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672)

來源: FormatRun58 2023-06-19 16:23:19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77051 bytes)

 

直播間裏的好大兒,綁架了我的縣城爸媽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3-05-12 01:43 Posted on 北京
 
 

縣城老人,在直播間購物上癮

 

 

美國作家戴維·考特萊特在《上癮五百年》裏寫到:癮品貿易盛行於一個饑渴心靈取代了饑餓肚皮的世界。在移動互聯網飛速發展的今天,短視頻和直播代替了戴維筆下的煙酒咖啡,正成為新型鴉片霸占人的碎片時間。

 

這其中,老年人是相當規模的載體。行業數據顯示,至今年3月末,國內移動互聯網活躍用戶規模已達到12.03億,其中46歲及以上用戶占比超33%。也就是說,每三個手機用戶中,就有一個是中老年人。現在,這個數字還在持續增長。

 

他們中大部分來自四五線小城——最接近中國真實麵貌的地方,沒日沒夜的手機上下滑動獲得頃刻間的快感,不計成本的下單能填充精神空虛的晚年。當中老年人失控在直播間,接連崩塌的不止賬戶餘額,還有脆弱的家庭關係。

 

更可憐的是,他們的需求,可能從來不被看見。

 

 

 

退休金交給山寨貨

 

吃過晚飯,婆婆從電視櫃旁又拿來幾個盒子。她神秘兮兮地和我說:“把它帶上,晚上餓了衝一杯。”

 

這是什麽,我問。“——駝奶”,婆婆很了不得地跟我講,“人家主播都說,這是最接近人奶的奶。”她一口氣下單了兩箱,自己留一箱一個,我們那邊放一箱。說完又順手塞給我一個大箱子,裏麵裝的是孕期精油、身體乳之類的,塑料袋裏還有幾件孕婦褲、托腹帶、大背心。

 

蒼天啊,這才剛檢查出來8周!禮貌謝過婆婆的好意後,我們抱著大包小包回家了。

 

同一個小區的另一個小戶型是我和老公租的房子,一推開門,能看見的家裏的大小用品全是婆婆給置辦的。沙發上的鋪蓋罩、零食架上的養胃餅幹黑芝麻丸、冰箱裏的速食燕窩銀耳羹、廚房裏整套廚具(雖然我們從不開灶)……大到冬季大件皮襖羽絨,小到護膚品皮繩發卡,都是婆婆網購來的。再準確一點,都是她從直播間“搶”的。

 

一打開冰箱,全是爸媽塞過來的“保健食品”

 

婆婆是直播間的忠實信徒。每個月1000多的退休金她能全花在上麵,有時候還會把公公給家裏的錢也用來網購。她的旗袍光沒剪吊牌的就有幾十件,各種首飾穿戴更是數不勝數。而且隔三差五贈我一些金首飾,我嫌太貴重不敢收,“沒關係戴著玩兒唄,又不貴”。

 

婆婆是體製內退休的老幹部,一開始我以為她這是家裏條件好,不把錢當錢。直到有天洗澡我把金鑲玉裏的玉掉出來,才發現裏麵都是膠,真的是用來戴著玩兒的。後來仔細一問,婆婆說這些東西都是她“秒”的,百八十塊,也難怪質量堪憂。

 

她不知道東西真假,常常誤以為撿了大便宜。我收到過她送的山寨版“花子西”口紅,“Gucui”的鞋子、戴上就化絲的杭州真絲圍巾、假愛馬仕婚包,以及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兒的“小綠表”。

 

還有一次特別尷尬的經曆。有一次要宴請同事,我不懂酒,拿了兩瓶婆婆買回來做結婚紀念的“五糧液”去,結果被一個相熟的領導悄悄告知“品起來怪怪的”,回家一問,果然是直播間高價搶的。

 

婆婆送的金首飾,質量隻夠“帶著玩玩”

 

老人家的購物欲,總以“關愛孩子”為借口,任誰都勸不住。我回家也隻能是禮貌提醒,完全不敢上升到她被詐騙的高度,老公則在多次勸說無果後看開,花就花吧,隻要不買保健品,隻要吃不死人就行。

 

想不到,老公說得這種情況,反倒在我自己家上演了。

 

 

 

家庭危機

 

我所生活的北方中部小縣城,就是一線企業營銷話術裏的“下沉市場”。隨著互聯網的滲透率不斷提升,縣城乃至農村居民的消費觀念也在不斷改變。

 

截止到目前,我家有包括但不限於包餃子神器、擦玻璃神器、除老垢神器、穿鞋神器等各類百貨,一個比一個雞肋,都是我媽在直播間繳獲的戰利品。

 

好在沒收入的她瞄準的單價都不超10元,比如15塊錢兩個的電動車頭盔、5塊錢一根的2米長充電線,9.9能把全家頭洗黑的神奇染發劑……快遞接二連三湧來,我媽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快一年沒去趕過集。

 

如果說縣城裏有退休金的老太沉迷直播間尚有資本可言,而我媽、姑媽這樣的農村中老年人,每月最多拿幾百補貼,也在直播間買得飛起,真的讓人不解。

 

姑媽是60後,經曆過饑餓貧苦,以前家裏的東西各種攢著,不到壞的地步都舍不得吃,現在居然化身購物狂,網購產品越堆越多。而且完全不懂操作的她驚歎也開了手機免密支付,經常收到亂七八糟的快遞。明明直播間買回來的大多東西都不滿意,收到貨隻要女兒不在家,沒人幫她退,她也就留下來了。

