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往事(628)

來源: FormatRun58 2023-03-06 17:29:37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8648 bytes)
 

妻子給的愛,我受不起

2023-03-06 14:5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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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寞琰

學法律的文字愛好者

1

得知檢察院對當事人郭文強的量刑建議為“死刑立即執行”時,我照例打算寫一份法律意見書,希望法院到時候能留他一命。然而,不過短短幾百字的法律意見書,竟讓我抓耳撓腮,無從下手,耗時一周,仍未定稿——這是我從業多年從未有過的事。

恰逢此時,我聽說被害人賀旺君的追悼會即將舉行,幹脆合上電腦,決定再去會見一次郭文強,看他能否說明案情。此前,我已會見過其三四次了,每次他都拒絕溝通,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就是這個命,早就在心裏給自己判了死刑,都結束了。”之後無論我再怎麽勸說,他就隻是重複說“結束了”。

這次會見,我假裝不經意提及賀旺君將被火化的事,“三十幾歲的年紀,不知她是否甘心,可能到死還牽掛一些人。”郭文強聽罷突然開始大喊大叫,眼珠凸出,試圖站起來,身子卻幾次重重砸在椅子上,最後側著身子,雙手顫抖地指戳著我。幸而我們中間還隔著一道護欄。

轉眼,他卻又做出磕頭作揖的手勢,繼而一聲慟哭穿過我的耳膜,“求你,替我去送她……”

看守所民警立刻過來警告郭文強,若情緒失控就結束會見,郭文強連忙擺手,敲打胸部以求得平靜,“我就好,我還有話要對律師說,現在能控製好情緒了。”

“隻要你替我去了,無論我下場如何,都不再怪你。替我帶一個花圈,上麵寫——山頭日日風複雨,行人歸來不應語……”眼下的郭文強情意綿綿,聲音柔和,像極了老師在教導自己的學生,“第一個雨,是下雨的雨;後一個語,是語言的語……”

我即刻回道,“這話恐怕不搭。”我本想說“不配”,卻礙於身份,“我們還得考慮被害人家屬的感受,事已至此,不要再自以為是,去毀掉一些美好的東西。”

郭文強沉默了一會,繼而點了點頭,“那替我帶一瓶護手霜過去吧,不要買太貴的,十幾塊錢的那種就行,她一向節儉,再帶點艾草和薑粉之類的,她喜歡……”

“我答應你會過去看看。”見郭文強還沉浸在自以為的深情裏無法自拔,我提醒他,“你在看守所的生活還適應吧?檢察院那邊的意思是要從重處罰,能做的我都會去做。”

郭文強愣住了,“哦,還行的,就是眼鏡被人弄壞了,那是我老婆領我去配的。”

我沒接他的話:“你坦誠地告訴我,讓我參加賀旺君的追悼儀式,是不是想讓對方出具諒解書?是的話,大可不必打以前的感情牌。人都沒了,我們能做的就是認罪認罰。”其實說白了,能得到被害人家屬的諒解,對郭文強的量刑很重要,隻是這一次,我想明說,“去送一程就去送,不要摻雜其他東西,若為了諒解書,我不想在死者麵前演戲。”

郭文強沒有明確回答我,反而岔開了話題,“雖然你是法律援助律師,但我還是相信你的。其他我沒有別的要求了,你替我再看看她,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得知我要去參加賀旺君的追悼會,同事們都很擔心,說不合適,建議我等法院的判決結果下來後再去她墓前吊唁。

“我們都聽說了,她是個好女子,不會怪你的。就怕其他人動手,一般人奉行的是樸素道德觀,情緒上來了,行為難免過激。”

我何嚐不害怕,隻是既然接了這個案子,就該去承擔一些誤解。以前我不理解為何自己總是挨罵,後來有點明白了——有時民眾的正義也是一種情緒,需要宣泄。我隻當大家的情緒隻針對罪惡,宣泄完後或許就能冷靜下來思考一下程序的正義。

2

在聯係賀旺君父親之前,我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任誰都能理解一個父親的悲慟,即便他拒絕,我也會去外麵獻一束花,與工作無關,就是單純的對生命逝去的痛惜。

我最初聯係的是當地村支書,村支書的態度讓我稍稍寬了心,他說:“老賀從來都是一個講大道理的人,你私下過來吊唁,於情於理,都不可能對你橫加指責。”當天下午,村支書又給我打來電話,“老賀正好有話要對你說,他心裏亂成一團麻了”。

幾天後,我和同事李欣以個人名義,去當地殯儀館參加了賀旺君的遺體告別儀式。李欣和我一樣,同是郭文強的法律援助律師,才24歲。一開始了解案情後,她氣得橫眉豎眼:“我就不顧職業操守了,為什麽要拿這種人來惡心我?!女人真可憐。”那天,我們一起送了花籃,並給賀旺君寫了一副挽聯——“誰料癡心竟成妄想,早知薄幸終負佳人”。

賀旺君躺在那裏,身上蓋著壽被,嘴巴微微張開。靈堂裏擠了很多人,有人惋惜,有人痛罵凶手不得好死,還有人小聲說:“她的傷口在肚子上麵,女人隻有生孩子時,肚子才挨刀。”

當聽到一位女士說自己是賀旺君的同事時,我湊過去問她:“賀旺君的手是不是也受了傷?不過屍檢報告上沒有提到。”

那位女士立刻伸出自己的雙手給我看:“就是這樣的,小賀從17歲開始做足浴,能有一雙好手嗎?都是為了那個誰,連覺都睡不好,上次她還對我說,想生一場病,好好睡上幾天,沒想到……”那位女士的手指嚴重變形,關節處長了肉坨,我這才明白郭文強為什麽說要買護手霜。我轉頭跟李欣說起,她一臉不屑:“人都被他弄死了,還來這些虛情假意的東西。”

罵歸罵,李欣讓我把車鑰匙給她,說有事要出去一趟。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她帶回來一支護手霜,擺在我們送的花籃裏,說:“我自己要給她買的,跟那個人渣沒關係。”

就在這時,賀旺君父親在兒子的攙扶下向我走來,喉嚨嘶啞,還沒說話,眼淚就順著幹癟的臉往下落:“你是蔡律師吧?既然來了,我就當你們是君君的朋友。她生前好客,喜歡熱鬧,我不會讓她為難。改天你再來找我,我有事要麻煩你的。”賀旺君的哥哥沉默寡言,在他父親和我說話時,隻是望向妹妹的遺體默默流淚。

從靈堂出來後,李欣說想不通:“難道你不恨郭文強嗎?殺人放火的人我們見多了,就算對變態連環殺人犯我也沒那麽大怨氣。麵對他,我就是沒法把自己當律師,無緣無故將對自己那麽好的愛人給殺了,都不想罵他神經病,罵了就是開罪。”

“我自然不會喜歡郭文強,但我信因果,講邏輯,無緣無故殺人,我是不信的。就好比警察辦案,如果真相在糞坑裏,他們就忍著惡心往糞坑深處打撈。人心有時候比糞坑幹淨不到哪裏去,我們律師也得忍著惡心,往人心更深處打撈真相。雖說我們是嫌疑人的辯護律師,但其實是從另一麵,也是在確認刑罰的必要性,以此告慰亡靈。”

李欣若有所思地點頭,過了一會兒才說:“人最難修的果然是內心,我也是個凡夫俗子,難免有情緒。但就一個法律意見書,你隨便寫寫就是,何必糾結?”

