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677)

來源: FormatRun58 2023-07-03 18:17:01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75048 bytes)

那個總是被開黃腔的女孩,選擇了離職

 初一 全民故事計劃 2023-05-29 08:21 Posted on 北京
喻琳告訴我,跟劉主任第一次搭台,他就說一些毫無邊界的話,有時候麻醉醫生還會附和他。
這是全民故事計劃的第713個故事—
 

 

我和喻琳是一起去手術室試用的,當時去護理部報到時,領導問我有沒有意向科室,我毫不猶豫地說想去產科或者急診科。

護理部的老師思索了半晌,說手術室缺人,讓我先去手術室試用三個月。三個月後如果能定科再根據科室的安排去其他科輪轉學習,如果定不了科就接著去下一個科室試用。
我從未想過會被分到手術室,但既然來了,我也隻能好好地學。
剛去的第一天大概就是熟悉一下手術室的分區和環境。喻琳是在我後麵一天來的,她長得瘦瘦高高的,很白淨,長發及腰。
那時,我們還不熟悉,但因為都是新人,很快便玩到了一起。她是個直性子,什麽都會跟我說,包括科室裏的同事,誰比較嚴肅,誰比較溫柔,她都說。
我的帶教老師是科室裏的護理骨幹,輪轉帶教的工作一直都是她在做。那時,我總覺得她很嚴厲,有的時候,我甚至有點害怕她。
喻琳跟我不一樣,她和她師傅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的,不像是師徒關係,倒處得像朋友一般,有時候我還挺羨慕她的。
她的師傅曾經也是我師傅帶教出來的,有時候我還經常調侃喻琳:“有什麽不會的盡管來找我,我一定好好教你。”
她沒好氣地來了一句:“你一天少被付老師(我師傅)說幾句就謝天謝地了,還教我。”
喻琳學東西確實比我快,一個月不到便能跟很多手術台。護士長說骨科的手術無菌要求比較高,也相對複雜一些,便讓我們先跟其他科的台,等其他科的學得差不多了再到骨科手術間。

 

淩晨五點的手術室丨作者圖

 

第二個月開始,喻琳便專門在骨科手術間學習,我依舊跟著師傅在普外和婦產科的手術間。
那天,我跟著師傅上主班,中午可以休息三個小時。
12點還不到,師傅便告訴我可以下班了。我住的地方離醫院有一點遠,一般都是在食堂吃中午飯。
喻琳還在手術台上,我進去問她要不要幫她帶飯。
上來做手術的是骨科主任,我過去時,他們剛上好螺釘,用C型臂透視,所有人都站在手術間外麵。
聽到我問喻琳時,那個骨科主任來了一句:“你怎麽隻問她,不幫我帶一份嗎?”
我回答他,食堂已經給你們送了手術餐。
他又說道:“食堂送的哪有你帶的好吃,我就喜歡吃你帶給我的。”
我跟他並不熟,隻是偶爾會見到他上來做手術,也沒跟他搭過台。他說這話時,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一旁的麻醉醫生抱著手靠在牆上,嬉皮笑臉道:“劉主任,這是我們科新來的小姑娘,意思是你就吃過人家給你帶的飯了。”
“就因為沒吃過才要嚐試一下。”轉過頭,他又問我,“你叫什麽名字。”
“你叫我小徐就可以,護士長說食堂送上來的手術餐不能浪費,我下次再幫你帶。”說完我就走了,其實我很不喜歡這樣的調侃,本來自己性格就有些慢熱,又是不熟悉的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隔天,我和師傅所在手術間的手術結束得比較晚,處理好手術器械去吃中午飯時,用餐間隻剩下我一個人。
喻琳從值班室出來,坐在我麵前。我問她怎麽不睡午覺,她說張老師打鼾,她睡不著。
她湊到我麵前,“我跟你說,我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待在骨科手術間,倒不是器械和手術流程有多複雜。”
“怎麽了,被罵了,我之前聽我師傅說那個劉主任脾氣不太好。”
她坐正了身子,“也不是,本來自己也是剛學,罵兩句倒沒什麽,就是他有時候說話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我問她說了什麽話。
喻琳告訴我,從她第一天進骨科手術間就不喜歡裏麵的氛圍。跟劉主任第一次搭台,他就說一些毫無邊界的話,有時候麻醉醫生還會附和他。
他們科的醫生有好幾個都跟他一個德行,有時候在手術台上,她說的那句話明明是很正常的語句,但他們非要曲解其中的意思,還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喻琳一開始沒聽出來,後麵台上的三個醫生和麻醉醫生都在笑,她才有點後知後覺。
喻琳說,他們有時候在說別的事,說著說著也能扯到她身上。那個劉主任年紀在四十左右,光看他的外表總覺得他是個正人君子。病人還有意識的時候,他會耐心細致地安撫病人,告訴人家不要緊張。
等病人全麻插完管後,他就像換了一副麵孔,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罵助手,罵外來的器械師。遇上高興的時候,他就開始調侃手術間裏的護士。
喻琳去了裏麵後,便成了他們平時打趣的對象。
聽她說完這些,我都開始有點害怕。
喻琳說,她還是喜歡跟婦產科的醫生搭台,不用考慮一句話說出來會不會讓人聯想到另外的意思。