 

老人在直播間團購的紙巾,常常到貨才發現自己被坑了

 

由直播間引發的家庭矛盾也一觸即發,二嫂就因此和親媽斷了聯係。

 

她媽媽獨身一人過,每個月靠三個兒女每人500元的撫養費生活,結果全被用來網購了。臨期化妝品、便宜的吊墜都是小意思,老太太還背著兒女投資過幾次保健品,額度已達上萬元。

 

那些主播在直播間裏滔滔不絕地介紹“做代理、拉人頭、升等級”,一聽就是過時的傳銷老套路,如今借著短視頻平台搖身一變,又俘獲不少貪小便宜的農村中老年人。

 

脾氣火爆的二嫂大罵了她媽好幾次,微信也拉黑過,老太太哭著找姐姐弟弟來說情,但依然對直播購物癡迷不悔。每天各種撿漏主播賣的盤龍福、金蟾蜍,為此還專門打電話給上海打工的兒子讓轉錢,不讓買就哭,跟著了魔一樣。

 

“主播放個屁也是香的,自己孩子怎麽都信不過”,二嫂忍無可忍斷了親媽的生活費。

 

 

 

直播間裏的好大兒

 

短視頻平台的土味短劇,很大一部分受眾就是我們的縣城爸媽。

 

我家裏的老人們,每天都沉迷於一種替人解決糾紛的“正能量”直播。主播每天在直播間親自替求助者討回公道,主持正義,然後讓對方賠償。接下來的劇情永遠是賠償不了,直接上人把對方的東西搬空,然後掛到直播間賣,賣了的義款還給求助人當補償。

 

東西不用說,肯定是便宜的,“讓家人們撿漏”的,“過了這村沒這店”的。有錢花錢給人間添點正氣,沒錢出力給主播點點愛心。反正來了就不能白看。

 

定位老年群體的主播賬號,不少都會在簡介裏自稱“好兒子”

 

還有一類很吃香的劇情,是情感電台的連麥直播,裏麵小三、公婆、上司各種雞毛蒜皮八卦,配合上主播“大兒子”神乎其神的演技講述,爸媽們在評論區沉浸在話題裏眾說紛紜,完全沒注意到頂上標注的“虛擬劇情”提示。

 

劇本無處不在。很多老人文化程度不夠,對這些情節、說辭深信不疑,但有些時候,稍微有一點文化的老人也經不住誘惑付款,那是因為他們關注的主播開始走“學術派”路線。

 

我有一位老家的好友,她爺爺就是最早一代國營苗圃的廠長,六十年代的中專生,每個月領著七八千的退休金。如今老爺子快八十了,沉迷於直播間的養生博主不可自拔。

 

老爺子留言說胃不好,主播就能從人類起源、基因遺傳、中醫五行、陰陽調和講得神魂顛倒,然後順勢帶貨猴頭菇餅幹、羊奶粉、富硒大米、靈芝孢子粉……家人說不得,一說就被老人強勢反駁,你們懂什麽。

 

主播的套路也很野。我媽有幾次問我要不要流量卡,說是直播間買的。我拿過她的手機一看,發現是幾個放老電影的直播號,播一會兒就不給播了,必須買電話卡,她想看完隻能下單。我又氣又心疼,讓她以後想看什麽直接找我,少給人送這冤枉錢。

 

老人們愛看這樣家長裏短的情節,無論多假都信以為真

 

隻要打開手機,老人們好像被吸進了時間黑洞,重重套路之下,必須得舍下點買路財才能退出來。

 

記得有天半夜十二點多,回到家姑媽還開著直播看人家賣衣服。我問她怎麽不睡覺,她說必須刷夠時長才能得金幣,用金幣購物能省一兩塊錢。

 

然而真相往往是,沒等金幣攢夠她看著直播就下單了,想省錢的初心落了空,還又被詐了一筆。

 

 

 

手機海洛因

 

和縣城的朋友們聚餐,聽到最多的也是關於父母們網購的抱怨。爸媽的手機癮和我們小時候的網吧癮一樣,不給玩兒就不行。

 

回溯起來,以iPhone4為代表的智能手機橫空出世不過10年左右,爸媽們久的用了五六年,短的用了三四年,沉迷起來卻個個都是老玩家姿態。

 

從我媽來看,一開始隻是簡單的新鮮勁兒——有微信能不要錢打電話、能和好朋友建群聊天,後來發展成娛樂功能——能用K歌工具唱歌、看短視頻、玩消除遊戲。手機支付剛流行起來時,我媽還非常恐慌,擔心被騙遲遲不敢綁卡。我手把手教她怎麽捆綁微信一鍵支付,現在她已經運用得行雲流水。

 

對於兒女不在身邊的老人來說,手機更是成為了一種情感寄托。

 

我們村的地被占了以後,我媽連作為一個農民最基本的工作也沒了。於是出去找了家包子店打工,早上4點就得起,一包六個小時,很受累。中午回來睡一覺,醒來也哪都不想去,隻癱在家裏玩兒手機。做家務、做飯、吃飯的時候,手機都在旁邊大聲公放著,生怕缺了一秒。

 