我很清楚,這個意見書之所以難寫,就是因為真相不明。殺人的事實是存在的,但真相並不隻是包含結果的,譬如有些殺人案件,是由家庭糾紛引發的。

可在這個案子裏,賀旺君到死都愛著郭文強,兩人沒有明麵上的矛盾;關於殺人動機,郭文強麵對警方審訊又三緘其口,隻說自己認罪該死,連前因後果都不願說清楚,算不上是悔過,自首情節能不能認定還兩說。這的確讓我很為難。

3

接下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我都沒去會見郭文強,後來他拜托民警帶話給我,說要見律師,我便讓李欣去。李欣回來後怒氣衝衝:“我聽到他問‘賀旺君最後走得還好嗎?’就恨不得唾他一臉,東扯西扯就是不說正事兒,嘴裏還說自己‘一直沒自由’。”

我幾次想打電話給賀旺君父親約時間見麵,卻一直糾結退縮,生怕會對一個父親造成二次傷害。後來,還是賀旺君父親主動打來電話,說之前約好要談談的。

一見麵,我就向賀旺君父親道歉:“我或許不該接這個案子,一時三言兩語也說不清。總歸我在做他的辯護律師時,多少有愧意,沒有以前工作時那般有底氣。”

賀旺君的父親六十多歲,清瘦,背微駝,胡子拉碴,說話很慢:“我要想找個人出氣,犯不著再來為難你,直接就衝文……郭文強他媽去了,將他家砸個稀巴爛,大不了我也進去,將他捅死算一回事,那就沒有說法了。他做了惡事,自有政府收拾他,法院給他安排了律師,自然是怕冤枉了他。到這地步了,我就想要真相。”

談及郭文強,賀旺君父親和他的親戚多次表示不解,“是不是被鬼纏身了?”

郭文強的家與賀旺君家裏隻隔了差不多一公裏的路程,郭文強算是賀旺君父親看著長大的。

“小時候就乖巧懂事,知道自己家庭條件不好,經常幫父母幹農活,成績也好。反而是君君被我們慣壞了,衣服都不讓她洗的,成績也就那樣子。”

由於賀旺君的父母一直認為郭文強不錯,所以他們得知,女兒在初中就情竇初開,跟郭文強有戀愛的苗頭時,並未橫加幹涉,“我們還讓君君要努力配得上人家”。

後來郭文強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而賀旺君則落榜了。

郭文強的父親身體一直不好,每月都要買藥,隻能在家做一些相對輕鬆的農活,母親則在外打工,能勉強維持家庭開支;賀旺君家雖說不算富裕,但父親是個不錯的木工,哥哥也在外打工,如果她想要複讀,家裏還是負擔得起的。賀旺君卻說自己高考三百多分,就算複讀一年也沒希望上本科。她執意要外出打工,家人勸不住,她卻說賺錢一分錢就有一分的用處。

“君君在家是連碗都不洗的孩子,撂下筷子就往自己房間跑,喊她做點事不是這裏疼就是那裏不舒服,可會撒嬌了。得知郭文強錄取通知書來了,卻二話不說,聯係親戚,收拾行李,提著箱子就去廣東了,在外從未向我們訴過半句苦。”

賀旺君一開始進的是製衣廠,工資一個月隻有幾百塊,她每次打電話回來都說,“爸媽,你們曉得的,我是大懶蟲,在外麵賺的錢隻能勉強夠用,以後再孝順你們。”

事實上,隻要廠裏需要加班,賀旺君都爭著上,還讓廠裏的老鄉瞞著家裏,後來老鄉打電話回家,不小心說漏了嘴,才傳出來。

“自家女兒誰不心疼,我們知道後,死活不讓她待那邊了,都敞開說了,郭文強讀書的開支我們會負擔一部分。君君聽我們提到郭文強,當時就急了,怪我們冤枉人,隻說是她自己開銷大,不夠用。”

後來還是郭文強出麵勸說,賀旺君這才回了家。

4

由於沒有學曆,賀旺君找了一圈工作,最後還是總說“錢不夠用”。最後經人介紹,找了一份足浴技師的工作,照樣瞞著家裏,說是在一家服裝店做銷售。

“我們見君君手上長了坨,要帶她看醫生,她死活不肯,跟我們吵了一架……之後就有人傳她仗著自己漂亮,在外麵做那種不幹淨的事。”

無論別人說什麽閑言碎語,賀旺君一概不理。老賀兩口子又氣又急,他們相信自家女兒不會做傷風敗俗的事,卻又因她確實在做足浴而有口難辯,“碗都不洗的姑娘去給人洗腳,說出來我們確實沒麵子。情急之下,也隻能把郭文強叫回來,我們篤定若不是為了他,君君不會那樣做,沒別的辦法,我們想看看郭文強的態度。”

當地人回憶道,“那時的郭文強,看上去有點瘦弱,倒是條漢子,隻是不知道後來怎麽發瘋了。”

那時候,郭文強將全部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君君是為了我才去打工的,沒偷沒搶沒做出格的事,做足浴除了有些辛苦,要熬夜,沒什麽不好,我隻有心疼。現在我是沒有能力,等畢業了就回來娶她,等我發達了,我會讓她比所有女人都幸福。”

郭文強的一番話堵住了眾人的嘴,在他們當地,大學生屈指可數,讀書出去的不是當官就是發了財,“既然高材生都發話了,別人不好、也不敢再說三道四,甚至還有人誇賀旺君命好,吃苦在先,享福在後,以後指不定就是一個官太太的命。”

從此以後,郭文強在賀旺君家人眼裏,就是準女婿的身份了。他也知恩圖報,一回家就幫著幹活,讀書期間拒絕了女同學的表白,一畢業就跟賀旺君領了證,隻是沒辦婚禮,結婚的錢也是賀旺君家裏墊的,因為郭文強父親的肝病加重,經常往醫院跑。

婚後小兩口基本上不吵架,每次回來都是出雙入對的。郭文強處處讓著妻子,還十分孝順雙方父母。

當地人都說,那時的郭文強每次跟賀旺君說話時,都輕聲細語的,看著像個小男人,卻在有人詆毀妻子時,再次拿出了自己的擔當——結婚頭幾年,賀旺君一直沒有懷孕的跡象,又引發一些人的猜測。

一次,有個男人說賀旺君就是因為之前的工作導致墮胎太多,才一直懷不上。郭文強當時也在場,並沒有多言,即便那個男人比他高大,他依舊揪住對方的衣領一連扇了兩個耳光,打了一架後,又砸了對方家裏的玻璃,並撂下狠話,“下次再亂說,砸你家神龕。”

在別人眼裏,直到出事前一天,都覺得他們是最登對的,“兩口子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家裏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換做其他人難免會因為不順心,朝對方發脾氣”。

 

說到郭文強的好,賀旺君父親原本緊握的拳頭又鬆了。

“他要是個混蛋就好了,我們就及時接回女兒……可是,家裏蓋房子他出力,田裏插秧收割他也來幫忙。我兒子在外打工,平常家裏的大事小事,連我們生病,都是他和君君跑來跑去的。老實說,隻要他不把君君給弄沒了,我什麽都能原諒他。兩年前,我老伴車禍身亡,別人都說跟他有很大關係,就那件事而言,我到現在都沒怪過他,讓家裏親戚莫說他。”

要說那時郭文強唯一的“不好”,就是工作。

他畢業後在一家政府單位做臨時工,工資不高,但因為還年輕,也確實為家庭所累,大家都以為他的失意是暫時的,遲早有一天會飛黃騰達。賀旺君也為顧及郭文強的麵子,從足浴店辭了職,在家照顧公婆。

