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660)

來源: FormatRun58 2023-05-18 19:59:30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24157 bytes)

 

中國最優秀年輕人的黃金十年在思考什麽

 吳笛 真實故事計劃 2023-03-31 08:52 Posted on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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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華大學,蘇世民書院是孕育理想之地。它把世界各地的優秀人才聚集起來,鼓勵他們交換想法和共享資源,持續為關乎人類命運的問題思考答案,發出聲音。他們是呼喊者,在清華成群,從清華出發。

有誌青年找到人生主線

陸舒揚從不介意公開自己的理想。在清華大學蘇世民書院舉辦的一個講座中,她坐在台上,穿著一襲黑色職業裝,端莊自信,說話邏輯清晰:“我想做一個跟全人類相關的事情。”

一個學農業的中國青年,冒出了想要造福全人類的想法。一開始,她的誌向萌芽,卻不知如何出發。

陸舒揚自小在杭州長大,2016年她畢業於浙江大學的農學院,後來還修讀了公共管理碩士學位。大學期間,陸舒揚就確定自己的人生底色是綠色,與農業相關的人類命運就成為她此生最終的工作目標。

當時,她感受到一種孤獨。身邊的人們一是詫異,二是無措。對於大多數年輕人來說,這個理想太過遙遠,很難為她出謀劃策,更難以共情。

漸漸地,陸舒揚意識到,一個理想從想法到落地實現,中間如同隔著寬廣湍急的河麵,想要到河對岸去完成目標,從岸上難以窺見一條現成可走的道路。

直到2018年,她被清華大學蘇世民書院錄取,才看到了理想實現的可能性。

在清華校園裏,蘇世民書院有著顯眼獨特的建築特點。灰牆紅木的建築外觀,融匯東方神韻與西方風格於一體,展現出蘇世民書院是一處強調多元文化交融的學院。書院招收的學生,來自全世界80多個國家和地區。教師也多是世界各國政界、商界、學界知名人士。

學者們來自不同國家,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即便是中午吃飯時間,大家聚在食堂裏談論的,都是諸如環保、能源等全球性問題。

後來,陸舒揚曾描述在蘇世民書院的學習生活:像電影裏的彩蛋,你以為結束了,其實隻要坐著等一等,後麵就還會有驚喜。

第一次感受到驚喜,是她發現造福人類的理想在這裏得到了認真的鼓勵——這和外麵的世界全然不同。

驚喜接連不斷地發生。她很快得到了知名導師的幫助,包括美國軟實力之父約瑟夫·奈,在斯坦福大學教國際關係的卡爾教授,還有她的導師倪世雄教授。

倪教授年近80歲,是書院從複旦大學邀請而來。他40歲時開始學習國際關係,也是第一個到國外把西方國際關係理論帶回中國的人。陸舒揚和同學們時常得到這位老學者的鼓勵:“我可以在40歲的時候開始一個新的領域的研究,你們20多歲還有很多的可能,要時刻保持一種年輕、開放的心態去積極接觸新的事物。”

 陸舒揚和倪世雄老師合影 |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在倪世雄教授的帶領下,陸舒揚著手做全球治理中全球公共物品供給的研究。基於農學本科經曆,她往前走了一步,開始計劃著向糧農領域靠攏。

鼓勵學生交流和思考,是蘇世民書院成立以來的兩個傳統。在這個氛圍開放自由的書院裏,多的是和陸舒揚相似的人。當成群的理想主義者在此集結,年輕人們惺惺相惜,彼此攙扶著去靠近改造世界的理想。

柳濟琛把蘇世民書院比作一個融合中外文化元素的四合院,“種種硬件設施,就是鼓勵我們做各種全方位的深入交流。”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書院裏能看到代表學生國籍的國旗,教室、圖書館等空間布局也是交互式的設計,核心要旨就是為學者和老師們提供高效順暢的交流場域。

本科就讀於清華大學土木工程係的柳濟琛,很早就意識到工科生擇業上的窄化。身邊的同學幾乎都在為了追逐獎學金而拚命學習,畢業後,大家的選擇大多是考研、考公,或進入房產公司工作。

“我想看看有沒有別的可能。”柳濟琛選擇創業。今年26歲的他,創業項目關乎“光盤行動,節約糧食”,目前用戶達千萬人次,2020年,他還獲得了聯合國持續發展目標青年領袖獎。

 

