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打了20份零工,我不再追問工作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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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5年,經曆20場求職噩夢
又一批畢業生湧向就業市場。
去年七月有一項數據,兩億的中國人在打零工。我們正迎來一個零工時代,過渡性和暫時性的勞動成為越來越多人的選擇。
浦西是這兩億分之一。畢業五年,她換了20份工作,在很多教培機構當過老師,也做過服務員、電商客服、鄉鎮街道臨時工。最長的一份幹了一年多,最短的一份連一天都不到。並且,幾乎每一次都是主動辭職。
但過上這種動蕩的生活絕非她本意。20份工作中,她的境遇不限於:目睹上司對其他女同事進行性騷擾、遭受無故的攻擊和辱罵、被要求向客人兜售價格高昂的保健品……她想,這不對勁,這不正常,於是她離開。
你可以說浦西是一個在就業市場沒什麽競爭力的年輕人:她有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買好了木炭。她的學曆不高,三本。讀的是最沒用的文科,英語專業。和家人的關係也很緊張,在飯桌上被指著罵“你怎麽不去死”。
但更多時候,浦西是一個如你我一般普通的年輕人:她養一隻狗,金毛,女孩,活潑漂亮。她始終自食其力,盡力做到不傷害任何人。身邊勸她“擺爛”的聲音不絕於耳,但她說自己寧願痛苦,不要麻木。
浦西的困惑,或許也是這個時代年輕人們普遍的困惑,如果能有穩定的工作,誰願意做零工呢?可是,從沒有人告訴過他們,想要找到一份合理、合法、有尊嚴的工作,原來這麽難。
一
“正常”的工作
我們先來看看什麽是“不正常”的工作。
性騷擾絕對不正常。浦西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教培機構做英語老師。老板給機構裏其他部門的女同事發露骨的騷擾短信,逼得她們隻能辭職。
她幸運地沒有成為被騷擾的對象,但仍然惡心到無法繼續工作下去,誰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呢。她的想法是,如果對方是同級,那或許還有對峙反抗的可能。可對方是老板,性別之上還有權力,那就隻能避而遠之、跑為上策了。
那時她剛離開大學,沒有社會經驗,和公司簽訂了幹不滿一年就要賠錢的合同。捱到一年合同期滿,立刻辭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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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司離職的那天,是個好天氣
欺騙也是不正常的。她在藥店上過一個星期班,就是我們走進藥店第一個見到的,給你拿藥、結賬的櫃台人員。
這份工作,與其說是藥師,不如說是銷售。
貨架上的藥品,她明明連功效都記不全,卻要謊稱自己考取了藥師證,向走進店裏的客人一一介紹。她捫心自問做不到。那一周她沒賣出去任何藥,隻是站在前輩身後“學習”。
春節快到了,有農民工走進店裏,帶著打工一年攢下的錢。她看著身邊的同事極力向他們推銷貴價保健品,幾分鍾後,農民工似懂非懂地掏錢,將其作為回村過年時,帶給老父母、妻子孩子的禮物。
保健品的真實功效有幾分配得上實際價格,大家心照不宣。她覺得這麽做很不道德。
可是,在藥店工作的人,也有自己的銷售指標,每月幾千元,完不成就得自掏腰包把藥買下來,於是大家隻好都這麽做。這是一種底層互害嗎?她不知道。“農民工是底層,可我們也是底層。誰不是底層呢。“
決定離開藥店的時候,浦西想,我不能繼續在這呆下去了。否則總有一天,我也會突破自己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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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西日常學習的書桌,也是她的工作台
更常見的是不合理的工作強度,和一些細微的,浦西自己也很難概括的不舒服。
她在奶茶店、漢堡店、咖啡館分別做過店員。應聘咖啡師學徒時,她天真地以為自己真的是去學做咖啡的。實際上她身兼數職,既是咖啡師,也是服務員、清潔工。
早上上班的第一件事是拖地,咖啡館共有上下兩層,加起來三百平米,她一個人拖,起碼要花兩個小時。咖啡館兼賣煲仔飯,抱著砂鍋在桌椅中穿行時,她不慎打碎一隻,因此賠了錢。
期間有人來店裏想要應聘,老板擺擺手說不缺人。浦西在他背後一邊腰酸背痛地拖地,一邊翻白眼,“怎麽不缺人?一個人當三個人用當然不缺人!”