盡管日子過得捉襟見肘,賀旺君有時還會來娘家借錢,但賀家這邊從未表現出對郭文強的不滿,“新年或者節日,他來了都是安排上座,我們主要看重他的人品。”

起初郭文強也是雄心壯誌,認為自己一定會成功,“雖說我家庭條件不好,但由於成績優異,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就是誇讚,也如願考上了大學,我不可能失敗。”

時間一晃就是三年,他說自己“忙碌卻蹉跎”,努力工作,卻因編外人員的身份無法升職加薪;學習用功,每次公務員或者事業單位考試,筆試都能進,最終卻始終無法上岸,離夢想最近的一次是筆試第一名,以為勝券在握,卻在麵試前一天,家裏傳來噩耗,父親因患肝癌去世。

第二天,郭文強沒有去參加麵試,安葬父親後,隨便一算,家裏負債近 30萬。隨後,他辭了職,通過大學同學的關係進入一家公司做了銷售。

5

經過走訪調查,我基本確定郭文強無其他不良嗜好,無出軌行為,與妻子賀旺君不存在明顯的矛盾衝突。麵對公安機關的審訊,郭文強承認殺人,認罪認罰,卻唯獨對於自己的殺人動機含糊其辭,一會說“是沒睡好,衝動”,一會說“腦子一片空白”,公安機關卻認為是他不滿自己的現狀,因而遷怒於妻子,憤而殺人。

再次會見郭文強時,我和李欣一起。我告訴郭文強:“我見了賀旺君的父親,他有怨念,更多的是不解,不知道你為何要那麽做。開庭時間就快定下來了,實話告訴你,辯護詞我都不知道怎麽寫,到時候橫豎就說你是激情殺人,但賀旺君又沒惹你。”

李欣依舊一臉鄙夷:“無論你是死是活,總要把話說清楚,不能讓死了的、活著的都稀裏糊塗。賀旺君哪裏對不住你,你說出來。你對她有何不滿,也說出來。”

“我真是該早點說的嗬……或許早點說出來,最多隻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而已……”郭文強總算願意披露心聲了,“警官說得對,也不對;你們罵得對,也不對。沒回頭路了,我說不說毫無意義,反而會招來嘲諷,反正都是要被罵,狡辯什麽呢。”

我說:“也不盡然,律師會見當事人不是來拉家常、聽八卦的,是基於法理的考慮。法律賦予每個嫌疑人說話的權利,我們要重視自己的權利,才能保護好自己。嫌疑人不等於是罪人,總有帶著冤屈的。即便有犯罪事實,我也希望當事人說出最真實的想法,哪怕是大惡,見光了總比深不見底好。追根溯源,便能對症下藥。”

“冤屈沒有,委屈總有的。”郭文強認可了我的說法,“君君是個好女孩,好得不能再好了,隻是這種好沒有成就一個更好的我,反而讓我自慚形穢,抬不起頭來。”

 

“當年有人詆毀君君,我從學校跑去當眾說要娶她,不許任何人欺負她,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不是一時衝動,不過話說大了,成了緊箍咒。”郭文強說,自己是真心愛著賀旺君,當年上大學,本是不想讓賀旺君資助的,“那樣會讓我們的感情變得不純粹。當年我自己也做兼職,無奈家裏還有個病號。君君的錢是寄回去給我老爹治病了,我說了要還的,沒想到後來又添新債,一直欠著她。”

經曆考公務員受挫,父親的去世,以及沉重的債務,郭文強終於不再要所謂的麵子,踏踏實實做起了銷售,賀旺君也重新去了足浴店。

“在別人看來,我們的工作或許不那麽體麵,但我們著實存了錢,比之前好太多,兩個人相互扶持,日子是自己在過,不必在乎別人怎麽看,就想早點把債還完,到時候買一套小房子。”

的確,不到兩年時間,他們就償還了大部分的債務,考慮到郭文強的工作需要東奔西跑,賀旺君怕他辛苦,提出先分期買輛車,郭文強考慮再三,才買了一輛本田飛度。

之前郭文強為了全心全意考公務員,加上父親生病,兩人便一直沒要小孩。就在郭文強做銷售的第5年,他們終於還清了債務,還湊夠了一套小兩房的首付,生活暫時穩定了下來,此時兩人結婚已8年,賀旺君眼看著就30歲了,兩人這才開始積極備孕。

但半年過去,賀旺君卻一直未能成功受孕,去醫院做了檢查後,才發現患有多囊卵巢綜合征,排卵功能障礙,從而導致受孕難。

醫生特意叮囑他們,多囊卵巢綜合征並非不治之症,隻要積極治療,平日進行調理、勤加鍛煉、注意飲食,是可以自然受孕的,就算不成功,以後還能做試管嬰兒。賀旺君卻因此背負了心理壓力,在治療調養身體期間,情緒不穩,時常胡思亂想,有次不知是神情恍惚還是有意為之,還從老家的二樓摔了下去,斷了2根肋骨。

 

為了照顧賀旺君,郭文強毅然從公司辭職,“同樣不是衝動,跟第一次一樣,就是在乎她。錢是掙不完的,工作沒了可再找,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我過不去的。”

在郭文強的悉心陪伴下,賀旺君的身體恢複得很快,心情也好了不少,她還在社交平台上說:“在這一刻,我覺得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遇良人,不枉此生。”配的圖是郭文強與賀旺君的合照,賀旺君的頭貼在郭文強的胸口上,閉著雙眼。

後來有人跟我提起這段話,“當時就覺得怪怪的,事發後才恍然大悟,無論文字還是配圖,都不吉利,若當時警惕一下,找個大師看一下,或許就沒後來的事了。”我信因果,卻不相事後這種狗血淋頭的說法,隻覺得賀旺君當時一定是很開心的。

郭文強也說出了自己當時的困境:“就好比電視裏看到的耗盡功力去救一個人,對方得救了,我卻虛弱了下來,成了廢人。辭職後半年,我心裏發虛,驟然發現人很重要,錢也一樣重要,好不容易生活穩定了,又坐吃山空起來。去外麵旅遊,君君樂不可支,我卻愁緒如麻,還要強顏歡笑,這種滋味不好受,我越發感覺自己力不從心。”

6

就這麽過了一年半,賀旺君差不多完全恢複了,滿懷希望地繼續去足浴店上班。輪到郭文強找工作時,他卻發現自己幾乎被淘汰了。

三十幾歲的年紀,郭文強以為自己還算年輕,憑著努力就能實現夢想,卻沒想到在別人眼裏早已被定義為失敗者,“我仿佛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一茬接一茬的年輕人躍躍欲試,我錯失了年輕的機會,沒能殺出一條血路,到了中年,社會階層以及各個圈子差不多已確立封閉,我連大學同學的圈子都融不進去了,就連拍個照,我和他們中間都像隔著楚河漢界。有同學甚至嘲諷我,讓君君在足浴店給我謀一份差事,就是這麽惡毒。”

在郭文強看來,他從來不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氣,“但幾次破釜沉舟後,我沒有絕地反擊的機會,隻能裸泳,讓人看笑話。家庭、事業、愛情,我沒能挑起任何一項。”

那時候,郭文強、賀旺君的幾個高中同學似乎混得風生水起,還特意組織了一次同學聚會,專門給郭文強和賀旺君下請帖,說他們是班上獨有的浪漫,一定要到。然而,當他們趕過去後,那邊一夥人故意挑釁,說當年很多人暗戀賀旺君。冷嘲熱諷,說賀旺君“沒眼光又有眼光”,挑了班上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男同學。還說就算隻是作為老同學,也沒臉讓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去給人洗腳,“改天我給你們安排個體麵的工作”。