柳濟琛參加世界青年發展論壇 |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本科期間,他就知道蘇世民書院的存在。2022年,他的創業項目進入穩定期,那時候決定申請書院。他萌生希望對更多人產生影響力的想法後,如何將其影響力拓展到更廣闊範圍、提升領導力就成了他的成長目標。

被錄取後,柳濟琛和陸舒揚有著相似的感受——找到了同類。當數量龐大的年輕理想主義者聚集在一起,柳濟琛很快在和同伴交流中認識到,世界並非單一的,即使同為有誌青年,大家關注的領域和焦點也極為多元,交流的問題從全球氣候變化,到人工智能和腦科學,再到饑餓和貧困。

每一天,他都會被拉進其他同學的新問題裏經受考驗。人工智能是否真能取代人類?2060年中等收入國家如何實現碳中和?環境保護措施能否通過更好玩的方式向大眾普及?年輕人們提出的話題宏大,但他們敢去探討,而且總是變著法子想找到邁出實踐第一步的法門。

 

多元思維碰撞之地

陸舒揚第一次思考人類的問題,是在研究生階段的一節課上。老師發問:“這個世界在發生怎樣的危機?我們人類在自然界處在什麽位置?”這個問題一下擊中了她,像是在她心裏埋下一粒種子。當時,她從農學院植物保護專業畢業,開始攻讀公共管理碩士學位。

此前她每天都與糧食打交道,還經常去山上和實驗田裏捉蟲子。一周內要捉100多隻蟲子,回到實驗室把它們做成標本,再進行分類。她癡迷於此。

“農學院的一些專業有個特點,需要等待,比如花3個月的時間等待一茬水稻成熟,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沒有意義。”她確信自己耐得住這樣的寂寞。

碩士畢業後,身邊同學多數會選擇去風口行業,她則離開人群,走了一條幾乎沒有人走的路:決心利用在公共管理和農學兩個專業的知識,進入國際組織,參與到關乎人類未來的工作中。

2015年,蘇世民書院第一屆招生時,陸舒揚就起了報名的念頭,覺得這裏“是一個更大的平台,能把我缺少的國外經曆在國內就補齊”。因各種緣故,她的計劃延後到2018年才如願。

入讀蘇世民書院後,陸舒揚更加確定了當初的預感:“之前隻是知道我想要幹什麽,來了書院以後我知道了應該怎麽做,怎麽接近或者說一步步達成目標。”

一開始,是在一次交流中,有學者為陸舒揚給出了切實可行的提醒:聯合國國際組織有很多,得選一個行業,不然就會像大海撈針。

2018年11月,聯合國數字合作高級別小組在全球創新者大會中,設置了一個和蘇世民書院學者交流的環節。陸舒揚獲得了主持這個環節的機會。那是一個重要的契機。

會議之後,聯合國方麵對應工作小組的秘書長,一直和陸舒揚保持聯係。後來,對方還邀請陸舒揚參加他們每個月的視頻會議,跟進這個小組的工作進程。

一步步實踐摸索中,陸舒揚真的建立了與世界糧食組織的連接。在書院學習期間,她獲得了去世界糧食計劃署北京辦公室實習的機會。

能夠在此結交同伴和名師,獲得更好的資源,是不少學者申請蘇世民書院的原因。

蘇世民書院每年招收100多名學者,他們來自世界各地,均已在各自的行業嶄露頭角。他們當中,有巴拿馬總統的政策顧問,有出過書的記者,也有拿手術刀的外科醫生。一位看上去是高級碼農的MIT(麻省理工學院)畢業生,其實已看遍了最近兩年所有主流媒體裏標題帶“中國”的新聞。

許瀟蘅曾在哈佛大學攻讀教育學,回國後又在一家企業工作了6年,主要在公司的教育板塊,幫助國內的學生和家長挑選國外的大學。“很卷,早上八九點就要開會,晚上十一點才能結束一天的工作。”而職業上升通道幾乎是固定死的,她是企業中心的負責人,再往上就是助理總裁,再到副總裁。

許瀟蘅正在演講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她才二十幾歲,不喜歡過這種一眼望到頭的日子。被書院培養“全球領導力人才”的願景所吸引,2021年,她提交了申請資料,順利通過麵試。