 

骨科手術所用器械丨作者圖

 

最後,她又對我說:“等你來骨科手術間待一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我來了這個科室一個多月,大概也知道他們平時會說些什麽,其他科的個別醫生也偶爾會開幾句玩笑,但他們並沒有打趣到我身上,大家聽了也隻是都是一笑而過。
直到後來,我去了骨科手術間,我才知道喻琳當時跟我說的情況。那時,我在想,一個科的醫生在一起久了,這些習慣是不是也會傳染,他們科的好幾個醫生都會這樣,剛剛新來的那兩個倒還好。
 
麵對他們的調侃,我每次都選擇沉默,卻總有人一直在你麵前說個不停。
他們科有一個周醫生,副高職稱,年齡已近五十,算起來,他比我爸年紀還大。骨科的膝關節鏡手術基本都是他在做,他偶爾也會參與一下其他手術,所以經常能在手術間看到他。
 
那天,做一台鎖骨骨折內固定手術,他帶了一個輪轉的醫生上來。縫皮時,他要指導輪轉醫生縫,我把持針器遞給他的時候,他自己不小心把線弄了出來。
我又拿過來繼續穿,那根線的線頭炸開了一點,不太好穿,我又趕緊重新拿了一根線。
他手裏拿著剪刀,一直看著我,“小徐,你穿個線怎麽這麽困難,用舌頭把它捋直了不就進去了,你不懂這個原理嗎?”
我當時並沒有反應過來,答道:“無菌台上怎麽用舌頭捋直,況且還戴著口罩。”
麻醉醫生在一旁附和:“小徐啊,人家周老師在教你生活常識,你學著點。”
我依舊一臉懵,但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周醫生又繼續道:“你看,楊宇(麻醉醫生的名字)就懂我說的,你是不是沒有男朋友。”
我沒回答他,隻想著穿個線和有沒有男朋友有什麽直接聯係。直到我在手術室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早已聽膩了這些話的時候我才明白他當時說這句話的意思。
三個月後,我和喻琳都定科在了手術室。那天,我上夜班,過來接班的時候,喻琳還沒走。
當時也沒有手術,我問她怎麽還不回去,她說護士長要帶她出去吃飯。
我看她似乎有些愁眉不展的,便說道:“吃飯就吃飯嘛,我看你怎麽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你知道是跟誰一起吃嗎?是骨科聚餐,那個劉主任讓護士長帶著我過去,我一點都不想去,又不敢拒絕。”
我頓時明白了她的想法。
換好洗手衣褲後,我安慰她道:“沒事,你就去多吃點,中途找個借口溜了。”
那天晚上,才接班不到兩個小時,普外科便打來電話,說有個急診肝破裂病人,已經休克了,要走綠色通道進行手術。
這是我獨立上班後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緊急手術,我擔心自己應付不過來,又通知了二線班過來幫忙。
那台手術做到了淩晨兩點,最後病人轉入ICU,整個手術過程輸了好幾袋紅細胞懸液和冰凍血漿。
手術結束後,我一直在改護理記錄單和輸血記錄單,感覺寫得多就錯得多。最後收完費整理完所有單子時,已經淩晨六點了。
我趴在護士站睡了一會兒。
夜班過後,又進入下一輪正班。那天,護士長把我和喻琳叫到辦公室,說打算讓我們先出去一個人輪轉。
那天晚上肝破裂的搶救手術還曆曆在目,我總覺得自己在很多地方都還欠缺,輸血流程不熟悉,輸血單子不會寫,搶救流程更是不熟悉。
我跟護士長說我先去輪轉,我想去ICU,多學一點危重病人的搶救以及護理。
護士長說,她問問護理部那邊,去ICU輪轉的名額還有沒有。下午一點,她告訴我,下個月就去ICU,在那邊輪轉三個月。
這個月還有不到一周就結束了,其實我很害怕去ICU,裏麵太累太苦,可自己什麽都不會,為了多學點東西,我隻能如此。
 
