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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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人物|被礦大起訴“悔捐”的吳幽,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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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捐贈,原本是個好故事: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差生”在學校裏獲得包容,輟學出去創業,闖出名堂,回饋母校。但後來的一場官司,以令人唏噓的方式,續寫了故事。3年過去,吳幽承諾的1100萬捐款始終沒有兌現,中國礦業大學將他告上法庭。

文 | 徐晴 黎佳佳

編輯 | 金匝

運營 | 栗子

 

 

 

“悔捐”始末

2019年的4月10號,對吳幽來說是個重要日子。這天,他穿了褪色的藍色牛仔褲、黑框眼鏡,背著雙肩包,帶著一種“極客”氣質,出現在中國礦業大學。

中國礦業大學是吳幽的母校。十幾位學校領導接待了吳幽,其中包括礦大黨委書記和副校長。眾人見證下,吳幽簽署了捐贈協議:向中國礦業大學捐贈1100萬,用於支持“雙一流”建設和人才培養,設立高端人才計劃、家庭經濟困難本科生海外實習等基金。

吳幽表達過,之所以是1100萬,是恰逢礦大建校110周年,“110萬太少,1.1億太多,1100萬正好”。而這個數字,比當時礦大曆史上接受過的任何一筆捐款都要多。

吳幽在礦大講述了自己的成長經曆和創業曆程。他說,自己是江蘇徐州人,家境不好,第一次高考失利,複讀一年,2008年靠相聲的藝術特長上了礦大,學礦物加工專業。入學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個專業,除了體育課,其他全部掛科了。

他給自己規劃了新的人生方向:做生意。他賣畢業生麵試需要穿的正裝,一套服裝利潤是六七十元,做生意一年零四個月,他賺了七八十萬,在輔導員的鼓勵下,大二輟學,全職經商。

在吳幽的描述中,他後來又創業做淘寶電商,3年營收2.8億;2014年,他認識了薛蠻子大佬,進入了創投圈,創立了“鏡湖資本”,管理著一家“有46億資金”的基金,而這個名字,就來源於母校礦大裏的人工湖鏡湖。

聽起來,這是個異常勵誌的故事,也鼓舞了礦大的學生們。當天下午6點,礦大的官方公號就推送了文章,標題叫做《礦大110年校慶,這位90後校友為母校捐贈了1100萬人民幣!》,閱讀量突破了10萬+。吳幽也在這篇文章的評論區留言,被置頂後,獲得了1436個點讚。不少校友來評論區認親,言辭裏都是驕傲與敬佩,“住我隔壁宿舍的哥們”“我同班同學”“直係學長,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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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礦業大學校慶專題網站,仍保留著對吳幽的報道。圖 / 中國礦業大學校慶專題網

這一次捐贈,原本是個好故事: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差生”在學校裏獲得包容,輟學出去創業,闖出名堂,回饋母校。但後來的一場官司,以令人唏噓的方式,續寫了故事。

2022年,3年過去了,吳幽承諾的1100萬捐款始終沒有兌現,中國礦業大學教育發展基金會將他告上法庭。小小的直播屏幕裏,學校請的律師、吳幽和法院工作人員戴著口罩,三方對峙。

庭審中,吳幽給出了理由:自己承諾捐款後,經濟大環境變化,他管理的基金遇到困難,“需要時間來履行”。但校方的律師表示,吳幽事實上具備履約能力。吳幽提出一個折中方案,用他管理的一個基金的長期收益完成捐贈,但學校隻要現金。

當時的調解結果是,吳幽需要在2022年10月20日前先給礦大200萬,2022年12月31日前付清900萬元餘款,有任何一筆錢沒付,校方都可以申請法院執行。

吳幽還是沒有捐。今年開年,吳幽先是被列為被執行人,2月時,又因為“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被列為失信人,成了大眾熟知的“老賴”。

最近幾天,這場有點奇特的官司登上了微博熱搜,引起了許多討論,輿論分化成了兩個極端。有人同情吳幽,覺得學校是在“逼捐”,去礦大的微博下喊話:“我給你捐5毛,你要不要?你必須要,不然我起訴你。”也有人認為吳幽“詐捐”,3年都在靠騙來的榮譽為自己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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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友在礦大微博下麵的評論(部分)。圖 / 微博

而這次和1100萬一同被戳破的,還有吳幽“鏡湖資本創始合夥人”的名頭。真正的鏡湖資本,在2022年發布過一份聲明,稱90後吳某以鏡湖資本創始人名義在北京活動,產生了一定的社會影響,鏡湖資本全稱為深圳市鏡湖投資谘詢有限公司,沒有吳姓創始人、合夥人、高管及股東——簡單來說,吳幽的“鏡湖資本”是“李鬼”。

吳幽到底是誰?做過哪些投資?如何走到今天?這些年,吳幽接受了大量的媒體采訪,也在創投圈、幣圈接觸過非常多的人,每日人物通過梳理資料,以及聯係了接觸過他的人,還原他在悔捐門背後的多個側麵。

打入創投圈

吳幽曾說,創業者成功幾率較大的人,一般具備這些特質:窮過、聰明、成功欲極強。事實上,這也是他的人生寫照。

吳幽的起點很低。在網易科技的報道裏,吳幽4歲起,母親就重病臥床,家境很拮據。他有一個姐姐,讀中學時寄宿,連食堂都吃不起,吳幽心疼姐姐,放學去河裏撿藥瓶賣錢,手經常被劃傷,至今,手上還有不少疤痕,“是他窮過的見證”。也因為條件不好,他上大學的一年多,沒給學校交過學費。

但他有強烈的向上爬的渴望。他曾經在600米深的煤礦井下做了兩個月的技術工,出來之後跟自己說,“以後絕不要在礦上待一輩子”“我不應該隻是蘇北農村裏的種田娃”。

淘寶賣化妝品讓吳幽賺到了第一桶金,結識薛蠻子則讓他進入了創投圈。根據《中國慈善家》以及《中國企業家》的報道,2013年,吳幽陪一位朋友去見薛蠻子尋求投資,朋友半個小時也沒說明白自己的商業模式,但吳幽不到10分鍾就講清楚了,薛蠻子因此對他產生了好奇,問,你是幹嘛的?答,輟學的,在幹淘寶。

薛蠻子出身北京高官家庭,但經曆過父親入獄、自己上山下鄉,少年時期十分坎坷,後來出國留學,才有給孫正義做翻譯、成為天使投資人的經曆。

巧合的是,薛蠻子一直看好的理想創始人李想,也是高中輟學。或許人更青睞和自己經曆相似的人,薛蠻子讓吳幽做自己的助理,後來又一起成立了“K天使創投”,資金隻來自薛吳二人,規模在2000萬元人民幣左右。薛蠻子說:“吳幽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做投資的90後小朋友。”