入學後,她感到蘇世民書院與哈佛大學差別很大。在哈佛,學生大半是美國人,國際學生隻占百分之十幾,文化不算多元,同學之間的聯係也不緊密。而在書院,大家都在一個院子裏學習、生活,年輕而富有想法的大腦每天碰在一起,隨時隨地交流,火花自然而然地產生。

在一節國際事務的課堂上,她記得老師說:“很多國與國的關係其實和人一樣,不要被一種關係限製住思維,要有開放的思維,接受和你不一樣的聲音,想想那些觀點存在的合理性,背後的訴求是什麽。”

長期在這樣的課程訓練下,許瀟蘅的思維變得更加開闊。這也正運用到她的創業項目上。2022年8月從書院畢業後,她成立了自己的教育創業團隊,目前在為國內家長提供教育方麵的谘詢。

 

讓理想開花的土壤

每天除了上課、健身,柳濟琛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和其他年輕人探討糧食問題、環保問題。

融入了書院的研討氛圍之後,他展現出一種在宏大問題上篤定深探的氣質。

柳濟琛早前算過一筆賬,如果相當於中國人口數量的人群,每個人浪費一粒米,這些食物足夠28萬人吃一個月。後來他查閱到一篇出自中科院的報告,其中的數據顯示,全球每年浪費的糧食足夠養活2億人口。

柳濟琛說,如何節約糧食,有待去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糧食與環境問題緊密相關,他也觀察到,書院關心環境問題的學者在增加,一場關於碳排放的講座,就能吸引書院三分之一的年輕人去聽講。

為此,他還開發了一個以“碳中和”為核心的桌遊,玩家可以扮演一個城市的規劃師,去發展農業、養殖業、采礦業、煤電廠、風電廠等不同產業。玩遊戲的過程裏,玩家可以從決策者的角度,體會一座城市平衡發展和環保問題的艱難。他希望,畢業後能把這款遊戲留給下一屆學者,將保護環境的理念傳承下去。

能把青年群體裏最具有未來領導潛質的年輕人聚到一起,柳濟琛認為,蘇世民書院也具備著相當大的發展潛質。“每一屆學者都有各自的特點和文化基礎,其實不僅是書院塑造了學者,學者也會反過來塑造書院。”

沒有不切實際的思考和理想,隻有不適合哺育理想的教育環境。在蘇世民書院這座小小的院子裏,兼具著多元和包容的氛圍,營造出一個開放而充滿機遇的環境。這是年輕理想主義者們夢想生根發芽的土壤。

從蘇世民書院畢業多年後,陸舒揚仍保持著在書院蓄積的能量,朝著多年前的理想繼續進發。如今,她在北京中糧集團戰略運營部工作兩年多,最終目標,仍是進入聯合國的國際組織。進聯合國工作的門檻較高,在達到錄取資格之前,她需要在行業裏積累3年以上的工作經驗。

中糧集團有糧農、食品、地產、金融四個產業板塊,她最感興趣的還是與她本科專業有關的糧農板塊。這是中國最大的糧農企業,在政策和商業之間結合得比較好,她在這裏獲得了足夠多相關糧食的信息量。

在書院之外,陸舒揚的求學之路仍在繼續。2022年俄烏戰爭發生,經過研究陸舒揚有了新發現。“俄烏戰爭發生以後,我特別明顯的感受就是糧價上漲,原因是俄羅斯跟烏克蘭交界的黑海產區,供應全球1/3的穀物貿易。”

糧食是她與世界建立連接的重要媒介。在研究的過程中,她發現糧食跟一切都息息相關,通過糧食價格變化,可以感受到這個世界發生的很多事情。通過一粒小麥的價格,能判斷河北農民對於糧食的預期。研究凡此種種因果關聯,對她來說是一件可以不知疲倦去做的事。

書院的學習經曆在工作中給了她很大幫助。相比於學到的知識,陸舒揚認為解決問題的方法更重要。每當她需要分析國際局勢對於糧食的影響,就會用在書院學到的方法論去分析,用不同的邏輯框架解決不同的問題。

畢業之後,陸舒揚和其他學者仍保持著交流。蘇世民書院每年都會在世界各地舉辦校友聚會,討論一些國際議題,各屆學者都有參加。3月份她剛剛結束一場在新加坡的校友會,4月還會去倫敦。

 

陸舒揚在蘇世民書院參加“Future Shapers青年發展峰會” |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從稚嫩到沉穩,倏忽間陸舒揚關心糧食問題已經長達10年之久。偶爾行至迷茫時,她總會想起書院一位老師跟她說過的話:人生的兩個重要問題是“你想這個社會成為一個怎樣的社會”和“你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她知道且篤定問題的答案。