許多規則讓她覺得荒謬。比如,要在店長路過時停下手裏的活,挺直腰背,嘴角向上提拉表演微笑,以示恭敬。不這麽做,就會被嚴厲地訓斥。比如,她在漢堡店因為沒有幫忙卸貨,被老板娘指責“做人不行”,破口大罵。但她是收銀員,那本不是她的分內事,況且卸貨的人手綽綽有餘,也沒有人真的喊她幫忙。
“誰願意每天被人無緣無故地罵?一點尊嚴都沒有。”她想不通為什麽不能有話說話、有事說事,“我為你付出體力勞動,你付給我錢,我們明明是平等的。”
她覺得這些責難毫無道理,被要求做的那些行為也毫無意義。僅僅是為了樹立上位者的威信:如果你感到難受,甚至折磨,那麽你就能記住,自己隻是個“臭打工的”。
她在奶茶店被老店員抱團排擠,兩個16歲的女孩。這次,比起憤怒,她更多地感到遺憾。或許太早就被拋到社會的叢林法則裏,沒有真正被平等地對待過,於是也不知道如何對待別人。她聽女孩們說交了男朋友,過兩年就結婚,很想勸她們,“為什麽不再讀點書呢?中專怎麽了,中專也可以往上讀啊,才多大就結婚,結什麽婚?但她們也不會聽。”
在這些短期工作裏,浦西唯一覺得正常的,是一份小區樓下華萊士的兼職。
乍一聽好像和漢堡店、咖啡館沒有區別。但她運氣好,“店裏碰到的人都是正常人”。店長比她小五歲,中專畢業就出來工作,為人和善,喜歡和外賣騎手們聊天。
浦西同他實話說自己正在準備考編,拜托他排個10點到18點的中班,店長爽快地答應了,沒有刁難她。時薪是15元,兼職和正職一視同仁,從不拖欠。中午有半小時休息時間,正當理由的請假大多會被批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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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西穿著華萊士的工服
相互尊重,願意溝通商量,有合理的薪酬和管理。浦西覺得這本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於是她從來不評價工作“好”或者“不好”,她隻用這個詞:正常。
她想如今想要遇到一個“正常”人,得到一份“正常”的工作,竟然已經成為一件要碰運氣的事,“這不是很可悲嗎?”
浦西對待工作的評價標準發生了變化。她的20份工作,收入最高時一個月8千,最少的一分都沒拿到。但這些都不重要。頻繁更換工作的原因與物質報酬無關,比起錢,她更關心自己是不是被當成一個人來尊重。
二
被迫的自由
剛看到鼓勵年輕人們放下包袱,嚐試體力活的新聞時,浦西覺得非常困惑。
在她做過的眾多工作中,有一部分便是如今人們常說的,輕體力活。但那和有沒有學曆包袱沒關係,她去端盤子、拖地板,僅僅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而已。
起初,她確有過一些浪漫的幻想。她的第一份零工是在超市做信息員,打印條形碼,把各種促銷政策錄入電腦。過去她喜歡逛超市,貨架上琳琅滿目的食物、日用品讓她感到溫馨。她於是想,在這樣的地方工作,應該不會太壞。
但粉紅泡泡很快被戳破:不僅工作本身是繁瑣的,還要和大爺大媽吵架。後者讓她無法忍受,她隻做了一天,在目睹同事和一位大爺互飆髒話的場景後,離職了。
無論是孔乙己還是體力活,五年前的她從沒聽說過,也很難想象未來自己會去打零工。
她2014年上大學,移動支付剛剛興起。不久後外賣出現了,她至今記得校園到處滾動的那支魔性tvc廣告,王祖藍打扮成包租婆的樣子,大喊“餓了別叫媽”。緊接著,共享經濟也開始發展。那是個人人充滿希望的好時候。臨近畢業,同學之間相互調侃的話都是,“大不了就去當老師”。
畢業後沒費什麽力氣,就有了一些工作機會,她從中挑了心怡的一個:雙休,正常給加班費,繳納五險一金。包住,三室一廳的房子,狗便是那時養的。後來,她再也沒能找到待遇比這更好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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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遛狗,夕陽和小狗的毛發一樣是金燦燦的
因為性騷擾辭職後,她回家備考考研,沒考上。那是2019年年底,後來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先是疫情爆發,她又在家待了半年。接著雙減政策出台,教培機構一家接一家地倒閉。
等到她再出來找工作,發現天都變了。她降低了心理預期,沒想去什麽大公司,但還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全是單休,剛畢業那會根本不知道竟然還有單休這種事!”十三薪、加班費也不再有人提了。