有了這段經曆做跳板,吳幽又認識了中國企業家俱樂部的創始人劉東華。中國企業家俱樂部是國內最有影響力的商業組織之一,柳傳誌、馬雲出任過主席。在劉東華的引薦下,吳幽認識了不少企業家。後來,吳幽自稱從20個大佬手中募集3.25億資金,LP包括吉利李書福、匯源朱新禮、科大訊飛劉慶峰等。他又對外宣稱2014年創立了“鏡湖資本”,自己是周鴻禕、薛蠻子、李開複等“20多個行業大佬的GP”。

是否真的拿到了大佬們的錢已經無從考證,但吳幽為打入圈子、拓展人脈所做的“努力”,是實打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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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 / 視覺中國

在礦大做分享時,吳幽說自己是個很愛看書的人,加入過讀書會,對自己影響最大的三本書是《唐浩明晚清三部曲:曾國藩》《沸騰十五年》《曾經德隆》——讀書是他進入創投圈子的第二塊跳板。

他加入過媒體人程苓峰和前《創業家》資深記者劉濤創辦的讀書會“濤峰私董會”,這個讀書會成員有金沙江的朱嘯虎、經緯的張穎、真格基金的徐小平等等,吳幽加入後,成了“最年輕的會員”。

2014年7月,就是在這個讀書會上,萬向控股副董事長肖風第一次講述了區塊鏈,建議大家配置2%-5%數字資產,吳幽因此深入了解比特幣、區塊鏈相關信息,買了400個比特幣、3000枚以太坊,後來進入幣圈,投資了一些區塊鏈項目。

吳幽還積極加入各類商會組織。比如前商業媒體高管陳婷創辦的“慧穀家族”,在這裏,他曾經跟恒信鑽石創始人李厚霖一起去戶外徒步;媒體人吳婷創辦的“嘉賓商學”,麵向企業家做培訓,吳幽是學員之一,跟他同期的同學有不少公司的CEO、創始人、高管。

麵對這些大佬,還有創投圈裏新認識的朋友,吳幽會主動付出,加深聯係,希望獲得信任。網易科技的報道提到,“他為朋友公司新業務,引薦人才和業務,有老廠主為孫子的婚事愁眉不展,他幫忙成功撮合對象;有LP為叛逆期的兒子頭疼不已,他引到身邊當兄弟調教。”

還有一次,一位合夥人骨折動手術,需要住院,吳幽睡在醫院好幾天,端屎端尿,不分晝夜地照顧。吳幽說:“我希望讓他看到,患難時,我是可以依靠的。”

除了大佬,各行各業的人,吳幽都積極接觸。他喜歡請客吃飯、聊天,他的朋友圈裏,最經常發的,是跟哈佛學者、奧運冠軍、作家和創業者的合照。

矛盾的標簽

在一次跟亞洲通信公司總經理李旻羲的訪談中,吳幽說自己有錢之後,對物質的欲望已經沒有太多了,買一輛邁凱倫並不會讓他多開心,但如果自己是中國第一個收購歐洲主流聯賽俱樂部的,“這種虛榮心遠遠大於我買了十輛邁凱倫”。他在另一個采訪中坦言:“相較於利,我更注重名。”

逐步走進創投圈後,吳幽一直在經營名為“吳幽”的個人品牌。他樂意接觸媒體,善於講故事,會主動給自己添加標簽、改變標簽,以適應時代的發展。

初出茅廬時,他的標簽是“草根創業者”“怪才”。除了窮苦出身,他反複提到的經曆,是自己5歲學相聲,曾經在徐州的鵬程戲院演出,“比小嶽嶽有才華”;還有16歲進入國家冰球青年隊,“中長跑、二級跳遠都是國家級運動員的水平”。

進入創投圈之後,他的標簽多了一個——“90後投資人,24歲成立鏡湖資本,第一期募了3.25個億”,跟大佬的相處細節成了他最常提到的。多家媒體引用過:薛蠻子說,喜歡吳幽的折騰、不按部就班;劉東華說,初見吳幽,就像2001年見到馬雲;吉利的董事長李書福說,每次見吳幽,都會有新的東西。連雷軍也要主動認識他,在吳幽的描述裏,那是2013年初,“當時雷總身邊不同的人都跟他說,有個小孩特有意思、好玩,介紹你認識認識。那個人就是我。”

但這些大佬們的“加持”,從來隻出現在吳幽的個人敘事中,沒有得到過另一方的回應。

吳幽也頻繁提到自己的“鏡湖資本”,投過的項目和賺到的錢。他的投資風格似乎不拘一格:文娛項目投過《北京遇上西雅圖2》《九層妖塔》,醫療上投過國外知名癌症靶向藥公司,以及國內的16家精神病院(也有采訪說是8家)。

事實上,吳幽創辦的公司,並不是鏡湖資本,而是叫做“新餘鏡湖和昌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天眼查顯示,這家公司成立於2016年,並不是吳幽所說的2014年。而他自稱投資的文娛項目,每日人物也未查詢吳幽公司參與出品的相關信息。

文品是深圳鏡湖資本管理的創始人,這家公司成立於2015年。文品向每日人物介紹說,自己管理過兩個基金,一個是2015年跟PPTV天使投資人李翀合作的深圳點亮股權投資基金,一個是南京鏡湖基金,後者是在2020年申請牌照,注冊資本1000萬,兩支基金加起來,累計管過的資金在10億左右。根據天眼查信息,文品的鏡湖資本投過一些科技公司,比如中山市博頓光電、深圳力子機器人有限公司。

在過去的幾年中,文品曾經聽說過吳幽的“鏡湖”,以為隻是重名,但是去年,一位朋友到北京出差,提到文品的“鏡湖資本”,創投同行的反饋都是“是不是那個吳幽”,同時“評價不太好”,文品害怕影響聲譽,因此請了一位律師,做了簡單的調查。

律師在評估之後表示,這是一個法律上的模糊地帶,因為吳幽確實注冊了帶有“鏡湖”字樣的公司,說自己是鏡湖資本的主理人似乎沒什麽問題。但看到礦大與吳幽的官司之後,文品到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搜索,發現吳幽的“鏡湖資本”並沒有備案過,也沒有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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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湖資本的聲明。圖 / 鏡湖資本

文品認為:“正規的私募基金都是有牌照的,有牌照才有資格募資,沒有牌照的募資屬於違法行為。”同時,在去年12月頒發新規之前,過去的許多年,拿到牌照的門檻並不高,有250萬注冊資本,再請一位律師就有可能拿到。“吳幽一直宣稱自己管理46億人民幣基金,如果沒有備案,要麽是他沒有實力拿這個牌照,要麽說明他是個行業門外漢。”

