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民(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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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後搶著拜的菩薩們:保佑炒股、整容、網遊

搜索下載一條 一條 2023-01-17 17:56

 

彌勒佛,高舉啞鈴擼鐵;
送子觀音,仔細一看竟是外賣員;
人麵蛇身的菩薩,站在整形手術台上……
2020年起,藝術家張曉
結合當代人的需求和現實,

創作了一係列不尋常的菩薩,被90後熱捧。

 

張曉創作的當代菩薩
這些菩薩的創意並非天馬行空,
而是來源於近4年來,
他深入中國鄉鎮,
拍攝、收集的上萬件民間神像:
騎自行車的觀音、開摩托的如來、
數學菩薩、汽修菩薩、基金菩薩……
一條探訪張曉工作室,一窺他龐大的民間神像收藏
 
12月,一條到成都拜訪張曉,
與他聊了聊這些罕見而魔幻的菩薩背後,

被忽略的民間審美、欲望和信仰。

自述:張   曉
編輯:朱玉茹

責編:陳子文

 

 

微信群裏的菩薩照片

2019年,微信群裏一張流傳很廣的照片引起了我的興趣。圖片裏有四尊神像,下方的標牌上寫著我從未聽過的菩薩名字:考場菩薩、英語菩薩、體育菩薩、生物菩薩。

我通過各種渠道搜索、跟當地人打聽,斷斷續續找了有一年多,最後在寧波一個特別小的鄉鎮發現了這些菩薩的所在地。

 

寺廟外觀看著普通,裏麵別有洞天

那是當地很大的一間寺廟,有3座大殿,4、5層樓高。廟裏密密麻麻地供著上百尊木雕神像,都是真人的大小,有的甚至有2米高,特別震撼。

除了和學業相關的菩薩,還有十二生肖菩薩、導彈菩薩、基金菩薩、汽修菩薩……

住持是一位非常精神的老太太,70多歲。她化緣40餘年,畢生的精力都投入在了寺廟的建設上。
當地很多人從事金屬加工,駕駛菩薩(左)和汽修菩薩(右)是一個組合

這些菩薩都是她根據來訪香客的需求,親自構思、設計,再由當地的木雕師傅根據自己的審美加工、製作而成。

有人長期家庭不和,想要一個“夫妻不吵架菩薩”;有人祈求生意興隆,因此有了解決具體生意的“中國化妝品菩薩”、“外貿業務菩薩”;還有很多父母為孩子祈求學業有成,各個學科都需要一個專門的菩薩……

她的做法就是將菩薩更加細致化、定製化,更好地有求必應。

 

各學科菩薩和文憑菩薩(上)及拍攝現場(下)

我在現場搭了一個簡易的影棚,純白的背景,用目前最流行的拍攝產品的方式進行了拍攝。在我看來,這些神像其實已經變成了一個商品生產的邏輯。

你需要什麽,就會造一個什麽神像出來。這就是這個時代發展的一個潮流。

受到啟發,我開始自己去做一些更符合當下社會需求的神像,把我和我身邊的人所關注的一些社會事件、想法加入進去。
抗疫菩薩

抗疫菩薩,2020年,武漢疫情最嚴重的時候做的,加入了傳統神像裏常見的童子形象。

外賣菩薩

外賣菩薩也是,後座坐著一個小童子,其實是一個送子觀音。

“賭博”菩薩

成都到處都在打麻將,“賭博”菩薩是剛需。

 

整容菩薩
 

葫蘆娃裏蛇精的形象,人麵蛇身,站在醫美整形的手術台上,手裏拿著手術刀。

健身菩薩
健身現在成為一種潮流,大家都在朋友圈發自己的健身記錄。我專門做了傳統神像裏最胖的彌勒佛,高舉啞鈴擼鐵,肚子上是一些不能吃的高熱量食物。

 

點讚菩薩
 

點讚也是,變成了一個日常的活動,很多人都是點讚之交。我把它誇張化,從手機裏伸出一隻手來,一直在給你點讚。

寵物菩薩

寵物菩薩,選擇朋友圈裏出現頻率最高的貓,做了一個貓身人麵的形象。

直播菩薩
 

這幾年我關注了一大群鄉村主播,和城市裏做直播的人是挺不一樣的。每天直播間不到 10 個觀眾,一天能掙個10塊錢、20塊錢,但一直堅持。自媒體的快速傳播似乎給了所有人一個平等的出口,一種脫離底層的假象。直播菩薩,其實是關於這樣一種鄉村和城市的現實。