疫情這兩年,逼著爸媽們養成了手機不離身的習慣,也因為隔三差五不能出門加劇了手機癮。現在家裏的電視索性也不開了,晚上我媽和我爸一人端著一台手機,各自躺在沙發一邊歪著頭看,隊形能保持好幾個小時。她買了東西不會查看訂單,隻會截圖,東西到了一個就刪除一個截圖,相冊賬號雲端共享,我經常能在自己設備上看到她買的破衣爛衫。

 

長輩從直播間網購的口紅,很難說清是什麽成分

 

損失錢是小事,影響身體就嚴重了。

 

我公公不網購,但是每天吃過飯往沙發裏一坐,一開手機就是一整個下午,人動都不帶動的。老公看不下去了,捉回來隻狗讓他多遛遛當做鍛煉身體,他換成坐在外麵玩手機,狗跑了都不知道。

 

以前公公他也是個剛強之人,當過兵,還隔三差五去爬山,現在整個人眼神呆滯,精氣神全被手機吸走。有一次他開車從單位回家被大貨車給撞了,車屁股被碾得稀巴爛,萬幸人沒事兒。他嘴上辯解著沒看見,但老公斷定,老頭子這是看手機多了,腦子犯木沒反應過來。

 

姑媽也因為玩手機早早套上了老花鏡。每次拿起手機她都正襟危坐,玩著玩著眼鏡滑到了鼻尖尖上,活像是漫畫人物一樣。每次玩到最後,脖子一定酸疼得抬不起來,一摘眼鏡,整個世界都是糊的,人也暈頭轉向。

 

即便如此她也舍不得放下手機。她女兒拌嘴說她顧著玩兒手機顧不上回微信,姑媽就回她,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不也每天看。

 

是啊,現代社會誰又能真正離得開手機?年輕人每天工作忙了回家刷微博、看小紅書是放鬆,爸媽們看短視頻、看直播也是放鬆。手機已經成為現代人的生活必需品,為我們和父母提供情緒價值。

 

 

 

無處安放的老年

 

有時候我也想勸媽媽放下手機出去走走,不要老盯著手機看。可她又能去哪裏呢?

 

想給她報老年大學,可縣城裏都找不到一家,村裏唯一的老年活動中心也是實打實的棋牌室。老人們沒有退休金,文化程度也不高,沒錢去做美容保養,更不能來場走就走的旅行。

 

父母同齡人裏有小輩的都忙著帶孫子,孩子沒成家的還在想辦法打零工掙錢。有一次我發現我媽看小說,看的還是那種霸道總裁之類的網文,我問她怎麽有的這個習慣,她說不看,就為了每天劃拉足夠時長賺取金幣,攢下來說是可以提取返現。

 

有好多老人像她一樣,把這種平台的小把戲當做收入來源之一。我二媽就是如此,每天沒日沒夜看,就這樣一個月也才零星能領十幾塊。但這筆錢對她來說也是重要的,因為能頂好幾天菜錢。

 

村子裏的大集,過去是老人們最向往的,如今手機購物通到村裏後,很多東西不需要趕集才能買到了 / 圖蟲創意

 

有時候我也想帶父母出去轉轉,可一年到頭就休息幾天,回老家一趟匆匆來匆匆走,根本沒時間。兩個農村老人沒經驗,我又不放心讓他們單獨出門,隻能放他倆留在家裏大眼瞪小眼,不是吵架就是打麻將,回憶起來都是些糟心的細節。

 

農村是這樣,而在我們生活的小縣城,物質和精神生活也好不到哪裏去。年輕人周末我頂多去看場電影、吃點小吃、開車逛逛。更不用說從不主動尋樂的中老年人。某種意義上說,手機安放了老人們無處可去的晚年。

 

婆婆一開始拍短視頻隻是因為愛拍花花草草做些花裏胡哨的視頻,現在內存不夠發展成兩個手機,一個做視頻,一個買東西。公公常年在外地工作,家裏就她一個人。縣城裏她沒有幾個朋友,更不願意出去跳舞溜街,除了給我們做晚飯一家人能短暫相聚,剩下時間都是她一個人在家, 直播倒是給了她時時陪伴。

 

短視頻評論區整齊劃一的“認同”,結合頭像與位置,這裏可能集合老人們天南地北的孤獨

 

兒女不在身邊加劇了老人晚年的孤獨感,直播間“大兒子們”應聲出現了,他有求必應、心腸熱忱、還特別為老年人貼心考慮,接住了他們所有的情緒。

 

婆婆的微信裏加著一個“大侄女”,駝奶粉的一對一專屬客服莉莉,每天一大早叮囑她按時喝奶,還給她發養生注意事項。婆婆和莉莉聊得火熱,一有活動,莉莉就趕緊發鏈接給婆婆。

 

縱觀這些直播間,他們的話術切中了老年人的心理:咱們自己理療好了不給兒女添負擔;咱是60歲的年紀50歲的身體;這個給咱兒子帶一件,他在大城市報喜不報憂,咱不能不心疼……

 

下麵評論都是成排的大拇指和下單信息。這些都是超高黏度的中老年用戶,想來和我們的父母一樣孤獨。

 



 

 

即便是不會用智能手機的高齡老人,如今也不免踏入營銷廣告的圈套。

 

有一次我同時陪姥姥姥爺看病,忙不過來叫一個朋友先照料我姥爺。回來後朋友和我說,剛才有人給你姥爺打電話推銷貂皮大衣,老頭機聲音大,整個候診區都能聽見。

 

那人說原皮衣價5000多元,現在廠家反季促銷隻要500多塊錢一件。姥爺和人家聊了很久,眼看著要心動被朋友把電話按了。我說做得對,可千萬別買了,他已經有兩件了。

 