到2019年左右,“29歲為母校捐款1100萬”成了吳幽的新標簽。他確實因此收獲了許多榮譽。礦大給了他 “中國礦業大學特別校務參事”和 “創新創業導師”兩個頭銜。因為捐款,吳幽還登上了《中國慈善家》雜誌,有一篇個人專訪,名為《母校最大單筆捐贈,來自這個大二輟學的90後創投合夥人》,以及登上國際公益學院發布的《中國捐贈百傑榜(2019)》,位列第90位,是榜單上唯一一個90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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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幽在嘉賓商學公眾號上的自述。圖 / 嘉賓商學

不知道是否因為接受了太多采訪,吳幽的描述常有誇大色彩,比如他說自己在礦大讀書時,“一年會在圖書館看至少200本書”。這樣算下來,他平均每個月得看16.6本書,兩天必須看完一本,同時還要兼顧做生意、賺錢——這樣的讀書速度,讓人生疑。

亞洲通信公司總經理李旻羲的文章中說,吳幽2010年輟學創業轉戰電商,到2013年贏收2.8個億,但吳幽又在別的場合說,從0做到3個億的,用了兩三個月的時間——賺錢速度一下子提升了十倍。

吳幽的另外一些說法也有矛盾。比如中國礦業大學官網的文章中說:一次偶然的機會,吳幽看到了2006級物理係學長肖俊發放的速唯讀書會的招新傳單,“聚天下之賢才,成世間之偉業”的宣傳語吸引了他。肖俊發了2000多份傳單,主動打電話報名的,隻有吳幽一人。

到了公眾號“舵舟”的報道裏,變成了吳幽自己印了2000多份傳單,自己辦了讀書會,口號是“聚天下之賢才,成世間之偉業”。再到“嘉賓商學”公眾號,吳幽印的傳單數量變成了8000張。

不知是吳幽接受采訪時說錯了,還是礦業大學寫錯了,官方公號中介紹吳幽:“他和團隊做的話梅護膚……經過3年時間,其高端化妝品產品賣到淘寶美妝類前10名,2013年零售做到了7800萬元。”但很快,留言區就置頂了一條更正聲明:“據核實,吳幽並非話梅護膚的創始人,給各位讀者帶來的不便敬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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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幽在接受不同采訪時的自述。圖 / 嘉賓商學、中國礦業大學官網

榮譽給了,錢沒到位

上海的投資人方鑫曾經在5年前和吳幽有過接觸。他記得,那時的吳幽26歲左右,投中過、拿得出手的好項目幾乎是0,但在一場飯局上,吳幽說自己的資本“第一期募資5個億”。方鑫表麵上沒說什麽,心裏想,“這個人不實在,在吹牛”。

在方鑫看來,沒有誰的錢是好拿的,創投圈裏,沒有十年資曆、沒有投中過上市公司、沒有跟出資人認識五年以上,想要募到5億,是天方夜譚。後來,他看到報道裏寫“吳幽一期募資3.25億”,他當下有了判斷:不管有沒有募集這麽多錢,吳幽當時的說法肯定有誇張的成分。

但方鑫理解吳幽結識大佬、運營自己的做法,對一個沒什麽背景,又需要募資的人來說,人脈、名氣都是剛需,尤其在吳幽後來涉足的幣圈,在遠離線下、與實體經濟相隔甚遠的數字世界,名氣是重要的通行證,也是財富的收割機。

吳幽自稱投了50多個區塊鏈項目,算上早期的比特幣、以太坊,還有區塊鏈項目,最多的時候賺了1萬個比特幣,在新疆有6萬台礦機,“大概有72%是我的,28%是朋友的”。這讓另一位幣圈投資人聯想到了跟吳幽一樣同為90後的孫宇晨。

孫宇晨自稱是比特幣和區塊鏈在中國最早的布道者,2017創立了自己的區塊鏈項目“波場TRON”。2019年6月,孫宇晨宣布以3153萬元拍下巴菲特20周年慈善午宴,成為最年輕、最高價的成功競拍者,也獲得了大量關注。但拍下午餐一個半月後,他因為“突發腎結石”取消了會麵,發微博為自己過度營銷道歉。同年12月,孫宇晨的微博賬號被關閉。

國內疫情最緊張的時候,2020年1月,孫宇晨在美國與巴菲特共進晚餐,還送給巴菲特一個內置波場幣的三星手機,消息一出,波場幣暴漲超13%。

這位幣圈投資人覺得,對吳幽來說,給母校捐款,跟公益掛鉤,同時直白地展示自己的財富,有了“很正麵”的名氣,吳幽有可能通過這些,獲得一些間接的利益。

被告之前,吳幽一直對外號稱已經捐了。2019年,他在“嘉賓商學”上自述,“我給母校捐了1100萬”,用的是過去時。一位加過吳幽微信的人也記得,在2019年,吳幽就發過自己捐款的朋友圈,許多人都給他點了讚。

這可能也是中國礦業大學起訴吳幽的根本原因:站在學校的角度上,榮譽給了,名聲給了,而捐來的錢怎麽使用,通常規劃也可能有了,但3年過去,錢遲遲沒有到位,捐款人還一直繼續做著相關人設的營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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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件被頂上熱搜後,吳幽在微博露麵稱會履行責任。圖 / 微博@鏡湖吳幽

北京市浩東律師事務所的張曉玲律師表示,承諾捐贈但未落實,對於不可撤銷的捐贈會構成民事違約,尤其是扶貧、濟困、助殘以及促進教育、科學等領域。

在她的職業生涯中,經曆過類似捐贈的案件,有一些企業在承諾捐贈後,因經濟狀況嚴重惡化,影響生產經營,不能全麵實現承諾捐贈行為,或導致合作的科研項目無疾而終。大多數情況裏,雙方在同意、認可、誠信的基礎上,可以達成和解,不會走訴訟程序。但在吳幽案中,“吳幽承諾後未履行,且已經賺足了名譽,雙方誠信基礎不存在,才走到訴訟的地步”。

當然,也無法完全否認吳幽為母校捐款的真心。他曾經提到,在設立“家庭經濟困難本科生海外實習基金”時,校方認為隻有成績優秀,不掛科的學生才能申請,但吳幽覺得,掛科不應該成為申請者被拒的理由——就像他自己一樣。

這些天,悔捐門的討論還沸騰著。它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創投圈故事,處於道德和法律的邊界線上:一個出身寒微的年輕人,早年輟學,遇到貴人,追尋風口:電商、投資、比特幣,一路向上攀升,最終卻陷入危機,落入一場悔捐的官司當中。

最近,吳幽沒有接受任何媒體采訪,但他自己注冊了抖音賬號,發布了兩條關於官司的短視頻,累計獲得了4.5萬讚,1.3萬粉絲。他還告知公眾,沒有捐款,是因為自己的比特幣崩了。有人善意地猜測,吳幽會不會像羅永浩的“真還傳”一樣,直播帶貨,搞一個“真捐傳”。如果真是這樣,這個捐款故事,倒有個好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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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幽的抖音賬號,頭像用的還是在學校演講時拍攝的照片。圖 / 抖音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方鑫為化名)