木雕師傅為自己做的股市菩薩

和我合作的是四川本地農村的一位木雕師傅,我們是在網上認識的。他做的神像不是尋常的樣式,有很多他的個人色彩、審美,還有對生活的觀察,我覺得特別好。

他熱衷炒股,買了很多股票,有時候一邊雕刻,一邊就打開手機看。股市菩薩,是他為他自己做的。

 

廣場舞菩薩
 

廣場舞菩薩,他也特別有共鳴。他說我們要加一個特別大的音響,上麵還要放一個拐杖,因為都是老年人在跳。

 

足球菩薩

最近做足球菩薩,我說世界杯剛結束,就做梅西。他說不行,要做更有中國傳統特色的,把臉換成高俅(北宋太尉,因善蹴鞠,獲寵於宋徽宗)。

 

2022集美阿爾勒發現獎展覽《怪力亂神》現場,一位年輕女生正在拜簽證菩薩(照片由楊曉彤提供)

 

網絡遊戲菩薩,意外戳中年輕一代的“躺平”心理

這些菩薩在全國各地展出,大家都特別喜歡,甚至很多年輕人跑去現場拜。95後、00後,很多人正在準備出國讀書,都愛拜我做的簽證菩薩。

還有像網絡遊戲菩薩,很多人給它起名叫“躺平菩薩”,引申出很多新的意義,我覺得特別有意思。

 

 

張曉的工作室,堆滿了近幾年收藏的民間工藝品

從這些不尋常的菩薩開始,這些年我收集了很多這方麵的民間木雕、瓷器、陶器、玩偶等等,到現在至少有上萬件。

我在北方鄉村拍攝的過程中,經常會路過當地的市集或地攤,一些村民們自己創作的東西特別打動我,就源源不斷地帶回來。它能激發很多想象:這些人為什麽要做這些東西?它的出發點是什麽?

 

20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一個美術館似的白盒子空間,被我塞得滿滿當當,來的人都說像是進了“民間工藝展館”。

這些東西本身大都是比較老的,在1980、1990年底,或2000年初,被當地的村民自行翻新,他們會覺得太舊了不好看。

其中不少和寧波小鎮寺廟裏的菩薩有異曲同工之妙。最早在福建買到一個神像推著自行車,還有一個如來佛坐在哈雷摩托上,其實是早年華僑的形象。他們先富起來了,被當成一個神像被老家的親戚供奉起來。

改革開放後出口國外的瓷器,一匹踩著金元寶的騰空飛馬,工人給起了名牌車的名字“寶馬”。

在福建鄉村遇見一座寺廟,裏麵供著各種類型的解放軍,有站崗、讀書、炒菜等各種造型。據說是戰爭時期解放軍在當地救了一個小女孩的命,小女孩長大以後自己籌資修了這座廟。

 

湖南獨有的倒立神像(上)四川本地寺廟的抱書小人(下)

最近我又找到一批四川本地寺廟的木頭小人,有的騎馬、有的騎鳳凰,胸前都抱著一本書,寫著不同的學科。大部分都是語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四川這邊大家語文成績很差。

我想,這樣的東西在現實生活中早就已經廣泛存在了,隻是沒有人關注到。

 

《“酒瓶”係列》
還有民間工藝品,像酒瓶,它其實有一個巨大的網絡,在三四線城市流行。
我去參加他們一年一度的酒瓶博覽會,簡直大開眼見。各種奇異形狀的酒瓶都有,軍艦航母、大哥大手機、瑪麗蓮夢露……

這種特別民間、特別原始的審美、欲望、信仰是特別吸引我的。因為它直接代表了這些人的內心,他們的素養、需求、生存的狀態。

 

在工作室整理收藏

這些東西一直是被大家忽略的,或者是被選擇性地忽略掉。有的時候我在網上或是市集裏淘貨,店主聽到我要買這些東西都特別高興。“這麽多年終於賣出去了,可以給你便宜點,但是絕對不能退貨。”

我覺得我現在就是一個橋梁,讓更多的人能看到這種現實存在的審美的狀態。從人口基數上看,其實它們才是主流。這種趣味是最容易融入到生活當中的,也許也是這個時代最為直觀的印記。

簡單、粗暴、廉價、豔俗,這隻是“我們”所定義的民間美學、鄉村美學。我的創作,是在這上麵,加上我的問題。

 