我後怕,要是83歲的姥爺也闖進直播間,誰知道能下單多少呢。他和姥姥生活在比我老家村子還偏遠的留守村落,幾十個老年人每天除了看電視、曬太陽,沒有任何期待。

 

或許推銷員的電話也是他期盼的熱鬧之一。

 

 

作者  李小雲  |  內容編輯  百憂解  |  微信編輯  田鄢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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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專生,不顧同事嘲笑辭職考研,現在是大學教授

 自PAI 自PAI 2023-06-14 23:04 Posted on 北京
這是《自拍》第393個口述故事

我叫郭益盈,今年47歲,來自新疆克拉瑪依,是四川旅遊學院的教授,我的學生們都叫我郭老師。也許你想不到,我曾畢業於一所電大,吃盡了低學曆帶來的苦,幹同樣的工作,薪水卻是別人的三分之一,編製也遙不可及。我痛定思痛,努力學習,去西南交大攻讀了管理學碩士,又去清華做了一年訪問學者,經曆過頂級知識殿堂的洗禮後,我成為了一名大學教授。

30歲碩士畢業,35歲去清華,37歲結婚,43歲成為了大學教授,也許我的頓悟比其他人來得都晚,但是我知道,我的這些改變,都源自於努力刻苦學習,讀書能改變普通人的命運。

 

我生在新疆,長在新疆,21歲之後才走出新疆。2022年我又回克拉瑪依一號井留影。

1976年,我出生在新疆克拉瑪依,我父母是新疆石油管理局的職工。那個年代,物資匱乏,但我的精神生活是很富足的。我的父親很有天賦,擅長素描和書法,還自學了幾門樂器,在他們單位的宣傳科,組建了二機廠合唱團,獲得了克拉瑪依一等獎。小時候,我經常聽他拉二泉映月,還看著他練字、作畫。

我是家中的獨生女,在那個年代,獨生女是很少見的。我的父親思想非常開明,隻想要一個孩子好好培養,無論男孩還是女孩。

 

我和父母的合照,我是家中獨女。

克拉瑪依整個城市都是由石油係統構成的,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石油相關的單位裏工作,從小到大,我上的幼兒園、小學、中學都是石油係統的學校。小學時,我就讀於克拉瑪依市第五小學,成績還算不錯,老師也很敬業。1989年,我去了克拉瑪依市第七中學讀初中,這就是我學習生涯的轉折了。

 

小時候,父親給我拍了很多照片。

我的初中班主任是一位36歲的女老師,教我們數學。落到她手上,我的初中生涯簡直像噩夢一般。她不準許女生穿好看的衣服,如果有人穿了,她就會挖苦說“你什麽成績,也配穿這樣的衣服嗎”。

她會體罰學生,背數學公式,隻要錯一點點,都會拿木頭的圓規打手心,錯一個打十下,打得我回去後連饅頭都拿不住。更過分的是,她選出班上學習差的同學組成“四害協會”,不準我們叫他們的名字,隻能叫“周蒼蠅”、“李蚊子”之類的。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初三時,她問我想不想考中專。當時我的成績不錯,我就說想上高中。這位老師翻著白眼一驚一乍地說:“什麽?就你還想考高中?難道你還想考大學?你能上中專就不錯了!”我說:“我希望讀大學。”她說:“那你肯定會後悔的。”

也許70後比較老實,加上年紀小,我們都不敢反抗。後來聽說她被80後的學生們舉報到了教育局,不準再教書了。這位老師給我帶來了很糟糕的影響,我很討厭聽她的數學課,全靠自習,這為我高中的學習生涯埋下了定時炸彈。

 

初中畢業照片,我站在第二排左一。

靠著自學,我考入了克拉瑪依最好的第一中學,並且進了尖子班,但自學這一套,在高中就玩不通了。我很痛苦地發現,我逐漸聽不懂課了,自學也不懂了,一下子跌落到班級的倒數第五去了。我的數學最差,以至於高二分科的時候,我隻能報文科。在轉文科的過程中,卻發生了一件事讓我銘記一生。

 

高一的時候,父親為我在家中書房照的照片,後麵全是他的藏書。

轉科的時候,有一天我去老師辦公室幫忙,老師正在整理給我們的評語。我對老師的評語不太抱有希望,初中的時候我成績不錯,但數學老師在每個學期末的報告上依舊給我很差的評價,更何況我現在數學成績很差呢。但沒有想到的是,我發現老師給我的評語很高,數學老師朱洪誌更是毫不吝惜讚美之詞,說我“品學兼優”。

我一度以為朱老師弄錯了,直到後來分科完畢,我終於忍不住去問了他,為什麽我成績那麽差,你還給我寫那麽好的評語呢?朱老師說:那個評語未來是要裝進你的檔案的,檔案是跟隨你們一輩子的,以後你們考學和工作都要用到,我一定會用最好的詞形容你們,你們的未來有無限可能,不能在檔案裏留下不好的東西影響你們一生啊。

我聽完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數學不好,讓我一直愧對朱老師,也讓我認識到,一個好老師,對學生的發展是多麽重要。現在,我也從不吝惜自己的溢美之詞誇獎我的同學們,即使學習不好的,我也找別的地方誇讚一下,讓他們對自己充滿信心。

 