參考資料:

[1]這個90後礦大人憑什麽管理40億基金,來看他的“成長方法論”.中國礦業大學

 

[2]礦大110年校慶,這位90後校友為母校捐贈了1100萬人民幣.中國礦業大學

 

[3]母校最大單筆捐贈,來自這個大二輟學的90後創投合夥人.中國慈善家雜誌

 

[4]90後投資人吳幽:偉大的事物來源於“邊緣力量”.羲知

 

[5]吳幽:一個90後,憑什麽管理46億基金?.鏈人傳

 

[6]一場模擬創業之路的戶外挑戰.慧穀家族

 

[7]吳幽:隻有區塊鏈和精神病院才能拯救人類的未來.塊馬財經

 

[8]造反者吳幽.網易科技

 

[9]我要一針捅破天.嘉賓商學

 

[10]他本應是個外賣送餐員,現在卻成40億基金的管理者.舵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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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人物|我的工資,沒有父母的退休金高

延遲退休話題下,人們不僅憂慮工作時間再度延長,也憂慮未來拿不到退休金。而在當下,一部分年輕人發現,父輩們的退休金比自己的工資還高,“退休金倒掛”的現象越來越多。

中青年在社會上內卷,退休的老人們則能拿到比“996”更高的薪水。兩代人的不同際遇產生的“錯配”和生存負擔的雙重擠壓下,退休金被父輩拿出來補貼下一代,“啃老”成為一種無奈的現實。

而更殘酷的問題是,當這一代人老去的時候,他們又能依靠誰?

 

 

 

第二次選擇

陳秋原33歲了,她已婚,未育,在上海工作,收入尚可,但人生漸漸走入了一個“尷尬期”。

首先發出信號的是身體。她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公司規模不大,流動性卻很高,最要命的是24小時待機的工作模式,長期伏案工作讓她的頸椎曲度變直,時常惡心嘔吐。去年下半年,她因為要補辦婚禮,請了一天婚假,第二天去上班,一直加班到淩晨四點,電話裏,平時沉默寡言的老公直接衝她發火了。

當時她就打定主意要辭職,工作已經觸碰到了天花板,為了這每月13000塊錢,也不值得犧牲身體、影響夫妻感情。

裸辭後,收入驟降。原本陳秋原夫妻倆月入過三萬,生活吃穿不愁,但去年初丈夫被緊急調到深圳,每個月增加了5000多元房租,加上原本就有的9000多元房貸,現在她沒了收入,還得自己掏2000多元交社保,留給兩人的生活費隻剩下約5000元。

陳秋原不是沒有算過賬,讓她有勇氣裸辭的,是來自父母的幫扶——一套父母買下的上海房子租出去了,能給她帶來每個月6000元的工資外收入,父母還幫她還著每個月2600元的車貸。即便她不工作,每個月過萬的生活費,完全足夠他們夫妻倆開銷。

但她並不想這樣,都這歲數了,還跟家裏伸手,多少會有些壓力。她和丈夫自覺收緊開支,以前每個月都買的衣服,現在大半年買一次,丈夫鍾愛的電子產品也基本暫停更新;以前每月光顧兩三次人均過千的餐廳,下班早就約朋友逛街吃飯,現在有時間了,反而取消了一切休閑的聚會,“不必要的開銷都沒了”。

更重要的是重新找到工作。她試了幾次,但屢屢碰壁,已婚未育的身份,“對於人家公司的HR來說就是一個炸彈”。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已經走到第三輪麵試,但麵試官問過婚育狀況後就沒了下文。麵得多了,她找工作的信心也漸漸微弱。她還擔心,工作幾年後真的生了孩子,過了哺乳期也會被開除。

家裏也催生,但她不敢生。經濟壓力和生育壓力是交纏的,“生不起,養不起”。陳秋原和丈夫商量後,決定先解決工作,之後再考慮生育。

深思熟慮後,她決定考編。社區或許是不錯的選擇,“離家近,壓力可能小一點”。去年七月,離職前,她考過一次家附近的社區。她家還在郊區,幾十個人考一個崗位,結果不太好,距離進麵試還差3分。

這次,她決定全力以赴,似乎考上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但她心裏也沒底,“記憶力和學生時代差很遠”。坐在家裏複習的時候,人生又像回到了讀書年代,等待著一場重要的考試決定自己命運的走向。

陳秋原本不用麵對這些。父母為她指過路,剛大學畢業,就安排她進了電視台,沒有編製,但能簽長期合同,工作也比較輕鬆。那時候,沒有別的壓力,工資作為零花錢,生活很暢快。

待了兩年,她解了約,“年輕,實在坐不住”。直到去外麵找工作,才發現生活很殘酷,“企業總會有壓榨”。

陳秋原的父母都是醫生,早年本科畢業後就分配進了醫院,工作幾十年,升到了高級職稱。現在都退了休,兩人加起來每個月有三萬的退休金。老兩口不想女兒受苦,曾經提過繼續幫助陳秋原,話題剛有苗頭就被她掐滅了。對於啃老這件事,她內心感覺到煎熬。“相當於每個月已經補貼了我8000多元,實在不好意思再問他們要錢。”

另一個原因是,公婆退休金很低,為了生活還在打零工,沒辦法給子女提供幫助。陳秋原不忍心麻煩公婆,但“如果我爸媽又出錢又出力,他們也會心裏不舒服”。她朋友就是這樣的例子,女方父母付出更多,這種不平衡傳導給夫妻,倆人頻繁鬧矛盾,幾次走到離婚的邊緣。

陳秋原還是幸運的,正是有父母兜底,她比較輕鬆地擁有了第二次選擇人生的機會,可以脫產考編。這樣的例子並不少見,許多人走到中年,眾多煩惱襲來,肩上的負擔越來越重,在條件不錯的家庭裏,“啃老”的負麵意義逐漸消退,許多人不得不接受父母的扶持,才能夠得上高昂的房價和生育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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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秋原準備考編時下單的參考書。圖 / 受訪者提供

倒掛的“工資”

像陳秋原這樣,父母的退休金比自己的工資高,在這樣的家庭裏,補貼子女成為了父母們的默契。

最常見的是在縣城。李曉琪今年28歲,在她的湖南老家,父母補貼子女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她的同齡朋友們,許多已經在父母的幫襯下,過上了有房有車有孩子的安穩生活。這樣的配置通常見於體製內家庭,父母有比較高的退休金,很多都比子女的工資更高。提前內退的長輩,還有充足的時間幫子女帶孫輩。“在老家,年輕人進體製內的工資都是很低的,那家裏麵基本上都是做好了給孩子補貼的準備。”