 

將鏡頭對準老家的代表產業——蘋果

 

童年在老家的張曉
 

我出生在山東煙台台上村,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村莊,一直都是個鄉鎮少年。

從小到大,我的身邊充斥著“鄉村美學”。上初中的時候也穿過大紅西裝配白褲子,還覺得特別好看。

大學在煙台城裏接受教育,畢業去重慶做報社攝影記者,又搬到成都自己做獨立創作,去到更多、更大的城市之後,突然就覺得原來的東西土。拚命地去看最新的美術館、雜誌,拚命地想要擺脫,培養所謂當代的審美。

 

張曉的當代藝術作品在美術館展覽,老家的人看完評論:可惜了,這麽多蘋果

但是過了那樣的階段之後,再回過頭去看這種民間美學,它其實一直存在於我心裏,有種擺脫不掉的熟悉感、親切感。

我的作品,很大一部分都是關於民間審美、鄉村審美,和大城市的審美之間的這種巨大的差異。為什麽差異會這麽大?它是怎麽來的?

 

《甜蜜的愛戀》:鄉村照相館師傅的婚紗照模版
 
沿著鄉村集市移動照相館的線索,將家裏親戚的老照片翻新

在做菩薩之前,我做了很多攝影方麵的對比。比如跟鄉村照相館的師傅合作,將家庭舊照片的頭像PS到模特或者明星照片上。

這種特別粗糙、豔俗的翻新老照片的方式,在縣城裏特別流行,每家每戶都有,還會互相攀比。在當地人看來,他們真的是覺得特別漂亮,寄托著他們對美好生活的真實向往。我們這些很當代的東西給他們看,他們反而覺得枯燥、難看。

 

備受國際矚目的《海岸線》係列,捕捉中國沿海邊緣城鎮變遷的景觀:“城市化進程持續高速,人們的精神生活緩慢停滯”
 

所有人都往城市走,經濟和物質的發展是飛快的,但是人們的精神生活其實是完全沒有進步,甚至緩慢停滯的,所以這種分歧會越來越大。

就比如我老家,這麽些年其實變化並不大,看到的東西還和小時候一樣,像停在了時間裏。我覺得看多了中國的城鄉巨變之後,這種不變的狀態反而更令人震撼。

這些作品最終指向的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一些普通人,或者是最底層的人,他們沒有辦法接觸到更多的東西,但他們的生活同樣需要一個出口。鄉村美學也好,民間信仰也好,提供的正是這樣一種出口。

 

2007年在陝西拍攝社火:在外打工的普通農民,過年提著編織袋回家。一換上傳統的社火服裝,立刻變成了“神一樣的存在”
我最新的作品就不是像菩薩係列這樣一個委婉敘述的過程,更加直白。記錄的都是一些底層老百姓,或是被欺負、被拐賣,或是欠債,或是在多年上訪。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難故事,又不像城市裏的人有心理醫生、各種渠道去抒發,隻有在每年固定的時間集合起來,進行一些宗教儀式。我覺得他們應該被看到。
《四百零三個蘋果》:將父母一年裏寄來的 403 個蘋果逐一拍下“肖像”,“蘋果的郵寄成了我跟父母、故鄉交流的一條臨時通道”

 

《移Shift》,媽媽和鄰居們:利用一次成像的相紙膜移,以拚接方式麵對自己與故鄉的割裂與隔閡
 

從最開始作為沿海出生的小孩,花整整4年拍攝中國沿海的每一個縣城、鄉鎮,到後來回到老家,把鏡頭對準本地的支柱產業——蘋果,再到現在,我自己做作品,其實也是在尋找一種出口,去把我跟故鄉的關係進行一個修補。

但是在這樣的過程中我意識到,其實我已經沒有辦法在老家再像以前那樣生活。我父母也來到了成都,再加上這三年的疫情,回去的機會和理由越來越少。

缺乏歸屬感,或許是我們當代中國人內心裏的集體困擾。故鄉成了一個回不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哪裏是故鄉,或者哪裏都是故鄉。

我覺得它不再是一個地理意義上的位置,而是精神意義上,有認同感的地方——一個更大範圍的鄉村社會,一個集體的故鄉。我希望去把它更加全麵地展示出來。

 


 

 

 

 

終於回到家,我差點不認識了

 

看客 看客inSight 2023-01-24 23:39
 
 