- END -

文 | 吳迪

編輯|林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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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 | 從互聯網大廠裸辭去超市當理貨員,治好了我的焦慮症

易琬玉 圖拉 在人間living 2023-04-21 05:03 Posted on 北京
 
 

 

 
撰文|易琬玉 圖拉  編輯|圖拉
出品|鳳凰網在人間工作室

 
畢業於211院校的心理學碩士魏來在一家崇尚狼性文化的公司做了兩個月銷售管理後,想通過最苦最累的體力活兒獲得“心流體驗”。他來到一家生鮮平台做分揀員,一周後,當管理員又一次嗬斥他跑得慢的時候,他說“那我走吧”,管理員揮了揮手,魏來也就走了。
從互聯網公司裸辭後,東碩在超市當理貨員,早晨7點就要去分菜,還抬過80斤的糧食。但她作息規律了,焦慮症也消失了。“最棒的是,超市從不加班,每個人都按點下班,沒有工作壓力,到點就溜,無比快活”。 
每個高學曆的年輕人,選擇“脫下孔乙己的長衫”去做體力活兒的原因都不同,獲得的體驗也是千差萬別。未來,有人願意繼續自我探索和嚐試,當一個廚子,或者樂於接受“三和大神”那樣的工作方式。但基於教育成本的考量和職業觀念的束縛,更多的年輕人都會如東碩一樣,體驗一段時間的體力活兒後,回歸格子間,做回一個腦力勞動者。還有一些年輕人,徘徊在理想工作和現實生存之間,難以取舍。“脫不下的長衫”背後,一方麵是青年失業率高達19.6%、應屆畢業生將達到1158萬人的現實;另一方麵是高等院校培養的人才不能適應時代社會需要,招工難與就業難並存的結構性矛盾。
我們跟三位去做體力活兒的年輕人聊了聊他們的體驗和思考,以及打開未來的方式。這是他們的自述:
 
2019年畢業後,我在家鄉山東一家大型互聯網教育科技公司做新媒體運營,福利待遇在當地還不錯,競爭比較激烈。我是三本畢業的,靠著曾經在紙媒發表過作品通過了麵試,後來發現同事普遍都是985畢業的碩士。
新媒體工作的壓力較大,公司要求每天匯報運營賬號的排名。我通常從早上8點開始上班,加班到晚上8點,離開公司後還要監督後台、回複消息,通常入睡已經是淩晨1點後了。周末也要加班追熱點,走到哪裏都要帶著電腦。
我希望能在這個領域快速成長,多學點東西。剛入職時,我每天對自己PUA,要求做到同類型賬號的第一,花了大量時間分析競品、想選題,生活除了工作隻有工作。
忙到病都不敢生,怕沒有時間看病。長久高壓下來,身體和心靈都吃不消。持續了一年多後,我出現了頸椎彎曲和腦供血不足的情況,甚至無法低頭。最後抽空看了一次醫生,醫生建議我最好辭掉這份工作,至少半年少麵對手機和電腦。我意識到工作和生活徹底失衡,就辭職了。
失去工作讓我壓力大增,加上一些家事,
離職後不久,我患上了嚴重的焦慮症。吃緩解焦慮症的藥會使人變胖,我每天昏昏欲睡,像個廢人一樣。醫生不建議我去工作,但我意識到,再不走出家門我就廢了。
我開始試著斷藥,在家附近找體力活,發現一家大型超市在招理貨員,就去應聘了。一開始老板不想用我,覺得學曆高,可能會吃不了苦。他希望我做文員,我很抱歉地拒絕了。
老板就讓我試了三天。他本來以為我一天下來就會走,結果最後我堅持了一年。也沒想到在超市工作,真的治愈了我。
 