距離我去ICU還有三天的時間,那天,我和喻玲都上白班,她被安排在了骨科手術間洗手上台,我在泌尿外科做巡回。
周末,護士長沒上班,我們吃完早點便陸續進去準備東西。
喻琳走到我跟前,說要跟我換一下,我去骨科那邊,她過來這邊巡回。
我當時還不理解她為什麽要跟我換,因為泌尿外科的手術隻有一個護士跟台,不僅要搞巡回的東西,還要弄器械,平時大家都不愛跟泌尿外科的台。
喻琳說她不想在那邊,做完手術再跟我細說。
骨科這邊做的是脛骨平台骨折內固定,上來做的還是劉主任,周醫生是一助。
鋪巾的時候,劉主任來了一句:“我看你們昨天發在群裏的手術通知單不是小喻跟我們一起做嗎,怎麽又換成你了。”
我回答他:“今天早上臨時換過來的。”
那個周醫生正在穿手術衣,不痛不癢地說道:“你們換什麽,一點都不懂事,不知道我們劉主任喜歡跟小喻一起做嗎?”
停頓了半晌,他又繼續道:“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你,我們小徐又溫柔,又單純。”
我回了他一句:“周老師,你別說了,我既不溫柔,也不單純。”
我極其反感這種毫無邊界的語氣,了解他們的脾性後,我在手術台上從來不接他們的話。
手術做完後,喻琳跟我說,她們那天晚上出去聚餐,本來她以為是骨科一整個科室的人都會去,去到的時候才知道,隻有他們科的幾個醫生,還有內科的一個護士。
她不怎麽會喝酒,旁邊的幾人一直讓她喝,那個劉主任還走到她旁邊,手搭在她肩上,讓她一定要喝完那杯。吃完飯出來已經快到九點了。
他們說訂了個包間,讓護士長把科室裏不上班的人都叫上,出去玩。
喻琳說,從餐廳出來後,她便找了個借口,跟護士長說室友下班忘帶鑰匙了,要回去給她開門。
其實她自己也覺得這個借口很爛,但護士長或許也看出了她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便讓她走了。
後來,我去了ICU,每天都很忙碌,雖然在同一棟樓,但卻很少見到喻琳。
那是我在ICU的第二個月,白天我和小劉去給病人翻身的時候,她突然問我:“聽說你們科的那個喻琳跟劉主任搞曖昧,是不是真的。”
我當時一臉震驚,“你聽誰說的,哪有這回事,我都不知道。”
“整個三號樓都傳遍了,我還以為你知道。”
那個下午,她一直在跟我八卦劉主任的事,說她們都知道劉主任是個什麽人。
喻琳跟我說要辭職是在我即將輪轉結束的時候。
那天,手術麻醉科在醫院組織的高級心肺複蘇比賽中拿了一等獎,醫院獎勵了科室兩千塊錢。主任和護士長商量著整個科室的人都去聚餐。
我當時還在ICU,護士長讓我下班一起過去。我下班比較晚,過去的時候,她們已經在吃著飯了。
我坐在喻琳旁邊,她跟我說,已經遞交了辭職報告,下個月初就走。
我問她怎麽會這麽突然,我剛輪轉結束她就要走了。
她在我耳邊悄悄說道:“那個劉主任不是個正經人。”
原來,那天她跟骨科手術的台,第一台手術結束後,劉主任在手術間裏等著接病人。
喻琳去洗上一台手術的器械,處理完器械經過護工室時,剛好看到劉主任在裏麵抽煙。
那一排房間平時用來放一些清潔用具和垃圾袋,還有一些廢棄的手術器械,並沒有攝像頭。劉主任叫住了她,說她上一台手術哪裏配合得還不夠好,要告訴她應該怎麽做。
喻琳本來想趕緊準備好下一台手術的用物,去扒兩口飯的。
沒想到他說著說著竟拉著喻琳的手,誇她手長得好看,人也苗條。喻琳當時一下懵了,忙縮回手,推著無菌器械車往前走,誰能想到劉主任竟朝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喻琳氣急,轉身吼了他一句:“你幹嘛。”
劉主任顯然沒在意喻琳的情緒變化,一臉嬉笑,“喻美女不要生氣,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喻琳告訴我,她早就想走了,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氛圍,也不喜歡這裏的人。她所說的這些我都能明白,也沒勸她留下,隻讓她考慮好就行。
喻琳走了,雖然隻跟她相處了短短的幾個月,但我跟她關係一直都還不錯,也一直保持著聯係。
正在做開顱手術丨作者圖
 
後來,喻琳去了她男朋友的家鄉,在那邊的縣醫院工作。喻琳說,她現在在產科工作,女同事多,相比以前,她更喜歡現在這樣的工作環境。
 
轉眼間,我已經在手術室工作快要三年了,我依然不習慣他們隨時隨地開黃腔的做派。
手術室來了幾個實習同學,都挺乖的。一個叫趙靜雨的小姑娘經常跟我一起上班,因為她的帶教老師休了幾天假,護士長便讓她這幾天暫時跟著我。
那天,正在做一台泌尿外科的手術,中途要用到鈥激光碎石,我正在寫單子,便讓趙靜雨先過去把鈥激光的插線拉過來插上。
那個插孔並不好插,她便叫我:“老師,怎麽插不進去。”
我過去把它插進去,開了機,調整好參數。
台上做手術的王醫生對趙靜雨說道:“你要用點力嘛,不用力怎麽會插得進去。”
麻醉醫生楊宇素來嘴欠,說什麽都要插一下嘴。他本來趴在麻醉機上看手機的,聽到王醫生說這句話,他立即接著說:“小姑娘,王主任最懂這些了,你讓他做完手術教教你。”
我早就聽出了他們的言外之意,便說道:“你不要跟她說這些,她不懂,說這些也不合適。”
楊宇反駁我:“怎麽可能不懂,都是成年人了,你問問她懂不懂。”
兩人一直在那邊追著趙靜雨問個不停,我也看出了她的不適,便讓她可以下班去吃飯了,下午看著點時間過來。
隔天,趙靜雨跟我上主班,我們不用參加手術,主要就是查對收費,查護理記錄單,訪視病人,排第二天的手術。
下午時,我讓她把麻醉藥品的空安瓿和處方簽核對一下,看看對不對得上。
骨科有一台股骨轉子間骨折內固定手術,是劉主任上來做。他上來時,剛好看到趙靜雨站在護士站前麵核對。他便故意走過來問我:“我們科明天要排三台手術,手術通知單已經開了,你看看有沒有。”
我告訴他已經看到了。
說完後他並未走開,一直盯著趙靜雨看,問她叫什麽名字,家是什麽地方的。
我心想,莫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果然,他又繼續道:“你這個眉毛挺好看的,是自然生長的還是文的。”
趙靜雨是個老實人,問什麽便答什麽。我實在看不下去,便說道:“劉主任,他們都已經消好毒在裏麵等著你了。”
做完所有事情後,我帶著趙靜雨去領藥,上來我讓她自己拿著去手術間裏麵補,不對的再過來跟我說。
骨科那台手術也已經在縫皮了,趙靜雨過來跟我說,她去那間手術間的時候,劉主任加了她的微信,說他們是老鄉,以後可以約著出去玩,就當是老鄉聚會。
她問我這種應該怎麽做。
我告訴她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不要過於相信他人,還讓她不要跟劉主任在微信上過多交流。
再後來,劉主任自己也會帶著他們的實習同學來手術間。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如果是男同學,他從來不會帶著上台,還經常把人家罵個狗血淋頭。如果是女同學,長得好看一點的,他就會親自手把手地教人家切皮,打螺釘和縫皮,還讓我們在下麵幫他拍照片做留念。
我不知道在這個行業中有多少個像喻琳一樣的人,但隻希望她們都能像喻琳一樣,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環境。
 