郭文強臉上掛不住,卻沒了從前的底氣:“那時我太渴望一份工作了,即便是我曾經瞧不上的人,但他們成功了。我想著至少不去得罪人,才忍辱負重沒發作。”

賀旺君卻站了起來,把杯子往桌上一推,“有些人是不是真的有幾個錢還兩說,但到底是我從來沒看上的人,原本想著同學少年多不賤,卻不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說完就拉著郭文強出了那個包間,並安慰郭文強,“他們就是嫉妒,見不得別人好。”

然而,自那次起,郭文強卻再無鬥誌,變得鬱鬱寡歡,不敢出門,整天沉迷於遊戲,用他的話來說,“每一秒的墮落我都一清二楚,就像針紮在身上,但我就是打不起精神來。”

對於郭文強的這些變化,賀旺君似乎不大在意,隻是說懷孕了她就辭職。可郭文強連這件事都退縮了:“自從我看到床頭櫃裏有很多的驗孕棒後,就連夫妻生活都有壓力,後來完全沒了興致。”

 

談話至此,郭文強看了一眼李欣,再次扭過頭問我:“蔡律師,我有個問題。不知道你是怎麽看待生活中夫妻吵架的,或者說你辦過的離婚案中,有多少是因為吵架散的?”

我說:“夫妻間吵架很正常,有時自己都討厭自己,何況兩個有著不同思維的人。”

郭文強點頭:“我甚至很羨慕那些大吵大鬧的夫妻,一度將吵架當成了自救的方式。因為我太壓抑了,而君君又不跟我吵,還勸說我別輕賤了自己和我們的感情。”

有一回,郭文強又見賀旺君一臉失望地從洗手間出來,他終於忍不住撿起驗孕棒往自己臉上戳,“我是個沒用的人,你為什麽還要一再期盼、試探?我不可能成功的,我們分開吧,我覺得這個世界處處在為難我,包括娶你,都像極了一場陰謀。”

麵對郭文強的歇斯底裏,賀旺君沒有一絲惱怒,反而安慰他,“你這個樣子,我怎麽能離開。再說你要跟我離婚,別人會怎麽看你?離婚這個事隻能由我來提的。”

郭文強聽到這句話後,一陣苦笑,“是哦,我欠你那麽多,青春,金錢,汗水,眼淚……各種算不清還不起的爛賬,好在我還有賤命一條,人死了就不用負責了,要不我現在將那些爛賬了了吧。”郭文強說自己不自覺地拿起了水果刀對著自己。

賀旺君急了,朝郭文強喊話,“過幾天就是我爸的生日,我們最後吃一次團圓飯,不要攪得他老人家連生日都過不安寧,到時候由我來提離婚,一定成全你。”

郭文強放下刀,朝賀旺君跪了下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成了這個樣子,謝謝你。”

7

兩天後,賀旺君母親打來電話,說那段時間自己胸悶得厲害,想去省城大醫院看看,問賀旺君他們能不能接送。賀旺君說最近她和郭文強走不開,“隻能讓哥哥回來”。郭文強一把接過電話,說他有時間,開車也方便,既然是胸悶,就得趁早去檢查。

第二天中午,郭文強開車載著賀旺君父母去醫院的途中,在國道上,一輛超速逆行的轎車撞翻了郭文強的車,郭文強與賀旺君父親受輕傷,賀旺君母親當場死亡。盡管交警認定肇事司機全責,賀旺君父親也替郭文強澄清,說他開車穩當,但還是有一些親戚說丈母娘是在郭文強車上死的,“反正就是有責任,嚴重虧欠這個家”。

賀旺君更沒有怪郭文強。甚至在悲痛之餘,依然不忘在母親的靈前拉著郭文強的手說,“人不能胡亂出氣,隻要我老公還在這個家裏一天,我就不許任何人糟踐他,要怪就怪我讓他送。”

郭文強撕毀了之前準備好的離婚協議,“出了這個事,我這輩子都沒資格提離婚了,不然就真的沒法做人了。可能人在失意的時候容易多想,我當初隻覺得君君表麵上是在維護我,實際上是帶了威脅的——隻要我不在這個家了,可能就得清賬。”

之後大半年時間,賀旺君都未再提離婚的事,郭文強堅定自己“被綁架了”。

他苦笑道:“我也是可憐,就連頭發長長了,她讓我去剪,我一分鍾都不敢耽擱。出門去哪裏,和誰聊天都要給她匯報。隻要稍微不如她的意,就會哭著喊‘媽媽你在哪’。”

 

出事那天,郭文強上午出去麵試工作,被一個比他小好幾歲的人事主管各種嫌棄。他想找人送禮回原單位繼續做個合同工,那個領導明明在搓麻將,卻說忙不過來。

郭文強回去後,躺床上看著自己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發呆。恰好那天賀旺君休假在家,喊郭文強起來喝湯。郭文強說沒胃口,賀旺君一把搶過他的證件,又開始哭訴起來,“你變成現在這副德行,說到底是我寵壞的,以前的你不是這番模樣的。”

“她終於開始跟我盤算恩情了,說當初怎麽不容易,一個人過兩個人甚至五六個人的日子,現在連對我的好都被嫌棄了,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她明確說自己後悔了。”

郭文強說自己頭昏腦漲,“我就感覺從小到大,誰都可以跑過來找我要債,問題是我每次都還不起。”他氣急敗壞地跑去廚房,拿起一把水果刀,對準自己的脖子,看著賀旺君說,“我欠你們家的就還,你一次拿走好了,不要給我淩遲煎熬。”

賀旺君過去抱住郭文強,說:“這樣還債是還不掉,也還不清的,命誰都有一條,你死了,我也可以死,你到底還是欠著我的。不管誰欠誰,好好過日子就是還債……”

即便在法庭上,郭文強也說不清自己那一刀是怎麽捅在賀望君身上的,“我就知道自己用了不到5分鍾的時間,殺了陪伴了我十幾年的愛人,就這件事‘成功’了……”

過了差不多6個小時,郭文強才打電話給他母親,說賀旺君沒了,讓她報警。

 

我的辯護意見還是希望法院能從輕判處,但是實際為郭文強開脫的話很少,更多的是對“生命權”以及“個體”的解讀,希望少出現“人人得而誅之”的呼喊。

法院一審認為郭文強犯故意殺人罪,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郭文強放棄上訴,而後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其死刑。

郭文強最後對我說的話是“恩情難償”。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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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個豬隊友

2023-03-03 10:5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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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貳爺們

不貳,是一門學問

前言當我從一個“不聽話的熊孩子”成長為一位“想讓熊孩子聽話的父親”時,我不得不思考一些關於教育、關於成長的問題。與改革開放同齡的我,經曆過傳統的中式教育,也受過7年西方教育的洗禮,其後成為過不少學霸們的老板,也因自己錯判形式、沒跟上時代而跌入過穀底。好在,無論何時我都能爬起來再戰,絕不認輸。而回望我這40多年的經曆,我最慶幸的是自己曾是個“不聽話”的熊孩子,也跪謝搞科研的父親當年苦心為我營造的“逆風時刻”,因為它們已經在潛移默化中讓我把“逆風生長”變成了肌肉記憶。接下來,在又一個全新時代來臨之時,怎樣去引導家裏那個自帶“熊基因”的小家夥,我必須比我父親做得更好,更不會讓我的傷疤成為她未來的痛。把我們三代人的真實故事寫出來,不矯情、不做作、不是“別人家的孩子”,更不會光鮮亮麗,它們隻是實實在在的就發生在你我身邊,訴說著一種另類的教育理念。