三年了,有些人已經掏不出家裏的門鑰匙

 

 

從前,我們對家的衡量隻有距離,但如今,還要給這份距離加上一個更為清晰的時間長度。

 

不久前,我們征集了一份關於“回家”的問卷,很意外地發現,越久沒能回家的人,對自己上一次離家的日期記得越清晰:

 

1054天、2020年大年初四的飛機、2020年2月2日-2023年1月24日……帶走我們的車票、機票,成為了記憶的時間戳。

 

離家的時間越久,對家的感覺就越疏離,很多情緒和經曆都來不及分享,隻能徒然地收獲一個結果。但推開家門的那一瞬間,看見幹淨整潔的房間、還有陽光下飄飄揚揚的浮塵,家的歸屬感仍然讓我們分外親切。

 

原來,回家,永遠是一件必要的事情。

 

 

 

趕上了末班車

 

@木子李(三年未回)

 

我家在廣州,平時工作在新加坡。2020年年初的時候,我還記得我是大年初四飛的新加坡,那一年是我大學最後一年,本來想著畢業就回來,結果疫情回不來,就索性在國外工作了。

 

正好看到公眾號征集的時候是我回來隔離的第一天。新聞說1月8日開始回國人員就不用隔離了,但我買的機票是1月3日的,所以我算是乘著曆史的末班車,是最後一批要去隔離的人。

 

本來是要隔離5+3,5天在酒店、3天在家裏觀察。結果到1月7日的時候,從中午12點起,酒店開始執行新政策,我才隔離4天就解封了。

 

我還記得飛回國內的那天,在廣州落地了以後,機場裏全部都是大白。他們穿著防護服,引導我們走了一個很長的通道,直接有大巴車把我們送到隔離的酒店,半夜12點,消殺完所有行李就入住。

 

我的家人他們也有去機場,想著可不可以見到我,起碼給我送一件衣服,我媽媽就怕我冷。但最終也沒見到。

 

解除隔離後,終於回到了久違的家

 

@韓梅梅(兩年未回)

 

我家在山東濰坊,平時生活工作在青島。1月初我新冠好了後有點肺炎,青島床位很緊張,我就回家去住院。

 

從上大學開始,我離家有七年了,一般假期會回家,但是隻會在家待幾天,然後就出去找工作。對我來說不回家其實不是一個特別大的事,我和父母都已經習慣這樣了。因為我從小就爸媽做生意很忙,很少陪我,我上高中也是住宿,所以我對我家的思念度不是很高,對家的概念也非常模糊。

 

小的時候,我的家裏有我的姥姥、父親、母親,我和他們十幾年一直住在一個房子裏。所以我自己的空間感和邊界感其實很模糊,我可能潛意識裏在追尋獨立的感覺。

 

仔細一想,自己這麽多年回家好像都沒有被家人接過。因為我和爸媽之間是一直保持著一種距離的,就像《1988》裏寶拉跟爸爸的關係一樣,大概就是不太會撲到爸爸懷裏,始終保持著距離感,平常會說“謝謝”“再見”這樣的一種關係。

 

回家路上看到常走的那條路在修了,家門口的夜市也熱鬧起來了,家對麵有個體育廣場,老人們會在那裏跳舞,音樂一直響到晚上10:00我才能睡覺,這種場景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還是挺感慨的。

 

還好家附近的景象變化不是很大,如果變化太大,我會覺得又回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心理上“家”的概念可能又淡了一點。

 

今年回家,翻出了家裏的老照片

 

@張公子(半年未回)

 

我家在湖北恩施,之前7月份離開的時候,小城市裏麵受疫情影響還沒那麽嚴重,購物廣中心裏麵全是人。這次回家的時候真的是覺得很荒涼。我們有個景點叫女兒城,以前每天晚上7:00要表演,可能會同時有上千個遊客在那觀看,但這次回來,整個景區大概有一半的地方是關著的,街邊的小飯館生意也沒有那麽好。

 

但是我覺得今年超市裏麵搶物資人挺多的。今年的物資真的好貴,比如說鬆子,去年看的是60多塊錢一斤,已經今年是98塊錢。大家囤貨囤得特別厲害,我們親戚家還買了冰櫃,囤的肉特別多。然後見麵的話,以前可能都是“過年好”“孩子回不回來”之類的話題,現在大家見麵第一個問題都是“陽了嗎”,然後一起討論症狀。