作者 | 初一

編輯|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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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過塔吊司機,丈夫離世後下崗,36歲北漂,白天做保姆,晚上寫作

 自PAI 自PAI 2023-04-26 22:31 Posted on 北京
這是《自拍》第383個口述故事

我叫尹曉煒,1970年出生在黑龍江依安縣。初中畢業後,我按部就班地工作、結婚。沒想到後來丈夫患癌去世,同一年,我也被上世紀末席卷東北的下崗潮裹挾著,成為眾多下崗女工中的一員。此後,我四處漂泊,居無定所。36歲,我在縣婦聯介紹下去北京做家政女工、當保姆,在北京一漂十七年。

 

2020年,我在北京。

在我最難熬的日子裏,是寫作給了我慰藉。它讓我有一顆更強大的內心,讓我能在風雨中奮力奔跑。每天幹完活,我都會把休息時間拿來讀書、寫作,我有時在廚房裏寫,有時在衛生間寫,隨便拿張紙拿支筆我就寫,煙盒、藥盒上都留下過我的手稿。

靠著這些零零散散的時間,去年年底,我寫完了十幾萬字的紀實性小說《北漂》,目前出版社的編輯在看是否能出版。這本小說我寫了三年,比蝸牛爬得還慢,但我相信,人生最好的動力就是堅持。

 

《北漂》的部分手稿。

我出生的地方黑龍江依安是個農業縣,農作物以種玉米、土豆、黃豆為主。出生的時候,家裏已經有六個孩子,我是小七,我大姐比我大12歲,二姐比我大11歲。家裏孩子太多,大人不把孩子看特別重,一開始差點把我送人,還是鄰居崔奶奶勸住了我父母,才把我留下。我常常覺得自己很多餘,不招人喜歡。

那個年代生活都比較貧窮。70年代,建國也就將近不到30年光景,人們將將能吃飽飯。我父母都沒文化,隻能幹出力的活。我父親是依安縣建築工程公司的工人,我母親一開始是家庭主婦,沒有工作,後來因為孩子多,家裏困難,她也出去做零活,擱工地上給人做力工,搬磚裝車裝水泥,掙點零花錢補貼家用。

小時候我是由姐姐帶大的。我媽出去幹活以後,我二姐就輟學在家,看我、我三姐、四姐我們三個小的,我們仨挨著差一歲。

 

我(右二)在老家,和我的三個外甥女。

小時候生活條件很苦,我穿的衣服都是撿姐姐們剩下的,我媽還得照顧著農村的姥姥、姥爺和舅舅。我記得當時我的狗毛手套和涼鞋,我還在用呢,就被我媽拿去給了我舅,我舅家也有女兒,他們在農村,比我們還苦。

上學都是自己攢學費。那時候就三塊錢學費,家裏拿出來都很困難,一到開學的時候要學費,班裏就有好多同學家長找老師要求免費的,但是一個班隻給兩個免費名額,哪裏輪得上我。

後來,我就自己攢學費,平時給我的零花錢我都舍不得花,有時候上小賣店給我媽打個醬油買個醋,剩個3分5分的,大人就給我了,我都攢到過年的時候,家裏充足一點,再把那錢都換成新的,幾毛的,到開學的時候,拿手絹包著,到學校交給老師。

我小時候特別喜歡看書、看畫本,除了愛看書,基本就沒對別的東西有什麽興趣過。鄰居崔奶奶家訂了個文藝刊物,裏頭有世界名著簡介,什麽《紅與黑》、《老人與海》,我一上她家就翻。我二表哥有一小箱畫本,去他家我就坐炕頭抱著翻,看什麽《朱德的扁擔》、《糊塗的小鯉魚》,一天能翻好幾本。