高中畢業照,我是第一排右二。

1995年,我們這一屆參加了高考。我們班上很多人都考入了名校,後來還有同學去耶魯讀了博士,但我的成績墊底,滿分750分,而我隻考了365分。那一年,390分能被正規大專錄取,我連正規大專都去不了。父母覺得我盡力了,沒有逼我複讀。我報考了克拉瑪依廣播電視大學,一所末流的專科學校。

為什麽說是末流專科呢?這其中大有講究。別的專科是3年畢業,畢業後工作“包分配”,而我們學校是2年,畢業後“自謀職業”。當然,在報名的時候我對這些一無所知,隻是覺得很遺憾,我的小學、中學、大學都是在克拉瑪依讀的,我始終走不出克拉瑪依。

克拉瑪依廣播電視大學,簡稱電大。一開始我不知道啥叫電大,去讀的時候才發現,電大就是看電視大學!每個教室都有兩台電視,一上課老師就打開電視讓我們看,我們跟著電視裏的教學,翻書、做筆記。老師開了電視就走,不管我們到底學不學習。

 

大一的我,室友幫忙在報告廳前拍的照片。

我的專業是會計電算化,和現在的數字化、智能化有點類似,其實是個不錯的專業,但我完全學不進去,加上老師也不管,大一還掛了兩三門課。同時,我絲毫沒有想過畢業後要做什麽,整天看言情小說,處於懵懵懂懂、沒有開悟的狀態。

我的同學們也差不多,快畢業的時候,全班還被舉報在管理會計考試中作弊,全班都因此補考,畢業延遲了整整一個月。稀裏糊塗的大學生涯過去,我的“人生苦果”就開始了。

 

大學時代,我們寢室八個女生在報告廳前合影。

其他大專的同學都被分配到克拉瑪依的石油係統去,比如采油廠,成為了有編製的正式員工。而電大的同學必須“自謀職業”,我硬著頭皮去了雙選會,給一家私營公司投了簡曆,被他們錄取了。我回家報喜,沒想到那家公司專門打電話給我,跟我說:“我們這是多經公司,你來我們歡迎,但你自己多考慮下,考慮清楚再決定。”

 

1996年,我和母親第一次去北京,我真的很少走出克拉瑪依。

所謂多經公司,類似於現在的私營企業。那個年代,大家都覺得國企好,多經公司不行。我考慮再三不太想去了,父母也不支持我去。當時我爸爸出了車禍,辦理了病退,讓我去他單位頂職。大家都說大專畢業可以去做幹部,我想,自己再不濟也可以做個工人吧!

於是1997年9月,我興衝衝地去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單位報道了。

 

在父母的朋友家玩,當時的我很年輕,對未來既期盼又迷茫。

當時和我一起去的人中,技校生被分去做了有編製的石油工人,中專生則先做一年工人,然後轉成幹部。而到了我,他們絲毫沒有提我的身份和編製,把我分到機修車間做磨工和焊工。我悶頭幹了半個月,才想起來去問編製和身份的事。這一問不要緊,我因為學曆受到了當頭一棒,我沒有編製,隻是臨時工。更糟糕的是,我連工人都不是,居然隻是“待業青年”。

“待業青年”是可以轉正的,但當我詢問轉正期,管事的人說最近幾年都沒有招工,更何況待業青年轉正要排隊,到我是第四、第五批了,轉正遙遙無期。我問原因,他們直白地說:“我們不認可你的電大學曆。”無論我會做什麽、學會了什麽,電大畢業生的身份都已不能改變,那種無力回天的感覺,真叫人難以下咽。

我心灰意冷地回到家裏,不想再幹了。恰逢爸爸的朋友來家裏探望他,見我待業在家,就問我:你想不想去銀行?那個年代去銀行上班是一件很風光、很驕傲的事,和我的專業也很對口,我立刻說,想!第二天,他打電話給我,讓我去工商銀行報道。

於是我開啟了我憧憬不已的銀行工作,準備一雪前恥!在銀行,我一周內就掌握了珠算和銀行業務,培訓了一個月,就可以直接臨櫃了,成為了銀行櫃員。正當我準備大展拳腳時,我的身份確定下來了——我是“代辦員”。

在那個年代,“代辦員”這個身份背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苦澀,和正式員工做一樣的工作,正式員工每個月有一兩千的工資和獎金,而我隻能拿固定工資600塊。

 

我的電大畢業證,丟失過一次,2001年時又重新補辦。這張學曆證書成為了我的絆腳石。我的原名是郭薇。

我沒有讓自己氣餒太久,想著自己隻要多學習,應該會有轉正和升職的希望。於是我在多個網點輪轉,哪裏缺人就去哪裏。新疆的冬天冰天雪地,我騎著自行車,往各個網點跑,最遠的長征分理處離我家要騎三四十分鍾。後來的一件事,讓我意識到,學曆這一關實在卡得太死了,努力的用處十分有限。

那時我輪轉去一個新的儲蓄所,去的第一個月,我就幫所裏開展了本來沒有的信用卡業務,表現得很積極。那個月,全所的獎金有四五千,我們所裏2個正式員工,2個代辦員,所以我對這個月的獎金非常期待,想著起碼也有幾百塊吧。沒想到的是,發獎金那天,所長走過來,遞給我20塊錢,說:“這是你的獎金。”

當時我隻有21歲,看到這20塊錢紙幣,又氣、又羞、又絕望。我想了半天,把錢壓回所長的桌子上,說:“這20塊錢太重了,我拿不起來。”