理貨員的日常工作就是上貨、檢查商品日期,配合做促銷活動。通常有兩個班次倒班,早7點至晚4點或者下午1點至晚上9點。早上7點就要去倉庫分菜,搞活動的時候,一整天抬過50至80斤的糧食。除了負責自己的區域,超市的各個部門我都輪崗過,以前我從不做飯,不食五穀,後來認識了所有的糧食。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我負責的區域是最整齊的,顧客來了都能有好心情。
剛開始斷藥,我每天都會失眠,自從在超市工作經常要早睡早起,作息變規律了,晚上能睡好覺,也不會亂想鑽牛角尖了,多幹體力活,身體也慢慢變強壯了,一切都是良性的循環。
最棒的是,超市從不加班,每個人都按點下班,沒有工作壓力,到點就溜,無比快活。我下班有很多時間看喜歡的書,抄心經、吃素食等,重新撿起感興趣的聖賢文化。
我偶爾會碰到爸媽,朋友的爸媽也遇到過。一開始覺得尷尬,想盡量避開,漸漸想開了,覺得自己已經很棒了,身體和心靈的狀態這麽差勁,至少還沒有啃老。一個月後,我成了這家超市的管培生,他們來了,我有整個超市都是我的錯覺。在這裏工作了半年,我的焦慮症有了很大的緩解。
 
 
不過這份工作並非所有都如意。或許因為幾乎沒有二十多歲的大學畢業生從事理貨員的工作,我又長了一張娃娃臉,供應商們很長一段時間都非常不尊重我。比如正常供應商會做好整理貨架的準備,但看我年紀小,把貨扔在倉庫就走了。還遇到過最嚴重的,給我的貨物裏摻雜瀕臨過期的產品。在超市發現臨期產品過期是很嚴重的事情,如果被工商管理部門查出,處罰金額高達10萬以上。
更難的是家人的阻力。我的焦慮症大部分親友不知道。一開始我說隻幹三個月調整頸椎供血,家人是支持的。但我幹了一年,所有的親友都不理解,他們覺得我的腦子被驢踢了,*****了,沒有上進心,大學白上了。
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我想擺脫頹廢的狀態,想自救,沒有其他選擇了。不管他們怎麽說,我都堅持下來了。事實證明,這遠比繼續吃藥要正確得多。在超市的一年,是我最快樂的一年。
等焦慮症幾乎完全恢複好,我也開始重新找工作。我投了幾十份簡曆,大概麵試了五六家公司。很多人聽到我在超市工作,都嗤之以鼻,覺得沒有含金量。但其實,整整一年時間,我學到了超市各個節點的運營策略,以後可以獨立開超市了。 
後來誤打誤撞,我遇到了一家涉及茶、香道、書法、古琴的傳播公司,在裏麵做運營,感覺比互聯網公司更適合我。
以前上班的地方是我所在城市最好的5A寫字樓,是外人眼中體麵的白領。曾經我也迷失在他人的評級裏,後來覺得這不是內心真正想要的。我不喜歡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不喜歡冷漠快節奏的辦公環境,更喜歡禪意、中式、古樸和安靜的場域。人還是要選擇符合自己性情的工作。教育應該是讓我們每個人成為自己,而不是千篇一律的人。
我還在互聯網大廠的時候,想跳槽非常容易,有大公司背書,普遍對方會認為你工作能力和綜合素質應該不錯。但我擔心年輕人一頭熱去做體力活,再想回到原來的平台和圈子可能會麵臨困境。人從高處往下走容易,從低穀回到高峰很難的。當然,如果心理狀態不好的時候,去做體力活,真的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現在很感謝那段時間。如果不是得了焦慮症,我不會再重新學習“儒釋道”的智慧,更不會有機緣碰到現在的老板。有了這段經曆,很多生活上的苦,都不算什麽了。
 
我是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小語種專業的大四學生,在一家咖啡店做兼職咖啡師,已經有一年多了。其中,清潔工作占了7成,因為對食品安全管理嚴格,會有很多清潔的體力工作。
在這之前,我曾經在一家傳媒公司實習,工作主要是從很多條外文新聞裏挑選數據,並整理出來。我比較笨拙,經常聽不懂領導的要求,當然我自己覺得領導表達得也不明確。麵對無數次重新修改,我很心累,每天上班跟上刑一樣。我非常篤定以後不會再做辦公室的工作。
 