實際上的情況甚至總比招聘時hr給出的條件更糟。有一次,她在蘇州麵試了一份教培工作,說好試用期一個月,底薪三千加課時費。直到入職後,每天十小時地上了兩天課,她才在上廁所時聽同事無意間說起,試用期工資打六折。她追進老板辦公室質問,隻得到一句輕飄飄的回複,“噢,忘記和你說了。”
她的社保醫保,也隻有剛畢業時,公司給她交了一年,辭職後便斷繳了。辭職的頭幾個月,她還想,要不自己先交著?念頭很快打消了,她沒有多餘的積蓄,也根本找不到下一份正常繳納五險一金的工作。“不重要了,現在如果真的生了大病,我是不會去治的。”她說的風輕雲淡。
她不想將一切不順利都怪罪在環境上,“我也有問題吧,抑鬱,學曆也不高,很多事別人可能覺得可以忍,但我隻會覺得再多呆一天我就要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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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窮的一段時間,浦西每天晚上隻能吃泡麵
可是回望五年前,現實和現實之間產生了巨大的裂縫。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隻好沉默地注視這裂縫。
打零工看似是一種自由的選擇,不想幹的工作就不幹了。實際上卻是迫於現實的困境而作出的。往往,上午她剛從一份工作辭職,下午就要立即麵試無數份新工作。手停口停,生存的壓力從未有一刻遠去。“如果能有一份正常的工作讓我一直幹下去,我難道不想嗎?”
三
工作有意義嗎?
我們聊起新聞裏一些年輕人的選擇,關於在寫字樓裏做螺絲釘的價值感缺失。浦西飛快地打斷了話頭,“可是在寫字樓,老板辱罵你,你可以投訴。公司會和你簽訂正式的合同。加班有加班費。你做底層工作,這些都不會有。”
至於意義,“工作能有什麽意義?工作的意義就是賺錢。”說完她又補充道,“我覺得生活也沒有意義,人生也沒有意義。”
或許她試圖尋找過。那份華萊士的兼職,已是僅有的被她評價為“正常”的工作,無意義的時刻也時常浮現。每一天她都要站在後廚處理冰冷的凍雞,去除雞油和雞內髒。雞心、雞肝,伸手一個個掏出來,觸感滑膩。她止不住地想,“我在幹什麽,我到底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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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零工的間歇,浦西一直在看視頻課備考考編
她看日劇《重啟人生》,女主角一次次投胎成人,選擇不同的職業度過一生。從某種意義上說,她似乎也在不斷地重啟人生。影視劇裏她最向往主角的第三世,那份電視製作人的工作。盡管在片場中奔波看起來最累、最辛苦,但卻實實在在創造出了一些可以被稱之為作品的東西,“我覺得那樣的生活最鮮活、最開心。”
韋伯在《新教倫理和資本主義精神》裏解釋人為什麽要將勞動作為“天職”,是因為勞動在最初被賦予了一種神聖感和宗教感,做這件事是為了別人好。又說人和工作的關係,應該是尋求一種誌業,一種神聖的感召。
然而如今我們談論的是職業,“所謂‘職業’,是一種交換,你不再是一個創造者,把自己降等為一個勞動者,以此換取經濟社會架構底下的安全感。‘打工人’分外悲哀的是,連‘職業’的安定保障都失去了。”作家楊照在一次訪談中這樣下定義。
無法在生存、生活和價值之間找到一個平衡的時候,就幹脆放棄構建所謂的價值。所以工作的意義,浦西不再找了。
四
最小單位的反抗
又一次辭去工作後,浦西在聚餐上和家人爆發了劇烈的爭吵。
小姨指責她畢業這麽久,沒有證、沒有存款、沒有穩定的工作。父親衝她大喊,“你能不能穩定一點?你怎麽不直接去死?”她想跳出來一一反駁,卻被更多的聲音壓下去,“你爸也不容易”“是不是你的問題”……
身處風暴中心的時候,她覺得周遭親戚的臉,上下開合的嘴,都扭曲、變形,聲音也開始失真,“就像那副畫,呐喊”。隻有年紀尚小的表妹,一邊陪她哭,一邊緊緊、緊緊地攥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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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的春節,浦西沒有回家過年,表妹發給她家族聚餐時的場景
似乎沒有人關心她為什麽辭職,那些她遭受的不公和羞辱。他們關心的,隻有作為侄女、女兒的她,是不是有一份體麵、穩定的工作。她於是痛恨這個詞,“穩定”。
在這20份工作裏,長輩們最青睞的是鄉村小學老師,和老家鎮上的街道臨時工。在公家工作,穩定,適合女孩子。