回家的路上,我整個人都精神恍惚,石油公司也好,銀行也罷,無論去哪裏,無論多努力,電大畢業這個身份都擺脫不掉。第二天,我上班遲到了十分鍾,所長當著所有儲戶的麵,把賬本甩我臉上,怒吼道:“不想幹就滾!”我坐在原地愣住了,忍著沒有哭,一直做到下午盤庫,交接好。

晚上我回家把這件事跟父親說了,父親很心疼我,打電話把所長罵了一頓。很多年以後,我看到黃渤在采訪中說,當你強大的時候,世界就會對你和顏悅色。這個我感觸深刻。

1998年2月,我從銀行辭職了。

我感到自己被困住了,想突圍,想要做些什麽去證明自己,但不知道怎麽辦。後來,還是在父親朋友的安排下,我去了一家成都的多經公司,做西部石油苑的籌建項目的出納。

1998年4月,我去了成都,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走出”克拉瑪依。看到了車水馬龍的大城市,我難免產生一種漂泊無依的感覺,逐漸地,我愛混跡在同事中間打牌,牌癮還挺大。

 

1998年4月,我和表妹們在家門口合影,第二天我就要離開克拉瑪依了。我是左一。

雖然和同事慢慢熟起來了,但我發現他們都很保守。我做出納,帶我的是楊會計,她從來不教我什麽,甚至不願意把會計憑證在我手上多留一會兒,她說:“你不要看憑證,這不是你該看的。”楊會計出門的時候,還會把憑證鎖在櫃子裏,生怕我自己看了學會了。

我當時還有個好朋友叫曾姐,她在另一家公司做財務,我向她請教業務,她說:“我知道,但是我不會告訴你。”我跟她關係很好,以為她在和我開玩笑,沒想到她認真地說:“這些都是我自己一手一腳學會的,告訴你,你就會取代我。”在這樣保守的、互相提防的氛圍下,我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有一次,楊會計去成都出差了,我把她的憑證櫃鑰匙拿走,悄悄配了一把。每天下午6點下班,我8點就悄咪咪地溜回單位,打開憑證櫃,翻憑證、翻報表,努力地自學,一直到12點才回自己的宿舍。這樣學了大半個月,很快我就琢磨會了憑證和報表。有一天,楊會計奇怪地說:“你怎麽最近進步得很快呢?”

 

來成都後,我胖了20斤,這裏是我工作的西部石油苑對麵的油菜花地,現在全是樓盤了。

後來楊會計走了,我接手她成了會計,加上獎金,我的工資差不多能有2000多了。與此同時,我也招了一個新的出納,並且手把手地教她,生怕她有什麽不會。

有一次我教出納的時候,曾姐看到了,跟我說:“小郭,你這樣教她,你會後悔的。”我說:“不會的,她在進步的時候,我也同樣會進步。”我喜歡將我掌握的東西傾囊相授,這樣我們的工作能做得更有效率,而且我在給別人講解東西的時候,自己也會溫習舊的知識,甚至領悟更新的東西。

經過這次“自學成才”,我突然嚐到了學習的甜頭,以前,我從來不認為學習有用,甚至也不覺得自己能學習好。隻是在一昧地懊悔自己為什麽隻考了電大,不能拿和大家一樣的工資。現在,我發現學習是有用的,而且我也有些學習的潛質。

這次認知,對我來說是顛覆的。

我不能天天打牌了,太浪費時間,太消磨意誌,有這個時間,不如用來學習呀!我主動去報考了會計從業資格證,並且當眾宣布:“從明天開始不打牌了,你們看到我打牌就罰我款。”

鑒於我向來牌癮很大,同事們都不相信。後來他們打牌,還是會拉我,我雖心裏癢癢的,但還是反複告誡自己不能打牌,也就戒掉牌癮了。這一點,也許我是遺傳了我爸爸。我爸爸以前煙癮很大,一天抽一包,後來決定戒煙,說戒就戒。我用了一周就徹底戒了牌癮。

 

1999年6月,單位組織去雲南玩,參觀世界園藝博覽會,我在石林留影。

不打牌,我的時間多了,我考過了會計從業資格證,又突擊了兩個月,把初級會計師考過了。有了這些專業證書的加持,再加上這幾年的工作經曆,我又兼職了其他幾家關聯公司的會計工作,一家能有600塊的額外收入,我的收入逐漸變高了。那種感覺,就像是開了悟,以前被困住的感覺沒有了,學習的窗戶就打開了,原來學習這麽有用!

2001年,我聽說大專生也可以考研。我從電大畢業後,從未奢望過自己會成為研究生,但我學習的勁頭十足,天不怕地不怕,報名了研究生考試,第一年離錄取線差了30分。看到了希望後,我一考就是四年。

單位的人陸陸續續知道了我考研的事,隻要我一看書,領導就讓我做這個做那個。有一次還專門把我叫過去,說:“小郭,就你還考研啊?你是女的,找人結婚就行了。”那時我大概25歲。

後來風涼話越來越多,單位裏開始流傳“小郭考研,天方夜譚”的話頭,大家都說我“不知天高地厚”,一個電大的畢業生,還妄想考研?但我要學習!我要創造天方夜譚!