據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還是貼心小棉襖。

我上輩子應該沒有情人,所以我家那件“小棉襖”,不僅漏風,還以坑爹為奮鬥目標。

當然,這也不怪人家,都是我自找的,而且樂在其中。

於是,女兒在作文裏寫下了:別人家的爸爸是榜樣、是模範,而我家那位,純粹一個豬隊友。

1

女兒的出生是意外,她能存活下來,更是生命的奇跡。

2006年,28歲的我還在國外讀大四,女友是我同學,比我小4歲。

我向來是個不著調的人,在國內讀了3年大學就因為做生意和鬧事被勒令退學,到了國外,折騰幾年才重新坐進大學課堂。浪子回頭,我也算收斂了很多,但機緣巧合,從大二開始,我不僅有了份在以色列安保公司的工作,還和當地土著同學一起經營了間私人安保公司。即使這些業務都跟我的專業掛鉤,連畢業論文也能直接用工作中的案例,但我還是忙得焦頭爛額。女友當時正準備考研,更是忙得腳跟打後腦勺。

命運這混蛋玩意,總喜歡跟我開玩笑。那天當女友忽然上吐下瀉時,還讓我大為光火——肯定是又背著我偷吃死螃蟹了——我喜歡釣魚,但又耐不住等待的寂寞,經常扔下魚鉤摸螃蟹。當地生態環境實在太好,每次都能滿載而歸。女友不喜歡吃魚,但嗜好螃蟹,還非說那長得跟癩蛤蟆似的螃蟹叫“帝王蟹”,吃不完還舍不得扔,瞞著我藏冰箱裏凍幾天還要繼續吃。

因為工作原因,我接受過係統的急救培訓,處理日常疾病也可以算個“蒙古大夫”。對於女友身上這種典型的“食物中毒”的症狀,我自信地指揮她猛灌止瀉藥,但效果不佳,她反倒吐得更厲害了。

沒辦法,我倆隻能去看醫生。那個土著老太太一陣檢查後,告訴我一個驚悚的消息:我女友懷孕了!

初為人父的喜悅,讓我興奮地捧著老太太的臉親了一口,但隨之而來的自然是擔憂——算算日子,女友的大姨媽已經太久沒來串門,我們這代人的生理衛生知識基本來自島國愛情動作片,裏麵似乎也沒有提過懷孕的情節,所以我倆壓根不知道這就是懷孕的征兆。前段時間,我倆不僅繼續沒羞沒臊地瞎折騰,關鍵現在還把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家夥當成“蛔蟲”給一頓收拾,而螃蟹更是純天然的“墮胎藥”,尤其它還可能過期變質,藥效更猛——這得有多大仇,我倆才能對自家孩子下此狠手啊?

天主教國家不允許墮胎,我倆也更不可能放棄這個小生命。好在隨後的一係列產檢都很正常,但鑒於曾經的“惡行”,我倆始終在為小家夥的健康而提心吊膽。

 

女友的預產期是2007年1月中旬,但偏偏2006年的聖誕節後她就又惹事了。那時當地所有的商店都在瘋狂打折,邊上課邊養胎的她也擱家待不住了,今天跟我說“做夢夢著了個包”,明天又說“給孩子準備的用品不夠”,有事沒事再跟我鬧點事。為了安撫孕婦的情緒,我隻能滿足她的要求,驅車3個多小時帶她到首都那家她最鍾愛的奢侈品店一陣血拚。

在店裏逛了沒一會兒,她忽然像犯錯的孩子似的、偷偷地拉著我的衣角說:“我的腿好像腫了……”我掀起她的褲腳一看,我的天,這哪是“好像”,分明腫得跟大象腿差不多了——這是醫生再三叮囑需要格外注意的危險狀況。

我顧不得超速和罰單,緊急往醫院的方向飆車。意料之中,我們被警車截停,然後由警察一路拉著警笛護送到救護車跟前。在救護車上,醫生給女友注射了催產針,到達醫院後,直接將她推進產房。

小家夥對我意見挺大,在她媽肚子裏賴了3天也不肯接見我。醫生又始終拒絕剖宮產,說什麽沒到必要的時候,否則他們也不需要我提醒。更氣人的是,小家夥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後,我還沒跟她熱乎一會兒,醫生就推門進來,跟我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大堆專業單詞,我聽不太利索,她媽又被護士強製看押著在洗澡,隻能任由醫生把小家夥抱走。

女友高中就是在國外念的,英語自然比我強太多,洗完澡出來發現孩子不見了,趕緊追出去,一打聽才知道,醫生說的那個詞叫“黃疸”。跟醫生一陣掰扯後,醫生似乎也意識到我倆都是黃種人,但檢驗科明顯不知道,他也拿不準到底怎麽回事。我們就此作罷——就老外那效率,就算跟檢驗科溝通明白了,女兒的7天觀察期也該“刑滿釋放”了。

觀察室的落地玻璃窗外,我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家夥在那個金魚缸大小的保溫箱裏,撅著屁股各種幹嚎,剛出生就被關禁閉。這小家夥遇上這對二貨爹媽,也真難為她了。

2

一個小生命的不請自來,讓初為父母的我們既興奮又擔憂。

女友懷孕時,就說我太不著調,她肚子裏又是個女兒,肯定得像爹。為了防止那小魔頭“隨根兒”,她已經將自己武裝到了牙齒——除了指揮我去書店把所有育兒類書籍統統搬回家,平時在家就天天追類似《Super Nanny》(超級育兒師)這類專治熊孩子的節目。

當地社會對新生兒及父母都特別重視。自從發現女友懷孕那天起,我們就被強製要求每周四下午去地區醫院接受“準父母”培訓。

在老外眼裏,孩子不全是父母的,還是社會的,如果父母不稱職的話,人家有權把孩子抱走。所以,全社會都有責任保證每個初為父母的家長得到足夠多的培訓,因此,隻要“準父母”手持醫院開具的證明,所有雇主必須無條件放行,而且還不能克扣工資。

給“準父母”做培訓的都是兒科、外科、心理、營養、育兒等各類專家。培訓內容不僅涵蓋從孕期到孩子出生後的各類操作與注意事項,還有孩子18歲前的各種突發問題的應對方式。至於中國人更關注的孩子的衣食住行,在老外那裏反倒都不算事,基本上就一帶而過——反正怎麽帶,孩子都會長大。

這就是傳說中的“老外的孩子當豬養”,其中有些理念確實和我們父母那一代人的看法完全相反:比如,孩子斷奶後,沒必要過分關注孩子的飲食,隻要注意少鹽少油就行,基本上父母吃什麽,孩子就吃什麽,畢竟,誰也不會沒事就讓自家孩子喝兩口吧?再比如,無論什麽季節,孩子穿的衣服都要比大人少一件,因為孩子的體溫本就比成人高,給人家穿太多捂出汗,不生病才怪。甚至老外還說“非必要不要抱孩子”,因為抱孩子時一定會束縛他的雙腿,而他的雙手卻自由活動,這會嚴重影響孩子的協調性。所以老外帶孩子上街,全部都是嬰兒車,至少也得配個背帶。

多了不說,就以上這3條,要是讓我媽或者女友她媽來了,那就處處是雷區,再加上我倆那種在國外待傻了的耿直性子,那家裏不就雞飛狗跳了?所以,我們決定不讓雙方老媽過來看孩子,雖然無論我媽還是她媽都迫不及待地想來帶孫兒。

