會這麽難。因為2022年初的時候我就想著離開,拿了幾個Offer,但是都沒去,6月離職之後正好我們家裝修,我就一直忙這塊,那就說春節之後再找吧。

 

▲田田飛在麵試的途中

但是沒想到市場變化非常快,不是一點半點。

2022年上半年,我一禮拜也能保證有一兩次麵試,春節之後我可能一個月都沒兩次麵試。然後即使有麵試,我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大家在聊得非常好的情況下,我都自認為這個Offer可能90%會到手了,就突然沒有下文了。

很奇怪,自己會有一些信心上的打擊,薪資預期也在下降,現在我覺得縮水30%都還可以接受。

 

▲左:田田飛常去亮馬河邊跑步,路遇垂釣的老人 右:準備社工考試的教材

我是北京人,家裏有房貸,慶幸的是不太多,每個月還3000多塊錢。

孩子今年上小學,家裏日常要開支,我打算找個能兜底的穩定工作,但我已經過了考公務員的年齡了,所以目前在準備朝陽區的社工考試。

社工是街道辦事處下麵的管理員,沒有編製,年齡放寬到45歲,如果你不覺得累或者無聊的話,可以一直幹到退休。而且它很缺人,今年北京市朝陽區要招3500人。

報酬方麵,據我了解還可以,到手不到7000元,而且工作量還挺寬鬆。有雙休,不過節假日需要值班。

對於剛畢業的年輕人來說,這個崗位可能沒有發展前途,但是對於我這種年齡的人來說,就挺合適,業餘時間還能幹點自己的事情。

我是從08年開始工作,所以到現在社保也滿了15年了,我自己交了一段時間的靈活就業社保,後來就停了。

我是主動離職的,不知道有能不能領失業金,後來在一個叫“北京通”的APP上申請,也通過了。我的標準是每個月2000出頭,可以領18個月。

 

▲田田飛常去的菜市場

 

▲健身和帶娃,成為生活的重心

我現在在家,帶娃比較多,一定程度上是有利於家庭關係的。

因為之前我和我媳婦兒兩個人上班的話,主要是我媽幫忙帶孩子,比較寵吧,就有一些不太好的習慣。剛好我接手,上下學輔導作業、買菜做飯,家裏一些隱形的矛盾就沒有了。

失業之後我有所成長的地方,就是開始係統性地健身,跟著網上的視頻自己練,每天保證2個小時,甚至這變成了我每天的精神支柱了,因為它讓我有個事兒幹。

現在很多幫扶政策是針對年輕人的,我是希望社會對35到50歲左右的這幫人,也能有些措施,比如說把公務員年齡限製放開,才會傳導到私企去把年齡放開。

現在被迫失業的人很多,希望大家調整好心態吧,鍛煉身體,照顧好家庭,都能夠安穩地度過這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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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7月15日,睏擾警方13年的長島沙灘連環謀害案被成功破獲!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41378 bytes) () 07/21/2023 postreply 17: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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