王遠今年六月大學畢業,他最近在上考公補習班,準備衝刺不久後的安徽省考。王遠的父親還有幾年退休,退休工資能達到一萬以上。他學文科,這個數字很可能超過他未來能拿到的薪水。父親曾主動和他談話,表明等他以後有了孩子,會提供經濟上的幫助。

除了補貼子女生活和養娃,老人們的退休金最多的去處是補貼子女買房。今年42歲的徐荔,她的房貸至今是父母在幫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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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荔父母退休後,一家人去國外旅遊。圖 / 受訪者提供

這些有能力補貼兒女的老人們,往往都有著不低的退休金。不少年輕人直到踏入工作,才意識到父母的退休金有多高。

在武漢當文員的陳溪,每個月工資都達不到交稅門檻。有一回,她回到家,和一位長輩聊天,對方的退休工資幾乎是她的三倍。她在小紅書發了一條感慨的帖子,吸引了上千條留言,許多人分享自己長輩的高額退休金。她覺得,老人家在那個崗位上工作了幾十年,值得這份薪水,而眼下自己的工作,幾乎不可能幹到退休。她想換工作,曾被騙去麵試衝業績,也在皮包公司白幹過幾天,不繳納社保的工作也碰見不少,很難碰到好的機會。

相比有些年輕人一成不變的收入,許多老人們的退休金每年還在增長。25歲的盧葦,此前在青島的機構當老師,即使加班,父母的退休金也比她的工資更高。每年調整社保的那個月,她的工資還會被多扣幾百塊,那時候她剛工作,發現社保越扣越多,回家就聽到父母說起漲工資的事情。盧葦母親幾年前剛退休的時候,退休金也隻有1000多塊,現在則漲到了4000多塊。

父母有能力、有意願幫助子女,但對子女而言,“啃老”在很多時候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山西人章靜,今年36歲,有兩個孩子,和父母同住。章靜的父母退休金加起來有上萬元。一家人中,章靜的工資是最低的。

她進過電廠和環保公司,最近的一份工作是社區網格員,試用期工資到手隻有1000多塊,還是去年底,經社區朋友推薦,才拿到的報名資格。章靜經過筆試麵試上崗,但被分配到了離家很遠的社區,有時周末還要被喊去工作,她決定放棄。在太原,適合她的崗位並不多。大學畢業的她,也不願意去打零工,“工資很低,也沒有任何保障,可能不如照顧孩子重要”。

章靜原本以為,自己已婚已育,又有父母搭把手,再找一份工作不難。但麵試了幾個月,一無所獲。有一次她麵試訂單專員,過程很順利,最終仍沒通過。她追問緣由,對方稱因為她有空窗期。“這份工作又不要技術,後來麵試官告訴我,他比我還要小一歲。”章靜明白了,年齡也開始限製她。

她不斷投簡曆和麵試,沒有工作的時間裏,父母的退休金成為了生活來源。有一回,父母一口氣支持了一兩萬的早教課費用。當時她幾番猶豫,還是覺得對孩子成長有好處,準備自己刷信用卡,父親知道後,主動提出付這筆錢。

因為帶著孩子住在父母家裏,章靜平時幾乎不用花錢,每個月生活費用不到1000塊,幾乎都花在孩子身上。她自覺降低自己的消費,也不希望因為花錢產生家庭矛盾。有一年在親戚家,她買了一件100塊的打折雜牌衣服,母親指責她,“又不掙錢,光會花錢”。這種時候,她會加倍感覺到“啃老”帶來的不自由,不隻是經濟上依靠他人,還有日常裏的細微束縛。

但章靜有時也能說服自己。父母手上拿著錢,很容易被各種親戚朋友借走。目前倆人都各自借出了不少錢,“花在自己姑娘身上,總比花在外人身上強”。

兩代人

在當下的年輕人眼裏,父母們都是“苦盡甘來”,在年輕的時候受了很多苦,中年的時候遇上中國經濟騰飛,稍微抓住點什麽機會,就能積累下財富,就算不能大富大貴,人生也是向上走的。

“那時候房子分的,工作分的,真的是羨慕不來。”盧葦的父母幾年前分別從手表廠和機械廠退休,因為廠裏效益不算好,每個月退休工資都隻有4000多塊,但已經和她目前能找到的工作收入持平了。而姥爺從卷煙廠退休,“十幾年前的退休工資就已經將近一萬了,當時平均工資才一千多”。

王遠覺得,父親吃過的苦,值得拿一萬的退休金。“我父親那個年代還是很苦的,我母親剛嫁過來的時候,我們家還是古磚搭的房子,上麵的瓦還有點漏雨。”他的父親在15歲的時候就頂崗成為了中學老師,“底下的學生年紀都比他大,上課還要墊板凳才夠得上黑板”。他覺得,那時候工資很低,很多人都不願意留在鄉裏教書,父親耐住了寂寞,又評上了高級職稱,對於父親的高退休工資,他並不意外。

2019年畢業後,盧葦去了機構當康複訓練老師。周末算上加班費,工資能到七八千。但很快碰上疫情,“第一年六個月沒開門,後來又三個月沒開門,去年底碰上疫情又關門很久”。她拿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最低工資。今年,生活逐漸回歸正規,但翻一翻招聘軟件,同樣的崗位,月薪四五千的變多了,“比疫情前還低,可能很多機構倒閉了”。

她決定考研。每天五點出頭就起床去自習室學習,晚上父母休息了才回家。“沒有別的選擇了。”她期望著考上研,進入學校當老師,能夠穩定一些。雖然住在家裏,但隻動用自己的積蓄。吃飯每頓控製在10塊錢左右,每個月自習室收費400塊,她計算過,工作攢下的存款可以支撐到考研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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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一天的學習,盧葦在回家路上拍的月亮。圖 / 受訪者提供

盧葦的父母起初不理解她的決定。她的父母生於50年代末,恢複高考後沒有考上,於是直接分配進了廠裏。倆人在不同的廠,後來都分到了房子。生下她後,母親休了長達兩年的產假,漫長的假期結束,又繼續回到原崗位工作。盧葦的爺爺輩都在體製內,比父輩的退休金更高一些。在她看來,父母的人生比較順利。唯一常常聽到父母念叨的,是後悔當時沒有轉去效益更好的廠,比如電廠、自來水廠,據說退休金能翻倍。

時代變化,兩代人對彼此的理解,需要經曆一個過程。但在家庭裏,誰的收入更高,才能有更大的話語權。章靜沒有工作,丈夫主要負擔孩子的學費,生活開支都靠父母補貼。父母曾因給親戚擔保,賠了一筆錢,數額高達幾十萬,但兩家人至今仍在來往,甚至母親有時還會給親戚借錢。章靜沒辦法製止,“那是人家的錢,人家有支配權。況且我現在沒有工資,也得多少靠人家點”。