理論上,從懷孕到孩子出生,應當至少35周,而這種“準父母”培訓要求父母雙方各自至少參加15次。這麽設置,也是方便單親媽媽參加“雙份”的,因為這種培訓絕大部分是父母分開上的——在老外眼裏,父母的職責應當是分離的,即使是單親媽媽也該明白有些影響是母親無法帶給孩子的。

老外認為每個孩子18歲離家前,就應當具備競爭意識以及與其相匹配的競爭能力。這個理念不難理解,優勝劣汰是所有生物生存的法則,動物用殺戮來保證族群優良基因,比如群居的獅子,每次獅王更迭之後,戰敗雄獅的子女必須被淘汰,因為新任獅王的基因顯然更加強大。

人類不能殺戮,但到社會上去還是不可避免會遇到各種優勝劣汰的競爭。而母親的天性決定了媽媽們對孩子施以無微不至的關愛,往往營造出一番歲月靜好、沒有危險和挫敗的環境——這恰恰不利於孩子培養競爭意識,更遑論鍛煉他的競爭能力。所以,保證孩子的生存隻是父親的基本職責,而用雄性的天性樹立孩子的競爭意識、培養孩子競爭能力,這才是父親存在的真正意義。

講獅子故事的生物學家還問我們:“你們認為這個世界公平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至少我還得假裝認為公平。

但他的答案是:“這個世界根本不公平,即使絕大多數人都能長大成人,那是因為他們都有媽媽。但他們能成為什麽樣的人,未必源自家庭的貧富,而是決定於他們有個什麽樣的父親,不幸的是,太多的父親隻是把自己當成了母親們的替補。其實,當精子邂逅卵子那天起,就決定了這世界根本不公平!”

當時我的世界觀都坍塌了,因為我想起了那句每個孩子最經典的話:“爸,我媽呢?”

3

咱也不知道小孩在不會說話的時候到底記不記事,但明顯的,我家那小家夥“記仇”。

要說她媽是她的“食堂”,她還不敢造次,對於我,人家就沒那麽客氣了,畢竟,總得有個出氣筒吧?

其實小丫頭自從出生後,還算挺乖,媽媽在身旁時,她基本上吃飽了就睡。但隻要她媽去上課了,一個200多斤的大老爺們和一個不到10斤的小屁孩相處時的狀態,就成了傳說中蒙古人“熬鷹”的造型,大眼瞪小眼地不眠不休。

都說孩子哭累了就能睡,但我家那混蛋玩意,我把自己哄睡著了她都不帶閉眼睛的,隨後便用響亮的啼哭聲向我示威。我算看出來了,她是專等她媽回來了再補覺。

更氣人的是,每次給她換尿片,她除了跟我奮力對抗外,還總會想方設法地在我手上甚至臉上留下點有味道的液體,然後自己像個沒牙老太太似的,樂開了花。每當這時,她媽就會對我拳腳相加:“讓你上課不好好聽講,人家吃飽了打不出嗝,能睡覺就怪了……”

 

除了我是個大齡青年之外,我們身邊的朋友基本都是同一所大學的在讀學生。在這幫家夥眼中,這個剛出生的小丫頭簡直成了絕佳“寵物”,剛好我和女友都很忙,所以總有操著不同語言的朋友搶著來幫我們帶孩子。其中有些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的女孩們,在帶孩子方麵個個都是行家,輕車熟路地比我媳婦還溜——我一打聽,原來人家小時候都是這樣帶自家弟妹的。

就這樣,我家小丫頭在“八國聯軍”的照顧下,吃著不同口味的食物,玩著不同地區的幼兒遊戲,聽著不同口音的睡前故事,慢慢地長大了。神奇的是,她自從半歲斷了奶後,就喂什麽吃什麽,不在意是哪國菜,又到底是什麽風味。而且她不怕生,看到誰都會對人家笑,當然,除了我。

 

在女兒2歲前,正值我和同學創辦的公司的創業瓶頸期,而我的正經工作又需要經常出國,真正留給我陪孩子的時間也確實不多。不過這也正合她媽的心意,反正我在家,她和她那幾個閨蜜還都嫌我帶孩子毛手毛腳,而那小家夥更是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房子給哭塌了,連我晚上想上床睡覺都不允許,害得我每次回家都隻能睡客廳沙發。

她媽安慰我:“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壞人……”

我隻能咬牙切齒對熟睡中的小丫頭說:“小兔崽子,先讓你嘚瑟幾天,等你長大能聽懂人話再說……”

在對女兒的啟蒙教育方麵,她媽絕對是“正麵強攻”的主力,跟天底下眾多任勞任怨的媽媽一樣,除了從發現懷孕時就開始把自己武裝成“育兒專家”,更把“防火防盜防老公禍害孩子”,視為有關女兒人身安全的重大事項。

其實我的工作就是跟安全相關的,在確保女兒的人身安全方麵,我才是真正的專家,我也當然不會真的去“禍害”自家孩子。但我笨手笨腳的,的確也經常給小家夥添堵。

不過,自從小家夥奶聲奶氣地叫出第一聲“爸爸、媽媽”,以及蹣跚著開始學習走路後,我偶然間發現了一個真理——沒事給她添點堵,反倒讓她學東西更快。

 

有天剛好有一位以色列女同事來我家做客。看小家夥像小鴨子一般搖搖晃晃地學習走路時,同事就故意往她腳底下扔點玩具,小家夥隨即一個倒栽蔥大頭朝下栽倒在墊子上,自己撅著屁股幹嚎了兩嗓子,發現沒人搭理她,又爬起來接著走,後麵就開始學習觀察腳下的情況、更留意“黑手”的位置了……

當時我和媳婦都看傻了——如果我媽在旁邊,老太太能直接手刃這位“禍害”她孫女的惡人,孩子學走路的時候,大人高興都來不及,還能給她挖坑?

猶太人教育孩子的方式,讓我倆開了眼。同事說:“猶太人有個說法,就是寧願孩子在家裏跌倒一萬次,也不希望他們離開家後跌倒一回。”事實證明,那位女同事的理念太先進了——如果小家夥在家裏各種保護的條件下走得太溜了,到了大門外的鋼筋混凝土世界裏,又怎麽可能知道與那種事物死磕的痛楚呢?

孩子她媽始終舍不得下手,而當我學著同事的做法在家堅持了一段時間後(當然也不能一直使壞,得找合適又絕對確保安全的時機),小家夥再出門跟小朋友玩的時候,很少會把自己摔得皮開肉綻,即使偶爾被大孩子絆倒或者撞倒,她也知道該如何就地打滾避免受到嚴重傷害,因為她的平衡能力乃至於自我保護意識,已經成為肌肉記憶了。

從那時起,我和小丫頭的“仇人關係”就已經確定了,沒事給她添點堵,更成為我人生一大樂事。

而對於小家夥來說,我給她添堵的那些行為,不都是遊戲嗎?哪個孩子不喜歡遊戲呢?因此,在與我鬥智鬥勇的遊戲中,小家夥和我的關係反倒是親密了很多。

可女人是矛盾的,尤其在關愛自家孩子方麵。我家那位更是,即使她理論上也能理解我的做法,也在為女兒時不時能成功避坑而興奮,然而,母愛的天性還是讓她經常對我拳腳相加,但這影響不了我繼續給女兒“添堵”的決心。

4

我真正能天天回家與小家夥鬥智鬥勇時,她已經快3歲了,她媽的研究生都念完了。

眼見我沒那麽忙了,我媳婦便找了個在500強銀行的工作。她在國外讀書多年,也確實不應該天天在家帶孩子。即使對我有一百個不放心,但念在女兒白天基本都去相對安全的幼兒園,她也算安心。

我家那小家夥出生後,除了中文和英語,意大利語、法語甚至包括粵語她都沒少聽,盡管上了幼兒園包括在家門口跟小朋友玩的時候已經全部換為英語,但當她話都說不明白往外蹦詞的時候,我還是得首先弄明白,她說的是哪國語言,還不得不隨時提防她拍腦瓜子自創一門語言。

最鬧心的是漢語拚音跟英文字母的區別,這倆玩意幾乎一模一樣的書寫方式,卻有著不同的讀法和組合,對於英文沒說利索、漢語拚音更忘幹淨的我和女友來說,每次要教那個牙牙學語的小家夥學點什麽,那簡直就是一場能力與耐性的曆練。

慵懶如我,當然不會像她媽那樣盡職盡責,但懶人自然有懶人的套路。

當還裹著尿片的小丫頭抱著一本帶拚音的中文漫畫書來問我:“爸爸,這個字是什麽意思啊?”