 

我寫於2001年的回憶學生時代的文章。

1987年,我初中畢業,就不上學了。我學習不好,特別偏科,隻愛學文科,理科不會,上課老師講物理講化學,我在底下寫作文,自己編《東遊記》,寫唐僧跟三徒弟從西天取完經回來的故事。到現在我算數也不行,一見數字我就記不住。但我作文一直是班上寫得最好的,老師常常拿來當範文,我特別有動力寫,作家夢從小就有了。但那時候就是自己瞎寫,盲目地寫,沒有係統地去學過。

我還喜歡抄書,初中畢業在家待業那兩年,《唐詩三百首》、《李太白全集》,我都抄下來,還抄過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詩集。那段時間,我在市場認識了一個姐姐,她家有好多書,我隔一段就上她家去抱一大摞書回家看,有馮夢龍的《古今小說》,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一大箱子書都讓我翻完了。

那時候我最喜歡看的是《星星詩刊》,看完之後我就模仿它寫。我在郵局看到《星星詩刊》招學員的啟示,特別想去,不敢跟我爸說,就告訴我大姐,《星星詩刊》又招學員了。我大姐給我一句,“別詩(濕)了,還幹呢”,完了我就不敢吱聲了。我挺後悔的,如果那時候參加學習,可能我現在就會寫得更好一點。

東北的冬天冷,土都凍上了,建築公司一到冬天就放假,一直要放到第二年五六月份。這段時間沒活,我爸就在縣裏農貿市場賣粉條、烤地瓜,他上農村弄了個粉條小作坊,請工人做,做完再拉到城裏去賣。我就跟我爸去農村,幫他管賬、收土豆,給他幫忙。

我當時有一個小書箱子,我抄的書,從小學到中學的作文,我17歲那年寫的第一首詩,我寫的《東遊記》全在裏麵。我跟我爸去農村時,我媽就把我的小書箱子給賣了,她不認字,覺得我都不上學了,留著也沒用,在家裏礙事。我當時特別傷心,但也不敢吱聲,現在想起來也很心疼。

 

懷念小書箱的文字。

到1992年,我開始在我爸那個建築公司上班,做力工。我們當地叫“父子兵”,父親在哪就業,子女就在哪就業。1996年,公司塔吊缺人,大量招司機,科長說,隻要膽大敢上不恐高就能行。我姐當時也在這個公司做化驗員,她聽說了這個消息,回來告訴我,我就趕著這個機會去當塔吊司機。

塔吊其實很好學,一星期就學會了。我開始學的時候,工地的主體樓已經起來了,一個老司機教我,跟師父練了幾天,等換到新工地之後,我就開始獨立頂班了。

塔吊司機,英姿颯爽高高在上,我當時感覺很自豪。但是下暴雨的時候,我坐在駕駛室還是有點心驚膽戰。雨停了再開工,啟動電鈕時常常被電打,胳膊上一個個紅道道。不過倒是沒有什麽別的危險。一個月就幾百塊錢工資,後來漲點,最多就500多塊錢。

 

2000年,我在大慶鐵人廣場。

1997年,單位同事給我介紹了我老公,我們談了幾個月就結婚了。到2000年,老公查出來肝癌,走了,留了五千外債給我,給他治病欠下的。也是這一年,我下了崗。

上世紀90年代末,東北的國營企業體製改革,我們當地的米廠、油廠、玻璃廠,一個接一個倒閉,我工作的建築公司也沒例外。30歲,家沒了,工作沒了,還欠著債。這一切對我打擊挺大的,很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但我結了婚的人,得獨立了,隻能靠自己。

我拿了一個大三角布兜,我姐給我做的,裝了兩件換洗衣服,去了大慶。叔叔家的姐姐給我介紹去幼兒園做生活老師,協助老師管小孩,給他們講講故事啥的。可能我看的書多,那些小孩兒可愛聽我講故事。我在大慶待了一年,幼兒園效益不好,倒閉了。我又回了依安。

 

我在大慶幼兒園的留影。

在老家待了兩個月,到2002年,我去江蘇投奔一個遠房親戚,想著可能南方錢好掙點。那地方在句容,離南京就隔著一個東山。句容那時候沒有火車站,我從東北,坐了48個小時火車,硬座,車廂裏頭都是人,坐得久了大家就聊天。去的路上我挺高興的,奔著希望去的,結果最後還是沒有希望。

我去了親戚給介紹的那家飯店,人家可能覺得我落難了,像個乞丐一樣,對我不行,工資給得比別人低,活兒還比別人幹得多。一個月工資260塊錢,房租就70塊錢了。他們都講方言,管“一百”不叫“一百”叫“一波”,管“鞋”不叫“鞋”叫“孩子”,我北方人,哪兒聽得明白?而且他們還會說我,我挺委屈的,就自己出去找工作。但我一個外地人,不會說當地話,找工作特別難。

在江蘇待了三年,什麽都幹過。去過紙箱廠,在當地學校外頭擺個攤賣大餅,跑過中介,書店音像社賣過碟,給私人車老板賣車票......工作倒是都不累,就是總找不著活。一年就上四五個月班,掙得不多,朝不保夕,又背著外債。感覺生活特別難,自己孤苦伶仃,兜裏一分錢都沒有,像個乞丐,經常哭。