希望把話語權放在自己手裏,也是陳秋原不願再多跟父母拿錢的原因之一。小時候,父母對她很嚴厲,她覺得自己的童年並不快樂。長大後,她掙脫過父母的選擇,卻也難以拒絕父母的幫助,“思維上獨立,經濟上不獨立”。但她內心始終覺得,“年輕人還是要靠自己”。

大多數時候,都是父母不舍得給自己花錢,卻主動給兒女花錢。徐雯雯今年26歲,在北京一家私企工作,每個月工資到手6000多塊。住在家裏,不用租房,為她省下了幾乎一半的工資。母親每個月退休金7000元,比她月收入更高。去年夏天,她手機摔壞了,在不同價位的機型裏糾結了好久,後來母親直接給她報銷了,“讓我買貴點的”。

盧葦家裏一個月水電費支出不到40塊錢,父母學會了團購買菜,總能找到最優惠的價格,喝水去山上打泉水,吃水果就參與軟件活動換。章靜的母親,在最節約的時候,燉排骨為了省點氣,就提前關火燜熟。父母們身上普遍存在的勤儉節約的品格,讓他們的錢最後大概率到了兒女手裏。

老了怎麽辦?

當父輩的退休金倒掛子女的工資,承受時代壓力的年輕人,在接受父母補貼的同時,也經曆了心理上的波動。

徐荔曾被困在“啃老”的迷思裏。她的父母都在體製內工作了幾十年,每個月退休金不低,加起來一年30萬。此外,公婆也是編製內人員。四份不錯的退休工資,讓雙方長輩每年都主動提供一些經濟支持。其實她和丈夫的工資也不算低,倆人也沒有鋪張的愛好。

但幾年前,她和朋友聊起天,發現朋友會固定給家裏打錢,聯想到自己固定從家裏收錢,她覺得“好像有點丟人”。當聊起父母幫忙還貸,也會聽見有人說“你都四十了,好意思剝削父母”。有一次和父親聊天,徐荔試探地說起這個話題,但父親的回應“特坦蕩”。“我爸說我一年就給你這麽多錢,你願意拿這個錢吃喝玩樂還房貸,花在孩子身上都行。”父親甚至和她開玩笑,說不是啃老,“這叫提前繼承”。

章靜也很無奈,“我不願意啃老,我比誰都清楚我爸媽的血汗錢掙得多麽辛苦”。因為要帶兩個孩子,丈夫也很少主動給錢,找不到工作時,她最先克扣自己。“不化妝,幾乎不買衣服。”

雖然不願意啃老,但年輕一代很難靠自己走出困境。前幾天,2023年上海事業單位考試開啟報名,陳秋原報名的崗位限製比較多,往年隻有二三十人報考,今年人數翻了倍。截止報名那天淩晨,她發現連殯儀館的崗位都有超過200人報名,她轉發給閨蜜,“太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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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海,一個殯儀館相關崗位,報名人數超過200。圖 / 受訪者提供

她所報考的崗位最終報名人數超過100人,她開始動搖,“不想當炮灰了,100選1比高考錄取比例都要低得多”。放棄考編後,隻能轉頭繼續投簡曆,但不限製年齡的崗位,最多的是單休銷售。“實在沒有的話單休也先去。”

報名人數的激增,陳秋原認為可能和延遲退休的討論有很大關係。“隻有體製內能夠一直做到65歲,其他的私人公司很容易被裁。”對她來說,考編的時間窗口也即將過去,“感覺35-65歲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章靜每個月還要自己繳納1000塊左右的社保,如果延遲退休,她擔心領取時間就又縮短了幾年。“如果真65歲才能領的話,也許就不交了,因為不一定能活很久。”陳秋原也覺得,“隻要有人在工作,就會發退休金,發不出來就繼續延遲退休,無非是怕隻能領幾年就死了……”對於未來自己的養老問題,他們眼下唯一能做的,似乎也隻有繳納一份社保,“想不了那麽遠,先解決現在再想未來”。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10年至2020年,10年間就業人口比例由70.2%下降至63.4%,預計到2050年該數據將進一步降至45.2%;而另一方麵60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比重將快速提高,目前該數字為18.7%,預計到2050年時將高達37.2%。

一方麵人口老齡化,養老金支出變大,一方麵就業人口有所下降,養老金補給下降。現在老人們的退休金高,正是享受到了人口紅利,2000年,平均10個年輕人供養一位老人,到了2021年,變成5個年輕人供養一位老人,但出生率的逐年下降,延遲退休方案的出台,讓很多年輕人對老年生活不抱期望。

不過,因為父母有充足的養老金,醫療也有保障,陳秋原的憂慮裏,至少沒有贍養父輩的壓力。對徐雯雯而言,父母有自己的退休金,意味著她目前隻需要顧好自己。雖然在北京,六千塊的工資並不算高,但有家庭作後盾,她仍然能存下錢,每個月還製定了存錢目標。她和母親關係親密,因為母親屬於三高人群,她現在每天都會念叨母親:“好好吃藥,多活幾年。”媽媽則笑著回答:“我努力。”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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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晝工作室|60歲後在立交橋下做日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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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拿身份證,說沒帶”

康根長,68歲,日結工

img●2023年3月2日淩晨五點,半坡立交橋下聚集著等待招工的人。

天還沒亮,西安半坡立交橋下已經聚集了近千人。包工頭開著麵包車過來招工,幾十個工人同時湧上去,有經驗的包工頭為防止被圍困,會控製麵包車低速前行,不做停留,搶活的人扒著車門跟著跑,招工就在這個過程中完成——“你要做啥的?瓦工要不要?”嘈雜的詢問聲裏,幾個年輕工人沒等說出招工需求,就拉開車門鑽進了車裏。

康根長淩晨四點就來了,已經站了一個小時,緊盯著來往的麵包車。試了幾次上前詢問,沒等靠近就被年輕人擠在了外麵,無奈之下,又退回等待的人群裏。看到有人拿著冒熱氣的烙餅吃早飯,他咽了咽口水,從工具包裏拿出一袋方便麵,“弄點吃的對付一口,填飽肚子就夠了。”康根長舍不得花錢,如果沒找到活兒,他要把一天的開銷限製在10塊錢之內。

img●在橋下等待招工的人。

img●人群中的康根長。

最近三個月,“沒有活兒做”已是康根長的常態。

康根長今年68歲,西安藍田縣人,和很多村裏人一樣,過得不富裕,土坯房前幾年靠資助才得以翻新。田地不到一畝,種玉米,勉強維持日常開銷。為了掙錢,康根長和妻子到西安打工,已有十餘年。兩人在郊區租了房子,房租一個月300塊,不到10平米的房間裏,沒有窗戶和衛生間。

img●半坡立交橋下,每當有人來招工,工人會迅速聚上來詢問工價。

img●吃早飯的工人。

康根長不識字,隻能挖地溝,搬水泥,拿推車拉磚,年輕時做力工,每個月能掙4000塊,現在很難搶到活兒。他不善言辭,沒有年輕人會搶,即便搶到了,對方問了年齡,也會拒絕他。“老板看到年紀大就不讓上車,有的老板直接說,你這歲數到工地也是白搭,快回去吧。”康根長說。