我裝作一臉懵圈的樣子:“哎呀,這個字太難,爸爸也不認識啊……”

小丫頭也犯了愁:“媽媽還不在家,那該怎麽辦呢?”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隨即翻出一本《新華字典》扔給她:“要不,咱倆一起找找,看誰先把這個字找出來?”

連字母都認不全的小家夥當然不會使用《新華字典》,但她更在意的是能跟老爸比賽。於是,在我那錯誤百出的指引下,小家夥興致盎然地學著我示範的方法,在字典裏苦苦尋找——在她眼裏,那不是查字典,而是“尋寶遊戲”——至少她得找得比爸爸快。

真的不要小看一個孩子的學習能力,即使她根本沒有係統地學過漢語拚音,但僅從那“圖形”般的拚音字母上,她就能很快找到那個字在字典裏的位置,然後嚐試著去讀注釋中那些她已經認識的漢字,更開始糾正我錯誤的發音。

戰勝老爸的喜悅,讓她迷上了“跟老爸比認字多”的遊戲。那以後,每當她媽抱著故事書給她講睡前故事時,她已經不再隻躺在床上閉眼睛聽了,而是認真看著、記著她媽讀出的每一個字直到睡著,醒來後便興高采烈地來找我:“爸,咱倆比誰認字多啊……”

當然,我不可能總輸給她,該教的還得教給她,該給的壓迫感一點不能少,否則她哪有繼續玩下去的動力啊?

明白了“老爸認字也不多”,又有她媽問啥都會,更有字典在隨時隨地地幫忙,小家夥已經迷上了看書。尤其當我開始跟她比賽“講中文故事”的時候,她已經不屑於再去看那些帶圖畫、帶拚音的畫冊,而是直接開始攻讀全文字的童話故事“給自己充電”了。從那以後,每當小家夥一本正經地坐在我身邊給我講故事的時候,講著講著自己就困得睡著了,我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有一天,我一個沒留神,比小家夥睡得還快,隨即被她媽大嘴*****呼醒:“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懶爹,人家爸爸都給孩子講睡前故事,就你能反過來搞,讓她哄你睡覺?她才3歲,我說你要臉不……”

女兒在認字方麵的突飛猛進,她媽知道原因自然也高興,但實在看不過我這樣欺負孩子,更無法容忍我居然被小丫頭給哄睡著了。對於這種情況,我早就習以為常,女人有女人擅長的,男人也有男人的思維,所以這世界上才有男女之別。

盡管我給孩子“添堵”方法實在有些不太地道,更會被太多正統的教育專家所詬病,但剛上幼兒園的小家夥就已經變成了個小書蟲。在她4歲回國後沒有了英文的煩惱時,簡直成精了——在上小學之前,已經讀完了包括金庸全集和《康熙大帝》等一屋子書,更開始用各種古詩變著法子來損我。

記得她在國內讀四五年級左右的時候,已經在學校裏學了幾年英語,我便又送給了她一套缺了一本的中文版《哈利波特》。閱讀神速的小丫頭以每天一本的速度開進著,當她興致盎然地找尋最後一本看大結局時,自然不可能找到,便急如星火地來找我:“爸,你是不是又使壞了?我書呢?怎麽少了一本?”

我自己抱了一套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在她麵前晃:“想看結局,自己上裏麵找吧,中文版是刪減過的,英文版寫得更棒……”

小家夥已經長大了,早就明白了我的套路,也知道我有的是辦法阻止她得到最後一本。出於對故事結局的期待,她隻能搶過我手中的英文版,自己回屋對著《英文詞典》開始龜速苦讀了。

事實上,小家夥是從第一頁開始讀那套英文版的。那時她小時候學的英語基本忘幹淨了,但她已經讀過中文版,知道大致的情節和對話內容,更在學校裏學了一定的英文基礎,所以閱讀起來並不太吃力。而且這個過程中,她英語進步神速,讓英語老師刮目相看。

其實她不可能讀懂英文小說,更不可能記住裏麵所有的單詞,但課本裏學的那些都是基礎的詞匯和語法,而她已經在小說裏真正見識到了那些基礎詞匯和語法的各種變換方式,再回頭去聽老師講的基礎知識,那不簡直就是跨界碾壓了?

孩子這個生物真挺有意思,如果她認為你在“教”她什麽,那麽在她心目中,你就會變成跟老師一樣高高在上的生物,表麵上的服從,根本影響不到他們內心的抗拒。而我跟她媽和那些老師都不一樣,我是跟她站在一條戰線上對付她媽和那些老師的“好朋友”,還是總在“遊戲”中給她添堵的“豬隊友”,對於“好朋友”的“建議”和“挑戰”,她又怎麽可能不接受呢?

5

當然,我和她媽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教育理念,我不敢邀功。畢竟她媽所擅長的“正麵管教”對孩子的正麵影響是必不可少的。我的做法純粹屬於助攻,為她媽、為老師助攻,更為深挖女兒自身潛力而助攻。

我自己小時候是個熊孩子,沒上過幼兒園更沒學過“藝術”,所以在女兒“藝術”方麵的正統培養,還得交給她媽。她媽14歲就出國了,在被我騙到手之前,一直住在當地土著家裏,那老太太都認她當幹女兒了,無論英文還是對於西方文化的解讀,我跟人家壓根就不是一個檔次的。在忽悠孩子方麵,她才是真正的“科班出身”,但因為她回國後比我忙太多,即使不太認同我的“野路子”,也實在沒時間幹擾我,直到看到我在女兒學藝術的路上各種瞎打胡鬧後,她終於忍無可忍地出手了。

相對於我簡單粗暴的助攻,人家忽悠孩子的方式,就比我“文雅”多了。貪玩是小孩的天性,而類似於“練鋼琴”“彈古箏”“壓腿”等家庭作業,是每個孩子都頭疼更抗拒的事情,我家那小丫頭也一樣,會伶牙俐齒地跟我“講道理、談條件”。但每次她媽出馬,小丫頭立即乖乖就範,因為她對付女兒的套路,在我看來簡直是“慘不忍睹”。

比如,當小丫頭因貪玩而錯過了練琴時間時,她隻提醒一次,然後就不再提醒,自顧自地坐在鋼琴前自己彈著玩,直到小丫頭聽到琴聲想起來該練琴了,她就會合上鋼琴蓋,說:“因為你今天表現不好,媽媽懲罰你不練鋼琴了……”

當時我就震驚了:這老娘們也太有才了,居然能黑白顛倒到如此地步,練鋼琴啥時候成為“獎勵”了?

小丫頭哪懂這些啊,但她知道“懲罰”就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自然就開始央求媽媽了:“媽媽我錯了,我現在練琴行嗎?”