 

路上還發現兩個變化:第一個是在回家的飛機上,蠻多人帶孩子回來,我當時跟他們聊了一下,他們很多人已經兩三年沒回來了,哪怕孩子還小,今年也一定得帶回家見見。

 

第二個就是城市化,我男朋友是第一次來這邊,他跟我說,他覺得整個城市跟我之前描述的不太一樣,那可能我描述的是自己記憶中的家鄉。

 

 

 

鑰匙成了廢品

 

@E(兩年未回)

 

這次回來搬家了,自己手裏的門卡和鑰匙變成了廢品,沒有媽媽去車站接,我可能就沒法進家門了。兩個五十歲的中年人完成了從裝修到搬家的所有工作,我在這件事中變成了完全的局外人。

 

和自己住的出租屋相比,家裏窗明幾淨,在我眼裏像是“豪宅”一般。因為爸媽的裝修風格是比較固定的,所以現在覺得不管搬了多少次家,家裏還是那個樣子,依然令人熟悉。他們非常喜歡在客廳裏麵放一個很華麗的燈,用木質的那種家具,然後看起來很幹淨,我很喜歡這樣。

 

@韓梅梅(兩年未回)

 

回到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熟悉的味道。

 

家裏還是很幹燥,空氣中飄著一些懸浮的毛毛,我回去的時候正好是上午,陽光還是透過窗戶熟悉的角度打進來,供桌上還是點著香,媽媽信佛,家裏一直都有香灰的味道。

 

我是一個對味道很敏感的人,不管在什麽環境裏,最能讓我安心的一件事情就是熟悉的味道。家的味道就是如此,一半像是地下室的味道,一半是香爐的味道。

 

我的房間不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和客廳之間有一個玻璃展櫃,放上一些花瓶之類的裝飾。後來大學有一年,我提出把那個地方換成窗戶,前年又裝了一個窗簾,從那以後我的房間才變成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空間。

 

我這個房間構成很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一個書櫥,就把整個房間堆滿了。這次回到家房間的格局也沒有變化,這麽多年隻有我自己會更改那個房間的格局。

 

我的桌子上放著臨走前放在那裏的書,還有一個原本粘在桌邊的那種筆筒,因為膠不粘了已經掉到了地上,可能我爸媽真的不會進我的房間裏來......

 

我非常愛幹淨,回去就把桌上的灰、書櫃裏的書、書架全部擦了一遍,但是估計也就隻能保持這幾天,等我走了,還是會變成原來的樣子,下次回來還會看到這次回來時的樣子。

 

客廳窗子背後,是韓梅梅自己的小房間

 

@木子李(三年未回)

 

我回到家裏發現爸媽增添了很多新的東西,我的房間就快變成了雜物間,裏麵堆了很多東西,都是之前沒見過的東西,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這次我回來覺得家裏一切的東西都變小了,不知道是我長高了還是怎麽了。以前每天走來走去在這裏生活,不覺得家具這麽小,但是現在回去家裏住這一周,感覺房子變小了,床好像也變小了,爸媽三年沒有見他們也變矮了。

 

木子李家的廚房,在她現在看來,略有一些局促

 

@BINGO(三年未回)

 

我在老家福建泉州生活了26年,從2016年開始在香港工作。

 

在封關之前的時間裏,我一般一年回6-8次家,聖誕、春節、清明、複活節什麽的都會回。西九龍高鐵站開通後,有時候晚上下班了,就直接搭動車回去了。節假日來港的人比較多,去內地的比較少,不怎麽擁堵,過關都走免檢通道,按按指紋就過了,晚上11點左右都能到家了,吃個麵線糊,就能睡覺了。

 

麵線糊是泉州的一種特色小吃,這次回家計劃也點一份,很難不這樣做,哈哈哈。這次決定回也很墨跡,本來通關後一開始很興奮,18號動車票剛出售那天就買好票要回去了,後麵經過了冷靜期,還是改成年後初三再回去了,有一點也擔心內地疫情。回去第一件事主要還是補辦電話卡、解凍銀行卡,這應該也是很多三年沒回去的人第一件做的事吧。

 

 

 

缺席的記憶

 

@十位數(兩年未回)

 

我老家養了兩條小土狗,用我們家鄉那邊的話喊的話,它們的名字分別是“熊熊”和“小灰”。今年回家,沒有聽到狗狗的叫聲,我以為它們出去逛了,直到過了好幾天,提及它們時,家人說,你現在才發現它們不在了嗎?那一刻,感覺我錯過了很多很多。