當時我上班的地點在成都西南部溫江縣金馬鎮,但我考研的補習班在成都市內,為了上補習班,我周末早上6點就出門,坐麵包車趕到溫江縣,那輛從金馬鎮開往溫江縣的麵包車,必須滿7個人才發車,每次等人上車的時候,我都很著急,生怕遲到。到達溫江縣後,我要坐大巴趕到成都市金沙車站,最後坐69路公交車趕到西南交大上補習班,等我趕到的時候,往往已經9點甚至9點半了,每次都是遲到的。

備考第二年我就辭職了,專心在家考研,之前上學和工作的時候,我很節約,所以手邊有了一些存款,還能支持我省吃儉用專心備考幾年。但全職考研久了,我的父母也不支持了,有一次,我父親開始說我,讓我不要好高騖遠,勸我去讀專升本,起碼有個本科學曆。

 

我在西南交大完成了專升本,不再是電大生了。

沒辦法,我聽從了他們的建議,先讀一個本科,再考慮考研的事。2002年,我考上了西南交大的專升本,但我還是放棄不了考研的夢想,一邊讀書,一邊逃課複習。班主任給我爸媽打電話告狀,我父親很生氣,覺得我大逆不道,家裏人給我出錢讀本科,我居然還曠課。為此,我專門去班主任那裏解釋,我的目的是為了考研,不是逃課。

當時的我28歲,同齡人都在工作、戀愛,有很多已經走入婚姻,而我還埋頭在書桌前啃書。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出去玩,但想到未來,我就放棄了。複習的時候,我的數學很拖後腿,需要重點補習,但因為沒有收入,我沒找家教,全靠自己一遍遍看書,做書上的例題,在草稿紙上演算,後來收拾時,發現積累了四摞和書桌一樣高的草稿紙。

2004年,我終於考上了西南交大的MBA,我考了266分,高出錄取線50分,是我們專業的第三名,甚至比清華的MBA聯考錄取線還高3分。

讀研時,因為全職備考了幾年,我的存款逐漸見底了,也不好意思向父母要太多錢,所以經濟非常拮據,那會兒成都廖記棒棒雞剛開店,我特別饞,有一次學習進步很大,我才獎勵自己吃了一頓,花了23塊錢,太貴了,但那個味道我終生難忘。

碩士畢業後,我進了一家房地產公司,談了幾個不錯的案例,但是總經理是個性情非常乖戾的人,管理也不專業,我不由得又陷入了思考。好不容易考來了研究生學曆,難道真的就要給這樣的老板打工麽?

 

我拿到了西南交大的碩士畢業證,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有一位朋友給我推薦了四川烹飪高等專科學校,建議我去那裏當老師。我從未想過要做老師,可能是初中數學老師給我留下的陰影太重了,但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搜索了解了一下,這是一所正在籌備升本科的專科學校。仿佛是天意,我在“教師欄”裏找到了曾經教我的老師,我聯係了這位老師,得到了一個實習教師的崗位。

就這樣,2007年3月,我再次走進了學校,在經濟管理係做了一名老師。我的很多學生是00後,我在他們身上似乎看到了曾經的我所不具備的青春、獨立和叛逆的精神,我很珍惜,所以有時候即使被衝撞了,我也不會和他們計較。

彼時這所學校的管理遠不如本科規範,每年都給我安排新課,一個學期我要上四門新課,有些課自己都不懂,比如強弱電工程,隻能臨時學,硬記一些知識點,然後上課教給同學們。但是比如物業管理、房地產管理這樣的課程,因為我在企業裏工作過,我講課不僅有理論知識,還有工作中的故事和案例,學生還是很愛聽的。

當時每年都忙著上新課,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鑽研理論知識和教學方法,遠遠算不上是一個厲害的老師。

學校老師,看起來光鮮,也並非一帆風順,以前碩士進校都有編製,但從我那一年開始,逢進必考,我的編製幾次都是陰差陽錯。因為壓力大,我還得了激素依賴性皮炎,臉上紅坨坨的,特別影響觀瞻。加上我已經30多歲,個人問題沒有解決,經常被家人和同事說道,仿佛又被困住了。

 

《會計學原理》課程結束後,我和同學們的合影。

我的高校職業生涯轉變,是在我做講師的第四年,也就是2011年。那時學校有去清華做訪問學者的機會,本來我想都不敢想,但我的同事要麽在待產,要麽圖安逸待在四川不想出來,這個寶貴的機會就落在了我的頭上。

到了清華大學的經濟管理院,和我同期的訪問學者們都是正高、副高的前輩,隻有我是講師。以前,我會因為學曆被人歧視,但在清華,我反而從未被人看不起,大家互相溝通、互相交流,氛圍特別融洽。

我的導師是清華的吳維庫博導,人很好。在開學之前,他就給我發了一封郵件,將他的辦公室、聯係電話、課程安排等詳細地告訴了我,方便我們日後聯係。我當時想,吳老師是清華大學的博導,居然還能記得我這位專科進修的教師。初到北京的時候,我沒有住宿,吳老師就幫我聯係學校,讓我和副高、正高的老師們住在一起,對我的關懷無微不至。

作為專科學校的小講師,做學術似乎離我很遠。當時有一個雜誌社向吳老師約稿,他要我寫,我不太會寫文章,寫得很爛,吳老師幫我一字一句地修改,幾乎算他重新寫了一篇,但投稿的時候,他卻隻署了二作,甚至後期的稿費也全部轉給了我。我不解,問他,他說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幫助你們,我不需要這些名利。

有多少人能夠得到頂級老師手把手的指點呢?我很珍惜這個機會,在他的幫助下,那一年我發表了不少文章,其中還有兩篇核心。我的學術能力,就在這時得到了極大的培養。

除此之外,這段經曆對我影響最大的當屬北京拚搏奮鬥的氣氛。在清華,我遇到很多讀MBA的同學,他們都有全職工作,同時兼讀MBA,他們把房子租在清華周圍,每天下班以後,匆匆吃個飯就過來聽課,聽講座。我還認識一對博士夫婦,他們在天通苑租房,每天六點出門去學校做科研,晚上十一點之後再回家。成都是一個相對安逸的城市,大家過得都很舒服,身邊很難遇到這種情況,我真的太佩服這些人了!