她媽也不鬆口:“練琴時間已經過了,今天你就繼續玩吧。明天你要是表現好,媽媽就獎勵你多練一會兒……”

小丫頭悻悻地回屋了,她媽自己都憋不住笑了:“小樣的,幼兒園老師擱胳膊上蓋朵小紅花,都能讓你夾著尾巴好好表現一天,老娘還收拾不了你?”

好吧,我承認這才是真正的高手,也懂了——練琴是獎勵,去幼兒園是獎勵,上舞蹈課是獎勵,反正孩子不愛幹的事,統統都是“獎勵”。可憐的小破孩為了“獎勵”,再也沒有因為類似的事跟我倆鬧過別扭。

我問孩子她媽:“你這麽黑白顛倒地忽悠孩子,不怕她長大了恨你啊?”

她倒也不含糊:“我怎麽黑白顛倒了?練琴、上幼兒園、上藝術課,那本來不就是對孩子的獎勵嗎?你要是想去,我還不給你這種獎勵呢。”

事實證明,在小丫頭真正弄明白她媽忽悠她那些套路之前,她早就養成了應該有的習慣,更學會了合理分配“學”與“玩”的時間,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自律”嗎?

6

女兒在國外生活到4歲,對於西方最重要的節日“聖誕節”自然不陌生,回國後,每逢聖誕節,我們也會把家給裝飾得充滿聖誕氣息,也買來各種禮物裝在“大襪子”裏放到她床頭。

關於“聖誕老公公”的童話她看了太多,對那個“坐著鹿車來給她送禮物”的聖誕老人,更是憧憬得恨不得平安夜一晚上不睡覺等著看看他的真麵目。

每逢這時,我就會幫她出主意:“你得先上床假裝睡覺,要不聖誕老公公看你不睡覺,就不敢進來了。你得等他進來了,才能看到他的真麵目啊,對不對?”

小破孩歪著腦袋想想我說的也有道理,便乖乖地上床閉眼“假裝睡覺”,結果沒2分鍾,就“假裝”不下去了——因為她真睡著了,而且一覺到天亮。

我們堅持讓孩子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一方麵是為了保持孩子的童心,更多的這也是讓孩子聽話的一種極為有效的套路。

比如,除了生活必需品,我們不允許女兒主動要東西,更不允許她拿陌生人的任何東西,但小孩總會有些心中想要的,一味地阻止肯定不是辦法。於是,她媽便按照老外忽悠孩子那套,讓小丫頭給聖誕老人寫信,半中半英外加各種拚音字母地向他匯報一下自己“乖不乖”,同時也列出了自己想要的禮物清單。

什麽禮物並不重要,但關於這封信,裏麵的套路就太深了——給“在天上什麽都能看到、也什麽都知道”的聖誕老公公寫信,小丫頭自然不敢瞎編,必須坦白那些“不乖”的事,然後再表表決心怎樣“變乖”……

小丫頭在信中想要的禮物,我們當然盡可能地滿足。真正讓我獻出膝蓋的是,她媽還能冒充聖誕老人給孩子回信,信中除了必要的表揚和鼓勵外,她還能把自己對孩子的要求統統以聖誕老人的口吻給加進去。

這招“栽贓嫁禍”實在太牛了!回國後,有雙方老人撐腰,尤其她那“有孫女沒兒子”的奶奶可真不慣我毛病,小丫頭未必能聽我倆的話,但聖誕節那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想要的禮物都已經被“聖誕老公公大半夜鑽煙囪給送來了”,麵對“達成了自己心願還無所不知”的聖誕老人,她又怎敢不聽人家的話?

於是,“聽媽媽的話”已經在無形中變成了“聽聖誕老人的話”。

這還不算完,若是平時她媽想起什麽“執行難度係數太大”的要求,都能以“聖誕老公公給媽媽打電話了”的理由,繼續轉達。而且,每當小丫頭耍脾氣的時候,她媽就會“提醒她”:“聖誕老公公看著你不乖呢,他要是生氣了,今年聖誕節就不能來給你送你想要的禮物了……”

小丫頭立即老實了:“媽媽我乖,你別告訴聖誕老公公唄……”

我終於明白了,難怪老外一代又一代地編織著“聖誕老人”的童話來忽悠自家孩子,也難怪他們都在聖誕節給孩子買禮物,而且明明自己買的還非要說是“聖誕老人送的”,這根本就是一個套路,就是用那可憐的白胡子老頭來“背黑鍋”的。

最重要的是,這“背鍋俠”的話,小家夥們可是真聽啊——當然,很多人批評我是在“騙”孩子,但他們不能否認這個套路很實用,而且我還得說,無論在道德還是法律的層麵上,既然聖誕老公公的傳說是童話,那混進童話故事裏的那封信,不也是童話中的一部分嗎?誰又會去追究它是否涉嫌“詐騙”呢?

 

孩子總會長大,總有識破這個“美麗的謊言”的那一天。我家那小丫頭也幾次察覺過破綻,比如,她會忽然問我:“聖誕老公公不是鑽煙囪給我送禮物嗎?咱家也沒煙囪,他是怎麽進來的?”

我隻能信口開編:“咱家不有油煙機嗎,油煙機管道就是煙囪……”

她還問過她媽:“聖誕老公公不是外國人嗎,他應該講英文啊?他怎麽用中文給我回信?”

她媽的智商絕對在線:“這就叫入鄉隨俗,他一個外國人來中國要不學點中文,不得走丟了啊……”

事實上,在女兒上小學之前,無論我還是她媽,都很少正麵給她提要求,比如“你應該……” 即使實在避免不了,除了以“豬隊友”的方式出損招,剩下的統統扔給“背鍋俠”,誰讓那白胡子老頭說話比我倆好使呢?

小丫頭大約二三年級的時候,雖然還堅持給“聖誕老公公”寫信,但除了寫下禮物清單,就不再做“自我檢討”了。

我察覺到異常,趕緊問媳婦:“不好,這小丫頭應該知道聖誕老人是不存在的了,她在跟咱玩套路要禮物呢。”

媳婦答:“沒事,不怕,該給的禮物必須給,反正她該養成的好習慣都已經養成了……”

沒過幾天,小丫頭壞笑著遞給我一張紙條:“老爸,聖誕老公公給我打電話了,他說你給我準備的禮物不夠,還得再加幾樣……”

“小破孩,你哪來的手機,還給你打電話?又忽悠你爸玩呢是不?”

小丫得意:“你都忽悠我那麽多年了,還不允許我忽悠你幾回?”

我心裏忽然有種失落感,曾經的小屁孩還是長大了,而且,從此我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戰友“背鍋俠”。

 

隨著女兒年級的升高,我再想忽悠她,已經很有難度了,甚至得隨時防備著她“坑爹”。

自從她明白我在文學方麵真的就是白癡,別說唐詩宋詞一竅不通,連《三字經》也頂多就會6個字,反過來就用各種古文文縐縐地損我了。更氣人的是,每一次寫有關爸爸的作文,她都會乘機損我幾句,比如:“媽媽是安全的港灣,我爸就是最大的安全隱患……”

其實她說的也沒毛病,我確實就是“安全隱患”——隻要她在家裏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存活下來,那在她上大學離家之後,獨自麵對人生中真正的安全隱患時,那不就輕車熟路了嗎?

有句話說得好,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但要我說,小丫頭有了她爸這個豬隊友不斷給她挖坑添堵,她的將來,哪還有神一樣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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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黃昏 熊貓遲暮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194 bytes) () 03/06/2023 postreply 20: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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