 

我今年剛上大一。前兩年是去外地讀了高中,一直到高考後才有空回家一段時間。現在上了大學,又沒回了,從我家鄉那個小鎮到我現在讀大學的城市,要花費一天半左右的時間,真的很遠。

 

我和家裏其實每天都會聯係,我們會互發早午晚安,然後說一說最近發生了這麽一些事情。但我覺得即使我和他們通電話,很多家裏發生的事情,我都是最後才知道的。

 

比如說前段時間,就年根底下那兩天,我外婆摔到了骨頭,要從我們所在的小鎮跑到有大城市的醫院來動手術,我竟然是昨天才知道的。要不是我打電話他們正好在醫院的話,家裏人可能都不會想著告訴我。

 

我現在長大了,很多長輩也已經步入老年了,離家的這兩年他們都生了好幾場病,隻有等我回家的時候才發現,他們明顯瘦弱了很多,即使每一頓飯都吃得很有規律,也依然能看到骨頭的形態。

 

他們不跟我說這些事,可能也是不希望我擔心吧,就像我也不會告訴他們我在外麵很痛苦,都是相互的。

 

家裏後來又收養的一隻小土狗

 

@韓梅梅(兩年未回)

 

我家有個群,我喜歡拍照,偶爾會發一些好看的雲、夕陽,但是每次都沒有人回我,可能爸媽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所以就不接話。

 

這次我到家以後,發現爺爺奶奶變老了。我爺爺有一次晚上起夜時頭暈,從床上摔到了地上,鼻子在地上磕破了,然後趴在地上起不來。我奶奶腿不好,她那天嚇壞了,一跛一跛地跑到鄰居家叫人來把我爺爺送到了醫院。聽說他後來恢複了很長時間,身上一直沒有力氣,所以現在爺爺奶奶兩個人都屬於需要別人照顧的人。

 

這件事家裏人沒有跟我說過,可能父母覺得是對我的一種保護。小時候家裏生意不景氣,破產欠錢,他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但是小孩不是什麽都不懂,我能感受得到家裏氛圍變了:零花錢變少了、爸爸把車賣了、生活變得緊張了,但是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所以這些事情也慢慢形成了我和家人之間的屏障。

 

我記得上次走之前,奶奶還挺愛動的,她拒絕用輪椅,還很喜歡出去曬太陽,常說“多走走我的腿會好”。但是現在就需要人照顧了。這次回來我才知道奶奶晚上開始漏尿,卻沒有人給她買大號紙尿褲,知道這件事時我心裏還是挺複雜的,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離家太遠了,為老人做的事情太少了。

 

@張公子(半年未回)

 

我回家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是我爸跟我說“你過來給你消毒”,然後他就拿著酒精噴壺來滋我。第二句話是我媽說“你過來吃東西”,因為我們是早上到的,我們家的一個傳統就是到家的第一天一定會有熱飯吃。

 

這一次回來發現父母比較舍得吃了,以前家裏的年貨就是超市普通的小零食,現在會有些進口的東西。家裏的電子產品也多了,比如說咖啡機、掃地機之類的小家電,我們家快遞盒子特別多,全是他們跟著短視頻買的。

以前父母不是很會花錢的那種,會比較節省。之前他們想出去吃什麽都得等我回來之後一起去吃,現在他們不等我回來也會經常自己去吃了。

 

就像車厘子,在我們四線城市還挺貴的,以前我媽是絕對不會買的,一般都是我在網上買給她。這次他們陽康後第一天,我爸去超市二話沒說就給我媽買了一箱車厘子,五斤裝的,以前我媽可能得節省著吃幾天,但這回她分兩次就炫完了,然後我爸又去買了一箱。

 

家裏用豐盛的大餐來迎接

 

以前他們真的會很心疼錢,天天念叨,能少用一點就少用一點,存多一點錢給孩子,現在他們就真的是想開了。因為疫情他們倆都感染了,然後突然覺得,人隻活這麽一輩子,也沒有必要那樣苛刻自己。

 

頭圖  BINGO  |  采訪 小洲 Yashin 

整理  百憂解  |  微信編輯  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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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住在天堂裏? -FormatRun58- 給 FormatRun58 發送悄悄話 (194 bytes) () 02/17/2023 postreply 20: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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