那三年我出過三次車禍,有一次被車撞倒,車軲轆都貼著我腦袋了,挺驚險的,好在都沒受什麽大傷。還有一次,我在出租屋裏洗澡,天太冷,我看煤球爐還沒滅,就拿進來屋讓它烤烤。結果第二天早晨,我頭暈惡心,渾身沒勁,房東來看我,才知道是煤氣中毒了。我在東北沒燒過煤球爐,是到南方才跟人當地的人學的。那之後我才知道,這東西能產生一氧化碳。

經過這些事兒,我就覺得可能我命硬,閻王爺不收我。

江蘇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三年。熬著,有時候自己就寫點東西,什麽都寫,滿腔苦悶無處可說,我就寫,寫作就像是一種依靠。但很可惜後來手稿又都弄丟了。好在這幾年,我基本把欠的債還完了,而且我還能看書。在書店打工,沒人的時候就看書,金庸的武俠小說我全看完了,後來書店生意不好,老板把我辭了,我還上他家租書看,一塊錢一本,看什麽《宋美齡大傳》。

怎麽也融入不了句容當地的生活。2005年,我又回到東北,在當地一個飯店打工,老板給別人工資都是400塊,給我就350。飯店旁邊有個開電話亭的姐姐,她家有親戚在北京幹家政,她就勸我說,你幹嘛不上北京幹家政?包吃包住還一個月開八百。

我聽了她的介紹,去找了依安縣婦聯的人,婦聯有一個大姐專門往北京介紹家政工,她幫我聯係了一家北京的家政公司。

就這麽著,2006年7月24號,我36歲,第一次來北京。這個日子我印象特別深刻,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到北京一下車就懵了,不分東西南北,這地方人太多。那時候做保姆的人少,供不應求,我雖然沒有做保姆的經驗,也很容易就找到一家家政公司。家政公司還派人去車站接我們,在家政公司睡了幾天上下鋪,我就找到一個客戶去幹活了。

結果,我在第一個雇主家就遇上了一個愛刁難人的老太太,有事沒事訓我一通不說,還不讓我穿紅衣服。她的頭巾、襪子這類東西,隻要不記得放哪兒了,就罵我,說是我偷的,找到了她沒事兒人一樣說句“忘了”。

一開始甚至不讓我喝水,為了省水費,她晚上讓水龍頭滴答著把水盆滴滿,一開始我不知道,給倒了,她知道了凶得,都給我嚇傻了。但那會兒我沒錢,隻能熬著,她罵我,我也不理她,這樣一直在那家幹了九個月,後來才知道,我是在那戶幹得最久的一個。

也遇過認可我的雇主。我記得之前在華僑城幹過的一家,女雇主誇我故事講得好,孩子樂意聽,要走的時候,我跟她說了好幾次,她都不讓,說“我們家雇的這些阿姨,就你文化底蘊好,我不能放你走。”之前在朝陽區望京的一個雇主姐姐也很喜歡我,那時候她母親患尿毒症,我照顧了半年。後來老太太病逝了,但我們一直保持著聯係,前年五一還見了一麵。

 

我在北京望京的家政公司裏。

保姆這行就這樣,做得再好,人家說你不好也沒轍。沒辦法,我惹不起還能躲得起,我就走。我靠出力掙錢,我也有尊嚴,覺得合適你就用,覺得不合適就拉倒,咱就不合作。

有時候生活讓我倍感憤懣,但偌大的北京,除了家政公司,我無處可去。太憋屈的時候,我隻能把一切訴諸筆端,文字是我的救贖。寫那個愛刁難人的老太太,在文章的最後,留下了三個大大的“恨”字;寫《我不哭》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來到人世間,我是哭著來的,經曆了這麽多變故,痛過、哭過,但應該堅強麵對生活。

不忙的時間也拿來寫作。2012年,我照顧兩個不太能自理的老人,幾乎不出門,閑下來沒事就寫,寫老家、寫風、寫童年......那時候大家還用短信聯係,認識的幾個家政工姐妹們給我發短信,都開玩笑說我在閉關修煉。雇主家的廢紙、藥盒、包裝盒、信封,我都拆開攢著,拿來當稿紙,寫好改好,再謄寫在本子上。

我曾幹過的一家,老太太看了我寫的《我不哭》,覺得不錯,又給她兒子看,她兒子看完以後也很認可,給了我兩遝稿紙,北京奧運會的紀念郵票和鑰匙扣。我大受鼓舞。

一個家政公司的姐妹看我這麽愛寫,給我介紹了女工資訊平台“尖椒部落”。投稿後,我的一篇回憶童年的散文被發表在“尖椒”上,拿到了人生第一筆稿費,雖然隻有100塊錢,但給了我很大的信心。這篇文章發表後,我有四篇文章還得了獎,雖然拿的錢都不多,但我挺開心的,覺得這是對我寫作能力的一種認可,終於能體現出一點自己的價值來。