頂級知識殿堂的洗禮,開放而包容的文化氛圍,以及平等友好的交流氣氛,讓清華交流的時光成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年。我聽遍了整個商學院的課,自身的教學和科研能力都有了直線提高。訪問結束後,我的工作遊刃有餘,自己也自信了許多。

 

我在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門前拍照留念。

2013年,從清華回來後,37歲的我結婚了。恰巧在這一年4月,我們學校升本成功,更名為四川旅遊學院。一年後,我參評副高,正式成為了一所本科院校的副教授。我的人生好像比大多數人都晚了一拍。

在我們家鄉,女性30歲之前就該結婚生子了,但我30歲左右的時候,正苦苦掙紮在低學曆的苦海和人生的迷茫之中,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提高自己這件事上,否則我也不可能成為高校的老師。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節奏,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我一邊教學,一邊提高自己,幾年後,我的資曆和能力都得到了進一步認可,正著手準備申請正高的材料,正高評上後,我就能把“副”字去掉,成為大學教授了。但就在這時,我的人生再一次按下了暫停鍵。

2018年11月25日,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和丈夫開車回家,路上出了車禍。出車禍的一瞬間,我還在想,完了,明天我有課,不能上課了。

 

我的車被撞成了這樣,可想而知,我和丈夫都受了很嚴重的傷。

被人從車裏抬下來的時候,旁邊有人說“車子在漏油,可能要起火!”但我丈夫還在車裏啊!我躺在草叢裏,動也不能動,非常絕望。命運真是無常啊,上一秒好好的,下一秒可能就要和你的家人天人永隔了。

我們被送到醫院搶救,我丈夫18根肋骨骨折,兩個大腿骨折。我16根肋骨骨折,2根胸骨骨折,腰椎骨骨折,手臂橈骨骨折,更嚴重的是有內傷,小腸上破了兩個大口。這兩個口子幾乎要了我的命,經過搶救之後,我發了幾天高燒,一連幾天沒有便意。

醫生不得不給我灌腸,上了開塞露,直到深夜,我突然來了便意。深更半夜,照顧我的家人疲憊不堪,已經睡熟,又沒有護工。我控製不住便意,但身體一分一毫都不能動,隻能地躺在自己的屎尿上,背後都被浸濕了。

 

車禍中的我,全身都不能動彈,父母從外地趕來照顧我。

後來我又不幸地感染了病毒性肺炎,創傷性濕肺。一咳嗽,我的16根肋骨、2根胸骨和腰椎骨全不答應,疼得撕心裂肺,每呼吸一次,刀子都在割我的胸口。我拉著好不容易請到的護工,請他一定救救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手上拴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係在護工的手上,一想咳嗽我就拉繩子,他就馬上給我喂止咳藥。

人麵對死亡的時候,根本不會想到那些俗世的東西,去他的評教授!我隻想喘下一口氣,隻想要活著。這個時候,我學校的同事,學生,都來看我了。尤其是我的學生,給我寫了很多很多的留言和鼓勵,我看著心裏很感動。

 

車禍留下的傷疤,要跟隨我一輩子了。

複建的日子無疑是不堪回首的,醫生說我這個傷勢要3個月才能抬起手臂,但我每天咬牙鍛煉,用了48天就能抬手了。休息了大半年,挺過了複健,我終於能夠回到學校工作,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我更加珍惜自己的一切。我繼續著車禍之前的工作,遞交上了資料,評上了正高,成為了教授。這一年,我43歲了。

 

2023年4月,我被評為立德樹人先進個人,上台領獎。

如今,我大多數時間都忙著寫教案、講課、做科研。很多時候,我看著同學們,仿佛就像看到當初的我自己,那麽迷茫,想做些厲害的事,卻不知道該怎麽做,沒有奮鬥的方向,甚至對學習有什麽用也非常不確定。

我想把自己所有的知識、經驗、人生感悟都教給我的學生,但我也怕自己過於強求,讓他們失去了好奇心和探索欲,所以我不加保留地和他們分享自己的經曆,讓他們多一些對未來的思考。

當初的我因為電大學曆吃了很多苦果,為了一個編製而煩惱不已,哪裏能想到我會成為大學教授呢?要問我,這麽多年來我最大的感悟,那就是讀書能夠改變普通人的命運。以及,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節奏,也許現在的你還沒有找到人生方向,落後於世俗的節奏,但不要慌,一定要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學習、生活!

 

*本文由郭益盈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注明外均由郭益盈本人授權提供。
*本文在今日頭條首發。  
 
 
 
郭益盈 | 口述
肖雁回 | 撰文
孔寧婧 | 編輯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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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史上最詭異登山事件,61年後真相大白,迪亞特洛夫事件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194 bytes) () 06/19/2023 postreply 16: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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