很多工地要查身份證。之前有幾次,上車時沒問年齡,到了工地要身份證,他不敢給。工地離著十幾公裏,甚至上百裏遠,但年齡不符合要求,不能進,還是得回去。有些包工頭會給一點回家的路費,也有不管的,康根長隻能自己想辦法。

img●在半坡立交橋附近,人們趴在車窗前和包工頭詢問工價。

img●臨近中午,沒有找到工作的康根長在橋下休息。

等活兒的人群中,如果有人問起他的年齡,他會說自己“50多歲,長得顯老”,從不輕易拿出自己的身份證。去年有一份屠宰場的工作,工資每個月有5000多,康根長特別想去,麵試時一直不敢拿身份證,說沒帶。他心裏有歉意,隱隱藏藏不是辦法,在外打了10多年工,都是本分做事,沒想到會在年齡上和人說謊。但如果拿出了身份證,意味著又要失去一個機會。

“不拿身份證你來幹嘛?”康根長答不上來,最後回了家。“人家怎麽也不給安排活。”康根長知道,年紀大了,老板怕他在工地出問題。他一般會找沒有年齡限製的私人工地,但不給交保險,也麵臨安全隱患。

2021年在白鹿原卸水泥,地麵不平,他摔進一米多深的溝裏,斷了3根肋骨。工頭以為他在下麵休息,叫他繼續幹活。康根長動不了,隻能打電話給妻子,才送進醫院。醫藥費六千塊,私人工地不給賠,報警後對方才同意,但隻賠了一半。

img●來橋下找工作的女工。

img●坐在路邊吃饃饃的陝西女工。

img●等活兒無聊的時候,康根長(右二)在半坡橋下看直播表演。

康根長沒活兒的時候,兩人的開支主要靠妻子維持。三個孩子都已成家。兩個女兒外嫁,兒子湊不上錢買房,35歲才結婚,三年前遇上車禍需要看病,家裏因此背上了15萬債務。這兩年,康根長和妻子打工還上了10萬,還有5萬沒還清。

妻子今年62歲,在西安城郊給雇主接送、照看孩子,每個月工資1500元。此前,妻子在另一戶人家做保姆,照顧老人七年,老人對她挺好,偶爾多塞一些錢。但雇主家裏是非多,妻子有時會被老人的子女攆出門,在外麵待到天亮再回去。

現在換了工作,沒有了冷眼相待,時間也相對寬鬆,但工資少了一半多。在生活中,兩個老人能省則省,不想拖累孩子,“這就是現實,沒辦法。”

半坡立交橋下,康根長是走得最晚的一個,晚上9點還會在那裏等,零星會有一些臨時的散活兒。最近接的幾個都是清理垃圾,從夜裏12點一直幹到早上8點。“也不知道後麵的日子要怎麽過,隻能趁著能動的時候多幹些活,多賺些錢。”康根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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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點治病的錢,不想再問孩子伸手要。”

程世斌,61歲,臨時工地

img●在鋼架上刷漆的程世斌。

令程世斌慶幸的是,被國企(某建築承包商)工地辭退後,還有人願意收留自己。他現在負責給鋼材刷漆,每天要在5米高的腳手架上下30多次。年輕時輕鬆爬上爬下,現在一上去腿就軟了, “老了,沒有人想一直打工,生活所迫。”

61歲的程世斌是陝西寶雞人,在一家國企建築工隊做臨時工近40年,修過路架過橋,被辭退前在工地上開鑽井空壓機。機器壞了,他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什麽毛病。新來了工人,總工會讓他做領班,處理棘手的活兒。

作為城市的建設者,建築工人被視為最辛苦的一個群體。程世斌去過上海,為摩天大樓灑過汗水。在川藏線上做工程,海拔4000米,走兩步就喘不上來。一次工作疏忽,讓他被4米多高的鑽井機軋斷了腿,養了3個月才慢慢恢複。

img●上腳手架前,程世斌準備係安全帶。

img●用砂輪打磨鋼架。

img●在工地上工人們清理建築垃圾。

2021年9月,程世斌離開了工地,距離他的60歲生日,還有5個月。

60歲“清退令”即將施行,三個年齡相仿的工友,一起被辭退,他們在一個小飯館吃了頓飯,算是第一次在工地過生日。大家都很失落,沒有工作、沒有固定收入、沒有退休金,不知道怎麽養老。拿著行李鋪蓋,程世斌騎著摩托車在回家的路上想了很多。

img●程世斌在腳手架上作業。

他突然覺得自己老了。在外麵漂了一輩子,在家裏待不住,愛喝點酒,打個麻將,一直這樣也不是辦法,程世斌和同村的人商量,有小活就叫他。

去年疫情期間,程世斌到甘肅天水幹了一個多月的綠化,每天就是幹活、做核酸、再幹活、再做核酸。

由於年齡原因,他多數是通過家裏、朋友的關係找活兒,而且要經過老板的衡量——身體素質、反應程度、技能這些,考核通過,才能有個機會。

img●一天工作結束,程世斌和工友吃晚飯。

img●幹了一天的活兒,晚飯後工人們回屋休息。

宋青峰是程世斌所在工隊的領班。他介紹,現在很多工地除了查身份證,還要看體檢報告,工人年齡超過55歲,就要考慮是否留用了。三年前,他曾和一名突發腦溢血的50歲工人家屬扯皮了很久,還是賠了20萬。“除了熟人介紹,一般年紀大的工人不敢用。” 宋青峰說。

程世斌如今的工資是一天190,他已經連續幹了一個月,一天都沒休息,“休息一天190沒了,都要堅持的”。他計劃再幹五年,想自己多存一點錢,留點治病的錢,不想再問孩子伸手要。

以後程世斌還要不停找活兒打工,“我掙我的苦力錢,我對自己負責,對老板負責,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img●長時間的刷漆工作後,程世斌來天台上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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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答複永遠是:沒有錢,等著”