2017年,我遇到了鴻雁社工,一個為專門為家政女工服務的社工組織。

那時候我在望京找活,有一天沒事,上超市轉轉,看見北京鴻雁社工服務中心貼的好多海報,說有啥活動,寫作課、手工課什麽的,還都不要錢。我覺得挺好奇,想去看看,又沒敢去,天下哪有掉餡餅的好事,別到時候是傳銷,把我騙得出不來。

後來在家政公司等活,碰著一個老鄉,她領著我,我才敢進去。去了才發現鴻雁是真的好,通過鴻雁,我認識了好多人,人生也慢慢起了一些變化。當時一個叫小鳥的女孩,一點點地幫我梳理我寫的一篇文章,給我細細地講解該怎麽修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一對一指導我寫作,我特別感激,她說的那些像電影一樣在我眼前鋪展開來。

 

2020年,鴻雁的百手撐家家政工藝術節,我和展板上自己的詩作合了個影。

2018年,我從一個老鄉嘴裏知道了“工人大學”,我初中畢業就離開了學校,聽說有工人大學,迫不及待地想去圓圓我的大學夢。那時候,寫《中國新工人:女工傳記》的呂途老師給我們講城鄉建設,帶著我們讀書,讓我們寫讀後感。

工人大學裏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當然,上課的過程不可避免的有些困難,比如在客戶家聽網課,大家討論作業的時候,我不方便說話隻能聽著;工作太忙,沒時間寫畢業論文,客戶還不讓晚上開燈,我隻能在洗手間裏熬夜寫。但經過這半年,我覺得自己眼界開闊了不少,拿到畢業證的時候非常開心。

2019年,我和另外七個家政工姐妹一起辦了鴻雁社區報,疫情的時候我們七個人聚不齊,上費家村審稿,還得派一個人在外麵望風,害怕被人說我們聚集。現在社區報都有十來個人了,接著就要出第7期。一起辦這些年,每次審稿都聚不齊人,不是你有事就是我有事。

 

2020年,和姐妹們在鴻雁辦公室一起過除夕(最右邊是我)。

2019年,我又接觸了皮村文學小組。一到周六晚上,我要轉好幾趟公車去皮村聽課,北京公車比地鐵便宜,我平時都是能坐公交就不坐地鐵。講課的有大學老師、雜誌主編、還有知名作家。去參加活動,中午餓了要在外麵吃飯,我舍不得花錢,就自己帶包方便麵,幹什麽都是精打細算。

 

我發表在南北文學上的詩作《來生》。

也是在這個時期,我有了寫作長篇小說《北漂》的想法。2019年我參加了“落地生根”家政女工寫作計劃,我把我在北京做家政這些年的經曆,寫成了一篇一萬兩千字的長文,老師看過以後,建議我把它擴寫成寫一本紀實性的小說,還幫著擬了十八個章節的方向。

我決定要開始寫長篇小說時,就在家政公司等活,想找一個能給我獨立房間的雇主。照顧老人人家一般不會給這個條件,你得在一個屋子陪著老人,所以我拒簽了好多單,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穩定工作,對我的收入影響很大。

同行把我介紹給一個家政公司的中介,還是我老鄉,這個老鄉給我找了一戶雇主,是照顧小孩的,可以給我一個獨立房間。他一開始說得可好,這家雇主脾氣不好,讓我忍著點,“有什麽問題我肯定向著你,不向著她(雇主)”。我給了他一千多塊錢中介費,他說這管終生的,這戶不行再換一戶。

等我上了戶,確實,女雇主脾氣特別壞,常常沒事發脾氣。原本她家請兩個阿姨,這回就找了我一個。我去了才知道,平時做飯、做衛生、照顧孩子不說,取快遞,5升的水,一次買5桶,都是我給拿回去。他們早晨吃西餐,給我就一碗粥。

吃不飽,活還多,我每天從六點多一直要幹到晚上九、十點。在這家幹了兩個月,我辭職不幹,雇主不樂意,讓我找下一個來,找不到就不許我走。我再找家政公司那個老鄉,才發現那人已經把我拉黑了。

雇主還不給我工資,我幹了兩個月,一萬多塊錢,說不給就不給。後來還是鴻雁社工的主任幫我出主意,我才狠下心把我這筆工錢討到手。雖說有獨立房間,但誰想得到,雇主不準晚上開燈,有時工人大學有作業要寫,我就偷偷在廁所用手機寫。在那家待了半年,《北漂》一筆沒動。

 

雇主的任務清單。

有的雇主不喜歡我寫作,就直接把我辭退了。我們公司上他家去接我班的人回來告訴我,那家老太太說,“我找她來是當保姆來幹活的,不是讓她上這來當作家寫東西的”。哪怕我是休息時間寫也不可以,好多客戶覺得不正常。

後來遇上合適的雇主,才開始動筆寫小說,每天白天幹完活,寫一點。沒工作的時候,就在家政公司的地鋪上寫,環境嘈雜,其他家政工聊天的、跳舞的都有,時不時還有小朋友過來玩鬧。《北漂》的第一個故事我寫了半年,這兩萬字基本是在這種環境中寫出的,我校對了三遍,累得後背疼。

直到2022年12月25號,我才終於在現在幹活的這家把《北漂》寫完,前後寫了三年。我姐他們有時候說我傻,因為我不會拐彎,認準一條道跑到黑。我決定要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放棄,無論是寫書,還是給自己買房子。