半年後,我看到一家咖啡店招兼職咖啡師,就投了簡曆。我性格比較內向,來這裏工作本來一是想鍛煉一下和別人溝通的能力,二是這裏有免費的員工飲。
店長聯係了我,他本來不想要我的,覺得我這種文弱女學生會比較容易“跑路”。有的學生兼職不吃苦,有的經常說來不了,所以他們一般都不喜歡招學生兼職。
經理說得很詳細,說會和想象中的工作有落差,有很多清潔和搬運的工作,問我能不能接受。我當時一心就想入職,全都很堅定地說可以,就被錄用了。入職之後,主管挺照顧我,知道我不愛說話,不安排我去前台點單,而是主要負責清潔、製作外賣的咖啡。
我一周上4至5天班,每天按點單需求貼杯、製作、打包咖啡,還需要保證吧台幹淨,每三十分鍾換吧台布和蒸奶布,每兩小時小器具過洗碗機,客戶區隨時觀察,有垃圾就去收。如果上晚班,還要清理咖啡機、烤箱,擦地、洗地墊、刷水池,報廢所有剩餘食品及物料,打包四個垃圾桶拖到樓下。剛開始工作不熟悉,連續八小時站著也很難受,漸漸也習慣了。
店裏有三個主管,其中一個是我師傅,他教我做飲品、打包,聊我的學校生活。我和店裏哪位夥伴有不愉快,他也會不斷地開導和鼓勵我,甚至為我出氣。還會給我講他的各種感情經曆,讓我不要被騙。他人很善良,教了我很多人生哲理。
 
上一份工作,下班以後會有很多擔心,第二天上班也會恐懼,但在咖啡店不會。體力活不用經常動腦子,幹就完事了,也不用擔心出錯。同事關係很簡單,和我一起工作的有寶媽、殘障夥伴,還有一位前街舞老師。我們無需加班,一天下來,除了身體有點疲憊以外,不用帶著任何問題下班,晚上很容易入睡。
曾經有員工提過,站久了靜脈曲張導致腰部受損之類的,但我完全沒有。反而我的大臂小臂,比小時候打籃球線條還明顯。對我來說,這份工作既鍛煉了身體又拿了錢,還省了很多煩惱。
兼職到第8個月的時候,我堅定了以後要做體力活。我和當時的店經理申請占個全職的位置,打算畢業繼續在這裏工作,求了好久他才答應。同事們都覺得我應該去辦公室工作,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更合適這裏。
不久後,我認識了一位同事,她原本在澳洲上學,疫情原因回國上網課,就來咖啡店做全職。她給我介紹了澳洲打工旅行簽證,說拿了簽證就可以去澳洲做體力活,還能找她玩。這個簽證需要抽簽,我去年隨手申請了,抽了好幾輪都沒中,感覺沒戲,中途申請了一個澳洲的廚師學校。
我從小就喜歡大馬路上飯店的飯香,中考的時候就想學廚師,我媽說我考那麽多分白費了,就報了北二外貫通培養的誌願,高中加本科七年製的。當時媽媽覺得我年紀太小,還不能理性地判斷,但她也很尊重我,說如果沒考上的話,就帶我去看廚師學校。
在北二外我讀的小語種專業裏,排名第一的畢業生可以去大使館或者相關部門工作,其他同學會選擇考公考編。我的成績不算拔尖,也沒覺得以後做廚子有什麽可惜的。我甚至覺得初中畢業就應該去學廚,那樣我現在已經有七年廚齡了。我媽媽也很支持我出國學廚,她隻希望我能做喜歡的事情,快樂就行。
今年2月初,我拿到了廚師學校的offer,沒過多久還驚喜地抽中了澳洲打工旅行的簽證。未來我想先去澳洲打工賺點兒學費,邊玩邊賺。我總覺得過了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短暫的規劃是學個廚師,再長期的規劃也沒有了,活好自己就行。

 

去年,從一所211大學碩士畢業後,我在一家推崇狼性文化的公司上了兩個月班,做銷售管理,因為有績效壓力也需要應酬,我那兩個月都很痛苦,也因此更加確信自己不想從事被嚴格管控的工作。
我研究生念的是心理學,“心流”是我最感興趣的概念之一,我也希望能在工作中擁有這種體驗。在腦力勞動中,我很難獲得心流體驗,便想著從體力工作試試看,實在不濟,我也想著通過體力勞動對身體的高強度管控,把自己“扭轉”過來,適應被管理的感覺。
最開始我想找最苦最累的體力活兒,工地是我的第一選項,但當時我在招聘平台並沒有看到相關信息。擔心高學曆被拒,我偽造了僅讀到高中畢業的簡曆。在今年2月底,我通過一家人力資源公司到了上海的一家生鮮平台幹分揀。我時常五點多就要起床,但因為是眾包,所以允許遲到一會兒,我一般會在七點半到。
 