高江才,64歲,日結工

在西安西郊勞務市場,看工友在路邊打牌,成了高江才消磨時間的方式。高江才今年64歲,貼過瓷片,鋪過水泥,靠打零工的方式維持生計。

他每天在工地抬大理石,要兩個人一起才抬得動,每天要幹夠九個小時。上年紀後,他明顯意識到自己不如年輕時應付得來了,太高了會害怕,手比之前更抖了,搬板子時落在工友後麵了,他會歇一歇,再慢慢趕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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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江才(左二)等活兒的時候,在路邊看工友打牌。

img●在電動車上午睡的工人。

img●在街上找工作的人。

高江才每月有三千塊退休金,他想多掙點兒,出去找活幹。兒子結婚時,他和妻子在西安買了套房子,花了30萬首付,花光了家裏的積蓄,如今兒子在外地工作,房子兒媳住著。妻子幹保潔工作,女性過了58歲,活兒就更少了,兩口子都想多掙一點,給孩子補貼一點,“中國的傳統就是這樣子的,反正也都是為了孩子。”

不過,高江才並不是每個月都能有活。在高江才的手機裏,招工群每天都會發布信息,多數都有年齡限製,他隻能通過工友帶進工地幹活兒。

沒有合同庇護,被坑是常有的事。去年去搬瓷磚,幹了20天,包工頭突然讓他從工地離開,說他年齡太大,不符合要求,直到今年工資還沒有結完,拖欠4000多,對方的答複永遠是“沒有錢,等著”。現在高江才找的活兒都是不卡年齡的,“畫上工日,說過兩天結”,結果往往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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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接到電話時,高江才也會騎著電動車接一些載客的散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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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妻子回家做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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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江才和妻子在西安租房住,房租每個月 300元,房間裏擺放的家具都已經破舊,他們舍不得換新的。

他也嚐試去做一些私人家裝,鋪地磚,安裝水電,比工地工資高,也沒有了包工頭賺差價,卻容易碰上苛刻的業主。有一位驗收時找借口不給錢,高江才氣不過,可以不給錢,但已經完成的部分要砸掉。後來3000多塊錢的活賠了200,在那之後,他不再接私人家裝的活兒了。

媒體報道中,過去10年裏,建築工人群體幾乎沒有吸引到年輕人進來。年輕人不愛幹,隻有老人肯吃苦,工地對年齡上限做了要求後,不願離開的老人成為了一個被忽視的群體。

現在,高江才每天六點半趕早,去招工多的地方等著,隻有小工,沒有大工,久久尋不來合適的機會。等工的時候,他喜歡看人打牌下棋,但自己不打。“不能把辛苦掙的錢在打牌時輸掉。”高江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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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是招工最多的時段,如果沒找到工作,意味著這一天又進入了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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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虛構故事|

 

上大學前給我們打雞血“讀書擁有一切”,

 

畢業後要我們放下身段“去擰螺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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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曆不但是敲門磚,也是我下不來的高台,更是孔乙己脫不下的長衫”。

最近一段時間,“孔乙己文學”的事兒實在是太火了。年輕人紛紛將自己代入魯迅筆下那個落魄書生。這還了得,這屆年輕人是要徹底“躺平”的節奏啊。

對此,央視不得不跳出來“正本清源”,說:孔乙己之所以陷入困頓,不是因為讀過書,而是因為放不下讀書的架子,不願意勞動改變自身處境。

同時不忘教育一下年輕人,要努力奮鬥,“當代有誌青年絕不會被困在長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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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央視網這個雞湯味有點濃的說教,大部分“現代孔乙己”當然不買賬。這條微博下麵為這個事情吵成了一片,還吵出了一個新的文學流派——“孔乙己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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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視這碗濃雞湯非但沒有鼓舞到年輕人,反而引起了他們的反感。本來找不到對口的工作已經夠煩了,你還高高在上地對我說教,暗戳戳地指責年輕人不願放下身段向下兼容。

年輕人又不傻,官媒心裏打得那點小九九誰還不知道。眼下經濟下行,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都很難,就業崗位大幅收縮,社會麵無法吸納所有的大學生。

這本是一個結構性的社會問題,官媒避重就輕,將社會問題歸咎為個人問題——你找不多工作是你自己的原因,不要怪社會。這著實令人像吃了一隻蒼蠅一樣惡心。

就拿孔乙己來說,人家本來是一個落後社會的受害者,在他們眼裏變成了不願勞動的懶漢。

當年魯迅塑造孔乙己這個人物的時候,也不是對著孔乙己去的,而是對著這個腐朽的封建製度去的。魯迅他對孔乙己的態度是悲憫,不是嘲諷,更不是怒批。

他們把孔乙己挖出來鞭屍,目的是教化當代大學生的。

孔乙己招誰惹誰了。

其實年輕人也不是不肯下沉到工廠和工地,就像董小姐說的,“大學生去工廠擰螺絲沒什麽不可以的”。畢竟小鎮做題家們的父輩又不是沒有擰過螺絲搬過磚。

我們不憤的是不公平。憑什麽那些好單位、好崗位“周公子們”輕而易舉就能得到,我們就非得去工廠扭螺絲,去酒店當保安?周公子是學習比我們好還是學校比我們好?

我們知道,他隻是出身比我們好罷了。

網友說老一代的農民工已經老去,新一茬的大學生風華正茂,活兒總得有人幹,三千塊錢的工資總得有人領。

話雖如此,這活為什麽不是周公子們來幹呢?

但網友還是說出了一個令人心酸的現實:

“新一茬領3000塊工資的大學生正是那些老一輩領3000塊工資的農民工背井離鄉、省吃儉用供出來的。”

在我看來,現在大學生們表現出來的“躺平”態度是種對既定命運的一種消極反抗。

頗具諷刺的是,他們對尚未進入大學的中學生又是另一番態度,用近乎瘋狂的方式鼓勵他們考大學,改變人生。

還記得前段時間一些中學高考誓師大會嗎?那些高亢的宣言還言猶在耳,發言學生那咬牙切齒、麵目猙獰的畫麵還曆曆在目。怎麽上完大學後就要他們脫下那象征著讀書人的長衫?

誓師大會上發言的學生不是說“讀書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嗎”

“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最後讓他們帶著這份豪氣去工廠捏螺絲?他們肯定不答應啊。

上大學前給我們打雞血,說讀書能擁有一切;畢業後兌現不了就讓我們忘記寒窗苦讀十餘載,脫下好不容易穿上的長衫,放下讀書人的自尊。

不帶這麽玩的。

今天看到新聞說,中國2023屆高校畢業生人數再創新高,預計將達到1158萬,同比增加82萬人。北京高校大學生就業創業指導中心副主任蘇秀麗透露,北京高校畢業生今年呈現出一個新的變化,即研究生(碩士和博士)的畢業人數首次超過本科生。

越來越多高學曆現代孔乙己即將畢業,屆時要把他們的長衫脫下來將更加陣痛。

就像網友說的:“讀書讓我不滿足於現狀,但又無力改變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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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卦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390 bytes) () 03/20/2023 postreply 21: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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