 

在家政公司等活兒時,我在地鋪上寫作。

我之前的筆名叫“塵埃”,從2015年開始一直用了好多年。因為覺得自己一直飄飄蕩蕩,跟塵埃一樣,小小的、輕輕的。我也沒有家,東西都存在家政公司,每次家政公司做清理,我都得去搬我的東西,找朋友東存一點西存一點。好些東西就這麽搬丟了。這十幾年都是這樣的,東飄西飄的,就是穩定不下來。

後來我下定決心,要自己買個房,有個家。

我曾經寫過一篇《房子夢》,回憶我和房子之間的種種因緣,從我還是個用沙子堆房子的小孩,懵懂地看著父親為大哥二哥張羅婚房、到我長大變成了建築房子的工人,從我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三十多歲,到成為家政工不是住在家政公司就是在雇主家湊合,我越來越希望可以有一個地方,哪怕隻有一間的書房,是我可以棲身之所。

 

我寫的文章《房子夢》。

2021年下半年,決定買房前不久,我把筆名改成了“墨辰”,“墨”字是黑土,也是墨水,“辰”字代表著希望。我希望自己以後能夠生活得好一點,想換一種活法,之前感覺自己挺漂泊。為了多掙點錢買房子,我能不休就不休。

目前做保姆的工資,一整個月不休息勉強到6000塊,我過了50歲的年紀,也可以領退休金了,所以每個月還會有2000元退休金。掙得不多,但很節省,一年可能花出去的還不到一萬塊錢,這些年也攢下了一些錢。

 

我的2019年年度賬單,一年支出總共還不到一萬塊。

在北京十幾年,我逐漸適應了這裏的氣候,我有個朋友是章丘的,離濟南35公裏,那邊房價相對便宜一點,我去看了看,覺得還行,跟北京氣候差不多,在那邊買了一套房子。是個兩居室,小屋被我做成了書屋,把我的書都放進去。

我寫東西不單單是為了發表,也不是為了出名。讀書、寫東西,對自己是一個陪伴,老了後有點事做,有人喜歡唱歌跳舞,這些我都不行,可文字和書我喜歡。雖然小時候我做過“作家夢”,但後來基本不去想了。

前一陣子有記者采訪我的文章發了,我看到有人在文章下留言,說我還在童年那個夢裏沒醒呢。其實是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裏,夢是啥?到現在我還堅持著寫作,堅持著自己,隻要不忘記這個夢,熬不住的時候就能有個慰藉和支柱;但醒是啥?我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水準,站在一個什麽高度。

 

我買的房子在這棟樓的四層。

最近,我在看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寫的《千隻鶴》,現在我還在做保姆,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看書,每天考慮的都是要把客戶的活幹好,一百多平米的衛生我得做完,早上收拾完衛生,接著我就弄飯,他們一天要吃啥,都要安排好。吃完收拾,再給老人按摩,忙得連手機都不看。到了晚上才有一點空閑的時間,看書寫東西。

我看書慢,晚上這幾個小時,寫點東西,看看書就十一點多,再看看手機就睡覺了,一天真挺不夠用的。有什麽寫東西的想法,也隻能偷偷摸摸地趕快記到紙上或者打在手機裏,等晚上休息的時候再認真寫下來,就像我以前寫的那篇文章裏說的一樣:

“我是偷時間的賊

苟活於世,把自己全部典當出去

跟機器一樣不停地運轉

在繁瑣的工作中,盜取老板的時間

我不盜取財物,沒有偷天換日的本領

我隻用盜取的時間,與文字跳一曲歡快的舞,放飛心海去遠行

……

我盜取的時間不多,零零散散拚成一塊七巧板

就像天空雨後的彩虹,讓夢想去展翅高飛

我是盜取時間的慣犯,想盜取更多的時間

用於大腦的揮霍。”

 

(尹曉煒《偷時間的賊》

2021年,《新工人文學》)

買了房,拿到鑰匙後,我也沒再去過,隻把我的東西往那邊寄了一些,房子裏什麽都沒有。我現在的目標,是把我房子的裝修錢掙出來,簡簡單單裝一下,買一點家具家電。幹個三年、五年或者更長的時間。再多掙點養老錢,到60歲、65歲,直到我找不到活了我就回家。不知道能不能實現,反正就得靠自己努力。

我的生活裏有很多無奈,我沒有能力去選擇生活,是生活在挑戰我,看我能不能活下去,適這個社會。我隻想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結實一些。有時候會想以前的許多事,但想得不多。主要是想自己以後能過什麽樣的日子,盡量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不是說有多富有,最起碼安心、安穩一些就可以了。

但有時候你計劃挺好,生活未必能按照計劃去實現,中間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差頭。所以說現在我就順其自然,愛怎麽發展怎麽發展,我隨著就好。

*本文由尹曉煒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尹曉煒本人提供。
*本文在今日頭條首發。  
 
 
尹曉煒 | 口述 
王滿地 | 撰文 
孔寧婧 | 編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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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少女殞命家中,明知兇手身份卻15年不破案,原因竟是親媽惹的禍!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194 bytes) () 07/03/2023 postreply 20: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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