分揀場所是在一個燈光暗淡的倉庫中,工資有“合流”和“一體化”兩種計價方式,合流隻需要撿貨,不需要打包,一件商品2毛5,一體化則是一單1塊2。這裏的“一件”指的是同一個商品,比如有人買了五瓶礦泉水,這五瓶礦泉水算一件,而一體化則是無論你揀了多少都算1塊2。因為“一體化”的單子平均有10件商品而且需要自己打包,所以揀貨員不喜歡幹“一體化”的單,覺得不劃算。但是派單是隨機的,沒法兒拒絕。
時間被精確到分鍾。揀貨員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分揀,一般10件商品會給2-3分鍾的時間。揀貨員挎著提包,在麵積大約600-700平米且構造複雜的倉庫裏找到對應的商品,掃描、塞進包裏,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往下一個地點。一旦超時就會被扣錢,我在第一天幾乎每單都要超時4—5分鍾。
在工人們奔跑的另一邊,管理員在椅子上拿著大喇叭不停地催促人跑快點,你需要忍受管理員的嗬斥,像被鞭打的牛馬一樣幹活。在這裏,你不會有任何尊嚴,任何一點小失誤都會遭受嚴厲的嗬斥。我每天要聽到十幾句“操你xx”,甚至沒什麽失誤也會被罵。
緊張、單調的勞動讓我感受到人的異化,盡管我並不排斥這種異化,但在威權、嚴酷的工作環境裏,冷漠、防禦、虛偽、暴力以一種大規模係統性地方式展現,讓我覺得很無力。
這份工作的閑忙程度並不固定,我曾經嚐試在休息時間和其他分揀員聊天,但都止步在遊戲、動漫等愛好層麵,也有一些在我認知範圍外的事情,但也不會聊得太深入。因為每天的訂單量不同,下班時間和到手的工資也不同,我曾經有過幹11小時也隻計20元工資的時候,為了能多做幾單多賺點錢,不少員工會自願加班。
我大概平均10分鍾才接一單,熟練後每單大約耗時3分鍾,剩下的時間就坐著聊天或者發呆,照理說挺清閑的,但是身體確實非常勞累。
在生鮮平台幹了一周,和我同期的兩個小夥子都跑了。當管理員又一次嗬斥我跑得慢的時候,我說“那我走吧”,他揮了揮手,我也就走了。
生鮮平台的人員流動率極高,有一個原因是掙不到錢,除去吃飯時間,我每天大約要工作11個小時,但是收入不到100塊。在這裏,核心的是幾個老員工,他們跑得快,接到的單就更多。之前人力公司跟我說,跑得最快的一個月能拿一萬二,但進去之後才發現,老員工的普遍工資就是六七千。
我懷疑是自己的打開方式不對,於是回老家找了一家時尚冷飲店的兼職。每天從8:30幹到13:30,時薪10元。招聘幾乎沒有門檻,不用看簡曆也不用麵試。談好後,我拿到髒兮兮的舊工服,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這份工作和生鮮平台分揀很不同,在這裏不需要四處跑動,但是要一心多用,比如說切檸檬的時候也要想著那邊的芋圓好沒好?泡茶到了哪一步了?那邊放著的水接了多少毫升了?用料有沒有過期?除了下雨天人少,基本上片刻也不得閑。
這份工作同樣讓我感到難受,不是因為忙,而是因為管理製度和人際關係。我難以忍受的,一是完全命令式的工作方式,二是對錯誤的零容忍,三是隻有懲罰沒有獎勵,四是被全方位監控的監獄感。
這份工作隻持續了8天。同事的抱怨,主管命令式的語氣,都讓我無法接受。我甚至還被要求背各種飲料的配方,否則要像小學生一樣罰抄。嚴格的管控、冷漠的氛圍和低微的薪水,讓我覺得難以久待。
家裏人並不理解我想要幹體力活的決定。我沒有宏大的目標和明晰的職業規劃,有時覺得類似“三和大神”那樣做一天算一天的工作方式我也是樂意接受的。我覺得,如果單純為了躲避內卷和腦力消耗而投身體力活,未必能得償所願,人們對工作的不適應不會因為工種而完全消失,適合的工作隻能通過不斷尋找和調整得到。不管是體力活還是腦力活,我依舊在探索。
(文中東碩、魏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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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鬧鬼的歷史名勝古跡感受靈魂 !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194 bytes) () 05/18/2023 postreply 22: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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