前者浦西抵達的當晚就打算走。老師要和學生同吃同睡,沒有辦公室,工作地點是教室後方的一張小小書桌。環繞學校的群山、處處裝著的鐵窗壓得她喘不上氣。奈何夜晚叫不到車,沒走成。第二天的晨會中途,車來了,浦西從位置上站起來,“我要走了”。身旁的老師不可置信,“你這就走了?”“對啊,我車到了我還不走。”
而後者,浦西咬牙幹了幾個月,對它的評價是“生不如死”。這份工作不簽合同,沒有假期,工資2500。唯一的好處是,“對你以後考編有幫助”。農村路不好走,她的一位同事,在雪天前往開會的路上滑倒摔斷腿,進醫院躺了一個多月。沒有補貼和賠償,並且要打著石膏完成一點也沒少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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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農村工作的冬天,看到稻草上結了厚厚一層霜
她猜測人們一定覺得她神經脆弱,太過敏感,“別人都能做的為什麽你不能做?”但她已經決心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首要的位置,不打算為自己辯駁,也不打算改變。
可公正地說,浦西絕不是懶惰散漫的人。抑鬱奪走她的活力,使她處於精神危機之中,很難在一份工作上幹長久,或許也有這個原因。但她一直逼自己打起精神來尋找工作,想要和社會保持一定的聯係,避免掉進情緒的漩渦裏。做體力活的時候,她也堅持看書、背單詞,考各種各樣的證,同時嚐試考編,不放棄一丁點改變的可能。
她隻是不明白,人們明知道這一切不正常、不合理,又是為什麽要忍受?
在某境外電商做外語客服時,她身旁是個年齡相仿的女生。晚上六點,她離開工位準備下班,女生問她怎麽不加班。“沒有加班費、沒有規定,工作都完成了,為什麽要加班?”女生有一瞬間的茫然,說默認的規則就是這樣的。既然大家都加班,那自己也加吧。最後浦西沒等領導找她談話,自己主動辭職了。
她還說起另一位教培的同事,在前單位工作了一個月,離開時老板說這不行、那不行,硬是不付工資。浦西急得聲音高了幾個度,“我說你就這麽算了?你去告他呀!”
她有過一次維權成功的經曆。在漢堡店幹了十天,辱罵她的老板,隻付給她300元,約等於三天的工錢。“這怎麽可能?”她先是打了勞動仲裁的電話,得知如今仲裁也要排隊。又打開地圖搜索附近有沒有相關部門,還真給她搜到一個,勞動糾紛調節單位,離她不遠。她立刻步行過去,交代情況、填表,半小時就把流程走完了。三天後有人給她打電話,喊她,把工資領回去吧。
那是她漫長的、頻頻失敗的零工生涯裏,一次短暫的、小小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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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西在蘇州西園寺求了支簽,解簽的簽文是,“天生君材必有用”
浦西深知自己改變不了什麽,也根本沒有“整頓職場”的野心。在找到一份她認為正常的工作之前,不斷地嚐試、不斷地離開,絕不麻木、絕不忍受,這構成了她最小單位的反抗。
底氣來源於“大不了就去洗盤子,又不是沒洗過。總不會餓死的。”她沒有什麽物質欲望,如果把一切世俗的評價標準都放棄,人生永遠“有的選”。
我們說起鶴崗,一群年輕人主動放逐自己,人可以不結婚生子、不追求財富或者成功,“不想要的就不要了”。浦西說她唯一無法忍受的是寒冷,如果有一個更溫暖的鶴崗,那她一定會去。
她發在豆瓣“輕體力活”小組的帖子有四百多條回複,許多同樣遊離於穩定生活軌道之外的年輕人在此抱團取暖。幾乎每一條浦西都會寬慰對方,“換工作沒什麽大不了的”、“這不是你的錯,抱抱”。
最近有一條評論,“假如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就業環境肯定會變好很多。可是你知道的,你不幹有的是人幹。”浦西的回複是,“也許我隻是把自己當個人。希望以後我們都可以把自己當個人。”
作者 鈴鐺 | 內容編輯 百憂解 | 微信編輯 田鄢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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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丨做3億人的陪診師,我每天都在直麵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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